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偉，男，1963年出生。1982年開始現(xiàn)代詩創(chuàng)作。1984年與萬夏、胡冬等人創(chuàng)立“莽漢”詩歌流派，同年寫作《我是中國》《硬漢們》《中文系》《畢業(yè)分配》《蘇東坡和他的朋友們》等作品。1985年與雷鳴雛、萬夏、楊順禮創(chuàng)辦民刊《中國當代實驗詩歌》。1986年，“莽漢”宣布解散。1987年因《峽谷酒店》獲得《作家》雜志社的“作家獎”。其后還有長詩《航海志》、《野馬與塵?！?、《紅色歲月》（又名《旗語》）等。現(xiàn)行走于北京、云南一帶。

中文系

中文系是一條灑滿釣餌的大河

淺灘邊，一個教授和一群講師正在撒網(wǎng)

網(wǎng)住的魚兒

上岸就當助教，然后

當屈原的秘書，當李白的隨從

然后再去撒網(wǎng)

有時，一個樹樁般的老太婆

來到河埠頭——魯迅的洗手處

攪起些早已沉滯的肥皂泡

讓孩子們吃下，一個老頭 在獎桌上爆炒在獎桌上爆炒野草的時候

放些失效的味精

這些要吃透《野草》、《花邊》的人

把魯迅存進銀行，吃他的利息

當一個大詩人率領(lǐng)一伙小詩人在古代寫詩

寫王維寫過的那塊石頭

一些蠢鯽魚活一條傻白蛙

就可能在期末漁汛的尾聲

挨一記考試的耳光飛跌出門外

老師說過要做偉人

就得吃偉人的剩飯背誦偉人的咳嗽

亞偉想做偉人

想和古代的偉人一起干

他每天咳著各種各樣的聲音從圖書館

回到寢室。

亞偉和朋友們讀了莊子以后

就模仿白云到山頂徜徉

其中部分哥們

在周末啃了干面包之后還要去

啃《地獄》的第八層，直到睡覺

被蓋里還感到地獄之火的熊熊

有時他們未睡著就擺動著身子

從思想的門戶游進燃燒著的電影院

或別的不愿提及的去處

一年級的學生，那些

小金魚小鯽魚還不太到圖書館及

茶館酒樓去吃細菌長停泊在教室或

老鄉(xiāng)的身邊有時在黑桃Q的桌下

快活地穿梭

詩人胡玉是個老油子

就是溜冰不太在行，于是

常常踏著自己的長發(fā)溜進

女生密集的場所用腮

唱一首關(guān)于晚風吹了澎湖灣的歌

更多的時間是和亞偉

在酒館里吐各種氣泡

二十四歲的敖歌已經(jīng)

二十四年都沒寫詩了

可他本身就是一首詩

常在五公尺外愛一個姑娘

由于沒有記住韓愈是中國人還是蘇聯(lián)人

敖歌悲壯地降了一級，他想外逃

但他害怕爬上香港的海灘會立即

被警察抓去，考古漢

萬夏每天起床后的問題是

繼續(xù)吃飯還是永遠

不再吃了

和女朋友一起拍賣完舊衣服后

腦袋常吱吱地發(fā)出喝酒的信號

他的水龍頭身材里拍擊著

黃河憤怒的波濤，拐彎處掛著

尋人啟事河他的畫箱

大伙的拜把兄弟小綿陽

花一個半月讀完半頁書后去食堂

打飯也打炊哥

最后他卻被蔣學模主編的那枚深水炸彈

擊出淺水區(qū)

