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 南
一、緣起
我覺得任何東西都會有傳承,或者是口傳心授,或者是祖?zhèn)鳎蛘呤勤ぺぶ械陌才?。對于前者,因為有說得清楚的傳承關系,一目了然。而對于后者,那就是機緣了。機緣是一種精神的傳承,一種復興或者回歸。比如孔子好周公,一生竭力推崇周公的禮樂制度,這是精神的崇拜而不是師承或者血緣的延續(xù)。對于知識分子來說,這種傳承的意義比單純的技藝傳承更能激起他們的興趣。
當年嵇康臨刑于東市,當著三千太學生的面說:“昔袁孝尼嘗從吾學《廣陵散》,吾每靳固之,《廣陵散》于今絕矣?!边@段公案至今仍讓人津津樂道,它不但為《廣陵散》鋪上了一塊神秘的面紗,更可以看成是古代知識分子在黑暗現(xiàn)實面前的精神絕唱。
其實,我們可以從嵇康的性格來分析他為何不傳授《廣陵散》。嵇康好老莊,提倡“越名教而任自然”,喜歡自由隨性,不受拘束,更不愿意為現(xiàn)實妥協(xié)。嵇康被山濤形容為:“嵇叔夜之為人也,巖巖若孤松之獨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將崩?!贬楣掳粒豢陷p易傳授《廣陵散》的原因想必并不是不愿教,而是學的人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夠檔次。
魏晉名士恃才傲物,簡傲任誕,心理的因素是強烈的仇視現(xiàn)實、反抗禮教。劉伶、阮籍可以整日大醉;嵇康、向秀可以打鐵取樂。而這種狀態(tài)下的士人的取向性和對人的要求是很明顯的。一首樂曲或許在嵇康眼里并不算什么,嵇康不可能像有些民間藝人那樣,為了生計輕易不會把祖?zhèn)鞯募妓囀救?。他所關心的或許是誰來演奏它,是否能達到樂曲所展現(xiàn)的精神層面。嵇康不肯將《廣陵散》授予袁孝尼,顯然不是認為他學不會、學不好,而是認為在精神層面上袁孝尼不夠格。嵇康在《琴賦》中曾經說過:“非至精者,不能與之析理?!笨梢钥闯鲲祵τ诰裥摒B(yǎng)的苛刻,他并沒有將彈琴當成是一門手藝,而是把它看成是個人內心精神的體現(xiàn)。
在魏晉時代的士人中,嵇康的音樂修養(yǎng)在同道中是最好的,留下過一本《聲無哀樂論》,一篇《琴賦》,系統(tǒng)地探討了音樂美學思想。而從精神修養(yǎng)和音樂演奏技藝上來說,嵇康在中古時期達到了頂峰,這種對音樂的精神需求在后世也罕有超越。
在魏晉時代,還有一個演奏大家,就是阮籍的侄子阮咸,在性情上阮咸和其叔叔一脈相承,甚至超過乃叔。由于嗜酒,武帝甚至不用他,他也樂得逍遙,整天和一幫同好飲酒弦歌取樂。阮咸善彈經過改制的琵琶,由于技藝出眾,后世便以阮咸的名字將這種圓形的彈撥樂器稱為阮,現(xiàn)在又按形制分為大阮、中阮和小阮。
阮可以說是土生土長的中國樂器,但自從阮咸以后,由于在樂器中的地位不及琵琶那么顯赫,所以歷來幾乎沒有演奏大家,學的人也不多,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有阮這樣一種樂器。
