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大明宮詞》與《高陽公主》是兩部以唐代公主作為主人公加以描繪的當(dāng)代作品，也均被改編為廣受注目的電視劇，兩位性格不同的公主穿越了歷史的煙云在當(dāng)代仍被詩意化地、惟美地闡釋著，并被賦予了歷史之外的更多的基于大膽揣測之上的豐富，塑造出了現(xiàn)代人眼中的散發(fā)著獨特誘人魅力的唐代公主形象。

關(guān)鍵詞 《大明宮詞》《高陽公主》如勝婚姻

在中國漫長的歷史中，女性作為男性的從屬品，生活的空間就那么狹小的幾寸天地，可在那段中國歷史上最輝煌的記憶中，大唐的土地上、天空下，她們也綻放出了最絢麗的花朵。其中最為耀眼的自然是俗稱“金枝玉葉”的公主們。“貴為天姬”的公主因其身份特殊，在歷史與現(xiàn)實社會中歷來倍受矚目，可稱為公眾人物。

作為公眾人物，她們的每一舉動都會引起朝野上下的關(guān)注，有廣泛的透明性，但另一方面貴為皇裔，常人只有仰望之份，多了因朦朧所造成的迷人韻味。直至今天人們?nèi)栽谠V說著她們的故事，試圖拉開歷史深厚的帷幕，以塑造那些特殊人群的身影。而《大明宮詞》、《高陽公主》就是兩部毀譽參半、爭論不休的作品。譽之者稱其唯美而詩意，毀之者斥其虛幻而荒謬。

在眾多的公主生活題材的作品中，太平公主生前就與文學(xué)結(jié)緣，而她身后的數(shù)千年歷史長河里，一直綿延著她的傳奇：至于高陽公主卻一直沉寂著，生前即無文人環(huán)繞高唱贊歌，身后更是寂寞，直到今天，她才吸引了作家的視線，試圖以當(dāng)代女性對情愛的領(lǐng)悟撕開冰封的往事，去揣摩那段發(fā)生在千年前被后代史家稱為有著胡氣、可女子婚姻之外的大膽行為仍然會被訂于道德恥辱十字架的年代里的特殊女子——高陽公主的繁華往事，賦予她以豐富的情感和鮮活的生命力。

歷史冷靜簡約敘述下謎團的華美浪漫闡釋

關(guān)于高陽公主，此前的文學(xué)作品中幾乎沒有她的蹤跡，而歷史當(dāng)中的記載也就短短的綜述，《新唐書·諸帝公主傳》記載：(高陽)下嫁房玄齡子遺愛。主，帝所愛，故禮異它婿。主負所愛而驕……會御史劾盜，得浮屠辯機金寶神枕，自言主所賜。初，浮屠廬主之封地，會主與遺愛獵，見而悅之，具帳其廬，與之亂，更以二女子從遺愛，私餉億計。至是，浮屠殊死，殺奴婢十余。主益望，帝崩無衰容。

然而就是這里透著震撼人心的疑團：首先是她與辯機的大膽交往：其次是何以她敢于不斷挑戰(zhàn)有著嫡出身份的丈夫的兄長：其三為了滿足自己與婚姻之外異性的交往她竟以金錢和女色來誘惑自己的丈夫：其四帝逝竟無哀容：其五與夫集結(jié)當(dāng)時王子、駙馬勢力的反叛。直至自縊身亡。在那個以三綱五常為根本的時代里，這位公主的種種舉動看起來都有乖常理，何以她敢于顛覆當(dāng)時所有的秩序法則呢?

