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當前影視評論界對李安《色·戒》的熱烈推崇隱性助長了情欲戲的蔓延之風，將《色·戒》劃分為愛情文藝片的不正確定位產(chǎn)生對普通觀眾的誤導，從李安改編小說《色·戒》出發(fā)對影片進行另一個角度的解讀，反映了愛情片要適當戒色的觀點。

關鍵詞 《色·戒》李安情欲戲戒色

一部《色·戒》令李安二度捧起金獅獎座，近期對《色·戒》的評論有所關注，發(fā)現(xiàn)其中焦點大都集中在三場情欲戲上，對男女主角的大膽演出亦投入了極高的曝光度。同時獲得奧斯卡獎及金獅雙料桂冠的《斷背山》也沒有這樣的吸引力，甚至有評論將《色·戒》譽為開啟李安電影新時代之作。筆者覺得，對于《色·戒》。還需要我們撥開獎項的光環(huán)，進行更深層次的解讀。

一、從另一個角度看《色·戒》

李安導演一向以儒雅著稱，給人謙謙君子印象，中華民族恭遜禮讓的特點在其身上尤為明顯，與其合作過的演職人員無不被他身上的溫柔氣質(zhì)所折服。所謂“文如其人”。“風格即人”，他的李氏電影同樣也有著溫潤如玉的印記?！渡そ洹分暗碾娪半m然某些橋段也頗為大膽，如《斷背山》中艾尼斯與杰克的情愛畫面，但總體說來，所有影片都彌漫著一股濃烈的憂郁色彩，籠罩著一層李安特有的精神光輝。以《臥虎藏龍》為例，其中的武打場面舍棄了經(jīng)典武俠片中常用的暴力手段。擺脫尖叫和血腥，隱去習武之人的陽剛之氣，突出的是李慕白的神清氣朗，俞秀蓮的善良隱忍，玉嬌龍的飄逸脫俗，以及羅小虎的堅毅癡情，所有凡是可能沾染上粗魯氣息的因素都被李安毫不猶豫地舍棄。他開創(chuàng)了新的武俠精神，中國功夫只是給影片穿的外衣，俞秀蓮作為女人對李慕白愛慕已久的壓抑眼神比她作為鏢師行走江湖的武功留給觀眾更為深刻的印象，玉嬌龍與李慕白在竹林間四目交匯，眼神中身影里透出一股股迷離之美，這樣的內(nèi)涵才是真正的影片之光，李安之風。

到《色·戒》，畫面的沉穩(wěn)積淀感較弱，給人一種跳躍的感覺，特別是作為影片主軸中心的三場十多分鐘的情欲戲，鏡頭設計十分大膽，驚艷第64屆威尼斯電影展，先睹為快的中外記者們看得血脈賁張，目瞪口呆。所有人都在追問：這是李安的作品嗎?為什么與此前的李安印象出現(xiàn)這樣大的反差，《色戒》呈現(xiàn)出的李安完全是一個具有現(xiàn)代意識感，大膽前衛(wèi)的導演?！渡そ洹帆@金獅后，西方媒體席傳出的掌聲與噓聲參半，可見對金獅獎的歸屬并非百分之百認同。

