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我大學(xué)畢業(yè)。在省城工作。17年前。父母隨我一起居住生活。老屋空留鄉(xiāng)間。風(fēng)蝕雨駁,殘破不堪。老屋屋檐下何時長出的兩棵榆樹,使老屋還不至于過于荒涼。但老屋是家。保留著家的歷史、回憶和全部應(yīng)有之義。
老屋并算不上老。大概建于1976年左右。那時農(nóng)村已經(jīng)度過了最困難的時期,我的兄弟姐妹都已長大,除了我和弟弟上學(xué)外,哥哥姐姐們都是生產(chǎn)隊的棒勞力。工分最高,分糧最多,終于從上頓不接下頓走到了“不斷頓”。但他們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母親著急。一方面筑巢引鳳,一方面四處托媒婆,給兒子找媳婦。
那時,我10歲左右,依稀明白父母的難處,母親是總設(shè)計師,她精打細(xì)算,冬天農(nóng)閑時讓哥哥姐姐把大米背到城里換成玉米面,以少換多,既可夠吃,多余的又可換成錢。記得他們從這里出發(fā),媽媽把一袋袋大米給他們送到肩上,把一個個烙饃給兜好,目送他們走出院子、再送出村頭,囑咐他們早點回來。我們家緊鄰隴海鐵路,附近有個四等小站,每天有許多客車、貨車在這里??浚闶墙煌ū憷?。但他們沒有車票錢,只能偷偷地爬上貨車,有時是煤車,有時是油罐子車,有時是裝生豬的。貨車寒冷、沒有準(zhǔn)點、不知道能不能送到他們要去的地方抑或中途什么地方被趕下車,總之是聽天由命。
也許一個冬季下來,會攢下買磚瓦的錢。
老屋前,原是一個大院子,種植了一院的榆樹、楝樹,又粗又高,遮天蔽日。蓋老屋時,都成了棟梁之材。老屋的房梁、椽子、門窗都取之于院中的樹木。
小時候,我常癡癡地觀看燕子銜泥搭窩。一根根草銜過來,一口口泥土吐出來,用唾液把它們黏結(jié)在一起,一點點,日積月累,屋檐下,樹杈上出現(xiàn)了一個個燕窩,
我的老屋就是這樣蓋起來的。磚瓦、水泥、石灰、沙子都是這樣由父親帶領(lǐng)著哥哥姐姐用架子車?yán)貋淼摹?/p>
老屋六間,磚木結(jié)構(gòu)。比起“里生外熟”(內(nèi)側(cè)是土坯,外層用磚)又進步一些。一分為三。兩側(cè)二哥、三哥住,中間我、弟弟與父母一起住。20世紀(jì)90年代初,二哥、三哥在老屋前面各自又建了新房,老屋成了放農(nóng)具和雜物的地方。
老屋前是很平整的院子。夏天,常在院子中鋪上涼席,聽大人們聊天,看天上的銀河和星辰,不知不覺進入夢鄉(xiāng);秋天,常在院子中曬玉米和棉花,特別是棉花,天天曬不完一樣,我最怕讓我摘棉花上附著的花葉。
老屋很簡陋,但很溫暖。每年冬天,母親在屋中生起爐子,爐子旁泡上一大盆黃豆,膨脹、發(fā)芽。那一季,黃豆芽燉粉條白菜,酸湯丸子,吃得渾身上下熱騰騰的:我怕冷,每天放學(xué),母親把我冰涼的手握在她手心中捂著,晚上用熱水為我燙洗常生凍瘡的手腳。那時我就懂我是最幸福的孩子。
在這間老屋,我享受著她的恬適、寧靜和溫暖。就像入了佛門圣地一樣,沒有誘惑、沒有欲望、也沒有讓人心猿意馬的理想,心無旁騖,聞雞既起,挑燈夜戰(zhàn),讀完初中,一路考上重點高中和重點大學(xué),很自然,很平淡,似乎就應(yīng)該是這樣的軌跡。
父母隨我生活后,我很少回老屋。但老屋在我心中,永遠(yuǎn)是最安逸、最溫暖、最踏實的地方。
摘自《檔案界》網(wǎng)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