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以轉基因技術為核心的現代生物技術產業(yè)蓬勃發(fā)展。1983年，世界上第一例轉基因作物一種含有抗生素藥類抗體的煙草在美國成功培植。1993年，第一批轉基因產品轉基因晚熟西紅柿獲得美國農業(yè)部批準進入商業(yè)化生產種植，此后，抗蟲棉花、玉米、大豆、油菜等10余種轉基因植物獲準商品化生產并上市銷售。20多年來，轉基因產品在全球迅速推廣，轉基因農作物種植面積和貿易額迅速增加。1995年全球轉基因植物種植面積僅為120萬公頃，貿易額為7500萬美元，2001年分別猛增至5260萬公頃，約30億美元，各自增長42倍和39倍。據預測，到2010年，世界轉基因產品的市場總收入將達30000億美元，其中僅轉基因產品的種子收入就可達3000億美元。屆時，全世界轉基因食物的種植面積將從2002年的5870萬公頃增至10000萬公頃。

轉基因技術的迅速發(fā)展，在一定程度上為人類解決了食物短缺的問題、改善了食物品質，也增大了轉基因產品國際貿易的潛在空間。但由于世界各國轉基因技術發(fā)展的不平衡，以及轉基因產品對生物多樣性、生態(tài)環(huán)境和人類健康影響的不確定性，轉基因產品的進出口國家在轉基因產品的貿易方面產生了廣泛的爭端，尤其是以美國和歐盟為代表的轉基因產品貿易爭端成為國際社會關注的焦點。

一、美歐之間轉基因產品貿易爭端回顧

美國是全球最大的農產品出口國，也是世界上轉基因作物商業(yè)化生產最多的國家。20世紀90年代初，面對美國農產品在激烈的國際競爭中出口量下降的局面，美國政府采取的一項重要措施就是將其擁有絕對優(yōu)勢的生物技術應用于農業(yè)，實施以降低成本和提高產量為目標的轉基因農業(yè)戰(zhàn)略，以鞏固其世界農業(yè)強國和農產品出口第一大國的地位。與其農業(yè)戰(zhàn)略和全球戰(zhàn)略相適應，美國在轉基因產品的貿易政策方面一直持積極開放的態(tài)度，主張將轉基因產品和傳統農產品同等對待，將推動轉基因產品貿易作為國家出口戰(zhàn)略和國家安全戰(zhàn)略的重要措施之一。

歐盟向來是美國等國家農產品的主要出口地。但是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歐盟境內不斷發(fā)生的瘋牛病、口蹄疫等食品安全問題引起人們的廣泛恐慌，而轉基因產品正好是在歐洲人普遍擔心食品安全的時期迅速發(fā)展起來的。在這種情況下，歐盟在制訂食品安全規(guī)則時顯得格外小心，以食品安全和保護消費者等因素為由，對美國的轉基因產品進行抵制，導致了歐美之間產生了持續(xù)不斷的轉基因產品貿易爭端。

從1997年開始，歐盟要求在其市場上銷售的含有轉基因成分的產品加貼標簽，提醒消費者可能存在的風險。1998年4月，歐盟暫停批準15個成員國經營新的轉基因食品。1998年10月，歐洲議會要求歐洲委員會在重新審查歐盟的規(guī)定并制定新的政策之前，暫停批準要求交易轉基因作物的任何其他申請，即禁止轉基因產品的生產、銷售和進口。到2001年6月，歐盟1 5國環(huán)境部長一致同意繼續(xù)維持相關禁令。2002年1月，歐盟委員會通過一項新法規(guī)，要求凡是含有1％以上轉基因DNA或蛋白質的產品上市都必須實行許可和標簽制度。

2003年3月，美國參議院財政委員會共和黨主席葛拉斯里表示，歐盟4年來對基因改造食物的進口禁令，每年造成美國農民3億美元銷售損失，并影響到投入重大資源發(fā)展基因改造作物的公司。5月13日，美國貿易代表佐利克指責歐盟禁止進口美國的轉基因農產品違反了世貿組織的有關原則，宣布美國聯合加拿大、阿根廷兩大轉基因農產品生產國就歐盟針對轉基因農產品的“事實上的禁止”正式向世貿組織提起申訴。歐盟委員會隨后發(fā)表聲明稱，歐盟是從維護環(huán)境安全，尊重消費者的知情權和選擇權的角度處理轉基因作物，歐盟的方法是符合世貿組織規(guī)則的，并認為美國的決定“在法律上沒有根據，在經濟上沒有理由，在政治上也毫無益處”。