無論誰要塑造高陽公主，首先需要對此進行闡釋。而這段空間卻出現(xiàn)了空白。原因是離我們現(xiàn)代很遠受時代制約同樣有著倫理綱常枷鎖的創(chuàng)作者們無法去體味個中的緣由，而高陽公主也早已被定位于驕縱恣肆的公主范圍之列。大膽熱情的愛情固然值得文人們歌頌，而被史家定位為淫亂放縱的行為在那個時代里卻是自上而下皆嗤之以鼻的，自然談不上去吟詠。歷史的文字是建立在那時特定的綱常倫理秩序上的冷靜陳述，間或夾雜有某些官方道德規(guī)范下的人物評價。而在這些歷史事件里有著超常行為的高陽公主的思想情感、心理變化卻找不到些許的痕跡，于是就給后人留有了更多的猜想空間。從不同的角度會得出不同的結(jié)論，而在看待高陽公主的時候。封建正統(tǒng)世人的眼里她是大逆不道的，而到了今天人們或許會對她有更多理解與同情。但男性作者會對她有霧里看花般的揣測，可以描摹她的容貌裝扮、風(fēng)神韻致，可以假想她有著對情愛的真率執(zhí)著的追求，但僅能將視點停留在公主外在容貌與性格的假想與雕飾上。無法真正體味把摹她內(nèi)心世界的隱秘：或許只有女性才能更細膩地去體味同樣身為女性的高陽公主的所思所想，而趙玫就就有了這樣的塑造優(yōu)勢，憑借著同為女性的相通的情感特質(zhì)，將原因鎖定在對情愛的追求這一女性的本性特點上。于是理性所無法解釋的人物行為在這里獲得了感性的詩意化的闡釋。

而《大明宮詞》同樣存在著對太平公主傳奇人生的解釋。作者說他是懷揣著尋找美的堅定信念。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開啟歷史龐大厚重的封盒。那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語氣莊嚴地封存著以往的人事……于是，冒著被父親指責(zé)為杜撰的危險。我急切地用想象力裝點那些遙遠的生命……任他們負載著我的靈魂演繹他們偉大而豪邁的愛情與權(quán)謀……

關(guān)于太平公主史書中有多處敘述。說她沉敏多權(quán)略(方額廣頤，多陰謀，后常謂“類我”)，早在武則天執(zhí)政時期，就常?！邦A(yù)謀議”。之后參與過多次政治斗爭，第一次是誅殺張易之兄弟，斗爭結(jié)束后被封為“鎮(zhèn)國太平公主”：第二次與李隆基起兵誅殺韋后，并輔助李旦坐上了帝位：第三次是與太子李隆基之間的斗爭，失敗后逃入山寺，“三日乃出，賜死于第”，最終以悲劇收場。因為這種種表現(xiàn)，在歷史的敘述里太平公主也早已被定位為一個機謀深重的有著男子般的政治野心的女性。然而在這段充滿著風(fēng)云氣息的歷史文字中人們也會注意到這段記載：主衣紫袍玉帶，折上巾……歌舞帝前。帝及后大笑曰：“兒不為武官，何遽爾?”主曰：“以賜駙馬可乎?”只是大多的閱讀者僅會把此作為太平公主生活中的軼事花絮，卻忽視了敘述中活脫出的公主少年時的可愛真率以及女性成長中特有的對美好情感的追求。敏感的戲劇家注意到了這位傳奇女子的情感、心理變化過程。尤其是她的成長過程。是怎樣的環(huán)境、怎樣的經(jīng)歷使得那個天真無邪的公主，歷練成為一個處在政治的風(fēng)口浪尖上沉穩(wěn)而權(quán)變的女子，這是作者要全力闡釋的問題。

《大明宮詞》以現(xiàn)代人的眼光來解讀塵封的歷史，試圖述說筆下人物的心理狀態(tài)：希冀以普遍的人性來闡釋人物的社會行為。作者將其中的奧秘解釋為太平公主皇室身份所帶來的與政治爭斗扯不清的關(guān)系上。太平本有的特殊身份。若生于相對平和的政治環(huán)境里，或許得以一生順暢，然而她卻生成于唐代那段風(fēng)云動蕩的最特殊的日子里，也造就了流淌著武氏與李唐王朝血液的太平公主命定的傳奇經(jīng)歷。

