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影片《通天塔》在文化的場閾中架構了家，國、天下三者的一致性和連續(xù)性。首先，各種文化下的家庭在處理危機時采取不同的態(tài)度和行為；其次，家庭成員的行為都能在國民性分析中覓得合理解釋；再次，“國民性”不同，加之疏于溝通和理解，“天下”間的文化就會存在沖突。

關鍵詞 家庭 國民性文化模式 電影《通天塔》文化比較

由墨西哥導演伊納里多執(zhí)導的影片《通天塔》講述了一個有關隔閡和沖突的故事。一次意外的槍擊，將四種文化模式及其中的家庭聯(lián)系在一起。鏡頭不斷在美國、摩洛哥、日本和墨西哥之間切換，時而又定格在特定的文化圖景，影片于非線性的敘述中捕捉著一個個貌似偶然卻發(fā)人深省的細節(jié)。這種細節(jié)體現在構成民族文化的種種文化特質上，如家庭結構、代表國家力量的警察、兒童游戲、民族音樂等，同種性質的文化特質在不同民族文化中形式各異，然而又遙相呼應。

《孟子》中有云：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本片從這三個層面人手，呈現了故事之后的隱喻，即溝通的重要性。首先，家庭是構成社會最基本的單位，各種文化下的家庭在處理由子女所引發(fā)的家庭矛盾時采取不同的態(tài)度和行為：其次，作為特定文化模式中的家庭，其成員行為都能在民族性格的分析中覓得合理解釋：再次，“國民性”不同，加之疏于溝通和理解。“天下”問的文化就會存在沖突。編導對各種文化進行著演繹和解讀，影片就這樣在文化的場閾中架構了家、國、天下三者的一致性和連續(xù)性。

一、家庭中的文化

家庭父母子的三角結構在人類歷史上長期地維持著人類種族和文化的綿續(xù)。結構學原理告訴我們，兩點地位的固定得靠第三點的存在，表現在初級社會群體——家庭中，即為夫妻兩人的關系靠了第三者——子女的存在而得到固定。無論是何種文化。子女永遠是將父母、家庭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橋梁和紐帶。就該部影片來說，四個國家、四種文化下的家庭，都關注家庭成員問的關系，尤其是父母與子女之間的縱向關系。為了孩子。美國夫婦才會試圖挽救瀕臨破產的婚姻：摩洛哥父親才會選擇帶著自己的兒子逃亡：日本父親才會希望警察不要再來騷擾他的女兒，問其關于母親自殺的事情：墨西哥母親才會遠離故土。獨自在美國辛勞。

然而，與子女溝通得不好，成員間就會產生隔閡，甚至家庭內也會出現危機：另一方面，面對各種不和諧，生活在不同民族文化中的家庭選擇不同的處理和應對方式。美國夫婦家庭的不和諧主要是因為。小兒子山姆的死給這個忙于工作、缺乏有效和必要溝通、相處得已經瀕于破滅的家庭帶來了毀滅性的威脅。注重橫向家庭關系的美國夫妻為了更好地將婚姻進行下去，選擇到陌生的摩洛哥荒漠——一個遠離舊有的、熟悉的、已經厭煩的環(huán)境度假，尋求新的動力和刺激讓整個家庭繼續(xù)下去。而就在這次謀求家庭沖破堅冰、重歸于好的遠足中，美國妻子遭遇到突如其來的槍彈。

摩洛哥家庭的不和諧主要是因為，正值青春期的兒子與父母缺乏有效的了解，心中充滿了對眼前世界的懷疑、對未知世界的好奇。因為懷疑，他否定哥哥和父親的權威，和哥哥爭吵用自己的方式去解決問題：因為好奇，他用獵槍對準了奔馳中的大巴，以致悲劇的釀成。而忙于生計的父親無暇顧及處于青春期的子女躁動、叛逆的心理，了解事件的來龍去脈后，也只是施行簡單粗暴的毆打。整日閉門不出的母親除了操持家務，沒有只言片語，被排除出教導兒女的權力結構，甚至在餐桌上，都沒有她的位置。

日本家庭的不和諧正是因為，在家庭中，母親自殺后，女兒得不到忙于工作的父親的關愛，父親的無作為讓她無所適從：在社會上，因殘疾而不被社會所接受，被同齡的正常男孩子稱為“怪物”。于是，失去關愛和溝通的千惠子選擇以一種不被人理解的方式、甚至有些病態(tài)的行為表達著對情感的需要：排球場上裁判誤判后的沖動、試圖引誘牙科醫(yī)生、與街頭青年吞食搖頭丸。其實，任何的情景中如果日本父親能夠多“在場”，那么千惠子的眼神就不再如此茫然和悲傷。導演讓她失去了語言能力，而無法溝通卻讓她失去整個世界。