2003年6月23日，美國總統布什再次敦促歐洲國家改變其反對轉基因食品的立場，指責歐盟暫時禁止轉基因食品進口的做法增加了非洲大陸出現饑荒的風險。6月24日，歐盟委員會新聞發(fā)言人指出，美國總統布什目前就轉基因食品問題對歐盟的指控歪曲了事實，有誤導之嫌。美國的錯誤在于指責歐盟反對生物技術和對發(fā)展中國家不負責任：歐盟實施對轉基因食品的限制措施并不是基于反對生物技術的立場，而是出于對食品安全問題的考慮。

出于避免貿易戰(zhàn)的考慮，2003年7月2日，歐洲議會通過了新的轉基因產品條例，取消了對轉基因農產品貿易實行了5年的禁令，但允許這類產品進入歐盟市場的同時，要求對轉基因成分超過0.9％的產品，包括動物飼料、植物油、種子和副產品，都必須清楚地標明“本產品產自轉基因生物體”字樣的標簽。新規(guī)則還要求轉基因產品的生產者詳細提供各個生產環(huán)節(jié)的情況，所有使用轉基因生物作為配料的公司必須對每個產品進行“從產地到貨架”的追蹤，并規(guī)定任何一個成員國都可以對轉基因作物的生產方式進行限制，以避免“感染”傳統的農作物。

歐盟議會通過新法規(guī)后，美歐轉基因之爭不但未得到緩解，反而進一步加劇。美國表示，歐盟對轉基因產品加貼標簽的規(guī)定降低了美國農產品在世界消費市場上的競爭力，將進一步阻礙美國產品進入歐盟市場，當其他國家群起而效仿歐盟的做法時，美國農產品生產商的利益將會受到極大損害。因此，美國政府將不會撤銷其在世貿組織內對歐盟的轉基因產品訴訟。

2006年2月7日，世貿組織爭端解決機構專家組對歐美有關轉基因食品的爭端做出初步裁決，認定歐盟在轉基因食品方面的禁令不符合國際貿易規(guī)則。同年11月21日，世貿組織宣布，歐盟國家禁止進口轉基因產品的作法“違反了國際貿易規(guī)則”，但在裁決中并未明確認定歐盟現行有關轉基因產品的法規(guī)是否“非法”，也沒有直接說明轉基因產品是否安全。雖然世貿組織認定歐盟違反了貿易規(guī)則，而歐盟方面表示，將不會對世貿組織的此次裁決進行上訴，也不會對轉基因食品的相關規(guī)定做出重大更改，因為歐盟早在2004年便取消了對轉基因產品的實際禁令，且歐盟現行的轉基因法規(guī)符合世貿組織規(guī)則。

二、經濟利益沖突——美歐之間轉基因產品貿易爭端的深層原因

從美國和歐盟在轉基因產品貿易上的激烈爭端可以看出，表面上看，雙方爭論的焦點是食品安全和環(huán)境保護，但這只是從科學研究的角度看問題，若置于國際貿易的大背景中，則是由雙方經濟利益的沖突引起的。

轉基因技術在農牧業(yè)、食品等領域的應用潛力十分巨大，能顯著地提高農業(yè)勞動生產率，從而使技術擁有方享受比較利益優(yōu)勢帶來的巨大經濟利益。隨著技術的進步和市場門檻的降低，轉基因產品不斷顯現其蘊藏著無限的商機和巨大的潛在利益。美國和歐盟由于雙方在技術上存在的相對優(yōu)勢和相對劣勢，他們從各自的經濟利益出發(fā)，分別采取了自由貿易政策和貿易保護政策。

