誕生于20世紀20年代的存在主義哲學以其對傳統(tǒng)哲學的經(jīng)驗主義、實證主義的合理批判，吸引著眾多學人的目光，成為哲學領域里一株耀眼的奇葩，尤其是其對人的存在、人的自由、人生命運、人文世界的高度關注，對人文主義大旗的高揚，襄助著當今人文主義教育在教育領域取得了一席之地。而作為人文教育主陣地的語文課程引進這一哲學流派后，語文課程領域返魅了，重新燃起人文主義的熊熊火焰。

一、存在主義的基本內(nèi)涵

存在主義產(chǎn)生于20世紀20年代的德國，其代表人物是海德格爾、雅斯貝爾斯以及法國當代著名哲學家薩特等人。存在主義是在資本主義市場條件下產(chǎn)生的。在資本主義社會，人們在狂熱地追逐經(jīng)濟利益的同時，“工具理性”代替了“價值理性”。人類喪失了屬于自身的許多東西：“信念遭到嘲諷、理想受到冷落、道德瀕臨危機，情操墮落為欲望，責任與金錢捆綁在一起……”結(jié)果整個世界變得人心惟危。這種狀況使人們感到彷徨與困惑：“我活著是為了什么?我應該怎樣活著?人生的意義與價值何在?”時代召喚著人文主義的回歸，由此產(chǎn)生了對人生意義和價值不斷進行探討和追問的存在主義哲學。

存在主義的基本觀點是：存在先于本質(zhì)，存在是第一位的。存在是人生的根本問題，人的存在通過其主觀性表現(xiàn)出來，人具有獨立自主地選擇決定自身一切的權利和自由。存在是偶然的荒謬的，是不可遇見和推測的，它是不可以由某種外在的力量所支配和決定的。不存在決定人的一切的“絕對理念”、宗教或某種神秘力量，唯一能決定人的一切的是人自身。人通過對人生意義和價值的追尋，通過對人生命運、人生境遇等人生問題的思考和關注來把握自我。這是由人的存在決定的，是不以其他意志為轉(zhuǎn)移的。人有他自身的存在方式和生活方式。所以，存在主義認為人的一切都是由自己所支配和決定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和自由，人人都有自由選擇自己生存方式和生活道路的權利和要求，這就要求人人都要尊重他人的存在、尊嚴和自由，而不可損害和褻瀆這種尊嚴和自由。

存在主義重現(xiàn)人的存在，肯定人的尊嚴和自由。關注人性、人情、人生際遇等人生問題，體現(xiàn)了當代人文主義的基本精神。這對于重新喚起人們的存在意識與自我意識是有非常重要的積極意義的。但存在主義“存在先于本質(zhì)”的哲學命題對于人文主義教育來說，卻是有其局限性的。在人文主義教育看來，人的存在是為了獲得人生的意義和價值，而人生的意義和價值則體現(xiàn)為人的本質(zhì)追求。人的存在與本質(zhì)是同一的，他們共同構成人本身，存在即為本質(zhì)，本質(zhì)即為存在。這就將人的存在與本質(zhì)統(tǒng)一到對人的充分肯定，統(tǒng)一到對人生問題的高度關注上來，從而強調(diào)了人的主體性、獨立性和自主性。因此，“存在即為本質(zhì)”是比“存在先于本質(zhì)”更符合人文主義基本精神的哲學命題。明確這一點。對于正確理解人的本質(zhì)和內(nèi)涵，從而更好地堅持人文主義教育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二、存在主義與語文課程

