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作者的性格特質(zhì)、文化背景、是非善惡標準、真假美丑的價值觀不同,所以他們對社會思想和行為的吸納、抵御能力也會因人而異,對自然境象的反映也會由境而遷。盡管這種“遷異”性我們很難界定,但在具體的文章里,總可以找到一定的蹤跡,可以尋到感情的流程。就像歌曲曲譜一樣,有高低起伏、宛轉(zhuǎn)回環(huán)等調(diào)式變化,文章的思想感情流程,也可以粗分為以下幾種情況:低入低出、低入高出、高入低出、高入高出。這里的調(diào)子變化盡管只是反映某個作者短暫的心理變化,但也可體察出他們在某一個時間或某個時期的心理曲線。
一、低入低出類。這類作品在憂國憂民、思家眷親、懷人戀友之類的詩詞中見多,從杜甫的《春望》、馬致遠的《秋思》、岑參的《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便可窺見一斑。
例如杜甫《春望》這首五律詩,成詩之際正值“安史之亂”戰(zhàn)事吃緊之時。唐都淪陷,肅宗于靈武即位。詩人旋即將家小安頓羌村,投奔肅宗,途中又被叛軍所俘,帶至長安。因其官位卑微,未囚。次年三月長安被焚掠一空,滿目蒼涼,詩人有感作此詩。其首聯(lián)曰“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所見怵目驚心,國破之痛,家離之苦可見。此謂“低入”,寫得傷感而低沉。尾聯(lián)曰:“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背龂萍译x之外,又嘆衰老,更添一層悲涼,此之謂“低出”。至于中間頷聯(lián)之“花濺淚”、“鳥驚心”,頸聯(lián)之“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更是痛上加痛。之所以如此,是因作者所處的外界環(huán)境始終沒有什么光明可見,心境自然低落,表現(xiàn)在詩章中當然沒有絲毫的愉悅可言。
二、低入高出類。宗璞的《紫藤蘿瀑布》這篇散文,成文之際,適值作者小弟絕癥病逝之后,加之文革中一家人受迫害所沉淀于心靈深處的痛楚,更是對人生幾近心灰意冷。所以入筆寫道:“我不由得停住了腳步”,從此“入”句中我們可以分析出作者入筆前和入筆時的兩種心理狀態(tài)。其一:其徘徊庭院時,一直是沉郁不悅的心理狀態(tài),此可謂之“入”之前調(diào)。其二,“停住了腳步”是有其意外發(fā)現(xiàn),這個發(fā)現(xiàn)突如其來,是喜是憂,單就此句尚不能定奪。然而,從此我們?nèi)匀豢梢钥隙ǖ卣f,該文是低調(diào)而“入”的。因為尾部“出”句生動地寫道:“在這淺紫色的光輝和淺紫色的芳香中,我不覺加快了腳步”,從這美麗色味描寫中,我們感受到了作者的心緒的變化,“始”和“終”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情調(diào),“入”調(diào)為憂愁、悲涼的“低入”,而“出”句表現(xiàn)的是愉悅的、積極的心理狀態(tài),是“高出”。是什么原因調(diào)整和改變了作者久有的心態(tài)定勢呢?細品文本,原來是由于作者觀看了院中那充滿生機的紫藤蘿花盛開情景,又回憶它曾歷經(jīng)幾度衰敗的苦痛經(jīng)歷,從中明白了人生的真諦,睹物釋懷而使然。文天祥《過零丁洋》,阿羅《一面》,楊朔《荔枝蜜》等也屬此類低入高出的調(diào)式變化。
三、高入低出類。周敦頤之《愛蓮說》成文之際,宋朝世風日下,人們紛紛追顯附貴,逐名求利,在作者看來實在是社會的不幸。按理,作者入調(diào)必“低”。然作者開頭“入”筆句中一個“愛”字,可見其心緒凝重之中有欣喜之色。其言“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可見作者是有所鐘情的,并非心里一潭死水,此謂“入”調(diào)。接句以“陶之愛”引出“予之愛”,其愛之物令人仰羨,字字顯節(jié),句句見操,只是自己所愛與人不同而已。而這種不同,正是作者傷感的根源所在,因為,愛菊者少,愛牡丹者眾,而愛蓮者孤,故“出”句說:“菊之愛,陶后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眾矣”。此之謂“高入而低出”。此類文章像柳宗元的《小石潭記》亦然。
四、高入高出類。劉禹錫的《秋詞》、蘇軾的《浣溪紗》,魏巍的《誰是最可愛的人》等即是。劉禹錫《秋詞》作于被貶之際,此時作者政治失意,改革受阻。就一般人而言,多會心沉意怠,但他卻毫不氣餒,仍保持著高昂的進取精神。其入句曰“自古逢秋悲寂寥”,入句不見其緒,又暗示其緒。說古人是“悲”,已又將如何?雷同于古人,無可讀性,是人云亦云。既為傳世之詩,當然有其別致處,此可悟出“入”調(diào)該是“高”線位。二句言“我言今日勝春朝”,“入”調(diào)高線位盡現(xiàn)。之所以“入”首句未明顯,旨在對比中顯其別致處。此為“入”調(diào)功法的高巧?!俺觥本湓弧氨阋娗榈奖滔觥?,詩情上天,豪情沖天,一如“晴空一鶴”,其奮發(fā)有為的精神可見。此為高入高出,類之者不復(fù)贅述。
總之,任何一篇詩文,都要寄托作者一定時期的思想感情,是作者心理歷程的主觀反映。這種心理歷程,往往構(gòu)成了文章思想感情的基本線位,有的呈漸升調(diào)式,有的呈漸降調(diào)式,有的呈曲線調(diào)式,各人因其背景和閱歷的不同而文呈異彩。我們把這種異彩和線位的變化,視為文章的感情線索。理清了這根線索我們就能夠把握住作者的行文思路,探索出多種形式的行文模式和寫作技巧,通過舉一反三的類比分析,融匯積累,我們可以有效地提高閱讀能力和寫作水平。
李書武,語文教研員,現(xiàn)居湖北宜城。本文編校:石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