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說新語·文學》云:文帝(曹丕)嘗令東阿王(曹植)七步中做詩,不成者行大法。(曹植)應聲便為詩曰:
煮豆持作羹,漉豉以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作為胞兄的曹丕聞罷,“深有慚色”。不過,在長期的流傳中,這《七步詩》被凝縮為四句: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迨入現代,魯迅寫過題為《替豆萁伸冤》的“反七步詩”:
煮豆燃豆萁,萁在釜下泣:
我燼你熟了,正好辦教席!
這首詩寫于1925年6月5日,發(fā)表于1925年6月7日《京報副刊》,乃附于雜文《咬文嚼字(三)》中。此詩涉及的歷史背景是:1925年春;北京女子師范大學校長楊蔭榆與段祺瑞政府沆瀣一氣,專事迫害進步學生。學生忍無可忍,奮起自衛(wèi),并由劉和珍、許廣平等倡導組織學生自治會,與其展開斗爭,是為女師大學生風潮。楊蔭榆為了制造輿論,責令其親信、哲教系代主任汪懋祖于1925年6月2日在《晨報》上發(fā)表致全國教育界意見書,極力頌揚楊蔭榆功德,指責反楊學生,謂之“今反楊者,相煎益急”;將楊蔭榆壓迫進步學生,說成是“兄弟相煎”。魯迅當時在女師大任教。他對受迫害的青年學生深表同情,對楊蔭榆之流深惡痛絕,對汪懋祖之輩的奇談怪論則嗤之以鼻,以其子之矛攻子之盾,撰反七步詩一首,為“豆箕”鳴屈伸冤。詩中的“辦教席”,指的是1925年5月7日楊蔭榆在北京西安飯店宴請女師大評議員之舉;在此宴席中,商議開除劉和珍、許廣平等六位學生自治會負責人。汪懋祖當時也出席宴會。
郭沫若也有《反七步詩》云:
煮豆燃豆萁,豆熟萁已灰。
熟者席上珍,灰作田中肥。
不為同根生,緣何甘自毀?
1943年7月7日,時郭沫若居重慶,中國抗日戰(zhàn)爭正處相持階段。郭沫若揚起“以事求是,古為今用”的旗幟,以飽滿的激情,冒著“火爐”(重慶素有長江“火爐”之稱)盛暑,一氣呵成地完成了長達萬言的宏文《論曹植》。這首《反七步詩》即附在此文之末。
《論曹植》一文收入作者《歷史人物》(海燕書店1947年初版)一書。作者在書前《序》言中,說明自己研究歷史人物,“主要是憑自己的好惡”。“我的好惡的標準是什么呢?一句話歸宗:人民本位!”因此,作者一面充分肯定曹植在中國文學史上所占的地位,借用鐘嶸《詩品》的話,譽為“粲溢今古,卓爾不群”;另一方面,則指出曹植的多項不足,諸如驕縱任性,恃才傲物,而自《洛神賦》以下數篇作品“摹仿痕跡異常顯露”云云。至于歷代被人傳頌的曹植的神來之筆《七步詩》,郭沫若則認為“過細考察起來,恐怕附會的成分要占多數”。他憤憤不平地寫道:“站在豆的一方面說,固然可以感覺到真的煎迫未免過火;如果站在箕的一方面說,不又是富于犧牲精神的表現嗎?我因而作了一首《反七步詩》”(《歷史人物》第132—133頁,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年版)。
作者單位:廣饒縣政協(xié)文史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