現(xiàn)在已不知餓死在那個遙遠的車站

中文系就是這么的

學生們白天朝拜古人和黑板

晚上就朝拜銀幕活著很容易地

就到街上去鳳求凰兮

中文系的姑娘一般只跟本系男孩廝混

來不及和外系娃兒說話

這顯示了中文系自食其力的能力

亞偉在露水上愛過的那醫(yī)專的桃金娘

被歷史系的瘦猴賒去了很久

最后也還回來了，亞偉

是進攻醫(yī)專的元勛他拒絕談判

醫(yī)專的姑娘就又被全殲的可能醫(yī)專

就有光榮地成為中文系的夫人學校的可能

詩人老楊老是打算

和剛認識的姑娘結(jié)婚老是

以鯊魚的面孔游上賭飯票的牌桌

這條惡棍與四個食堂的炊哥混得爛熟

卻連寫作課的老師至今還不認得

他曾精辟地認為大學

就是酒店就是醫(yī)專就是知識

知識就是書本就是女人

女人就是考試

每個男人可要及格啦

中文系就這樣流著

教授們在講義上喃喃游動

學生們找到了關(guān)鍵的字

就在外面畫上漩渦畫上

教授們可能設置的陷阱

把教授們嘀嘀咕咕吐出的氣泡

在林蔭道上吹過期末

教授們也騎上自己的氣泡

朝下漂像手執(zhí)丈八蛇矛的

辮子將軍在河上巡邏

河那邊他說“之”河這邊說“乎”

遇到情況教授警惕地問口令：“者”

學生在暗處答道：“也”

中文系也學外國文學

著重學鮑迪埃學高爾基，在晚上

廁所里奔出一神色慌張的講師

他大聲喊：同學們

快撤，里面有現(xiàn)代派

中文系在古戰(zhàn)場上流過

在懷抱貞潔的教授和意境深遠的

月亮下面流過

河岸上奔跑著烈女

那些頭洞里坐滿了忠于杜甫的寡婦

后來中文系以后置賓語的身份

曾被把字句兩次提到了生活的前面

現(xiàn)在中文系在夢中流過，緩緩地

像亞偉撒在干土上的小便，它的波濤

隨畢業(yè)時的被蓋卷一疊疊地遠去啦

我飛得更高

我飛得更高，俯臨了亞洲的夜空，我心高氣傲!

人間在渤海灣蒸騰，眾多的生命細節(jié)形同狂想

我在晴朗的人生里周游巡回，在思念里升起，

觸到了火星的電波

我發(fā)燒的頭腦如同礦石，撞擊著星空中的行星環(huán)

穿過夜生活發(fā)狂地思念著消逝的大西洲女人

我飛得更遠，流星狂哭而過，祖國渺小如村

我是神仙，在政治和消費里騰云駕霧，我不是物種!

悔恨曾把受傷的朋友送到最遠的地方隱居，

像一匹戰(zhàn)馬在太陽系環(huán)形山上吃草

我仍在眾星匯聚的天空飄游，思考著末日，

打著遠光燈燈一直往南

并對著地心哭泣，以懷念我從未搞過的風騷情人

她是遠古大西洲上的半人、雜交人，

是正在收縮的太陽里的河床

她的家鄉(xiāng)是性的邊緣，是尼尼微常數(shù)，是水星上的大紅斑

她是狂歌與亂夢里美女的胚芽，

大西洲是愛和恨之間小小的渡假村!

舊社會的夜明珠照著偏僻的書頁，

照著反政治和商業(yè)

一只流氓天牛正在小學校進化成兒童，

在人間的冷戰(zhàn)期換乳牙

黑夜垂下了敵國最深邃的眼簾，我仍在亂飛，

撞響著仙女偷人的窗戶

此時，亞洲、山峰、沙漠、太平洋

在貓頭鷹的眼中漸漸變成如今的世界

我正酒醒，在遠東的樓群里獨自寫詩，

用又粗又黑的筆寫著瘋狂的生活

我的瘋狂是東方歷史最深處我叔叔出門殺人的匆匆腳步聲

此時，我不知道我是誰，我是不是茫茫人海中一顆受精的卵子

但大海仍然遼闊，我仍然如此的狂妄!

詩歌版圖

2006-09-13 22:05:21

龍卷風：更高的激情

比橫掃還要猛烈的

是我自上而下

騰空翻滾的激情

呼嘯是我的速度

席卷是我的品格

陽光下我使用風的語言

但比風更接近事物的核心

我逃出天堂的腳步

左右搖晃像人間的醉漢

我破壞但不占有

如此的奔走讓人類害怕

我命令沙漠演示排浪

我激怒大海

讓它們停止暗流

翻卷起虛無的憤怒

我盲目但不藐視

我迅猛但不膚淺

我一步步靠近城市和村莊

靠近變形的房屋

靠近受驚嚇的馬車和人群

我毀滅一切的腳步

決不停留

我讓我看見的

地表的一切

失去重心

我借助風以速度命名磁場

那些有用或無用的人和物

在我到達以前

便紛紛倒下

我抽空的一切物質(zhì)