從美國方面而言，自20世紀90年代初大力推進轉基因農業(yè)戰(zhàn)略以來，美國在轉基因技術的開發(fā)和應用領域始終處于國際領先地位。據估計，1996年，美國有300多個獨立的轉基因實驗在進行，其中主要是有關棉花、大豆、水果、蔬菜以及其他谷物的。近幾年，美國有50％以上的專利是有關生物工程的。美國Astra Zeneca、Dupont、Monsanton、Novartis和Aventis家公司已經壟斷了全球種子市場大約23％的份額，轉基因種子市場幾乎100％的份額。美國轉基因作物種植面積始終占世界首位，而且近年來呈不斷擴大趨勢。美國國內約80％的大豆、75％的棉花和40％的玉米都是轉基因作物。轉基因產品已經占到美國農業(yè)和食品出口的35％，年出口額達120億美元，如果把其加工原料中包含了轉基因產品的產品和用轉基因產品喂養(yǎng)的牲畜也算在內的話，估計這一比重會上升到70％，價值達240億美元。據估計，從1999年到2004年，美國基因工程農產品和食品的市場規(guī)模從40億美元擴大到200億美元，到2019年將達到750億美元。

美國在轉基因技術和生產上的領先地位使得其在轉基因產品國際貿易上具有競爭優(yōu)勢。由于轉基因技術極大地提高了勞動生產率，大大降低了產品的生產成本。據統計，僅在轉基因技術應用后的第二年即1 997年，美國農場主就從種植轉基因玉米、大豆、棉花上分別節(jié)省了11900萬美元、10900萬美元、8100萬美元的成本。同時由于轉基因產品價格低廉、質量較好，進入歐洲市場后能夠排擠當地生產者的同類產品，從而取得巨大的利潤。面對如此可觀的經濟利益，美國當然會毫不猶豫地推進轉基因產品的自由貿易。

長期以來，在農產品貿易領域，歐洲小莊園式農業(yè)與美國大農場式農業(yè)相比，先天存在規(guī)模經濟劣勢，導致歐盟對美國的農產品貿易一直存在著逆差。轉基因技術出現以后，歐盟在技術上處于劣勢而且商品化進展緩慢，直到1998年才出現了第一批商業(yè)性種植轉基因作物的國家，2000年歐盟國家轉基因作物商業(yè)性播種面積不足全球總播種面積的0.6％。當擁有更強競爭優(yōu)勢的美國轉基因農產品進入歐盟市場時，歐盟的農產品根本無法抵擋。因此，為了維護其經濟利益，保護當地生產者，歐盟采取了一系列限制轉基因農產品進口的措施，特別是對在歐盟市場銷售的轉基因食品、種子、飼料及副產品實行標簽管理。

歐盟認為對轉基因產品加貼標簽有著重要意義，既便于消費者識別，讓消費者在選購時真正享有知情權和選擇權，又可以作為對轉基因產品進行檢測、監(jiān)控和管理的有效手段。但實際上，歐盟如此堅決地提倡加貼標簽，也是從其自身的經濟利益來考慮的。歐盟要求加貼標簽主要是利用消費者偏好的轉移來保護當地生產者的利益，加貼標簽會增加轉基因產品的生產成本和銷售成本，會增加進口申報程序要求，延長審批時間，這樣轉基因產品貿易的不確定因素(如價格風險、匯率風險等)會隨之增加，導致部分進口商減少進口數量。

事實上，歐盟雖然大力抵制轉基因產品，但是對轉基因作物的研究從未停止過，并且一直在加強。近10年來，歐盟國家農業(yè)轉基因研究單位由0增加到480家，并繼續(xù)呈上升趨勢，申報有關項目由每年一項上升到1999年的434項。根據2003年7月2日歐洲議會通過的新的轉基因產品條例，歐盟將簡化和統一轉基因產品的上市審批程序，有條件地允許轉基因產品在其市場上銷售，這是多年來歐盟對轉基因產品的禁令首次有了松動。這表明，歐盟的貿易保護政策只是暫時的，是在當前經濟利益驅使下進行的，一旦其轉基因技術成熟，生產達到一定規(guī)模，就有可能像美國那樣積極倡導轉基因產品貿易自由化，大量出口轉基因產品賺取豐厚利潤。

