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對聯(lián)賀壽，至遲在宋代便于文人圈內(nèi)悄然興起，至明清、民國而大盛，為壽誕的吉慶添了不少光采。但有些賀壽聯(lián)，卻是語含譏刺，暗藏刀鋒，有的甚至幾近讖語的地步。

一

南宋大臣、著名詩人周必大過生日，儒士孫奕家貧，“無資賀壽”，即獻一壽聯(lián)：

年與潞公同丙午，日鄰萊國占中元。

“潞公”，指北宋大臣文彥博。文氏生于北宋真宗景德三年（1006年），而周必大生于北宋欽宗靖康元年（1126年），相差一百二十年，同為“丙午年”生人。文彥博為官不貪，但思想守舊，竭力反對王安石變法及推行新政，呼吁“祖宗法度，不須更張”。他聯(lián)絡保守派在洛陽成立“耆英會”，大講新法的過失，成為反對新法的領軍人物，后來極力協(xié)助司馬光廢止了新法。孫奕將周必大與文彥博“聯(lián)姻”，不見得是為周氏加分，卻倒有貶損的意味。

“萊國”，指北宋名臣寇準?？苁显芊狻叭R國公”。他生于宋太祖建隆二年（961年）七月十四日，與周必大生日僅差一天，故稱“日鄰”。

“中元”，舊俗每年七月十五日為中元節(jié)，唐宋時期是個重要節(jié)日，有“佳節(jié)貴人生”的意涵。

總體來看，周必大在南宋還算賢能之臣，曾官拜右、左丞相，舉薦過朱熹等一批才學之士入朝為官，政治上不與奸佞之徒韓侂胄等同流合污，操守不錯；所以孫奕才拿他與寇準比鄰。在孫奕心目中，周必大終究還算差強人意吧。

二

1935年，國學大師章太炎的入室弟子黃侃舉辦五十歲華誕慶典。章太炎破例揮毫書聯(lián)致賀。壽聯(lián)云：

韋編三絕今知命，黃絹初裁好著書。

黃侃，字季剛，近代著名的訓詁學者，文學家，曾歷任北京大學、東北大學、金陵大學教授。他見了恩師送來的賀壽聯(lián)，“甚喜，品之擊節(jié)”。

聯(lián)中的“韋編三絕”，系指孔子晚年潛心研讀《易經(jīng)》，竟將串連竹簡的牛皮條弄斷了三次，借喻黃侃一生埋頭學問，肯下功夫?！爸?，“五十而知天命”的省稱?！包S絹”，古代用于書寫的軟材料，傳世的經(jīng)典有些是書于絹帛的。黃侃雖滿腹經(jīng)綸，但不輕易著述發(fā)表，曾明志云：“吾五十歲后再著書立說”不遲。

在眾人品評章氏書的壽聯(lián)時，某公與“章瘋子”（章太炎行事乖戾，不顧及別人的感受，有“瘋子”的綽號）心存芥蒂，對黃侃說：“此暗箭傷人伎倆，非君子也！”繼指壽聯(lián)云：“藏字語惡，‘黃絕命書’也！”眾人驚愕……再細品之，上聯(lián)果真嵌入“絕、命”二字，下聯(lián)則有“黃、書”二字。四字連續(xù)，語意頗不吉祥。黃侃聞言，遂命人撤下章氏賀聯(lián)。

不久，黃侃還真的就命歸黃泉了。坊間于是謠傳，那“章瘋子”寫的真?zhèn)€是催命“讖語壽聯(lián)”呢！

三

1940年3月30日，大漢奸汪精衛(wèi)在日本帝國主義的扶持下，當上了“兒皇帝”——“南京國民政府主席”。這一年汪精衛(wèi)過五十七歲的生日，便令自己的親信為他大事鋪羅，借此拉攏政客，撈取政治資本。

南京警察廳廳長申省三于是欲仿當年溫建剛向蔣介石獻字得官的先例，就備禮去請南京靈谷寺的靈谷長老代己撰聯(lián)賀壽。靈谷長老雖身在佛門，卻擁有赤誠的愛國之心。他對汪精衛(wèi)投敵叛國的漢奸行徑早有憤懣之概，便以諧音格撰聯(lián)云：

昔具蓋世之德，今有罕見之才。

此聯(lián)妙在諧音別解，字面詞義完美；但從諧音視角去品評卻是：“昔具該死之德，今有漢奸之才”。靈谷長老巧用文字諧音，借申省三之手，于嬉笑怒罵中指斥“汪主席”賣國媚日的漢奸嘴臉，可謂點到痛處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