仍要交還大地

決不帶走

比橫掃還要猛烈的

是我回家之前

騰空翻滾的激情

2006.7.7

火 山

沉默的火山口

鮮艷的熔巖

冒著白煙

選擇在人間的視線以外

實現(xiàn)一次內(nèi)心的噴發(fā)

選擇在山嶺的頂峰

完成一次由內(nèi)而外

自下而上的喊叫

肥碩而虛偽的人類

請把思想交還給我的大腦

讓我的喜悅和悲傷

出于本性

而不是 因為

對物質(zhì)的貪婪

請用無用的熔巖

還原我的本性

請人群散開 請城市遠離

讓我在盲目的憤怒之后

漸漸冷卻我燃燒的血液

我來自塵土 遠離肥沃的土地

清秀的山峰 荒涼的峽谷

都是我的故鄉(xiāng)

而我的祖先

可以追溯到海底

小小的一絲裂縫

都會使我古樸而敏感的的內(nèi)心

掀起滔天巨浪

巖石一般堅硬的生活

甚至不需要陽光雨露和空氣

不要用過剩的營養(yǎng)

詆毀我 加深我的庸俗

請用貧窮砥礪我的意志

不要用交易

讓我成為你們的磚瓦

或別的什么

有用的物質(zhì)

不要引誘我

像城市引誘民工

滋生享受的惡習

抽空我僅存的斗志

不要用女人收買我

不要用電腦或別的什么名堂

交換我自由的思想

讓我孤獨地回到自身

回到自然

讓我兩手空空

讓我無所顧忌

讓我以退為進

積累我蒼茫歲月里

流失的高度

2006.7.3

少年與光頭

如果一個女子要從容貌里升起，長大后夢想飛到天上

那么，她肯定不知道體積就是死，

要在妙齡時留下照片和回憶

如果我過早地看穿了自己，老是自由地進出皮膚

那么，在我最茫然的視覺里有無數(shù)細小的孔透過時光

在成年時就能看到恍若隔世的風景，在往事的下面

透過星星明亮的小洞我只需要冷冷地一瞥

也能哼出：那就是歲月！

我曾經(jīng)用光頭喚醒了一代人的青春

駕著火車穿過針眼開過了無數(shù)后悔的車站

無言地在香氣里運輸著節(jié)奏，在花朵里鳴響著汽笛

所有的乘客都是我青春的淚滴，在坐號上滴向遠方

現(xiàn)在，我看見，超過鴿子速度的鴿子，它就成了花鴿子

而穿過樹葉看見前面的海水太藍，那海邊的少年

就將變成一個心黑的水手

如果海水慢慢起飛，升上了天空

那少年再次放棄自己就變成了海軍

如同我左手也放棄左手而緊緊握住了魂魄

如果天空被視野注視得折疊起來

新月被風吹成彎針，裝訂著平行的海浪

漁也冷酷地放棄自己，形成了海洋的核

如果鰓也只好放棄鰓，地球就如同巨大的死鯨

停泊在我最浪漫的夢境旁邊

如果星球并無實華，我將要騎馬踏上它的星芒

如果一個女子經(jīng)過她美麗的年齡并停下來眺望

那只能證明美麗的女人是從一個地方去到另一個地方的顏色

對此我一生都可以視而不見，站在最遠的海灣

看那些比我年輕的人，他們是一些翅膀

因為魯莽如同花朵，而開放并不是出發(fā)然后到達

對此我永遠視而不見

異鄉(xiāng)的女子

滿目落英全是自殺的牡丹

花草又張冠李戴，露出了秋菊

如同黃昏的天空打開后門放出了云朵

這是火車從詩中望北開去

把一個女子壓成兩段

出現(xiàn)了姐姐和妹妹

這一切發(fā)生在很遠的內(nèi)心

卻有寫在錯長于近處的臉上

她的美麗在異鄉(xiāng)成了氣候

如同坐火車是為了上大學

劃船讀書是為了逃避婚姻

有一個文學作品中的主人翁

正與你同樣落水

又有過路的俠客在鏡中打撈

而詩人在春天卻無意中把水搞渾

滿樹的臉兒被同情的手摘走

直到盛夏還有人犯著同樣的錯誤

我只有在秋日的天空下查閱和制造

找出瓊子和慕容

用一個題目使花朵和樹葉再次出現(xiàn)