三、美歐之間轉基因產品貿易爭端對我國的啟示

我國對轉基因產品的研究和開發(fā)始于20世紀80年代后期，目前已經有了較大發(fā)展，轉基因作物播種面積也僅次于美國、加拿大和阿根廷，居全球第四位。但是，我國迄今還沒有一例轉基因的大宗糧食、油料作物和轉基因動物產品被批準商品化生產，在轉基因產品的技術水平和推廣程度上與美國、加拿大甚至歐盟等國家還存在很大差距。我國轉基因產品占出口總量的比重很小，而近年來從轉基因作物種植大國進口的大豆、玉米、油菜籽等主要作物及其初級加工品的數量持續(xù)上升，對國內市場造成了很大沖擊?；趪橐约澳壳霸趪H上的貿易地位，我國對于轉基因產品必須采取務實謹慎的態(tài)度。

首先，增加轉基因技術方面研究與開發(fā)的投入，發(fā)展高科技農業(yè)。生物工程技術在農業(yè)上的應用十分廣泛，能夠提高農業(yè)生產力水平，并影響農產品貿易結構。世界農產品貿易正逐步向深加工制成品和高科技產品方向發(fā)展。我國農業(yè)應順應這一發(fā)展趨勢，政府應進一步加大對農業(yè)科技的研發(fā)的投入，加快科研成果向商業(yè)應用轉化的步伐，提升農產品結構，增強農產品競爭力。尤其應當關注當今世界基因工程的發(fā)展，集中力量開發(fā)自己的轉基因產品。我國的目標應以農業(yè)科技尤其是生物基因工程為支撐，建設科技 資本密集型的生物農業(yè)及其加工體系，促進傳統農業(yè)向現代農業(yè)的轉化，提高我國農產品在國際市場上的競爭力。

其次，加強對有關農產品國際貿易規(guī)范和慣例的研究，利用多邊國際貿易組織維護我國利益。轉基因產品與國際貿易關系日益加深，現代生物技術重組農產品國際貿易格局已是大勢所趨。從2000年元月在蒙特利爾召開的《聯合國生物安全議定書》的談判情況看，轉基因產品很有可能成為下一輪WTO談判的內容。在WTO框架下，與食品和農產品貿易有關的多邊協議，主要是《實施動植物衛(wèi)生檢疫措施協議》(SPS)和《技術性貿易壁壘協議》(TBT)。但在轉基因產品方面，目前還缺乏國際性的統一標準，各國為了應付迅速增長的轉基因產品貿易，紛紛制訂了自己單方面的標準。我國農產品要進入國際市場，就應積極探討應對其他國家尤其是發(fā)達國家的轉基因食品進口檢驗制度的方法，并在農產品生產、加工等環(huán)節(jié)中嚴格遵守。同時要研究、熟悉有關國際規(guī)范，考慮利用WTO《技術性貿易壁壘協議》、《動植物檢驗檢疫協議》等多邊協議以及爭端解決機制，采取必要的貿易保護措施來限制美、加等國家轉基因產品傾銷的可能。

最后，建立規(guī)范協調的轉基因產品管理體系，保障產品安全。一方面要加強宣傳，尊重消費者知情權，培養(yǎng)公眾對轉基因產品及其安全性問題的客觀公正意識，培育對轉基因產品具有一定了解、認識和判斷能力的消費者群體，使我國安全的轉基因產品獲得市場的有力支撐。另一方面要完善轉基因立法與執(zhí)法，在現有《農業(yè)轉基因生物安全管理條理》、《農業(yè)轉基因生物安全評價管理辦法》、《農業(yè)轉基因生物進口安全管理辦法》、《農業(yè)轉基因生物標識管理辦法》的基礎上，將有關立法的原則進一步體現在接軌國際、符合國情、覆蓋研發(fā)、生產、市場和消費各個方面。我國的轉基因產品要獲得發(fā)展，就必須有更加全面深入的監(jiān)管，以嚴格的法律、衛(wèi)生檢疫手段來保障我國轉基因產品國際貿易的安全性和可信性，取得良好的國際信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