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蔚然　高鐵軍　楊中旭

“超值讓利，省更多。特價基礎上再九折!” 4月19日，周末，北京家樂福中關村店開始了促銷。米、面、油的大幅度促銷最有誘惑力——這里每斤米的價格，比旁邊的超市便宜了3～5角。

在這種情況下，“抵制家樂福”的行動會有效嗎?

2008年4月19日，星期六，早8:00。處在漩渦中心的北京家樂福中關村廣場店開始營業(yè)了。

這是法國家樂福集團的“亞洲旗艦店”——它占據(jù)了全廣場大約1/3的面積，硬件設施和服務品質都與歐洲店采用同一標準。它還有上萬平方米的商鋪區(qū)，誘人的20多個品牌店——諸如耐克、阿迪達斯等都在此落戶。幾乎每一個周末，你都會為如何在這里停車發(fā)愁；而商場的過道擠滿了顧客，他們身上散發(fā)的CO₂會把室內(nèi)溫度抬升。由于地處中關村，這里是年輕人的天下。

但今天開張時，超市只迎來了20多位中老年人。這讓超過3.2萬平方米的店子格外冷清。排骨促銷員透過擴音器向后勤操作間高喊：“拿一些排骨回去，賣不動!”宰殺鮮魚的人也顯得百無聊賴，用刀一遍遍刮著面前的砧板，“往常排隊等我殺魚的顧客得有十多個呢，今天一個沒有?！奔拍瑫r在面包房、熟食區(qū)、冷凍食品區(qū)、雜貨區(qū)和化妝品區(qū)的店員中蔓延，還包括店外的看車人——營業(yè)1小時后，只有27輛自行車停在超市南門入口處。

但清冷不等于平靜。9:15，兩架直升機出現(xiàn)在家樂福上空。來源無法確認的飛機盤旋了半個多小時后才消失。此刻，家樂福超市北門入口處已聚集了幾十個年輕人。公安人員同時出現(xiàn)了——大約60人，其中有不少于1/4的女警。眾多記者也用相機對準了這個焦點。于是，那些年輕人打出的“抗議巴黎抵制奧運會”的條幅，以及警方溫和的勸阻，都被記在鏡頭中。當然，家樂福的官方網(wǎng)無法記錄這些東西——有消息說，在遭受黑客襲擊之后，家樂福中國主動讓官網(wǎng)處在“維護”狀態(tài)下。

抗議從10:00持續(xù)到13:00左右。其間，又有5名大學生身穿印有“振興中華、反對分裂”字樣的T恤衫，來到超市門口。其中一個女孩滿臉通紅，眼睛里噙著淚，非常激動，但什么也沒說。

為了防止更多人聚集在這個超市門口，有人不時往附近可供路人坐著休息的花壇邊上噴水。同一天，在合肥的家樂福出現(xiàn)了類似的事情——一群大型泥頭車停在門口，讓想來此聚會的人們無從立足。

4月19日，北京家樂福白石橋店、國展店、馬連道店以及昆明、青島等地，都相繼發(fā)生了抗議活動。這迫使家樂福中國區(qū)媒體經(jīng)理陳波，在當日就此事公開表態(tài)?！坝嘘P家樂福集團支持個別非法政治組織的傳聞，完全是無中生有和沒有任何依據(jù)的?！彼f，“家樂福集團始終積極支持北京2008年奧運會?！边@位危機公關者還強調(diào)：家樂福在華銷售的產(chǎn)品中超過99％(中國商務部數(shù)據(jù)為95％——編者注)均為中國制造，在華雇用的4萬多名員工中99％以上為中國本土員工。

這一天，《中國新聞周刊》記者也多次撥打家樂福華東區(qū)公共事務總監(jiān)于劍的手機，但傳來的只有來回變換的流行歌曲樂鈴?！吧硖幨欠卿鰷u，他輕易不肯接聽陌生來電亦屬正常?！彼囊晃慌笥颜f。而一位知情者向《中國新聞周刊》記者透露：家樂福中國區(qū)內(nèi)部已做出決定，不允許接受任何媒體的采訪，“因為那樣只會越描越黑”。