存在主義高度重視人的主體精神和主觀意識，關注人性、人情、人格、人生命運、人生意義和價值等人生問題，從而高揚起人文主義的旗幟，體現(xiàn)著濃厚的人文主義色彩。這和語文課程的人文特征是緊密相關的。語文科學是典型的人文學科，需要適當?shù)娜宋木駚斫嫼桶l(fā)展。但是，曾幾何時，我們的語文課程在“應試教育”和“工具理性”的影響和支配下，喪失了這種人文性。長期以來，語文課程忽視“人”的因素，忽視學生的主體精神，把學生當作容器，對其進行單調(diào)呆板的知識的傳授和灌輸。語文課程中到處充斥著對本來具有“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人文性特征的語文知識非要尋求機械單一的所謂“標準答案”等現(xiàn)象。由此出現(xiàn)了認為只有“同心協(xié)力”才是對“思想一致，共同努力”的正確理解而“齊心協(xié)力”則錯誤的奇怪現(xiàn)象。由于受這種觀念和思維的限制。我們的語文教育培養(yǎng)出來的學生缺乏應有的個性和創(chuàng)造性，變成“師云亦云”、“書云亦云”的復印機器，失去了人本來應該有的主動性和人文性。因此，1997年底《北京文學》發(fā)表了三篇批評語文教育的文章，在全國引起了強烈反響。一時間，語文教育成為社會的眾矢之的。在這樣的背景和形勢下，通過對語文教育的深刻反思，語文教育改革勢在必行。2001年，教育部頒發(fā)了新的《全日制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由此掀開了語文課程改革的高潮。新語文課程標準指出：“語文課程豐富的人文內(nèi)涵對學生精神領域的影響是深刻的，學生對語文材料的反應又往往是多元的。因此，應重視語文的熏陶感染作用，注意教學內(nèi)容的價值取向，同時也應該尊重學生在學習過程中的獨特體驗?！边@就充分地肯定了語文課程人文性的特點。

語文學科是典型的人文學科，具有濃厚的人文主義色彩。因此。必須充分挖掘其人文主義內(nèi)涵，高度重視其人文性教育，語文課程召喚著人文精神的回歸。存在主義的出現(xiàn)恰好適應了這一召喚和需求，體現(xiàn)了人文精神的回歸。存在主義涉及的人生問題與語文課程息息相關。密不可分。比如。死亡問題是存在主義的基本問題，是人生的重大問題。海德格爾認為：“人生就是一場大悲劇，只有處于畏懼、煩惱、死亡狀態(tài)時，才能體會到自己的存在?！蓖郀柼匾舱f：“死亡創(chuàng)造了責任，正因為如此，也創(chuàng)造了人的尊嚴?！辈ㄆ諣柛侵赋觯骸罢敲繒r每刻有失去生命的危險，才使我們認識到生命的價值。”存在主義的這些精辟論述說明了死亡是人生的根本問題，“存在即為本質(zhì)”，正是由于有死亡的存在，才使人體會到生命的意義和價值，才引起人們對存在與死亡的深刻思考。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死亡即是存在，一個舊我死亡了，一個全新的自我由此誕生了，這就使死亡問題常常成為人們苦苦尋思的問題，對死亡問題的思考體現(xiàn)了人存在的本質(zhì)。因此，古往今來，人們常常將這種思考對象化為文學、藝術等，并以作品和思想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而以人文性為基本特點的語文課程必然吸納這種與人生關系密切的作品和思想，表現(xiàn)其對死亡問題的關注和思考，從而深刻地體現(xiàn)人的本質(zhì)。又如，存在主義關于人的有限存在的問題。這是關于人生的意義與價值的又一問題。存在主義認為，人的一生是有限的，必須抓緊時間，把握現(xiàn)在，做些對人生有意義的事情才不枉來這人世間走一遭，這也是由人的本質(zhì)屬性所決定的。它反映了人們對人生問題的共同思考與探索，體現(xiàn)了人文主義的精神。因此，人的有限性問題也是語文課程所應關注的問題。再如，存在主義關于人的自我認同的問題，體現(xiàn)了人們對生命的高度關注與珍惜，由于其同屬于人文主義的內(nèi)容，因此也是語文課程不容回避的問題。存在主義認為，人具有主觀性，人人都有其獨特的存在方式和思維方式，有著自己的尊嚴和自由。人的生命應該受到關注，應該受到尊重和保護，這就體現(xiàn)了存在主義高度重視人的存在、人的生命的人文精神。語文課程要體現(xiàn)其人文性的特點，就必須關注人的自我認同問題，關注生命的存在與價值問題。事實上，《珍惜生命》《敬畏生命》《感悟生命》等作品進入語文課程后一直受到學生的歡迎，就是人的生命意識得到張揚的體現(xiàn)。另外，存在主義的其他問題如存在的偶然性、荒謬性問題，則體現(xiàn)了人生的虛幻和飄渺，有著共同的人文主義的心理基礎。這也是作為人所無法回避的問題，所以語文課程也必然涉及和關注到這些問題。課程改革后，人教版新編高中語文教材選編進莊子的《逍遙游》等作品就是非常明顯的例子。