中國人向來成者為王敗者寇，《色·戒》的獲獎使評論傾向性明顯，批評國際四大A類電影節(jié)之一的最高獎項無疑逆流而上。筆者初入電影殿堂，自然無資格質(zhì)疑，只是列舉以下幾個事實：第一。威尼斯影展評審會主席馬可·穆勒向來對華語片情有獨鐘，金獅獎已連續(xù)三年由華語電影獲得，此前2005年李安《斷背山》，2006年賈樟柯《三峽好人》。第二，中國導演張藝謀為此次威尼斯影展評委會主席。第三，2007年，除了李安的《色·戒》，姜文的《太陽照常升起》。李康生《幫幫我，愛神》，杜琪峰《神探》，呂樂《小說》，賈樟柯《無用》，杜海濱《傘》，吳宇森、陳奕利《天堂口》等八部華語片角逐金獅獎。在這樣的圍攻局面下，華語片得獎概率為《色·戒》加分不少。第四。賈樟柯《三峽好人》獲獎后，不但國際連國內(nèi)亦是一片爭議，據(jù)披露，《三峽好人》投資的重要一方即為主席馬可穆勒代表的公司。所以，當國人將金雞百花獎踩在腳底下不屑一顧時，對外國影展獎項如此高規(guī)格區(qū)別對待是否理性?第五，《色·戒》在美國被定為NC-17級，在香港被定為限制級(即三級片)，近聞一名法學博士狀告影院和國家廣電總局，稱其觀看的刪節(jié)版《色·戒》情節(jié)不完整，損害了他的知情權，從某種角度而言這位博士是在叫囂著要三級片看，這其實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第六，《色·戒》叫好又叫座，由李安導演的三級片，會在片中看到梁朝偉脫衣解衫(很多香港人都沖著看偉仔的身材而去觀影)，想票房不好都難。

二、論《色·戒》的個體創(chuàng)作心理

《色·戒》改編自張愛玲的同名短篇小說，以愛國女青年鄭蘋如刺殺漢奸丁默村一段歷史為故事原型，采用春秋筆法，皮里陽秋，對人性的表露著墨不多而揭示極深，原著對男女主角間的關系沒有直露的描寫，連親吻的情節(jié)都沒有。張愛玲小說中有“征服一個男人通過他的胃。到女人心里的路通過陰道”文字，這句話是李安敷衍發(fā)揮出三場情欲戲的注腳。也是《色·戒》得以立足的內(nèi)核。但大膽火爆的情欲戲的出現(xiàn)引人眼球的同時亦讓人吃驚，不禁要一探李安創(chuàng)作此片的心理。

李安的電影之路并不一帆風順，從紐約電影學院畢業(yè)后，做了六年的家庭婦男，洗衣做飯帶小孩，其間他想放棄電影改行去學計算機，后在太太的鼓勵下才支持下來。經(jīng)人生低潮期，努力奮斗到燦爛輝煌的巔峰，李安從彷徨焦慮到寵辱不驚，從驚喜交加到從容淡定，最終形成他安之若素的心理機制。對榮譽獎項從不趨之若鶩。李安的電影作品可以劃分為如下三個階段，種種心理狀態(tài)也折射在他的電影作品中。

第一階段：“父親”三部曲。1991年《推手》(Pushing Hands)獲1991年臺灣金馬獎8項提名。李安獲得最有潛力新導演“評審團特別獎”、亞太影展最佳影片獎。1992年《喜宴》《The Wedding Banquet》獲1993年柏林國際電影節(jié)最佳影片獎。1993年《飲食男女》(EatDrink Man Woman)1 994年戛納影展導演雙周單元開幕電影并獲得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提名?！案赣H三部曲”以家庭生活為中心。細致入微地刻畫了隨著社會變遷、年輕一代思想道德準則的變化等大環(huán)境的不同，以父親形象為軸心的家庭倫理現(xiàn)象。人物不多，場景簡單，沒有分得過多過細的鏡頭。

第二階段：好萊塢主流題材。1995年《理智與情感》(Sense and Sensibility)第53屆金球獎6項提名，獲最佳影片、最佳劇本獎：第68屆奧斯卡金像獎7項提名，獲最佳改編劇本獎：獲第46屆柏林國際電影節(jié)金熊獎。1997年《冰風暴》(The lce Storm)英國學院最佳女主角：第50屆戛納電影節(jié)最佳編?。憾鄠惗嘤霸u協(xié)會最佳導演。1999年《與魔鬼共騎》(Ridewllh the Devil)以上三部影片是李安邁入好萊塢主流電影公司的作品，李安細致內(nèi)斂的特點展露無遺，并能夠深入挖掘人物內(nèi)心，這在相對追逐表層浮華的好萊塢影片中顯得格外突出。李安自此已在好萊塢站穩(wěn)腳跟，

