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從文《邊城》描繪的是湘西世界和諧的生命形態(tài)，一切都顯得那么寧靜，那么美好，但由于人性的種種缺失卻使得悲劇在此上演。作者自己也說：“一切充滿了善，然而到處是不湊巧，因之樸素的善終難免產生悲劇。故事中充滿了五月中的斜風細雨，以及那點六月中夏雨欲來時悶人的熱和悶熱中的寂寞。”沈從文在自己的理想王國中散發(fā)出種種悲情，用委婉含蓄的筆觸對人性進行深入地剖析，體現(xiàn)了下列三個方面的典型意義。

一、文本力量，產生悲劇的崇高

《邊城》是一出典型的悲劇。就文本價值來說，悲劇能直接觸及到人的內心世界和靈魂深處，產生一種強烈的震撼力?！哆叧恰氛故窘o人的就是一種平淡外衣下蘊含著的具有強烈穿透力的悲傷情緒。天保和儺送一個身亡，一個出走，祖父也在一個雷電交加的暴風雨夜晚死去，翠翠在渡口孤寂地等待儺送的歸來，而儺送“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留給人們的是凄涼的余韻和會合無緣的感傷。悲劇是一種遺憾的藝術，它讓人看到的是一種殘缺的美，正因如此，才喚起人們對完美的追求，激發(fā)了人們對問題的思考，發(fā)現(xiàn)問題的所在，直至解決問題，使生活趨向完美?！哆叧恰吩谏驈奈牡坏墓P墨下將湘西人淳厚、質樸、善良、豪爽的美德汨汩流出，同時也將人性中虛偽、專橫、奸詐的陰暗面加以顯現(xiàn)，帶給人們深層次的思考，讓人們關注現(xiàn)實，關注社會，關注自身，從中發(fā)掘出人性中一切不合理的因素，清醒地認識到其中潛藏的危險，對人性中丑的，惡的一面加以改造或清除，使社會趨于完美。這不僅顯示出了悲劇的崇高美感，而且?guī)Ыo人們對人生、人性的思索。魯迅先生說過：“悲劇就是把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邊城》恰好有力地印證了這一觀點，讓人們震撼于這一毀滅。

二、愛的挽歌，唱出人性的缺失

關于《邊城》的創(chuàng)作動機，作者說：“我要表現(xiàn)的本是一種‘人生的形式’，一種‘優(yōu)美、健康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為人類‘愛’字作一度恰如其分的說明。”沈從文也著力于描寫美的人性，健康的人性，可是在眾多偶然的巧合中卻譜寫了一曲“愛”的挽歌。究其原因，主要是人性的缺失使然。在湘西這一充滿原始生命形態(tài)的鄉(xiāng)村背景下，人們的生活平靜而恬美。但就是在這種其樂融融的生存狀態(tài)下，悲劇悄然而至，天真善良、溫柔清純的翠翠耽于夢想，不敢大膽表露情愫使得她與儺送的愛會合無緣；英俊能干的儺送的遲疑逃避，傷害了天保大老，直致他更不敢面對現(xiàn)實；淳厚質樸的祖父迂闊善良使翠翠陷入了孤寂的絕境；個性豪爽的天保因成全弟弟而葬身茨灘；灑脫慷慨的順順的專橫迷信使得翠翠與儺送的愛情沒有了寧靜的棲息之地。悲劇的徹底爆發(fā)把這一生存層面中人性的缺失暴露無遺，在美好人性的遮掩下同時也隱藏著封建、迷信、愚昧、軟弱、專橫、遼闊等性格缺陷，它們與美好人性共存，是人性中的陰暗面，對人們具有不可忽視的破壞作用，當它發(fā)作時，勢必破壞原有生活的穩(wěn)定狀態(tài)，打破原有生活的平靜?！哆叧恰分械膼矍楸瘎∫舱沁@種人性缺失造成的。作者的寫作目的為“愛”字作一度恰如其分的說明，除了要展示湘西世界的人情美、人性美外，更重要的是追溯愛情的真正原因——人性的缺失。

三、審視“文明”，關注民族的走向

沈從文在《邊城》明凈的底色中，重點描繪了鄉(xiāng)村世界的人性美和人情美，這里“一切莫不極有秩序，人民也莫不安分樂生”，儼然一派桃源仙境。但是沈從文先生又說：“20年來的內戰(zhàn)，使一些首當其沖的農民，性格靈魂被大力所壓，失去了原來的質樸、勤儉、和平、正直的型范以后，成了一個什么樣子的新東西?！边@句話透析出現(xiàn)代文明滲透到邊遠偏僻的湘西，使得昔日寧靜和諧的生活環(huán)境與淳樸善良的民風受到動搖，難以維系，他內心感到極為孤獨，他企圖用湘西世界保存的那種自然生命形式作參照，來探求“民族品德的消失與重造”，探求人的重造這一過于沉重的題旨。他期待著將“這種理想化的生命形式”“保留些本質在年青人的血里或夢里”，去重造我們民族的品德，并深刻地揭露出與《邊城》相對應的，正是那個物欲橫流、道德淪喪的“文明社會”?！哆叧恰分斜瘎〉谋l(fā)便寄寓了作者這一深沉的思考，他希望通過民族的改造來重建他的理想王國，他希望從道德視角出發(fā)，為湘西世界乃至整個中華民族的文化精神注入新的活力。但由于個體思想的局限，他沒能從社會革命和階級解放的途徑來追尋原因，所以他的理想世界只能寄存于文學的象牙塔。也正因如此，才形成了其獨具特色的藝術風格，使得他在文學領域獨樹一幟。

在沈從文《邊城》寧謐的湘西世界里，本不該發(fā)生的悲劇卻紛至沓來，打破了舊有的生存狀態(tài)，留給人們刺骨的傷痛。也正是這一幕悲劇使人們震撼于這一毀滅，帶給人們深層次的思考，喚起人們對完美的追求；也正是這一幕悲劇，讓人們意識到人生中的缺失及其破壞力量；也正是這一幕悲劇，使人們看到現(xiàn)代文明對傳統(tǒng)文化的沖擊，來探求“民族品德的消失與重造”?！哆叧恰肥敲赖模拿狼『脕碓从诒瘎淼拿缹W價值。

馬明，男，中學語文教師，現(xiàn)居湖北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