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田一剛在岔角灘煤礦轉了一圈,手機就響了。
田一沒有馬上接。他才帶著煤管辦主任把煤礦檢查完,政令暢通,雖然煤礦老板李大胖子有不少怨氣,但田一的指示還是全部落實了。三年前,30歲的田一擔任了山南縣經(jīng)濟實力最強的岔角鎮(zhèn)黨委書記。他很清楚,只要岔角灘煤礦不出事,他就可以高枕無憂。為此,他謝絕了晚上一個重要的宴請。這兩年,他在抓安全生產(chǎn)方面沒少花功夫,費了大量精力財力,卻一點底氣也沒有。尤其是隨著公示期臨近結束,危機感就愈發(fā)強烈。
7天前,田一提任山南縣委常委已由市委組織部公示。市委組織部例行公事地留下一串電話號碼,請需要反映情況和問題的群眾向市委組織部反映。今天是公示最后一天,一切正常,風平浪靜,能有什么情況?正如準備給田一設酒慶祝的那幫哥們在電話里玩笑著說的那樣,你怕你的縣委常委飛了?怕包工頭拿著你受賄的證據(jù)到組織部揭發(fā)你?怕二奶抱著你的私生子到組織部要求親子鑒定?都是玩笑,哥們都不是一般的人物,縣財政局局長,經(jīng)委主任,發(fā)改委主任,公安局局長,法院院長。田一得到過他們不少幫助,他們也得到過田一不少支持。以后,田一仍需他們幫助,他們更需要田一大力支持,按現(xiàn)在時髦的說法,叫互相合作實現(xiàn)共贏。據(jù)關書記前幾天透露,田一將出任縣委組織部長。田一大學畢業(yè)從鄰縣分配到山南縣,他不是本地人,出任組織部長不需避籍。關書記一邊給田一倒茶水一邊對田一說,把這樣的要害崗位交給你我很放心。田一顫抖著跑過來搶過關書記手里的茶杯,他沒有感恩戴德的表白,只是斬釘截鐵地吐出一句話,關書記,田一絕不給您丟臉!
田一和關書記之間有這樣一句話就夠了,多了,反而見外。沒有關書記,就沒有現(xiàn)在的田一。九年前,剛到山南縣做縣長的關書記在市報的豆腐塊里發(fā)現(xiàn)了田一,很快,縣農(nóng)機局的辦事員田一成了縣政府辦公室秘書。不久,關書記任縣委書記,田一成了縣委辦公室秘書。繼而副科長、科長,到縣委辦副主任、到岔角鎮(zhèn)黨委書記。
手機不屈不撓地叫著。在岔角鎮(zhèn),除非出了重大事故,沒有人敢讓田一的手機這樣不屈不撓地叫。
田一抓起手機,看來電顯示。號碼很陌生,如果不是它堅韌頑強地驚叫著,田一不會接聽。
是關書記。關書記什么時候有這個手機號碼?田一困惑著。電話一接通,關書記劈頭蓋腦就問,怎不接電話?
田一凝神斂氣地聽著。他知道,關書記不會無緣無故地打電話。跟隨關書記多年的歷練讓他沉靜著,頭腦飛速地思索著。田一答,煤礦檢查安全!
找個沒人的地方聽電話!關書記顯然火了。關書記一向溫和,就連和縣長沖突,也是輕言細語,潤物無聲。什么事讓關書記火了?田一的呼吸一陣一陣地緊促。
其實田一聽到關書記的聲音后就迅速地和礦管辦主任等人保持起距離。礦管辦主任等人也很知趣,早就十分配合地和田一保持起距離。關書記一指示,田一再次幾大步竄到一個角落。田一急促促地說,關書記,我一個人,您請講!
關書記火急火燎地說,麻煩來了!
關書記告訴田一,剛才,市委組織部接到舉報,舉報田一在岔角灘煤礦“8#8226;17”礦難中欺上瞞下,將死亡10人的特大安全事故上報為死亡9人的重大安全事故。舉報人舉報了被瞞報死者的姓名,所在村社。
關書記問,市上調查組明天就到,老實告訴我,究竟有沒有這件事?田一盡管心亂如麻,還是堅定地向關書記保證:關書記,田一什么時候欺騙過您?您放心,根本沒有的事,要查就讓他們查!
關書記似乎舒緩了一口氣,說,真那樣,我也饒不了你!
田一清楚這件事的重要和厲害,忍不住,問道:書記,誰下的毒手?
關書記答,匿名。
田一問,匿名信市上也查?