第三階段：創(chuàng)造李氏風格電影。李安在此階段有意識涉足新的題材領域。2000年《臥虎藏龍》(C rouching Tiger，Hidden Dragon)另辟蹊徑，有別于李小龍以來的中國武俠片套路，獲2000年臺灣金馬獎最佳影片：第73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獎、最佳原創(chuàng)音樂獎、最佳攝影獎、最佳藝術指導／道具裝飾獎。2003年《綠巨人》(The Hulk)，李安首次嘗試科幻題材。2005年《斷背山》(B roke BackMountain)，他又將鏡頭轉(zhuǎn)向了十分敏感的同性戀題材，獲第63屆威尼斯電影節(jié)金獅獎。第77屆奧斯卡最佳導演獎。

第一階段是小制作小成本電影，劇本均為李安六年居家生活的積累作品。拍攝時他是一種珍惜的心理，小心翼翼抓住得來不易的機會，將片子拍完是他的希望。片子的獲獎是對李安執(zhí)導電影能力的肯定，將李安從人生波谷中拉出，由此對電影充滿感恩：第二階段是好萊塢的命題作文，此時李安已具備一定的拍攝信心，需要更大的成功證明自己的實力，為此他努力去適應美國主流文化氛圍：第三階段李安已確信電影是他一生中最正確的選擇。他開始真正主導從劇本到拍攝的過程，《臥虎藏龍》改編自中國古典小說《玉嬌龍》，《斷背山》改編自美國暢銷小說，《綠巨人》改編自流行漫畫。至此，票房與口碑都賺到了，代表著商業(yè)主流與藝術性的電影獎項也都拿到手軟。這時的李安開始享受電影，他解釋自己為什么選擇《色·戒》：“我已是人到中年，加上手里又有資源，所以就拍了?！蓖耆且环N宣泄情緒的心理。從而釋放出真正的自我。所以筆者認為?！渡そ洹肥抢畎餐黄乒逃心Ｊ健Ｓ掠谔魬?zhàn)自我的一部嘗試之作。對于影片反獲得的榮譽和褒獎恐怕他自己也始料未及。

三、論《色·戒》對社會創(chuàng)作心理的導向

當前的影視劇跟風現(xiàn)象十分普遍，《還珠格格》火了，清宮戲便扎堆熒屏，李安《臥虎藏龍》成功了開創(chuàng)了新武俠模式，此后武俠片大熱。涌出了《英雄》、《十面埋伏》、《夜宴》等，張藝謀、馮小剛尚不能免俗。何況其他人?！渡そ洹妨钊藫臅粫χ袊耙暼ζ鸬椒矏矍槠源笏龄秩厩橛麘虻膶颉！渡そ洹吩趪搜劾锸菒矍槠?、文藝片定位。對它的熱捧必然會起一個影響作用，那就是性在愛情片中的地位會被提高到不可思議的主導性高度。贊同者認為多場次、長時間的情欲戲完全是劇情需要，換言之，沒有這三場戲。女主角王佳芝最后關頭放走易先生便缺少信服力，也就是說王佳芝與易先生的愛情便令人無從相信。不禁想起張藝謀的《十面埋伏》，章小妹與劉捕頭相戀多年，就等著臥底任務結(jié)束后長相廝守，和金捕頭在一起渡過的3X使她心靈的天平向后者傾斜。為救金拔出身上所中匕首去擋劉捕頭甩出的飛刀(實際是劉的一滴血)，最終長眠在皚皚白雪中。3天的愛情當然也包括性，若《十面埋伏》現(xiàn)在開拍，是否也會用幾場突破尺度的情欲戲來增加人物此舉的說服力呢?