中阮演奏家、作曲家劉星無疑是阮家族中最有代表性的人物,私下里我一直把他看成是阮咸轉世,是冥冥之中的傳承者,也是一種精神的延續(xù)。因為無論從演奏、作曲和氣韻來說,劉星都堪稱大家,身上絕無世俗的煙火氣,且言行一致、恃才傲物。當然,恃才傲物還只是一種性格取向,如果沒有積淀的內涵,沒有足夠的才華,很容易成為舌劍腐儒的狂生,像擊鼓罵曹的彌衡,痛快是痛快了,于事無補。中國藝術最講究的便是氣韻,無此,不可能成大家。技藝人人可學,只要用功,十年寒窗,成演奏家指日可待,但氣韻是學不會的,是神遇。當年的嵇康演奏得如何,沒人知道,但他的精神卻是傳了下來,成了歷代文人激賞的對象,也是中國失落已久的精神狀態(tài)。
我們現(xiàn)在所聽到的古琴演奏的《廣陵散》,其實是出自于明朝朱權的《神奇秘譜》。中國人歷來喜歡托古:王莽托古改制,康有為托古變法,走的都是一樣的路子。借古人之事求變通之實,不過是讓人更信服罷了。這種思想也影響了藝術,在古琴中有很多曲目如《孔子讀易》《屈原問渡》《墨子悲絲》等等,無非也是這種套路。音樂只能表達形象,根本無法表達具體事實。故此,一個名字表現(xiàn)不了樂曲的意境,音樂是依賴感覺的,一首“很古”的樂曲只能從感覺上去把握,這也是音樂的妙處。這里,我們不去討論《廣陵散》這首樂曲的來歷,我所感興趣的是劉星如何用中阮“復制”這首千古名曲的。
為了用中阮去表現(xiàn)《廣陵散》,劉星用了幾個月的時間重新打譜,使它變得更適合中阮來演奏。這對一般的演奏家來說,顯然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古琴版的《廣陵散》尚且為了迎合現(xiàn)在聽眾的心理,將本來長達二十多分鐘的樂曲縮短為幾分鐘的小曲,而劉星中阮版的《廣陵散》基本上和原曲一樣,不要說市場,就是能靜得下心來,耐心聽完演奏的人恐怕也不多,這著實使我佩服。
但不管市場怎樣,也不在乎現(xiàn)在人的浮躁,真正的士人即使在古代也不多見。古琴從來就不是一件主流樂器,從古至今,它就在少數(shù)文人的書房中傳奇般地保存了下來。精神的傳承只能是天意,可遇不可求,而我之所以那么看重精神的不期而遇,感嘆劉星是阮咸轉世,實在也是出于偶遇。這么些年下來,藝術家見過不少,但真正有氣韻的,鳳毛麟角恐怕都談不上。
由于劉星的《廣陵散》,由于劉星的執(zhí)拗,也促成了機緣的來臨。
選擇在山林錄音也是一個偶然因素,當劉星告訴我準備到野外去錄音時,一時間我覺得有些矯情,為什么不能在錄音棚錄音呢?事后我才知道,在準備錄音以前,他們曾經在上海的世紀公園試過,覺得聲音通透自然,遠比錄音棚“制作”出來的效果好。于是,在劉星的好友,對劉星的作曲、演奏推崇備至的哲學家老紀的攛掇下,促成了這次“廣陵散之旅”的誕生。熱情好客,頗具俠義古風的老紀不但承擔了這次錄音路途的費用,還精心選擇了幾處地方,以防不測。不過事實證明,好心人未必有好脾氣。老紀的熱情一流,壞脾氣也是一流,絕無其先祖紀曉嵐圓滑討巧的處世作風。所以,本來打算一個星期的錄音旅程,結果僅僅三天便夭折了。古有和氏璧,而《廣陵散》也非尋常之物,真想聽也不是那么容易。所以,所謂的廣陵散之旅,其實已無關乎《廣陵散》了,而是沿途的一些感受。
二、花山