她們一真一假

從兩個方向歸到虹娃的身上

在這些個晴好的天氣

一行行優(yōu)美的文字把它迎上了枝頭

風中的美人

活在世上，你身輕如燕

要閉著眼睛去飛一座大山

而又飛不出自己的內(nèi)心

迫使遙遠的海上

一頭大魚撞不破水面

你張開黑發(fā)飛來飛去，一個危險的想法

正把你想到另一個地方

你太輕啦，飛到島上

輕得無法肯定下來

有另一個輕浮的人，在夢中一心想死

這就是我，從山上飄下平原

輕得拿不定主意

酒中的窗戶

正當酒與瞌睡連成一大片

又下起了雨，夾雜著不好的風聲

朝代又變，一個老漢從山外打完架回來

久久敲著我的窗戶

在林中升起柴火

等待酒友踏雪而來

四十如晦，蘭梅交替

年年如斯

山外的酒杯已經(jīng)變小

我看到大雁裁減了天空

酒與瞌睡又連成一片

上面有人行駛著白帆

秋天的紅顏

可愛的人，她的期限是水

在下游徐徐打開了我的一生

這大地是山中的老虎和秋天的云

我的死是羽毛的努力，要在風中落下來

我是不好的男人，內(nèi)心很輕

可愛的人，她的發(fā)絲是人間

在藍馬車中徐徐梳開了我的視野

這天空是一片云的嘆氣，藍得姓李

風被年齡拖延成了我的姓名

一個女人在藍馬車中不愛我

可愛的人，這個塵世通過你傷害了我

大海在波浪中打碎了水

這個塵世的多余部分就是我

在海中又被浪廢成水

她卻在秋末的梳妝中將一生敷衍而過

可愛的人，她也是不好的女子

她的性別吹動著云，拖延了我的內(nèi)心

亞偉史詩篇

題記我想用100首短詩來講述辛亥革命至文革這段歷史， 內(nèi)容涉及孫中山、蔣介石、毛澤東等歷史人物以及白話運動、軍閥割據(jù)、北伐、留洋、抗日、肅反、鎮(zhèn)壓反革命、上山下鄉(xiāng)等歷史場景。后因事中斷寫作。

——李亞偉

1

這片陸地是最后一支海軍巨大的鰭

上面插著桅桿、旌幡和不可動搖的原則

望遠鏡在距離中看到了領(lǐng)袖和哲學帶來的問題

它倒向內(nèi)心，察看疾苦和新生事物的來意

我的美德和心病也被火星上的桃花眼所窺破

這片陸地是一只注視和被注視的眼睛

它站得高，看得遠，也被更遠的耆草所看見

猶如遠航歸來的船，水手和人群中的一雙眼睛互相發(fā)現(xiàn)

唯一看不清楚的是死，是革命前的文字

因為羅盤已集體贈給了鯨魚，如同把國家贈給了海軍

我說的不是一個島國，

在大戰(zhàn)中向游牧民族發(fā)射可樂、服裝和避孕藥

我說的是雷達向基地發(fā)射回來的是怨恨和回憶

我不說一段歷史，因為那段歷史有錯誤

因為羅盤被沖上海灘的鯨魚捎給了歐洲，

供一個內(nèi)陸國制造鐘表

因為一頭大魚帶頭把它的鰓又贈給了路過的軍艦

因為歷史只是時間而已，是政變和發(fā)財!