關書記告誡田一,不該問的不要問。當務之急,穩(wěn)定壓倒一切。
關書記迅速掛斷手機。
21
不知不覺,田一已大汗淋淋。不是熱,是冷。秋陽西下,遠方隱隱有雷聲,空氣中彌漫著悶熱,哪會冷呢?是心冷,冷得一陣陣地打顫,從腦門頂一直顫到腳底。
“8#8226;17”礦難是田一到岔角鎮(zhèn)任書記不到兩個月的時候發(fā)生的。當時田一正蹲在煤礦搞調研。田一接到礦難的報告不知所措,盡管他風風火火第一時間出現(xiàn)在第一現(xiàn)場。是鎮(zhèn)長王清泉提醒他死亡10人是特大安全事故,得報省上,要處理干部。他當時就木愣了,一片光明的大好前途難道就此完了?
王清泉悄悄把田一拉到一個偏僻角落,告訴他,下井的10個礦工,有1個沒下井,還在礦上活鮮鮮的,上報死亡9人吧。田一很快弄清楚,井下確有10具尸體。是布完村的張二寶頂了那個沒下井的礦工名字下了井。當晚,王清泉和財政所長劉明去了張二寶家。王清泉給了張二寶婆娘李翠花一筆錢。那筆錢對李翠花來說是一個大數(shù)字。李翠花沒哭沒鬧,抹著眼淚接過錢,領走了張二寶的尸體,還對他們說,怪不了哪一個,要怪,就怪張二寶命不好!不久,鎮(zhèn)上收回了煤礦,承包老板去了貴州什么地方。那個讓張二寶頂替名字的礦工,過一段時間,王清泉也讓他走了。后來,田一聽說王清泉在煤礦有股份,那個去了貴州的老板,是他的親戚。按說,王清泉斷不會舉報他田一。拉出他,王清泉有什么好果子吃?而且,王清泉還曾多次向田一表明他的“送神”理論:田書記,我不把你往上送,我怎么起得來?你上去了,位置空出來,你不給我機會?不拉我一把?在考察田一縣委常委時,田一向關書記推薦了自己的繼任者為王清泉。前幾天,關書記找王清泉談過,田一同志到縣上工作后,希望他能把岔角鎮(zhèn)的全面工作抓起來。王清泉就是榆木腦殼,也該明白自己的前景了。在“8#8226;17”礦難上,王清泉搞他田一,其實就是搞他王清泉自己。他田一進不了縣委常委,難道他王清泉還能當鎮(zhèn)長?王清泉斷不會如此糊涂。
還有一位知情者就是財政所長劉明。劉明既是知情者也是參與者,李翠花的錢就是他給的。但他如果要舉報,完全不必在這件事情上下手。他替田一辦的好些事情只要抖落幾件就夠田一難受了。田一左思右想也找不到劉明“叛變”的理由。前幾天,田一已經(jīng)告訴劉明,年底換屆,準備安排他任副鎮(zhèn)長。以后,劉明還得靠著他這個組織部長把道路走得光明平坦,巴結還來不及呢,怎會“叛變”?
此時田一必須頭腦清醒,當務之急是趕快行動,搶在市調查組之前防患于未然。田一很快理出頭緒,是誰舉報不是關鍵,關鍵是讓市調查組明天的調查不出問題。
田一撥通劉明的電話,要他馬上準備三萬元現(xiàn)金,辦一件事。
31
劉明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冥思苦想。那天田一找他談話后他就一直在冥思苦想。連晚上和老婆一起睡在床上都還在冥思苦想。他老婆陳老師也幫他冥思苦想。冥思苦想了好幾天,也沒有一個好主意。
田書記馬上就升任縣委常委、組織部長了,自己該如何意思意思表示表示啊?況且田書記已經(jīng)明確告訴自己年底換屆將提任副鎮(zhèn)長。劉明是那種吃水不忘挖井人的人,是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的人。劉明還想背靠田書記這棵大樹爭取更大進步。
劉明正在冥思苦想的時候,田一打來電話,要劉明馬上準備三萬元現(xiàn)金,在XX路口等。劉明想都沒想就干凈利索地答應了。劉明沒有問田書記干什么怎么辦(怎么辦主要是指他財政所長該如何處理這些支出)?劉明永遠都不會問。田一永遠也不會說。這樣的事情不是三次五次十次八次了。這叫默契,叫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有幾個人能和田書記有這種默契呢?在岔角鎮(zhèn),只有他劉明。劉明希望這種默契能夠隨著田書記職務的變遷而不斷延續(xù)。現(xiàn)在田書記給他劉明提供了機會,提供了可能。這幾天冥思苦想的愁云可謂一掃而光。
劉明來到XX路口,田一駕車已經(jīng)等在那里。這幾年,田書記要他提著現(xiàn)金去的地方不少,卻很少去哪個農(nóng)民家。張二寶那里他倒是提著現(xiàn)金去過,那是唯一的例外。
一碰面,田一開門見山地要劉明晚上帶著李翠花馬上去外地避一避,地點劉明選。劉明好像還沒去過北京吧?可考慮去一去。
劉明轉不過彎來。
田一幫他轉,把關書記電話中說的內容簡單地挑了一些來說。劉明聽著聽著漸漸明白了,趕緊把胸口拍得山響,說,田書記,沒問題!你一千個一萬個放心!