唯一看起來比較和諧的家庭就算是墨西哥家庭。就在美國夫婦為挽救婚姻無暇顧及家中的一對兒女時，為了出席自己兒子的婚禮，墨西哥母親努力趕回自己的老家，穿上已經不合身的衣服來表示她的喜悅。然而母親畢竟離開墨西哥在美國打工10多年，不難看出。時空的隔膜使得這個家庭同樣缺乏溝通。直到母子再次分離時，兒子脫口而出的一句話才讓人回過神來，“我過些日子去找你”，原來他只是希望母親能幫助他進入有著大把的機會和金錢的美國。

總之，每個家庭的不和諧都與子女有關，而父母的各種反應——美國夫婦化解緊張關系的嘗試、摩洛哥父親粗暴的事后教育、日本父親的無作為或逃避、墨西哥母親的左右為難，折射出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家庭關系。導演顯然無意探討家庭教育及子女的社會化等問題，然而以這四個家庭為載體的文化——美國文化、摩洛哥的伊斯蘭文化、日本文化和墨西哥的拉丁文化，卻不能不說是他的落腳點。家庭文化，作為一種特殊領域的文化、一種特殊的文化模式，其產生、發(fā)展、變化與社會文化及其模式密切關聯(lián)。

二、家庭關系背后的國民性分析

家庭結構的內容總是很深刻地影響著一個地方的文化和一個人的性格。反過來，家庭也受其所在的文化影響，各種文化都從一道巨大的文化弧上選擇某些節(jié)段。作為其特有的文化習俗制度作用于其中的一切存在物。而對于生于斯長于斯的社會成員來說，不論他身處何種社會組織或群體中，都無一例外、或多或少地烙上這種文化的印記?！皬乃錾畷r起，他生于其中的風俗就在塑造著他的經驗和行為?！湮幕牧晳T就是他的習慣，其文化的信仰就是他的信仰，其文化的不可能性就是他的不可能性?！庇捌埠芎玫卣宫F了這一點，正是在這一層上，家庭和民族聯(lián)系了起來。

1 美國：理性的自大者

美國一直自視為自由、平等的沃土。這片國土上的個體強調自我精神，崇尚理性的光芒。人與人之間更多地是理性的契約關系，剔除了情感的因素，他們創(chuàng)造了各種分工完善的制度，并依此來應對一切。遠在摩洛哥的美國夫婦急需救助，美國政府卻拒絕當地救護車，近乎歇斯底里的美國丈夫只能聽著話筒那端傳來的嫻熟的辭令，焦躁地等待本國的直升飛機……常以“正義者”身份自居的美國政府，就這樣拿自己的文化價值觀對待他國文化，其國民亦然。

除了理性，美國也是個超級自大者，美國妻子中槍之后拒絕摩洛哥當地醫(yī)生的治療，對當地人充滿了陌生感和恐懼：離開摩洛哥時為表示對當地導游的感激之情掏出大把的鈔票。……從這些都可以看出美國文化中的那種自以為是的不和諧音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美國人只有在家庭中的橫向夫妻關系中才能體驗到感情和信任，這樣，美國夫婦對婚姻的挽救便更易為我們所理解了。

2 摩洛哥：封閉的父權社會

摩洛哥處在地理坐標之中，落后的交通、封閉的社會、一望無際的沙漠，當滿載游客的大巴駛進這里時，成群尾隨的孩童、面紗遮掩下的婦女、老人都拿驚奇的眼光打量著這群外來者，而在游客的眼中這里也許不過是貧窮和危險的代名詞罷了。自然條件的惡劣、地理的封閉使摩洛哥被貧窮包圍。而心里的封閉固化了這種貧窮和落后。

在伊斯蘭文化中的摩洛哥故事里，我們幾乎聽不到女性的聲音，就像她們美麗的面容永遠藏在紗簾后一樣，女性永遠依附在別的什么上面。導演敏銳地注意到了伊斯蘭文化中的這點，并無聲地表達著。同時，影片有力地渲染了伊斯蘭文化熏陶下那種勇于承擔責任的精神，尤其是伊斯蘭的男人們：父親帶著兒子逃亡是那種保護兒子的職責所帶：而最后小兒子砸槍之后的投降，并且要求警察救助自己的哥哥更是一種責任的體現。

3 日本：浮華后的“原子”人

好勝而倔強的少女，墮落而迷茫的年輕人。對家庭漠不關心(或者說是不知如何關心)的父親，凡此種種顯示出：這個經濟高度發(fā)達的社會中個體原子化的趨勢。日本是一個孤獨的國家，而每個人又是碎片化了的日本社會的一片，孤獨跟隨，冰冷相伴。就像《迷失東京》中那樣，在密密的城市森林里，雖然物質生活已經很豐富了，但是人與人之間的隔閡卻更深重。

與如潮的人群、繁華的街道、高聳的大廈相對，影片以喧鬧對無聲，映襯出啞女千惠子心中毫無生氣的死靜。尤其是蕩秋千和進迪廳那兩段，浮躁、奢華的外部世界亦真亦幻地沖擊著她失落、孤寂的心。如果說美國是文化涵義中的沙漠、摩洛哥是自然意義上的沙漠，那么日本則毫無疑問地是心靈上的沙漠——起碼在千惠子這樣的群體中。