我說的是殖民需要空間和哲學，需要科技和情人的信息

所以我說的是無線電、載波和衛(wèi)星

它向基地發(fā)射回來的是偈語和讖緯

上升到哲學，就足以占領(lǐng)一代人的頭腦

2

這樣，天邊就可能出現(xiàn)紅色， 如同那日復一日的黎明

它和才華過早到來，形成一個人的早慧

引起了國家的重視，早熟、早戀又經(jīng)常碰到處女

但如此提前發(fā)生的事件只驚醒了一首詩的布局

它以抒情的筆調(diào)開頭，以惡習煞尾

幸好，我已提前遠離了閱讀

一邊勞動一邊裝處，因為勞動是水果的一部分

另一部分是水分，因為魚的一部分也是水

另一部分是打群架和處罰，因為我的知識也只是一部分

另一部分是無用的東西，因為我也屬于無用的一部分

那一部分也無用——我指的是相鄰的集體和個人

他們分開是追求進步，聚在一起又要打一場群架

而群架也是戰(zhàn)爭的一部分，戰(zhàn)爭推動了群眾的進步

群眾是邊緣，其核心是生殖器

但還是有與眾不同的人，惡習深藏不露

那是農(nóng)村中調(diào)皮的晚稻，在夏天頑固，

到了深秋才答應做人民的糧食

它是集體的另一面，最終仍然屬于集體

英雄也是人民的另一面，最終屬于人民

因為人民只是戰(zhàn)爭的邊緣，戰(zhàn)爭的核心部分屬于平靜

脫離了群眾，因為那是政治

3

燕子在天邊來回射箭

能夠穿越春天而來的是瞳孔中的鳥兒，還有異鄉(xiāng)的眺望

能夠穿越游戲而到達學校的是童年

能夠終生在紡織中穿梭的只有初戀的顏色!

一封長信打不開一個人的回憶，滿山的水果打不開甜味

退役的士兵打不開貞潔，奏折和鐘聲也打不開我的心!

如今紡織打不開最深的顏色，因為那是死戀

屬于長頭發(fā)、大眼睛和想不開的心!

但是貝殼打開了海，送別中駛出的帆船

來來去去都是回頭的浪子，來信打開了歲月

初戀中最淺的顏色，每年被小路修改一次

因為那是身高，屬于故鄉(xiāng)和年齡

樹枝也打開了天空，燕尾美麗的剪刀正來回修剪

4

在夢中游泳猶如閱讀或生病

一目十行或一病不起，那就是最淺的沙灘或至睿之時

如此清淺的河流我看見了自己的品學

猶如一個女子，在鏡中看見的竟是別人的妹妹

打開的桃花是一顆透明的內(nèi)心

鎮(zhèn)守邊疆的將士也是到了一種哲學的至境

馬星落在他們的子時上，馬逢邊寨

他們就終生游守在事物的頂端，放哨和偵察

他們是家庭和農(nóng)業(yè)的核，推出去就是子彈

邊境線的繃帶把他們彈回來做父親

仍然站到了事物的前沿，簡單明了

我知道，盡管鋒利的哨兵在夢邊巡邏

稍不留神，新奇的事物和預兆仍舊刺穿我的內(nèi)心

流出痛苦而又溫馨的汁液

5

我心比天高，文章比表妹漂亮

騎馬站在赴試的文途上，一邊眺望著革命

一邊又眺望一顆心被皮膚包圍后成為人民中的美色

我看見一顆心率領(lǐng)全部生活奪取天下

卻無法統(tǒng)治，種子不能統(tǒng)治花，皇帝不能統(tǒng)治云

我還看見古典詩人占據(jù)文字，形成偏安，又騎馬治天下

使人民由清一色的服飾到全體戎裝，由欠收到飲食單一

那年，愛比恨后發(fā)芽，比棗樹先結(jié)果且紅透了臉和決心書

如同強烈要求自殺的身子用她的內(nèi)心看到了領(lǐng)袖——

那秋天的遠境中蓄著分頭進京的男人，使她甘心被占領(lǐng)

請求用一顆最黑的心來消滅舊社會

而我已從對人類社會的崇拜發(fā)展成為眺望

且騎著馬朝奴隸社會上游而去

6

我對情人的占有曾經(jīng)屬于武裝割據(jù)

