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面對近代的文化認同危機，中華民族選擇了來自西方的馬克思主義來重建中華民族的文化認同。因此，中華民族文化認同的重建過程實際上也就是馬克思主義自傳入中國以來的中國化歷程。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立足于當前中國現實實踐、吸收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精華來鑄造馬克思主義的民族化形式，由此成為在今天中國社會得到廣大人民認同的主流文化。在當前全球化日益加劇的背景下。在民族文化認同遭遇新的挑戰(zhàn)之時，中華民族所進行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對于增強自身的文化底蘊、化解民族文化認同危機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

關鍵詞：文化認同；馬克思主義；中國化

中圖分類號：B1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08)11-0101-04

近年來，隨著全球化話語的流行，“文化認同”也成為人們經常提及的術語。這源于人們對全球化日趨加劇背景下的民族文化認同危機的關注。當前。在中華民族的文化建設中，馬克思主義被視為先進文化的核心和靈魂，那么。中華民族正致力于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對于消除中華文化所面臨的認同危機究竟怎樣起到積極有益的作用?正是緣于對這個問題的思考，本文對文化認同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之間的關系進行了考察。

一、近代民族文化認同危機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緣起

“認同”在英語中所對應的“identity”一詞還包含有“身份”的含義，這實際上也揭示出，認同既表現為群體的成員對某種共同的東西的確認，同時也是個體主體對自身身份的確認，即將自己歸屬于某個共同體。文化認同在心理上就表現為個體對于所屬文化以及文化群體產生歸屬感，進而在行為上表現為對這種文化所包含的價值體系、精神結構進行不斷的內化、保持與發(fā)展。由此可以看出，文化認同作為個體的文化歸屬和價值支點之所在，成為維系群體秩序的“粘合劑”。是民族認同和社會認同的深層基礎。既然文化認同關系到一個民族或國家的凝聚力、關系到一個民族或國家精神的傳承，那么，在民族文化出現危機時，吸收一切可利用的資源，構建新文化，達到新的文化認同，就是民族生存和發(fā)展的必然要求。

中華文化是中華民族身份認同的基本依據，中華文化所蘊涵價值體系深深地積淀于民族心理之中，主導著中國人民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念，也成為中國人民在面對社會現實時尋找價值支點和尋求現實秩序合法性的依據。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最初契機就緣于近代中華民族的文化認同出現危機，作為文化主體的中國人民不得不尋求一切有益的文化資源，以構建新的文化。達致新的文化認同。在鴉片戰(zhàn)爭之前，由于社會結構的單一和交往范圍的狹小，中華民族對于建立在農業(yè)文明基礎上的以儒家思想為核心、以等級政治和倫理綱常為基本內容的傳統(tǒng)文化體系的認同長期處在一種穩(wěn)定的狀態(tài)。1840年的鴉片戰(zhàn)爭，西方列強用堅船利炮敲開了中國的大門，自此，中國的原有發(fā)展進程被打破，整個中華民族遭受著西方列強的壓迫。中國人不但猛然從“天朝大國”的迷夢中驚醒，甚至即刻面對著民族存亡的問題。一時間，中國人無法從原有的文化體系中獲得應對時代形勢的依據，傳統(tǒng)的政治秩序顛覆了，官僚帝國的等級體系在種種社會和經濟因素的影響下分崩離析，尤其是科舉制度的廢除使處于社會中心地位的中國士大夫變成了邊緣化的知識分子。中國文化遭到有史以來第一次真正的挑戰(zhàn)。面對這樣的文化認同危機，中國知識分子需要找到新的意識形態(tài)，既為外在的社會奠定秩序的思想基礎，也為內在的心靈尋覓安身立命之處。新文化運動便突出地反映了當時先進知識分子力圖以西方文化來重建中華民族文化認同的探索活動。民主與科學是近代以來西方文化的核心，新文化運動著眼于對民主與科學的宣揚，其目的就在于西方文化改造中國人，進而改造中國社會。在新文化運動的代表人物陳獨秀看來，以民主和科學為代表的西方文化“與吾華固有之文化，其根本性極端相反”，“存其一必廢其一”。胡適更是認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不但物質機械不如人，而且道德不如人，知識不如人，文學不如人，音樂不如人，藝術不如人，身體不如人”。但就在此時，一戰(zhàn)的爆發(fā)及其惡果，引起了中國先進知識分子對西方文化的懷疑。李大釗在《東西文明根本之異點》中指出，“此次戰(zhàn)爭，使歐洲文明之權威性大生疑念。歐人自己也對其文明之價值不得不加以反省”。杜亞泉在《靜的文明與動的文明》中也寫道，“向所羨慕之西洋文明，已不勝其懷疑之意見”，“今后不可不變其盲從之態(tài)度，而一審文明真價之所在”。正當人們看到無論東方文化或西方文化都有其缺陷之時，馬克思主義傳人了中國，并被先進的知識分子視為“開辟人類文化的新道路，亦即此足以光復四千余年文物燦爛的中國文化”。自此，馬克思主義世界觀和方法論被中國人民在挽救民族危亡的實踐中所接受和發(fā)展。從而開啟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道路。