公主符號外衣下的女性特質(zhì)還原

兩部作品毫無例外地希望展現(xiàn)公主這一特殊符號后所必然會透露出的女性特質(zhì)，或超凡絕俗或恣意任情，都有著令人不可抗拒的攝入魅力。這一方面來源于她們的女性天性，但更多源于權(quán)力所賦予公主們的特殊身份與權(quán)勢。

《全唐文》中有關(guān)太平公主的文章最多。從《加太平公主實封制》、《加鎮(zhèn)國太平公主實封制》等文章中，可以看到這樣的文字表述：“若華分景，秾李流芳……”，“踐素依仁，更緝?nèi)衢e之篼：聞詩蹈禮，還表婉順之容。敏悟發(fā)于天機。聰明協(xié)于神授”。而恰恰是這些例行公文式的描述往往可以引發(fā)人們對美麗、聰明、溫淑的太平公主形象的猜想與向往《大明宮詞》中作者就將歷史與世人眼中那個勢傾朝野的鐵娘子形象的太平公主，塑造還原成為一個如文中所說的有著特殊身份的癡情女子，有著善良的天性，對權(quán)力與榮華的淡漠，有著生在帝王之家不得不承受的情非得已的無奈。是一個集眾美于一身在不斷的政治風(fēng)雨中一步步成熟彌漫著嫻雅端淑氣韻的火中鳳凰。將其展現(xiàn)成為一個在純美摯情輝映下。在那充滿著傾軋的火焰里凸顯著真善美迷人魅力的女子，恰恰是這份純凈吸引了她身邊眾多的人群，使她得到了許多的愛，卻終究在執(zhí)著的長相守的夢幻里孤獨凄涼的度過了一生。正如旁白中所言：你是宮里的孩子。知道長大意味著什么?身為皇家之子，長大意味著進入無窮無盡的禮數(shù)，意味著任何一種孩童的普通想念都要被披上一件高貴的外衣，意味著與你所愛的人開始疏遠的漫長歷程………

而《高陽公主》中的公主則被塑造為有著嬌艷任情風(fēng)姿的雨中玫瑰，趙玫在談到創(chuàng)作緣起時講道：“這是一個穿越了幾千年的風(fēng)云而至今仍讓人們津津樂道的故事，一段最奇特的女人的愛的歷史……在幽深的皇宮中，最尊貴的公主縱情享受自由、生命、愛與性的快樂……在愛情、欲望和政治、皇權(quán)的激烈撕扯中，她把她的所愛的男人一個一個送上斷頭臺。以特有的瘋狂和激情親手葬送自己的愛情和生命……”作者抱著好奇、同情來塑造她心目中的高陽公主。她是與太平的性情氣質(zhì)迥異肆意燃燒著自我的女子。撇開了俗世的種種羈絆大膽地去愛去恨。如玫瑰般絢麗迷人，然而這個依仗著高貴身份得以縱恣享受愛情的公主，恰恰忽視了權(quán)力在帶給她自由的同時，也剝奪了她更多的愛的權(quán)利。于是這個無法去愛的公主變成了怨恨糾扯下的女子，她不斷地毀滅著她身邊的人群，也在政治風(fēng)雨里逝去了生命。也如作者在后記《編織愛與死的永恒》中所言作者要在女性視角下還原公主符號后的女性特質(zhì)：“高陽是身上壓著沉重的鎖鏈而又要拼力反抗的那種女人。在某種意義上，她應(yīng)當(dāng)被看作是反叛的女性。她的出身和個性使她敢想敢做，敢同皇權(quán)較量，特別是敢于迷戀于性……她同時也該被看作是個性的、人道的和自由的象征。”

政治婚姻鎖鏈中的有情人生

兩部作品在塑造唐代公主時都把焦點停留在了對她們情感的細膩把握上。描摹她們與普通人相通的情感與挫折：同時也注意到了她們與普通人不同的與權(quán)力相伴的政治婚姻，也由此展現(xiàn)了公主們瑰麗而坎坷的一生。