三、存在主義的語文課程觀

1．存在主義語文性質(zhì)觀。存在主義認為，存在即為本質(zhì)，存在是人的本質(zhì)力量的對象化，人的本質(zhì)體現(xiàn)為對人生意義與價值的思考和追尋。人性、人情、人生境遇和命運、人的形象、人的精神境界、人格力量等是人之所以存在的基礎。所以，要“使教育形成一個人”就必須不斷地引導和幫助學生思考和探索這些問題，發(fā)揮學生的主體作用，發(fā)掘出人文主義的具體內(nèi)涵，促進學生人文意識和主體精神的覺醒與復蘇，體現(xiàn)對學生的人文關懷。語文課程作為一種人文學科課程，自然要關注人生問題，體現(xiàn)對人文世界的探索。人生的喜樂悲愁，人生的虛幻飄渺，人生的奮斗與艱辛，人生的索取與奉獻，人生的崇高與卑下，人生的有限與無常等等都是語文課程所必然要涉及的問題，而這些都體現(xiàn)了豐富的人文主義精神。所以。在存在主義看來，語文課程本質(zhì)上是一種人文學科，人文性是語文課程的本質(zhì)屬性。

2．存在主義語文目的觀。存在主義認為，人是具有明顯主觀色彩的動物，主觀性是他的本質(zhì)屬性。作為“萬物之靈長”的人具有自己的語言和思維，他有自己獨特的存在方式和生活方式，具有獨特個性的各種各樣的人的存在構成了豐富復雜、多姿多彩的人類世界。因此，教育必須非常重視人的獨立性和主體性，使每個人都認識到自己的存在，使學生養(yǎng)成正確對待生活的態(tài)度。這其中最重要的是要培養(yǎng)他們真誠選擇和決定的態(tài)度以及責任感等。這就要求我們必須充分重視每一個學生的存在，尊重其個性和自由，培養(yǎng)他們敢于自由發(fā)表自己的思想和意見，敢于說真話，敢于自主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敢于對自己和他人負責的態(tài)度。所以，隨著存在主義影響的深入，語文課程要實現(xiàn)這些要求，就必然把“情感、態(tài)度、價值觀”的培養(yǎng)擺到極其重要的位置，使語文課程的目標體現(xiàn)人文教育的基本精神。在語文課程目標的確立上，雷實指出：“通過語文教學，從小就應培養(yǎng)少年兒童通過聽說讀寫主動獲取信息，并能分辨正誤、好壞，在日常言語交際中做到互相理解和關心，學習擺事實、講道理，獨立思考，不屈從也不固執(zhí)，確立文責自負、言而有信的基本態(tài)度等等。這類目標已不單單是技能培養(yǎng)，而是一代好文風、一代好人風的培養(yǎng)。未來的語文教學必須將此置于重要地位，確立這一方面的要求?！敝匾晫W生在語文學習過程中“情感、態(tài)度、價值觀”的培養(yǎng)，把培養(yǎng)學生真誠、自主選擇和負責的語文學習的“態(tài)度”作為語文課程目標的重要方面，體現(xiàn)了“存在主義”的基本精神，是符合“存在主義”關于人文教育的目標取向的。