花山在何處,我久去蘇州居然不知就在家門口,可見孤陋寡聞。想古人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實在汗顏?,F(xiàn)在人被環(huán)境所制約,被冷淡的人情、滿腦子的金錢利害關系所制約,沒銀兩是很難移動半步的。有一年,我去安徽桃花潭,走在一條唐朝的古道上,腦海中驀然浮現(xiàn)的是李白的“桃花潭水深千丈,不及汪倫送我情”。古人的高義好客,如今只剩下幾許勢利的冷眼。想李白常年漂泊閑游,口袋中未必有足夠的川資,但像汪倫這種闊綽好客的員外不會少,否則太白先生也只能在家中秉燭看書,打發(fā)無聊的時光。
花山毗鄰天池山,據(jù)《吳地記》中說:“其山蓊郁幽邃,晉太康二年,生千葉石蓮花,因名。”說它是山實在是有些勉強,遠遠望去,更像是一座土墩。不過,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傳說東晉高僧支道林曾在此結廬焚修20年,遂使這座不起眼的小山坡染上一絲仙氣,迎來后世高人紛紛前來避世隱居。
支道林是誰?讀過《世說新語》的人不會不知道他,魏晉時
代名士高僧都崇尚清談,支道林也熏染此風,善辯無礙,其實是個亦僧亦道的清流,靠出眾的口才混跡于清談名士中。相比佛學,支道林其實更擅長莊子的逍遙游,而他所闡述的義理當時無人能及,于是名震士林。在崇尚雄辯的時代,一副好的口才是安身立命的本錢,而支道林之所以能在名士中占有一席之地,和他出眾的口才是分不開的。據(jù)《世說新語·文學》中說,王羲之一向瞧不起支道林,不愿和他說一句話。有一次,王羲之正好要出門,被支道林攔阻,死乞白賴地要和王羲之談莊子的逍遙游,王羲之無奈只能坐而聽之,結果“支作千言,才藻新奇,花爛映發(fā)”,聽得王羲之入迷。王羲之是何等人物,能被支道林說得“披襟解帶,留連不能已”,足見支道林的口才功夫。這番雄辯使得王羲之不得不對支道林刮目相看,贊嘆他“器朗神俊”。支道林的目的算是達到了,王羲之既是士林中的領袖、風云人物,又是高門望族,能說動王羲之等于是在士人中站穩(wěn)了腳跟。
支道林好辯,且有一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態(tài)度,早已不是僧人本色,從他對王羲之的一番議論,便能窺見支道林的功名心,如果真存出世之念,對于王羲之的冷淡不過一笑置之罷了。好在這是當時的風氣,士人也襟懷坦蕩,不會因為對方才高而心存嫉恨。支道林是什么身份,雖不是蓬門小戶,先人支謙也是赫赫有名的佛教學者,但和王羲之相比畢竟只是一個普通僧人。一個僧人能夠當眾攔阻一個做官的豪門望族大談莊子,擱在現(xiàn)在絕對是不可想象的。
古人有此境界,《廣陵散》焉能不成為千古絕唱?可惜的是,自魏晉以后,中國歷史上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這種放誕自由的群體現(xiàn)象了。
在《世說新語》中,有一段郗超曾問謝安的話:如果支道林和嵇康比較,誰的口才更厲害?謝安說:“嵇康如果努力的話,勉強可以趕得上?!边@就有些讓人糊涂了,嵇康差不多比支道林早生一百年,他們之間如何比較,不是關公戰(zhàn)秦瓊嗎?不過從謝安的語氣中,足見他對支道林推崇備至。
其實這次“廣陵散之旅”選擇在花山,似乎冥冥之中也是一種機緣。可惜,由于接待方稍有怠慢,老紀一怒之下,撤席走人,搞得我們連花山的門都沒有進去,更不要說憑吊古人、追慕先賢了,甚為遺憾。
三、松江天馬山