由此可見，從文化的層面來看，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歷程正是開始于：建立在農業(yè)文明基礎上的傳統(tǒng)文化不能適應工業(yè)化的時代要求而面臨著認同危機，中國人民迫切地希望尋找到新的文化資源來構建中華民族新的文化認同。當時，馬克思主義僅僅是作為眾多西方先進理論中的一種傳人中國，但在隨后的發(fā)展中，它卻能夠被越來越多的人所接受，在新的文化認同的建構中占據著主導地位，最根本的原因就源自馬克思主義具有能滿足人們在文化理論上的迫切需求的先天特質，易于被中國人所理解和接受。

首先，馬克思主義是西方文化的產物，但馬克思主義所倡導的未來人類的共同文化又是對西方資本主義文化的揚棄和超越，這正好符合當時中國人尋求克服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西方資本主義文化這兩種文化之弊端的新文化的心理。當時的中國人不但深切感受到以等級政治和倫理綱常為基本內容的傳統(tǒng)文化面臨的認同危機，而且在向西方尋找真理的過程中也已經看到了西方資本主義文化的弊端，“由今言之，東洋文明既衰頹于靜止之中，而西洋文明又疲命于物質之下”。因此，人們提出，全新的文化“不是舊時代的孝子順孫，不能為現代‘文明’所惡化”。這樣，就只有既是現代文化又克服了西方資本主義文化弊端的馬克思主義才能擔負起“開辟全人類文化的新道路”的重任。

其次，中國人當時所面臨的文化認同危機帶來的是信仰的失落、對未來的迷茫，而馬克思主義所特有的革命的實踐精神使得馬克思主義能夠被“作為意識形態(tài)、作為未來社會的理想來接受、來信仰和奉行”，這正符合當時中國人急需為心靈尋找安身立命之處的需要。馬克思主義揭示了人類社會歷史發(fā)展的普遍規(guī)律，論證了社會主義社會必然代替資本主義社會的必然性，并指出了實現這一轉變的現實道路。這些恰好契合了當時的中國人急切探尋中國發(fā)展道路的文化心態(tài)。而馬克思主義對于未來以實現人類解放和世界大同為宗旨的共產主義的描述，又與中國民眾數千年來關于“大同世界”的理想有著相通之處。這就使得馬克思主義易于成為人們關于未來社會的理想，填補人們由于文化認同危機而出現的思想信仰上的真空。

中華民族文化認同的重構，涉及的是整個民族精神世界秩序的重建，而這種重建始終貫穿于中華民族尋求民族解放和民族復興的奮斗過程中。擔負著“開辟人類文化的新道路”重任的馬克思主義，在中華民族文化認同的重建中被中國人作為建設現代文化和民族復興的理論指南和精神支柱。但是，原初意義上的馬克思主義來自西方，最初是根據歐洲資本主義的實際和工人運動的需要創(chuàng)立的，與中國的具體實際和文化背景存在著一定的差異。這就表明，中華民族文化認同的重建不能僅僅依靠對原初意義上的馬克思主義思想資源進行直接照搬或簡單套用。在以馬克思主義來改造中國舊文化、重建中華民族文化認同時。不但要回應時代的發(fā)展要求，還必然要立足中國實際、融入中華民族的本土特色。因此，在這種意義上，中華民族文化認同的重建過程實際上也就是馬克思主義自傳人中國以來的中國化歷程。

二、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對中華民族文化認同的重建

面對近代的文化認同危機，中華民族選擇了馬克思主義來構建中華民族的現代新文化，以此來重建中華民族的文化認同。重建文化認同，人們希望以此尋找到現實社會的依據和價值支點以獲得歸屬感。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立足于當前中國現實實踐、吸收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精華來鑄造馬克思主義的民族化形式，并因此融入中國人民的精神世界，成為在今天中國社會得到廣大人民認同的主流文化。

