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橋的新書《今朝風(fēng)日好》話題為我所喜愛的舊書。書名《今朝風(fēng)日好》取自豐子愷的句子,下一句是“或恐有人來”,拿來做書名,我猜董橋大概也有點歡迎有趣味的讀者來書房一觀的意思。董橋老夫子的心境,我或許未必真能理解,不過沖著那些舊書,再唐突冒昧,我也要闖到董橋的書房里去瞧兩眼的。
到底是老派人,隨手一翻,就看到董橋?qū)懶⌒芫S尼的作者米爾恩和畫家舍巴特的一篇。米爾恩少年時得到《彼得·潘》的作者巴里鼓勵給漫畫雜志《笨拙》投稿,后來寫出《小熊維尼,菩》,氣韻和《彼得·潘》還真是相似。小熊維尼系列的兩本故事書和幾冊詩集,初版都難得,而在被迪士尼糟蹋過之后,舍巴特的畫如今就更少見了。董橋收了其中一冊初版的《菩角小屋》,已經(jīng)算是運氣,不過我更羨慕的是他做舊書的朋友威爾遜送他的一冊第六印《當(dāng)我們年少時》,威爾遜說“但愿你喜歡舍巴特的插圖,沒有這些插圖,米爾恩的書會那么紅嗎?”這話我深以為然。那本《當(dāng)我們年少時》我家里也有一冊,是夫人在澳洲買的舊書。當(dāng)然不是初版,不過漂洋過海,似乎也經(jīng)歷了些歲月。趕巧她的房東老先生是英國人,見了這書,立刻背誦起里面的詩歌,幾十年前讀的東西,老先生背下來竟是絲毫不爽,夫人回家說起這事,眼神一片幽遠(yuǎn),倒和董橋筆下買了四張小熊維尼插圖的李儂女士有些相通了。
說到插圖,難免就要談到裝幀。200多頁的小書里面,董橋可沒少寫那些插畫大師和裝幀名家,像賴格姆畫的《艾麗思漫游仙境》、《彼得·潘》,杜賴克畫的《魯拜集》,都讓人看得心癢癢,至于威尼斯窄巷里面書裝小作坊Charta的老板、專門寫兒童書插畫史的舊書店老板彼得,還有大名鼎鼎的桑格斯基裝幀作坊,就更讓人懷想不已了。這樣的文章,我實在不舍得一口氣讀完,總是翻過一頁之后,癡癡地出神好一會,才再回到董橋的舊書世界里面去。
書事當(dāng)然不僅限于插圖和裝幀,董橋筆下寫到丘吉爾英文的純正、藍(lán)姆的甘美,或者伊薩克·沃頓的清冽,我都欣喜。不過最感興趣的,是他談?wù)揟·E·勞倫斯限印版《七智柱》的文章,《七智柱》的作者以“阿拉伯的勞倫斯”名世,這本書也被稱為最后一部戰(zhàn)爭史詩。董橋告訴我們說,《七智柱》1922年試印。只有8部,1925年和1926年又各試印了100部和202部,都是不易得的珍品,他自己只收藏了一部1935年公開發(fā)行的首版,英國版同樣是只有750部,裝幀極盡豪華,乃至于勞倫斯印到一半就囊中羞澀了。董橋細(xì)細(xì)描摹這本書的每個細(xì)節(jié),看得出愛之深切。甚至特意聽阿拉伯作家細(xì)細(xì)講解書中的情味。湊巧得很,前不久北京的中國圖書網(wǎng)銷售英文舊書,我也在倉庫里面翻到一本1935年初版的《七智柱》,那是本美國版,不像英國版那么來得富麗,不過讀了董橋的文章之后,我還是趕快把這本書翻出來又摩梭了一番,忽忽地就覺出一點悠長的意蘊來。
董橋引老輩人的說法,說讀書人的四重境界:買要讀的書,買想讀的書,立誓讀遍藏書,最后,專門買那些插畫裝幀漂亮的書。董橋自稱已經(jīng)要進入第四期了,我還年輕,細(xì)細(xì)念想一下,覺得自己居然四樣都占上了那么一點。再回味自己每天對著那些裝幀漂亮的小書癡望,不禁有些莞爾。
說了這么半天的書,臨到最后,忽然想說一句話,也算是讀了董橋的書之后一點小小的所得:如許好書,說來說去其實也是小事,更大的,還是人情。董橋筆下,不論舍巴特老派的小熊維尼還是杜賴克華美的《魯拜集》,令他念念不忘的,其實是書里面所凝聚著的、那些不會再重來的時光。于是,董橋把最美好的文字和無盡的懷想,留給了倫敦的蕭老夫子,留給藏書家I·S·P,留給名字像人一樣美麗的李儂,留給這些陪伴他一起穿越了歲月的人。讀者有幸,借了董橋的筆,竟也從這沉郁的歲月中擷取到少許馨香之意,便是有緣了。
推薦理由:董橋先生扎扎實實用功幾十年,沒有辜負(fù)簽上他的名字的每一篇文字。本書在春節(jié)期間由作家出版社推出,廣受專家、業(yè)界的好評和眾多讀者的追捧,首印萬余冊在短短兩周內(nèi)已全部售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