田一再次交待,這事,連你老婆也別說,今晚就上火車,事不宜遲!
劉明再次把胸脯拍得山響,說,田書記,你一千個一萬個放心!
41
田一、劉明到李翠花家的時候,李翠花正在一邊燒火給娃兒炒蛋炒飯一邊把雞鴨鵝往圈舍里趕。
娃兒張小妮正在昏暗的燈光下一邊寫作業(yè)一邊催促母親,媽,蛋炒飯炒好沒有?餓死了!
張小妮今天之所以敢如此放肆是因為半期考試成績公布了,她考了班上第三名??荚嚽袄畲浠ㄔ兄Z過,考了前五名,煮臘肉吃。當張小妮興沖沖地拿著第三名的試卷要求煮臘肉吃的時候,李翠花突然變卦了。李翠花爬上火炕樓板取下那塊用谷殼深埋的唯一的一塊臘肉,看了又看,又重新把它放回谷殼中深深地埋藏起來。張小妮的嘴迅速撅起來,大人怎經(jīng)常說話不算話呢?李翠花摸著孩子的頭,說,小妮,乖,這塊臘肉得挖紅薯的時候吃,等等,還有兩天就挖紅薯了,到時媽一定煮給你吃。
李翠花不能只管張小妮高不高興,她得算計著整個家庭的生計開支。張小妮不管母親的算計,她流眼淚,小河漲水似的。李翠花作了讓步,答應給張小妮炒蛋炒飯。張小妮的眼淚繼續(xù)流,李翠花再次讓步,答應雞蛋由一個增加到兩個,炒蛋的豬油由一勺子增加到兩勺子。張小妮這才止住眼淚,繼續(xù)做作業(yè)。
田一、劉明的到來讓李翠花很吃驚,有些不知所措。田一、吳明不是沒來過,來過多次。都是大白天,作為幫扶對象,送化肥、農(nóng)藥什么的。天都黑了,跑來干啥子?李翠花趕快端板凳,將身上的圍腰取下來來回地使勁地擦拭著,請?zhí)镆?、劉明快坐。?/p>
李翠花快速搬來剛剛放回去的樓梯,爬上火炕樓,取下剛才堅決果斷地放回去的臘肉。李翠花抱著臘肉一邊從樓梯上下來一邊說,田書記、吳所長,我煮臘肉給你們吃!你們每次給我送東西來,水都沒喝一口就走了!老實說,對這兩個男人,李翠花非常感激。
田一急忙止住李翠花,說,大嫂,我和劉所長吃過晚飯了!田一撒了一個小謊,此時此刻,哪有吃飯的心情!他和劉明只在路邊店買了兩袋餅干吃。
田一在李翠花擦了又擦的板凳上坐下,說,大嫂,我和劉所長找你商量一件事!
李翠花忐忐不安起來,天,鎮(zhèn)委書記、財政所長跑到家里來找自己商量事,犯啥邪了?李翠花趕緊給張小妮盛了一碗蛋炒飯,要她吃。然后站到田書記、劉所長面前,絞著雙手,聽兩位領導說話。
要說的話已經(jīng)醞釀過好多次了。田一順著話頭說起來,大嫂,你家的情況得改變改變。
李翠花吃驚起來,思量著,是不是書記所長也要來勸自己改嫁啊!這兩年,李翠花接待了不少媒婆,不是不想改嫁,是沒有遇上恰當?shù)?,要是遇上張二寶那樣吃了兩杯酒就打老婆的男人,不如不嫁。再說,還是遇到一個張二寶那樣整天都想生兒娃子的男人,日子怎過?
田一說,大嫂,我和劉所長給你找到了一個致富項目,你得趕快去看看!