晉王徽之在一個下雪的夜晚心血來潮去拜訪好友戴逵,但到了卻又讓人劃船回去,別人很奇怪,問他到了怎么又要回去了,王徽之說:“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這種灑脫自然的即興之作,可以看成是古代士人的“行為藝術”,遠比我們現(xiàn)在經過精心設計的行為藝術來得高明。而我們也是乘興而來,本來還以為可以借著月色,邊喝酒邊聽劉星演奏《廣陵散》,也算是偷閑風雅一把,結果僅僅為了老紀的沖冠一怒,把我們風雅的美夢打得七零八落。
可能還是機緣未到,人到中年逐漸覺得萬事不可強求,隨遇而安倒成了人生的一種態(tài)度。當夜只能露宿蘇州城里的賓館,好在老紀特意安排了一個小棋手,在賓館陪劉星廝殺,我們在一旁飲酒看棋,也是一樂。
第二天驅車直奔松江,這也是老紀備選的第二條方案。蘇州離松江不遠,下午,一行人便來到了松江佘山的天文臺。
佘山天文臺為法國傳教士所建,至今已有百年歷史,是中國最早的天文臺。另外,明代著名的文學家、書畫家陳繼儒曾經長期在佘山隱居,留下過《寶顏堂秘笈》等傳世之作。陳繼儒在民間影響最大的大概就是輯錄明代以前格言警句的《小窗幽記》,讀來讓人齒口生津,是難得的清雅小品。至今還記得其中有一句:“人不通古今,襟裾馬牛;士不曉廉恥,衣冠狗彘。”意思是說,人沒有文化,不通古今之變,就如穿了衣服的牛馬一樣;而讀書人不懂廉恥,那就和穿了衣服的豬狗一樣。陳繼儒雖然以隱士自居,實則以此手段揚名天下,好名的俗念難免,但畢竟還是飽讀詩書的士人,感嘆“悠悠濁世,今古皆然”。由此想到魏晉士人的狂放不羈,實在也是出于無奈地麻醉自己。
佘山雖地僻人稀,游人也不多,但可供錄音的地方卻是難以找到?,F(xiàn)代人終究不能和逍遙自在的古人相比,我們此行的目的是錄音,工作是第一位的,找不到好的錄音環(huán)境則無法工作,也無法欣賞劉星的《廣陵散》。不像古人,約三五同道,攜酒登山,哪處風景怡人,便在哪處飲酒彈琴,洋洋灑灑,興盡而歸。現(xiàn)代人被無形的勞役所束縛,真的想灑脫其實很難。
無奈之下,只能啟程前往佘山邊上的天馬山去碰碰運氣。
天馬山原名干山,相傳春秋時吳干將曾經鑄劍于此。古時山上多梵宮寺院,香火極盛,如今山上尚存有一座北宋元豐二年(1079年)建造的千年古塔,塔身為磚木結構,七級八面,在清朝乾隆年間,一場大火,燒掉塔心木扶梯及樓板等,只剩磚砌塔身。有人在磚縫發(fā)現(xiàn)宋代錢幣,于是不斷地有人來拆磚覓寶,時間一長,在塔下挖出一個大洞,使得塔身嚴重傾斜。奇妙的是,古塔雖然損壞嚴重,但又歷經200多年居然沒有倒塌,令人嘆為觀止,足見古人建筑水準的精湛。
在天馬山上,還葬有元代著名文人錢惟善、陸居仁的墓,由于年代久遠,如今早已不知淹沒何處。李白曾經感嘆:“咸陽古道音塵絕。音塵絕,夕陽殘照,漢家陵闕?!蹦沁€是睹物思人,而在天馬山上,曾經名冠一時的文人墨客,早已隨著他們的名字消失在歷史深處。楊維楨是元末明初的詩壇領袖,首創(chuàng)西湖竹枝詞,著有《東維子文集》《鐵崖古樂府》等,名噪一時,但也抵擋不了歷史無情的沖刷。現(xiàn)在,除了專家學者,或者喜歡詩詞歌賦的人以外,知道他的寥寥無幾。歷史的無情給后世的人敲響了警鐘,無所謂不朽,也無所謂雁過留聲,人死燈滅,不朽只是一個愉快的玩笑。楊維楨元曲《錦衣香》云:
“空遺舊跡,走狗斗雞。想當年僭祭,望郊臺凄涼云樹,香水鴛鴦去。酒城傾墜,茫茫練瀆,無邊秋水?!?/p>
說的雖是吳王和西施,但何嘗不是他自己呢?