首先，以馬克思主義來建構中華民族現代新文化不是脫離現實實踐的純粹理論創(chuàng)新，而是立足于當前中國現實實踐，創(chuàng)造出能夠密切回應中國發(fā)展中出現的重大現實問題、能夠為中國人民廣泛接受的中國特色的理論形態(tài)。馬克思主義以實踐性為本質特征，這決定了它必然隨著時代、實踐和科學的發(fā)展而改變自己的存在狀態(tài)。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都是將馬克思主義與中國革命和建設的具體實踐相結合、按照中國社會和中國革命的具體實際來學習和運用馬克思主義的普遍真理所形成的中國特色的理論形態(tài)。這些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典范成果立足于解決人民群眾實踐中的實際問題，提出適合中國國情的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道路與理論，對中國的現實實踐提出理論上令人信服的解釋和恰當的指導，因而能夠為中國人民廣泛接受和認同。正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廣大人民進行革命和建設的實踐中，馬克思主義才真正被黨和廣大人民深刻認同并堅信不疑，成為當代中國的主流文化。

其次，以馬克思主義來建構中華民族現代新文化并不是割斷中華民族原有的文化傳統(tǒng)，以馬克思主義的價值體系簡單取代中華民族的文化傳統(tǒng)，而是用馬克思主義來理解和解釋傳統(tǒng)文化，并吸收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精華來鑄造馬克思主義的民族化形式，馬克思主義由此得以真正融入中國人民的精神世界。馬克思主義者在實踐中意識到傳統(tǒng)文化的價值，提出批判地繼承中國古代文化遺產是發(fā)展民族文化和提高民族自信心的必要條件，強調將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相結合。但是，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結合，并不是以中國原有文化為本，通過借鑒馬克思主義的成果來完善中國原有文化；而是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基礎上引進馬克思主義，又用馬克思主義理解和解釋中國傳統(tǒng)文化。并吸收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精華來鑄造馬克思主義的民族化形式。這種對新文化的建構實質上是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原則，對根本上已經不適應時代要求的前現代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進行根本形式的改造，把中國傳統(tǒng)文化精華融入到現代文化形態(tài)之中，使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精華能夠在現代文化中隨著時代和實踐的發(fā)展得到更新和發(fā)展。對傳統(tǒng)文化進行創(chuàng)造性的轉換而非全盤拋棄，是建設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的客觀要求，因而也更容易為中國人民所接受和認同。同時，這種對新文化的構建又使得來自西方文化的馬克思主義由歐洲形式變成了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中國形式，賦予馬克思主義以中國的特性、中國氣派、中國作風和中華民族的語言風格，使得馬克思主義真正融入中國人的精神世界。

再次，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不是單純思想文化領域的變革，而是將經濟、政治、文化統(tǒng)一起來，使其相互促進、協(xié)調發(fā)展，這使得中華民族文化認同的重建能以中華民族在政治、經濟領域的獨立和強盛為現實基礎。早期先進知識分子如陳獨秀、胡適、李大釗等在剛開始新文化運動時，曾經視思想啟蒙為改造社會的根本。把工作的范圍只是限定在思想文化領域。但是，隨著對馬克思主義的接受和對中國現實理解的深入，早期馬克思主義者開始將文化運動和經濟、政治斗爭結合起來。李大釗指出，為了建造“少年中國”，必須要進行兩種文化運動：一是精神改造的運動，一是物質改造的運動。他強調。精神改造要與物質改造同步，經濟組織不改變，精神的改造很難成功。早期馬克思主義者瞿秋白也認識到文化的發(fā)展與經濟基礎的關系，他指出東西文化的區(qū)別是社會發(fā)展階段的不同，“西方文化，現已經資本主義而至帝國主義，而東方文化還停滯于宗法社會及封建制度之間”。此時，中國的馬克思主義者們已經認識到文化的重建不僅僅是在單獨的思想文化領域可以解決的。毛澤東曾明確地揭示必須將經濟、政治、文化三大社會領域統(tǒng)一起來。使其相互促進、協(xié)調發(fā)展的必要性，他指出，“一定的文化(當作觀念形態(tài)的文化)是一定社會的政治和經濟的反映，又給予偉大影響和作用于一定社會的政治和經濟；而經濟是基礎，政治則是經濟的集中的表現”。因此。中國共產黨在領導中國革命和建設事業(yè)過程中，力圖實現政治、經濟、文化等領域的協(xié)調發(fā)展。在此過程中，一方面。中國共產黨把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實際和傳統(tǒng)文化結合起來，形成了既具有時代性又具有民族性的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另一方面，這種當代中國的馬克思主義又不斷地為中華民族在政治、經濟等領域的全面復興提供理論指導。這就使得中華民族文化的發(fā)展能以中華民族在政治、經濟領域的獨立和強盛為現實基礎，使得中華民族能夠變被動為主動、系統(tǒng)有序地建設現代新文化，重建中華民族的文化認同。