一聽致富李翠花就高興起來。村里好多人家都蓋起樓房了,李翠花家,還是小青瓦房。田書記、劉所長真是好人,公家那么多事,竟然還給自己找致富項目。李翠花非常激動,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她站在那里,來回地搓著圍腰,想了很久,才說,田書記、劉所長,我怎感謝你們啊!連臘肉都不讓我煮!
田一說,大嫂,見外了,你的事就是我們的事,啥感謝啊!
激動的李翠花連忙應承說,要得,書記,聽你的,我馬上就去看致富項目!說完,吩咐張小妮,你一個人吃,吃了看電視,媽跟田書記、劉所長去看致富項目,要是回來遲了,先睡啊!
田一攔住她就要邁出去的腳步,說,大嫂,這不行,你得收拾收拾!
李翠花樂了,看致富項目又不是去看人家戶準備嫁人,收拾啥???
田一見李翠花沒弄懂自己的意思,解釋說,大嫂,項目在北京,要坐火車,一來二去,得十來天。田一語氣平和,耐心十足。
劉明也附和著說,大嫂,田書記為你的致富項目費了不少心!今天才弄出眉目,有了眉目就來告訴你!
李翠花趕快應承,說,就是,就是。李翠花不敢往外竄了,遲疑了。費了好大的勁,才鼓起勇氣,說,田書記,那要好多錢吧?
田一迅速解除李翠花的困惑,說,錢,不用擔心,劉所長陪你去,你們可以去看看天安門,故宮,頤和園,長城,十三陵。北京田一飛來飛去好多次了,談起北京他如數(shù)家珍。之所以要劉明坐火車而不乘飛機,田一解釋并交待說,坐飛機得用身份證,不能讓人知道劉明帶著李翠花去了什么地方,得神不知鬼不覺。劉明一臉的心領神會,把胸脯繼續(xù)拍得山響,保證說,書記,你一千個放心!一萬個放心!
李翠花的頭腦一時間還糊里糊涂,醒不過神來。田書記、劉所長替自己找到了致富項目,并且還在北京,還要陪自己去,還要去天安門、故宮、長城,那些在電視上演的好事情怎一下子就砸在頭頂上了?李翠花沒反應過來。
田一說,大嫂,趕快收拾東西,馬上走!田一語氣平和、親切,卻透著“一把手”的不容置疑。
那么急?馬上走?李翠花不由疑問了一句。
遲了來不及!田一答。田一也覺得話生硬了,補充說,不然,我和劉所長怎天黑了還來找你?
李翠花覺得田書記說的在理。但李翠花確實有實際困難,坡上的紅薯,得起了。等你從北京看致富項目回來,不全爛在地里?圈里那頭豬,這一走,不餓死才怪?還有那個活物張小妮,她要去十來里遠的村小讀書,一天三頓,得有飯吃??!李翠花渴望發(fā)財致富,但要去的是遙遠的北京。一系列的困難讓她動搖著,遲疑著,徘徊著。
這些困難田一顯然沒有思考過。但田一畢竟是統(tǒng)領一方的領導,眉頭只不愉快地皺了數(shù)十秒,就舒展開來。田一繼續(xù)親切平和地說,大嫂,你放心,這些事情交給我們!有鎮(zhèn)黨委嘛!
田一向劉明使了一個眼神。劉明心領神會,從包里掏出兩千元人民幣,滿臉親切地說,大嫂,這兩千元,夠你的豬錢,紅薯錢了吧?
哪值得了那么多錢?李翠花驚叫著,推辭著,激動著,淚水婆娑起來,田書記、劉所長,你們怎對我那么好啊?讓我怎么報答你們???
田一不管李翠花的激動和感恩戴德,催促說,大嫂,收拾收拾,馬上走!坡上的紅薯,圈里的豬,我找人給你弄!你女兒也一起去,耽誤的課,我讓老師補!
田書記全考慮到了,再不去收拾東西就對不起田書記了。李翠花差點就下跪磕頭了。她激動得只能一個勁地說,田書記,聽你的!聽你的!