4 墨西哥：困惑的無所適從者

從地緣上來看，墨西哥處于北美與拉美的地理斷層線上。然而不幸的是它實際上也面臨著文化的兩難選擇。這個“無所適從”的國家在文明的認同中又面臨著一個在政治、社會、體制和文化諸方面長期的、間斷的和痛苦的轉變過程。民族文化中的無所適從在墨西哥母親身上，則隱約地體現在照顧美國孩子的職業(yè)倫理、義務與參加兒子傳統(tǒng)婚禮儀式之間的沖突上。

在對墨西哥文化的解讀上。最能展示墨西哥人文化的一場戲是保姆兒子的婚禮場面。在婚禮那場戲中，具有濃烈拉丁氣息的音樂，富有民族文化的婚禮樂隊，充滿歡樂的舞會場面，熱吻的夫妻，乃至獨具匠心的殺雞場面，無疑是導演展示本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一個平臺。他將拉丁文化中浪漫與激情、奔放與熱烈、親情與愛情表現得淋漓盡致。

三、天下文明間的沖突

影片以嫻熟的技藝、縝密的結構安排巧妙而不失秩序地將一幅幅流動的文化圖景展示在我們面前。至此，影片已經較好地闡釋了家庭文化與民族文化之間的相關性，而導演的旨趣并沒有就此打住，他用《圣經》中的詞匯為此片命名，無疑是想激發(fā)我們的想象力。影片名字的隱喻就是：在全球化的今天，文化之間的差異仍然會導致各種不同思潮的碰撞，隨之而來的就是各種各樣的矛盾和；中突。文化模式是各民族在歷史發(fā)展過程中的必然選擇，經過世代的綿續(xù)和積淀，猶如人格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民族文化亦無孰優(yōu)孰劣之說。天下問的文化若要和諧共生，最基本的前提就是相互尊重、相互溝通。

在與他文化互動的過程中，倘若視自己的文化標準為評判一切文化優(yōu)劣的標準，將自己的文化模式看成普世的、終極的文化，那么必然會帶來文明間的摩擦和爭端。影片以美國為例，從文化間的沖突這個角度影射出當今世界形勢不和諧的部分原因。美國擁有著世界上最為強大的經濟和軍事實力，自然而然，普通美國人以及整個美國政府都有一種“大美國”傾向，經濟上的強勢衍生出文化強勢的野心。人人生而平等雖然寫進了憲法，但文明間的平等卻沒有得到同等的對待。

首先，美國民眾對他文化有著一種潛在的恐慌。仿佛異文化的存在對其是天然的威脅。借助美國游客在摩洛哥的反應、透過進入墨西哥的美國兒童的眼神，導演將美國民眾對伊斯蘭文化、拉美文化的恐懼直截了當地表達出來。他們將伊斯蘭文化和拉美文化空間視為“危險的”、“不潔凈的”，這種先入為主的偏見或者歧視無疑會給文化間的交流蒙上陰影。其次，美國政府、媒體也給摩洛哥人、墨西哥人貼上了“恐怖分子”、“非法移民”等標簽。美國媒體把一起簡單的偶發(fā)槍擊事件夸大為一次有預謀的恐怖襲擊：美國政府要求摩洛哥政府提供空軍基地搶救傷員，借機對摩洛哥政府施壓：面對一車手無寸鐵的乘客。美國邊境警察居然緊握槍械，小心翼翼。各種文明自身并沒有沖突?，F實世界中的沖突實質上緣自某些文化在自我與他者之間筑起的密不可透的高墻。

同時，導演也表達了對各種文明和諧相處的美好期許，影片中熱心周到的摩洛哥導游、正直善良的日本年輕警察正是這種角色的代表，他們是希望的使者。特別是墨西哥保姆的行為，為我們描繪出未來文明間和諧相處的動人畫面。墨西哥的艾米利亞是美國家庭一對小兄妹的保姆，如果說在整個事件之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僅僅是一種職業(yè)化和功利性的角色扮演，那么她在荒漠中所表現出來的、對孩子們的愛可以說是最高尚無私的、甚至是超越種族和民族的。不同于夫妻間的親密愛意，迥然于父子問的血濃于水，艾米利亞在兒子婚禮期間對幼童的照顧只是一個承諾。然而就是這個承諾，她，帶著孩子。在驚恐中渡過沙漠漆黑的夜：為了生命，在焦灼困頓中繼續(xù)挪動沉重的步伐。身上的禮服成了沙漠中最絢爛的一抹紅，那是愛，也是希望。正是這種最單純也恰是最無私的愛，與美國夫妻間、摩洛哥兄弟間、日本父女間的隔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同時也流露出導演對這種“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理想境界的贊美。

“獻給我的孩子，最暗的夜，最亮的光?！庇捌Y束時呈現如是字幕?？梢钥闯?，導演并不僅僅為了參觀者，也不僅僅在說文化。天下間各文化的和諧共生、種族民族之間的相互理解、相互溝通，才是“最亮的光”，才能使所有的兒童渡過充斥著隔閡與沖突的“最暗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