《大明宮詞》以詩般的華麗、夢幻般的臺詞，在中國歷史上最繁榮的大唐盛世這樣一個磅礴畫卷下展開了對太平公主權(quán)利和感情之間的艷麗、浪漫卻帶著血腥味的愛情的敘述。

而關(guān)于太平公主的婚姻據(jù)歷史記載：帝擇薛紹尚之。紹死。更嫁武承嗣，會承嗣小疾，罷昏。后殺武攸暨妻，以配主。另外還有記載說：太平公主初尚薛紹，紹兄以公主寵盛，“深憂之”。以問族祖戶部郎中克構(gòu)，克構(gòu)日“帝甥尚主，國家故事。茍以恭慎行之，亦何傷”?？梢娧B一家在面對國婚時的誠惶誠恐心態(tài)，怕的是與高貴公主聯(lián)姻榮華后的種種命運暗流與波折，然而他仍沒躲過激烈的皇室權(quán)力斗爭，餓死河南獄。從歷史事件的冷靜敘事里，我們也的確看到了與浪漫、豪華、血腥及權(quán)力政治相伴的公主婚姻實質(zhì)，看到了在現(xiàn)實社會里被傳統(tǒng)中國人視為女子終身幸福依托的婚姻，在太平公主那里注定的飄搖在政治風(fēng)雨中的曲折多變特性。太平公主和薛紹的結(jié)合是在她的憧憬渴望之下從母親那里求來的，而父母為她選來的夫婿也應(yīng)是人中驕子。他們婚后生有二男二女，盡管歷史并未記述他們婚后的生活細節(jié)，可從人之常情推斷他們是幸福的，而這段婚姻卻在政治爭斗中毀滅了。

在歷史與人情交融的戲劇化情節(jié)的構(gòu)織里，《大明宮詞》幻想出了太平公主和薛紹于火樹銀花的長安街頭的唯美相遇，詩意化地摩塑出了掀開面具后的剎那間公主對那張有著陽光般溫暖面容的男子一見鐘情的古典畫面。之后就是為滿足她的浪漫愿望而來的殺戮。致使薛紹已懷孕的妻子被逼自盡，也引來了太平婚姻的不幸。

而高陽公主的丈夫。根據(jù)記載：誕率無學(xué)。有武力。這樣的丈夫自然并非公主所愿。出于對皇權(quán)鞏固的需要，唐代公主駙馬多為開國功臣之后。具有政治聯(lián)姻性質(zhì)。高陽公主毫無疑問是這一標準下的犧牲品，也導(dǎo)致了她在婚姻之外對情愛的尋求。她與叔伯房遺直問的糾葛，《舊書·房玄齡傳》說：主既驕恣，謀黜遺直而奪其封爵，永徽中誣告遺直無禮于己。女性作者以她的直覺敏銳注意到其中的不尋常，并將之解釋為情感間的糾纏。至于與玄奘的高徒辨機的交往，歷史將之定位于荒淫，而作者看到了政治婚姻下公主的不幸。從而不遺余力地來突現(xiàn)這段世俗認可之外的情愛的驚天動人處。

無論是女性角度的感性的細膩揣摩，還是現(xiàn)代人基于人性基礎(chǔ)上的體味與追索，吸引他們的一直是唐代公主們特殊的地位、高貴的血統(tǒng)。以及權(quán)力帶給她們的幸與不幸。也使得綿延了數(shù)千年后。透過那冷冷的歷史文字，公主身上所散發(fā)的魅力，仍然有著奇異的戲劇化光芒，成為演繹的源泉，透著詩意的華美的韻致。在他們的筆下，公主們毫無疑問是美麗的、高貴的，有著令人不可抗拒的需要仰視的逼人之美，同時她們也是悲劇性的，高貴的血統(tǒng)身份，注定了她們會卷入政治斗爭漩渦的命運，也使得這些高貴美麗的花朵在充滿著權(quán)力、陰謀血腥的斗爭中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