三、新的歷史境遇下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與文化認同

新世紀新階段，中華民族所處的歷史境遇也發(fā)生了新的變化，一方面。經濟發(fā)展和國力的提高有利于人們認同感的增強；而另一方面。在文化多元化、經濟全球化日益加劇的背景下，民族文化的認同又受到來自多元化和全球化的挑戰(zhàn)。面對這樣的機遇與挑戰(zhàn)，中華民族所進行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對于構建屬于我們自己的新文明、化解民族文化認同的危機仍然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

中國的發(fā)展無法脫離全球化的時代背景，當前世界所面臨的時代問題，同樣也是中國當前的發(fā)展實踐所必須面對和解決的問題。我們可以看到，面對中國發(fā)展的這種世界性特點，在當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過程中，人們在發(fā)展馬克思主義的普遍真理時，正立足于中華民族的現實實踐，致力于對當今全人類面臨的共同問題諸如發(fā)展理念和道路問題、全球生態(tài)問題、全球規(guī)則問題等做出回答。這些對新的現實實踐的解釋和指導在顯現馬克思主義強大生命力的同時。也增強了人們對于以馬克思主義為主導的中華民族現代新文化的認同。

在新的世紀，日益加劇的全球化浪潮在為各民族文化的交流及傳播提供更為方便快捷的載體、工具和渠道的同時，也使各民族面臨著如何保護和發(fā)展本土文化的迫切問題。在這種形勢下，中華民族在以馬克思主義改造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同時，也正運用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立場、觀點和方法，積極開展中華民族文化和其他民族文化的交流和對話。在馬克思主義的指導下，不僅“從孔夫子到孫中山，我們應當給以總結，承繼這一份珍貴的遺產”，而且“一切民族、一切國家的長處都要學”；既致力于弘揚中華文化，建設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同時又積極加強對外文化交流，吸收各國優(yōu)秀文明成果。增強中華文化國際影響力。在馬克思主義的指導下，中華民族在與其他民族文化的交流和對話中，通過廣泛吸收世界先進文化，可以不斷增強自身的文化底蘊，維護本民族文化的主體性；還可以逐漸把握人類社會和文化發(fā)展的基本規(guī)律，重新確立新的歷史條件下的方位感，以新的眼光了解世界、認識自身，由此進一步增強中華民族的文化認同。

在新的歷史階段，黨的十七大在強調要不斷賦予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鮮明的實踐特色、民族特色、時代特色的同時，提出了“推動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馬克思主義的巨大生命力，就在于通過理論為群眾所掌握，使人們能夠在科學理論的指導下認識規(guī)律、把握規(guī)律、運用規(guī)律，更好地在實踐中改造客觀世界和主觀世界。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是大眾化的前提。馬克思主義大眾化則是中國化的目的。推動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就是要在當前的時代背景下，不斷發(fā)展馬克思主義，讓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創(chuàng)新成果融入到廣大人民群眾的思想認識中，使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真正成為廣大人民群眾共同的理想信念和精神支柱。

可以看到，在新的歷史境遇下，中華民族正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積極面對全球問題，廣泛吸收其他民族優(yōu)秀文明成果來增強自身的文化底蘊，努力實現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的大眾化。這些，在進一步推動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同時，也極大地增強了中華民族的文化認同。當前，中華民族正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充滿自信地建設屬于自己的新文明，在與世界文化形態(tài)的沖突和融合中蓬勃發(fā)展，充滿生機和活力。

總之，中華民族現代新文化的建構是一個持續(xù)的過程，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也是一個與時俱進的過程。建設以馬克思主義為核心的中華民族現代新文化，不斷增強中華民族的文化認同，使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作出應有的貢獻，在當前和未來仍然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一個長期的歷史使命。

責任編輯 陳金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