四、二陸草堂
二陸何人,西晉著名的文學家陸機、陸云兄弟。家族顯赫,其祖父便是火燒劉備的東吳大將陸遜。我曾經一度迷戀奚嘯伯唱的《白帝城》,劉備托孤一段,其唱腔之悲,令人潸然淚下。陸氏兄弟在當時也是名重一時的詩人,到洛陽時受張華器重,聲名大振,一時有“二陸入洛,三張減價”(“三張”指張載、張協(xié)和張亢)之說。不過,后人對陸氏兄弟的評價并不高。清代沈德潛評價說:“士衡(陸機)詩亦推大家,然意欲逞博,而胸少慧珠,筆又不足以舉之,遂開出排偶一家。西京以來,空靈矯健之氣,不復存矣。”
陸機至今尚有真跡傳世,那便是張伯駒收藏的《平復貼》,是現(xiàn)在存世最早的古代書法真跡。
由于佘山、天馬山兩處錄音都不甚滿意。第二天,我們便來到了陸氏兄弟曾經居住過的松江小
昆山。那天正下大雨,小昆山游人皆無,空氣清新自然。由于“二陸草堂”是近些年重新修繕建造的,已經沒有宋朝梅堯臣《過華亭》詩云“欲問陸機當日宅,而今何處不荒蕪”的荒涼景象,一切都顯得過于的新,像個擺設,沒有那種古氣森森的感覺。不像我去紹興徐渭故居,庭院濕漉漉的青苔,透著一股逼人的寒氣,一下子就把人引入了遙遠的歷史。不過好在現(xiàn)在還是知道了敬重先賢,雖然草堂讓人覺得過于現(xiàn)代,但總比沒有好,文化的重建還是需要時間,如今能夠這樣已經不錯了。
在草堂中掛著陸機的肖像,猛然一見覺得有些像老紀,遂打趣說:“老紀,看,有些像你呢!”惹得老紀在陸機像下揣摩良久,不停地頷首。
在“二陸草堂”仍然沒有找到合適的錄音地點,只能遺憾地匆匆下山,由于下雨,草堂也未能細看,只是走馬觀花地逛了一圈,在下山的路上,一同前來的小見問我:“二陸是誰啊?”我隨口答道,文學家。
是啊!除了知道二陸是文學家之外,更多的我卻是答不上來,二陸的詩文在很多年前在《古詩源》《兩晉南北朝詩選》中看過,但也是看過即忘。那個時代離開我們太遠了,且現(xiàn)代人的生活狀態(tài)與之完全不一樣,我看過的很多古書,由于沒有交流,基本上都忘得一干二凈,唯一能記住的不過也是幾個名字罷了。
宋朝周敦頤說:“閑方為達士,忙只是勞生?!边@是古人雅意,且能這般逍遙的基本上也是不會為生計犯愁的。我們本布衣,每天為生計操勞,文字寫了一大堆,也換不了幾許銀兩,更何況現(xiàn)在能找到有閑暇時間讀書的同道已不多,看書成了習慣是最要命的嗜好,它使人變得暮氣沉沉,渾然間不知老之將至,悲呼!
五、龍華寺
“廣陵散之旅”就是在這樣不停地找合適的地點中而夭折,無奈之下,只能打道回滬。老紀亮出了殺手锏,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就在上海的龍華寺看看。
冒著大雨,一行人昏昏沉沉地將車開回上海,一到龍華寺門口,就看見大門的兩旁掛在兩塊橫幅,一塊寫著,“香不在多,心誠即可”,另一塊寫著,“外來的香不得入內”。言下之意是,香是要燒的,可以節(jié)制,心誠即可,但一定要買我們的香。勸慰中帶著警告,真是拜佛也要認清形勢。想起從前父親和我講起,小的時候,父親的外祖母一再警告父親:“拉屎拉尿也要拉在自家的田里,肥水不能外流,知道嗎?小赤佬!”
“廣陵散之旅”就此結束。城市是不會歡迎這首充滿著肅殺氣息,充滿著古老的士的精神的樂曲的。聽著CD里面飄出來的軟綿綿的佛樂,我知道,不管是我們,還是劉星,要想完成《廣陵散》的錄制,還需要機緣。
嵇康曾經哀嘆《廣陵散》絕矣!它的復興,依靠的不再是時間,而是一種精神信念的回歸。
責任編校:孫京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