張小妮一聽要去北京,當即丟了飯碗高興得跳起來。張小妮當然也知道北京,知道天安門。她們剛剛學過一篇《天安門》的課文。學課文的時候,老師說,同學們,好好學習,長大了,就能去北京,去看天安門!同學們問老師:老師,你去過北京嗎?見過天安門嗎?老師搖著頭說,電視上見過。連老師都沒有去過的北京張小妮就要去了,連老師都沒見過的天安門張小妮就要去見了,張小妮能不歡呼雀躍?她恨不得馬上就把這個激動人心的消息告訴老師告訴全班同學。
田一嚴肅地叫過李翠花,也叫住張小妮,說,這次外出,不能告訴任何人!這是紀律!田一把紀律兩個字說得特別重。
李翠花和張小妮有些失落,去北京多么榮耀多么風光多么體面?。《己薏坏冒堰@個激動人心的喜訊告訴他們認識的每個人。但她們都知道,紀律是不能違反的。既然田書記說是紀律,不說就不說吧,也成不了啞巴。
田一親切平和地解釋說,大嫂??!你想??!大家知道了,都來找我要致富項目,都要去北京,你說,我怎辦?田一一臉為難,無可奈何的樣子。
是了,都去找他,怎整???李翠花不會讓田書記為難,說,田書記,你一千個放心!聽你的!
51
大貨車司機李樂樂急著要回家。今天,是他老婆的生日。他答應過,今晚,無論如何也要回家陪她過生日。老婆已經(jīng)來過四次電話,說,飯菜都涼了,到什么地方了?后兩次電話不愉快明顯增多。也怪不得老婆,結婚七年,李樂樂從沒在家陪老婆過過生日。按說貨車司機在外邊跑是家常便飯,不能陪老婆過生日也情有可原,職業(yè)決定嘛!偏偏李樂樂的老婆是一個追求情趣的人,對生日這樣的特殊日子很看重。一年兩年李樂樂可以不管,七年了,李樂樂再不引起重視就可能引起不穩(wěn)定了。大貨車司機李樂樂緊握方向盤,全神貫注地盯著前進的道路,一邊向老婆報告,快到了,還有40公里,35公里,17公里。大貨車司機李樂樂恨不得馬上就飛到老婆的身邊。他已經(jīng)感覺到腳下的剎車有些疲軟。要是平時,他會把車停下,檢查檢查再說。但這次他沒有,他想早一點回家,怕已經(jīng)不高興的老婆更加不高興。他對自己說,馬上就到家門口了,熬一熬吧,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前面是一個急彎,他使勁地踩緊剎車以求減速,但不知怎的,大貨車像發(fā)了脾氣,根本不聽他使喚,發(fā)瘋似的往前跑,也像要回家似的。一束燈光從急彎那邊打過來,大貨車司機知道急彎那邊來車了,他得讓自己的車走自己的道,得讓它慢點,再慢點。但他有什么辦法?他已經(jīng)把剎車緊緊地踩死。他驚叫起來,剎車根本不理睬他,不知道消失在什么地方去了。
“轟隆隆”一聲巨響,車禍發(fā)生了。
田一在睡夢中被叫醒。其實田一始終沒睡著。劉明雖然帶著李翠花去北京了,明天的事情總算解決了。但田一很快想到了另一個嚴重問題:李翠花總得回來??!如果又舉報呢?調查組一來問題不是又來了?讓李翠花再去北京?
是派出所所長打電話向田一報告,財政所劉所長出車禍了!派出所接到交警大隊電話。
田一去的時候,劉明、李翠花、張小妮的尸體已經(jīng)送到殯儀館。田一在殯儀館見到了哭得死去活來的劉明老婆陳老師。陳老師見著田一像找到了主心骨,抓住田一哭著說,田書記,我怎辦??!田一任陳老師抓,親切平和地請陳老師節(jié)哀。
陳老師有一個死結解不開,嚎啕大哭說,田書記,我想不通啊,你說說,劉明怎跟這個農(nóng)村婆娘攪在一起??!連小孩都那么大了。陳老師要多傷心有多傷心,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她一直懷疑劉明在外邊有女人,她在他的衣服里發(fā)現(xiàn)過頭發(fā)絲,她感覺到他身邊有別的女人的影子。她一直在找尋。好幾次,那個影子眼看就抓到了,眨眼間又不見了。怎是這個女人啊!這個叫李翠花的女人哪一點比得上她陳老師???她想不通。田一勸慰說,不要多想了,人都死了,讓死者安息吧!
市上調查組第二天果然來到岔角鎮(zhèn)。舉報材料上那個叫李翠花的女人,突然間遭遇車禍死了。拿來交警的材料,也僅僅是一起普通車禍,那個叫李樂樂的大貨車司機,和李翠花素不相識,也沒有要殺害她的半點蛛絲馬跡。
調查什么呢?找誰調查呢?
過了兩天,田一出任山南縣委常委、組織部長。
本小輯責任編輯 卓 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