3．存在主義語文師生觀。存在主義非常重視個人的主觀性、個人的選擇和個人獨特的存在方式和思考方式。作為一個個存在著的個體，每個學生都有自己的主觀想法和思想意識，他們都有決定自己一切的權利和自由。所以，在存在主義看來，在教育過程中，教師必須充分尊重學生的個性和自由，讓學生自由地發(fā)表自己的意見和看法，以使學生得到無拘無束的發(fā)展。教師的作用在于“提供”知識，而不是“強加”知識。在課程實施過程中，教師不能主觀武斷地把他的思想意識、主觀情感強加給學生，而只能是引導和幫助學生自主地判斷和選擇這些內(nèi)容。也就是說，存在主義師生觀是要求破除“教師中心”而確立“學生中心”的。引進這一觀念對于我們的語文課程無異于一場及時雨。長期以來，我們的語文教育強調(diào)教師的權威，無視學生的主體地位，要求學生接受教師強加給的各種知識，使學生成為亦步亦趨、不敢有自己的思想和看法的師云亦云的“留聲機”。這樣培養(yǎng)出來的學生缺乏自主性和創(chuàng)造性，因而很難適應時代社會的需要。語文教育要革除這些弊端，就必須以“存在主義”關于人的主體性的觀點為依據(jù)，加強師生之間的對話與交流，牢牢樹立“以學生為中心”的師生觀，以適應創(chuàng)新型人才培養(yǎng)的要求。

4．存在主義語文知識觀。存在主義認為，人的存在與人的精神世界、人格世界有著本質(zhì)的必然的聯(lián)系。存在主義的課程是以人文知識為重點的課程。人文知識反映的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人的生活的悲劇和喜悅，人性的卑下與崇高，人生的荒誕與意義等人文世界的東西。人文知識比其他知識更能洞察和發(fā)展人存在的意義和價值，所以，它應該成為課程所關注的重點。對于語文課程，斯卡金特指出，與數(shù)學、歷史、地理等其他學科不同，語文科(subject)對應的不是一門或幾門學科(discipline)，而是聽說讀寫的活動。聽說讀寫的活動涵蓋著語言、言語及作品，本質(zhì)上等同于“人的生命活動”。既然語文科是關于“人的生命活動”的學科，與人的生命活動緊密相關的人文知識就更應成為語文課程的當然內(nèi)容。但是存在主義認為的人文知識不是固定的、一成不變的，它不應該當作機械的現(xiàn)成的知識直接灌輸給學生，而應當根據(jù)學生的實際情況和需要來選擇和建構，以此促進學生的自我發(fā)展，實現(xiàn)其人生理想和追求。因此，語文課程也必須充分地考慮學生的實際情況和需要，以建構合理的人文知識為己任。這是以存在主義為取向的語文課程所堅持的知識觀。

“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語文課程的內(nèi)容具有明顯的多義性和不確定性。每個學生都可以對這些內(nèi)容進行自己的理解和發(fā)揮，這是由語文課程的人文性所決定的。語文課程要培養(yǎng)具有獨特個性和創(chuàng)新精神的學生個體，就必須發(fā)揮其人文性的內(nèi)涵，重視課程中“人”的因素，充分發(fā)揮學生的主體作用，增強其對生活、對社會人生的獨特體驗和感受，以促進學生語文素養(yǎng)和全面素質(zhì)的提高。

存在主義適應語文教育培養(yǎng)具有獨特個性和豐富人文素養(yǎng)的學生的要求，高度重視人的存在，重視人的主觀性和獨特性的發(fā)揮，始終關注人性、人情、人生境遇等人生問題，體現(xiàn)了人的主體精神和自我意識的回歸。存在主義之于語文課程，體現(xiàn)了人文精神的召喚和回歸，語文課程吸納存在主義的思想觀念，對于發(fā)掘其人文性內(nèi)涵，以及促進師生人文意識的覺醒和復蘇等方面必將起到重要的啟發(fā)作用。

“春風風人，夏雨雨人”。存在主義之于語文課程，就在于高度重視人的存在，將人文主義的和風細雨潛移默化進人們的頭腦，促進語文課程觀念的洗滌和更新。

(責任編輯 關燕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