當前影視評論界對李安《色·戒》的熱烈推崇隱性助長了情欲戲的蔓延之風，將《色·戒》劃分為愛情文藝片的不正確定位是對普通觀眾的誤導，大陸觀眾們買票去電影院欣賞《色·戒》與媒體報道此部大導演的得獎作品是分不開的。有湯唯一夜成名的榜樣在前，加大了今后女星們對情欲戲的心理接受度。這對處于快速發(fā)展期的中國電影未必是個好現(xiàn)象，中國人傳統(tǒng)上講究含蓄內(nèi)斂，影片展示人性的同時更需要切合中國特色。

四《色·戒》與戒色

愛情片中的情愛是不是一定要由情欲戲才能充分表現(xiàn)呢?應該說，不鋪陳情欲戲。而使男女之愛對觀眾產(chǎn)生強烈的感染力，這。電影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張藝謀做過，王家衛(wèi)也是《我的父親母親》是一部手法簡練。極干凈的一部影片，張導有意識地對男女主人公的愛情一再留白，這是一種成功的減法案例，沒有花前月下，沒有海誓山盟，沒有你濃我濃，不多的臺詞，平靜的場面，卻引發(fā)人們的反復回味，依然引起人們心中情感的共鳴?！稏|邪西毒》一片中，西毒作為影片敘事者，通過畫外音述說東邪每年都要去看一位朋友，鏡頭一搖就出現(xiàn)一張女子的臉，已經(jīng)置身于霧靄重重的森林，河水潺潺。與前面漫天黃沙的廣袤沙漠形成鮮明對比，一年就看這個女人這么一次，兩人一句話都不說，女人淌著河水牽馬走了。接下來是長達3、4分鐘的女人騎在黑馬上的畫面，黑馬無疑象征著男子。光滑黝黑如緞子的毛皮象水一般，女人白皙的手掌撫摸著它，被波光粼粼的水紋籠罩著，充滿了無限的柔情與渴望，拍得相當感性，拍出了女人藏在心底的深刻情感，欲愛而不能，視覺感十分強烈。再如《花樣年華》，這部講述外遇的片子一直到影片結(jié)束也沒有出現(xiàn)主人公肌膚相親的場面。其實，王家衛(wèi)也拍了張曼玉與梁朝偉的情欲戲，但最終刪除。觀眾只看到張曼玉下了賓館的樓梯坐上出租車回家的場景，其余請各自想象吧。真正的激情，被埋藏在看似波瀾不驚的情節(jié)里。

王家衛(wèi)的電影表面上與現(xiàn)代生活隔著一層或是幾層，但他所表現(xiàn)的本質(zhì)的內(nèi)在與現(xiàn)實生活很貼近，看電影的人總能從其中找出共鳴點，有一些相當本質(zhì)的情緒化了的東西，生活的真感覺。他不是完整地表述某一事件，造成演員表演上的跳躍性，從某種角度講，這正是王家衛(wèi)追求的影片風格，前后不完全連貫，也許你會說看不懂王家衛(wèi)的電影，但你絕對能感覺到他要告訴你的某些生活內(nèi)涵。因為每一個畫面、每一組鏡頭后面都有著暗流相通。這就是導演著力表現(xiàn)的人物間的情愛。所以說，愛情片不能依靠男女情欲戲感動人，精心設置表現(xiàn)細節(jié)。前后鏡頭語境連貫，建立一個符合情感邏輯、契合情節(jié)發(fā)展的，基點牢固。故事完美，經(jīng)得起推敲、具有震憾力的情意闡述，才是打動人的關鍵因素。

大陸地區(qū)尚無電影分級制度，應對電影中出現(xiàn)的限制級內(nèi)容的措施只有刪除。李玉《蘋果》在送審時，范冰冰的兩場激情戲被勒令剪掉后方可送展柏林電影節(jié)，但李玉依然在現(xiàn)場播放了完整版?！渡そ洹返某霈F(xiàn)無疑使此矛盾更加凸顯，今后別有用心的片商打著愛情文藝片的旗號，將片中的情欲戲包裝成影片的宣傳點。日本情色片很發(fā)達是國際影壇公認的，我們沒有必要也為自己貼上這個標簽。抑或談戒色有教條化嫌疑，但筆者還是認為，在分級制度尚未出臺前，愛情片要適當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