多年后我徹底地洗心和革面，轉(zhuǎn)向和平

所帶給生命的結(jié)果仍然是

老問題的復辟或種子對種子的重演

我飛身下馬強奸一個名詞或在書中摟住一副細腰

縱馬踏過生生死死的字詞一路上還是拱手讓出大好的河山

歷史倒流帶來更多的場合改變了我的品德

因此我的品德也是別人的回音

一夜豪賭我模仿了別人的輸贏，揮霍盡皮膚和牙齒

仍然只能拖著剛到手的國家竄到北方去尋找馬蹄來耕種

且用膏藥閱讀士兵從傷口中寄來的書信

這一切的關(guān)鍵仍然是所有制問題

我飛身上馬逃離內(nèi)心，進入更加廣闊的天地——

世界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

但偉大的愛仍然是暴力，客氣地表達了殺頭和監(jiān)禁

因為，生與死，來自歷史上游的原始分配

萬物均攤，而由各自的內(nèi)心來承受

7

鷹在天空劈著粗野的馬刀

洞簫吹出寒風，使兵書中的師兄更加飄渺

他蕭殺的身世是連接現(xiàn)在和過去的輕輕一瞥

只有鷹滑翔，在水與云之間帶出一條光陰的線索

仿佛把死與生分配給了秋天，使其平均，一樣的美麗和冷酷

如同把彎曲分配給河流，把紅色分配給內(nèi)心

把平原分配給視野，把風分配給傾斜的箭

但是，是我看見簫聲中的敵人

以及其中為收割生命而準備的足夠的紅色，因此鷹上升

如同塔樓中升起的風箏線靠近天邊的美女和云朵

因為鷹習慣距離

但是，

云朵中的漁夫看見了貝殼的咖啡館中被海風吹拂的師弟

他們由此互為生死而又不能見面，因為他們本為一人

是從故國的大山上走下的最后一個強盜

他們已在帝國的碎片中失蹤，年年不回，因此鷹俯沖

一個叫文，一個叫武，

在詩和書中睜開雙眼

如今他們依然看見群山的馬背引伸出無數(shù)世紀，引伸出鷹

8

偏安在貝殼中的朝代忘記了江湖

在棕櫚下的沙灘上

在草帽中的睡夢里

螞蟻的城堡敲響了遙遠的鐘聲

正午陽光的金箭直接射中小小的京城

逐鹿中原的大道上那叫武的少年縱馬北上

隱居在瞌睡里的貴族忘記了刀兵

在蠶繭里的島嶼上

在槐樹上空的藍天里

雁陣的中間吹響了悠長的號角

9

在勞動和斗爭中摸底、攤牌，然后前進

這就成了你夫君，騎馬跑在功名前面，遠離了階級

讀書、生病和狂想

在玫瑰色的天邊用假牙求見公主

走在你側(cè)面的人，超過內(nèi)心，鬼話也就超過文化

在社會上打滾，一個文化妖精，相當?shù)募?/p>

半字半人，又像書法又像秀才

這是那騎馬跑在你婚姻前面的情人，但思想落后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假”字害了他終生

不讀書的人，又不是大師

容易從商店混進水果糖，甜起來的是歌星和事業(yè)

能夠從你的眼淚中流進電視連續(xù)劇

這也是你那騎馬跑在初戀前面的情人

他是你掃盲班的老師，寫的字比核桃大比約會小比心還黑

這個世界，文化多，道理多，所以隱士已經(jīng)絕跡

符合你內(nèi)心的人，那肯定不是我，但一定也很混

他必須脫掉文盲的帽子而又不過分

而今，自瀆又自強，壓住了超階級的酒量和愛一個女子的后勁

想去參加勞動，走上山下鄉(xiāng)的路

10

我只有從種子中進入廣闊的天地

我請求節(jié)氣和風水，請求胡豆和草藥把我介紹到農(nóng)村

我請求一年中最好的太陽把我曬成農(nóng)民的老大

我請求電話、火車、拖拉機把我送到公社

讓最好的豌豆和蘿卜給我引路

讓最瘦最黑的二貴、鐵鎖、小狗子或別的小兄弟

把我領(lǐng)到隊長的家里，接受他的再教育

我在南山上種樹，又在北山上披著棉襖牧羊

在二月里，我緊鎖雙眉注視解凍的河流流向城鎮(zhèn)

流向探討學問的人群和我的朋友們

我站在峭岸注視著春耕的實質(zhì)和寬胸膛的原野

在播種的季節(jié)，我目空一切

沒有文化也沒有王法

只有滿天的飛花、蝗蟲和麥芒越過一生中最寬闊的地平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