13:00，大量促銷廣告在家樂福中關村店里面陸續(xù)出現(xiàn)。有工作人員往屋頂上懸掛海報，各個專柜邊也增設了不少促銷專區(qū)。海報垂下來，紅、黃兩種主色充斥著整個賣場，放眼望去，前前后后密不透風。而在門前，抵制家樂福的紅旗也在揮舞。

“超值讓利，省更多。特價基礎上再九折!”“購買以下多種商品，第二件一律五折!”“3000萬好禮，超值大放送……”眾多促銷工作人員站在過道邊上，用高亢的聲調(diào)推銷著自己的商品。僅家電區(qū)一處20米的過道上，就集中了12位促銷員。而米、面、油的大幅度降價似乎更有誘惑力——這里每斤米的價格比旁邊的超市便宜了3～5角。兩天前，國際米價首次升至每噸1000美元。

促銷起到了作用，購物者開始增加。幾個小時后，盛放大米的一個超大米缸已經(jīng)見底；一車一車的桶裝油從庫房運出來，擺放到低價區(qū)的展臺上。

一位20多歲的顧客對《中國新聞周刊》記者稱：“她知道眾多網(wǎng)友正在號召抵制家樂福，本人還參加過一個抵制家樂福的QQ群，但不久就退出了?！彼f，“要不是因為大幅讓利，超市提示每人限購一箱水，還要多買兩桶回家?！?/p>

15:00以后，超市里年輕人多了起來。停在超市南門入口處的自行車，上升到了接近200輛；每過一分鐘，會有至少40個年輕人進出超市。

年輕人當中，來自北京某工科院校的一位大學生顯得分外惹眼。他身穿黑色T恤，后背印了一朵祥云，旁邊寫著“奧運圣火祥云·神圣不容侵犯”，頭上還包了一面國旗。他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記者，他本人是抵制家樂福的，這次是專程跑過來看看這里的顧客到底有多少，以考證他們在各大論壇、QQ、MSN群里的動員和宣傳到底有多大效果。

結果令他失望，尤其是經(jīng)常上網(wǎng)、了解“內(nèi)情”的年輕人。最后，他帶著疑惑和些許憤怒離開了超市，表示得回去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么辦，“如果我們什么都不做，‘五一當天可能還會有這么多人來家樂?！?。這不僅讓人聯(lián)想到網(wǎng)上一個熱帖：“傳法國政府會出2000萬美元、家樂福集團出500萬美元用做五一促銷。法國電視臺也會來現(xiàn)場拍攝瘋狂購物的場面……”

19日16:25，真有兩位外國記者出現(xiàn)在國展家樂福超市。他們來自瑞典SVT電視臺，拍攝了商場的人流鏡頭，整個過程持續(xù)了約40分鐘。有位購物者面對鏡頭，從容地說：“我們對法國很友好，但是法國在奧運中表現(xiàn)出的態(tài)度，我們非常不滿意。希望你們將中國的情況如實報道?！?/p>

接近瘋狂的購物在中關村家樂福一直持續(xù)到22:00——臨近打烊。此時，超市水果區(qū)的有些貨架已經(jīng)快空了。工作人員正把沒有賣掉的水果搬回小拖車，一位運貨者臉上洋溢著笑容：“今天不能要求太高。要說沒有影響是不可能的，但有現(xiàn)在這個銷量已經(jīng)很不錯了，大概比平常周六降了不到兩成?！?/p>

夜幕中，人流漸散。偌大一個賣場，只有促銷海報還高高懸掛在屋頂，前前后后似乎變成了一堵堵墻。記者轉遍了超市，也沒有發(fā)現(xiàn)這樣的購物車——網(wǎng)絡上流傳甚廣的一篇關于“逛家樂福的最新程序”的文章中提到，“推著最大的車，車里裝滿冰激凌、雪糕、速凍食品，一個小時后走到熱的角落，車一扔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