白云莊人張青是窯匠,祖?zhèn)鞯模剿@一代也不知多少年了。他每天起早摸黑,挖土,和泥,制坯,裝窯,焙燒,閉火,潤水。最后打開窯門一看,一股熱氣撲面而來,一窯的青磚碧瓦。張青燒的磚瓦經(jīng)久耐用,防震抗壓。他的磚用小鐵錘都敲不破,他的瓦掉在地上都碎不了。白云莊一帶的房屋,幾百年了,雖然梁朽柱蛀。搖搖欲墜,但墻體不損不傾,完好如初。
張家祖?zhèn)鳠G技術聲名遠揚,傳到江寧府,知府大人把他的窯封為官窯,為朝廷添磚加瓦。張青提了一個要求,他說我燒窯其實也沒有什么過人之處,只是加了一種輔料黑糯谷。懇請官府解決。這是一種耐干抗旱作物,生長在偏遠的北方,而我們白云莊也干旱少雨,只有把這種谷浸濕、發(fā)酵、蒸熟,再與白云莊的干土摻混,燒出來的磚瓦才更有粘性更有韌勁。知府大人眉開顏笑,說只要讓朝廷滿意,讓皇上開心,我什么條件都答應了。
那年全國發(fā)生旱災,白云莊更為嚴重,連續(xù)半年沒下一滴雨。太陽每天白亮亮明晃晃火辣辣,大河烤瘦了,小溪烤干了,地里的作物烤死了。很快,各家儲存的一點糧食吃光了,官府賑災的一點糧食也吃光了。大家只好爭搶著吃糠麩,吃樹葉,吃草根,吃觀音工……
不久,能吃的都吃得差不多了,莊里人慢慢撐不住了,面黃臉腫,頭昏眼花,終于開始死人了,先餓死的多是小孩,饑餓是死亡的魔手,緊緊攥著每個人的心!
突然有人想起了張青的官窯,官窯邊有個小谷倉,谷倉里放著做磚瓦用的黑糯谷。
幾個人發(fā)一聲喊,莊里人便提籮拿盆,向谷倉擁來。見谷倉一把大鐵鎖鎖得嚴嚴實實,大家便用石頭砸,砸得火花四濺,哐哐咚咚。
張青聞聲趕來,用身子護住鐵鎖,說鄉(xiāng)親們,這可是官窯的輔料啊,誰搶了一粒,就是與朝廷作對,就是蓄意造反,是要誅滅九族的!村人愣了一下,暫時退卻了。
第二天,人們卻又向谷倉擁來,這次除了挎籃提篼,還拿著鋤頭菜刀木棍,殺氣騰騰。說人都餓死了,哪來的九族。反正都是一死,與其餓死,不如造死。
看見擋不住了,只見前。這時張青手一攔,指著懷里一只小豬說,分谷可以,且待片刻。說完令人開倉,把小豬放進去。那豬也是餓極了,面對谷米,張嘴大嚼,但剛嚼幾口,就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四腳亂彈,沒了聲息。
人們大驚失色,目瞪口呆。張青卻催促大家:快裝呀。村人憤怒地說,你要毒死我們呀!張青卻道:不準你們吃,你們快拿回去撒在田里。這黑糯谷耐干抗旱,撒在田里,盡早只要有雨,就會有收成。咱們不能吃掉呀!聽了這話眾人不再憤怒,長吁短嘆,半信半疑地取了拌了藥的谷子,搖搖晃晃回去照做了。
幾天后幾個捕快趕來,把張青押走了,說張青燒的磚運到皇宮徹城墻,不想十有八九裂縫,經(jīng)檢驗,竟發(fā)現(xiàn)里面沒有一粒黑糯谷,懷疑張青一家為度災難,私吞果腹了。下令殺頭治罪。
張青被押到官府,就在正法的前夜,突然烏云密布,雷聲轟隆,竟下了一場雨。張青欣慰地說,天降甘霖,老天開恩,百姓有救了,我死也瞑目了。
這時的白云莊,幾個農入朝田里望去,除了那些枯死的稻苗隨風亂抖外,好像再沒什么其他東西。幾個農民心里疑惑,走近稻田,朝溝垅一看,突然跪在田邊,抱頭大哭起來。原來各家被枯苗遮住的溝垅里,不知啥時竟泛起了一片新綠,長出了一茬茬黑糯谷秧,青里泛黑,伸莖展葉,蔥蔥蘢蘢,一派生機。
后來,即使是風調雨順之年,莊里各家也都種黑糯稻。這種稻產量不高,口味不好,但莊里人一直固執(zhí)地種它,吃它,并親切地叫它“張青稻”。
責任編輯 張即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