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保護而進行的幾次重要考古發(fā)掘
1949年新中國成市后,在中央和地方各級人民政府的關懷下,1950年代初成立了山西云岡文物管理所,開始對部分洞窟進行清理和整治。但由于那時人們缺乏石窟寺遺址考古的正確理念,洞窟清理工作沒有按照考古發(fā)掘程序進行,住一部分洞窟清理和整治過程中破壞了一些晚期遺跡現象,使云岡的許多歷史信息喪失。
進入1970年代,隨著人們有義物保護意識的增強與提高,由過去專漣佛教石窟寺造像的保護與研究,轉向同時注重石窟寺遺址文化——即“大遺址”的保護與研究,同時將遺址的考古工作列入保護與研究范疇,先后進行過三次考古發(fā)掘,即1972年~1973年對第9、10窟窟前地面和崖而頂部以及第12窟崖面的清理,1987年對龍王溝西側洞窟窟前地面的考古清理,1992年~1993年對第1窟~4窟及第9窟~20窟窟前地面的考古發(fā)掘。
每次發(fā)掘都有不同程度的新發(fā)現。其中第12窟窟外崖面上發(fā)現的仿木構建筑廡殿頂屋檐,既是研究平城時期北魏建筑的重要實物資料,同時又對其他石窟寺的洞窟外貌形式具有很大的影響。龍王溝西側小型洞窟窟前遼代生活型寺院的發(fā)現,對了解大同地區(qū)遼代寺廟的居址以及云岡“十寺”等相關問題有很大幫助。第20窟窟前的北魏文化遺跡和第19窟遼金時代窟前建筑遺址的發(fā)現,不僅是云岡北魏時期石窟寺營建狀況的新發(fā)現,而且是對歷史記載的詮釋。同時也使云岡遼金寺廟建筑的存在、作為其“十寺”之一重要的組成部分得到進一步證實。第3窟洞窟內外發(fā)現的北魏時期基巖地面未鑿完的遺跡,揭示了前所未知的石窟開鑿程序與方法,對于研究像云岡這樣大規(guī)模的石窟工程開鑿次序和操作方式具有重要意義。同時發(fā)現的窟前面寬九間、規(guī)模宏大的金建筑遺跡,對金代在云岡修建寺院有了新的認識??傊?,這些為保護云岡石窟進行的一系列考古發(fā)掘工作,不僅為文物保護提供了十分有利的條件,也為云岡石窟研究工作的深入奠定了基礎。云岡考古的新發(fā)現與收獲
除了為保護石窟而進行的三次考古發(fā)掘,在配合日常文物保護和管理工作中也進行過一些考古清理工作,均小有收獲。囿于篇幅,這里只介紹考古、建筑、美術學者比較關注的問題——石窟工程的開鑿次序和操作方法、山頂北魏佛塔遺址這兩項重要新發(fā)現。
第3窟開鑿程序和方法
細心的觀眾參觀云岡第3窟時會發(fā)現,時至今日這個洞窟仍然保留著考古發(fā)掘后北魏開鑿洞窟的工作現場。這是因為一方面考慮讓普通觀眾體會親臨考古發(fā)掘現場的感受;另一方面第3窟遺址的發(fā)現解決了考古學界長期以來懸而未決的一個技術問題,即石窟的開鑿程序和方法。
在第3窟的前庭、前室與后室,經過考古發(fā)掘的基巖地面全部保留著如何分割或揭取巖石的信息,為我們今天研究石窟工程問題提供了詳細的實證材料。后室東側基巖遺跡反映了石窟工程技術中巖石分割與揭取的過程。在東西寬約5.9米、南北長約8.35米范圍內,由東至西分別鑿有縱向(即南北向)溝槽6條,將巖石面分割成5條南北向長方形條石,它的長度分別在4.8米~8.3米之間不等,寬度大約在O.9米~1.2米之間;再由北至南又分別鑿有橫向(即東西向)溝槽6條~8條,將每條縱向溝槽分割的巖石面又分成5至7個規(guī)格不同的石塊。這說明分割巖石是石窟工程開鑿程序的需要,也是讓開鑿的洞窟巖石能夠迅速采集出來首先要進行的步驟。顯然,這種巖石分割方式適應規(guī)模較大的洞窟巖石開采,可用于大的施工作業(yè)面,同時也是石窟工程能夠順利實施的必備條件。
分割巖石的溝槽斷面基本上呈“U”字形,上面口部較寬,向下逐漸縮小變窄,底部為圓弧形,寬一般為9厘米~21厘米,深為30厘米左右。一般分割、揭取石塊溝槽的寬窄、深淺,直接影響著分割石塊的大小。石塊大者溝槽普遍寬深,小者溝槽明顯淺窄。這說明溝槽形制、深淺也決定著揭取石塊的大小和規(guī)格。
那么溝槽將巖石面分割后,如何揭取地面巖石?我們從遺跡的細部觀察,其具體方法是矩形石塊從分割石塊的一端依次逐塊揭取,首先選擇分割石塊的某一端,將溝槽再沿著巖石面呈30°~40°方向繼續(xù)鑿成斜向溝槽,隨后打入鐵質楔子,從一端撬起。在施工過程中如果需要大面積鑿去的巖石,就要首先對巖石進行分割,然后再揭取,這樣就形成了自上而下的逐層開采石料的方法。這種逐層開采石料的方法,不僅適用于面積較大的洞窟,也適應窟內空間高曠的石窟。
新發(fā)現的未開鑿完工的遺跡現象,不僅是北魏平城地區(qū)石窟工程,乃至北魏其他地區(qū)石窟工程研究方面的最基礎材料,同時對分析洞窟壁面和窟頂等部位是否北魏開鑿石窟時留下的遺跡,都有著十分重要的參考價值。
在第3窟后室壁面接近明窗的位置,發(fā)現了一層斷斷續(xù)續(xù)凸出石窟壁面的殘石。根據該窟考古發(fā)掘后地層推斷,這些遺跡是北魏開鑿洞窟時殘存的遺物,也就是石窟開鑿過程中、上部與下部空間分別開鑿,打通其隔層時殘留的遺跡。這個遺跡現象能說明第3窟的開鑿工程分兩個階段:上層開采的石料由洞窟明窗運出,下層開采的石料由洞窟門拱運出。只有當上層洞窟的窟型基本完成,下層洞窟開鑿到一定程度,才能將這個隔層打通,形成一個更大的空間。聯(lián)系洞窟前庭的正立面和兩側立壁的遺跡現象,我們發(fā)現前立壁和兩側立壁形成了三個明顯臺階。并且東、西側立壁的遺跡基本完全對稱,它說明前庭開鑿工程分成三個階段。
通過云岡第3窟的遺址研究發(fā)現,北魏時代每一個人型石窟的開鑿都應根據洞窟形制的設計要求進行,先鑿出石窟的基本窟形,然后才進行壁面的雕刻造像。如果造像超出或突出澗窟的壁面,則采用在鑿取窟形時預先留下每組或每尊造像的坯料,然后再進行藝術加工。一般大型石窟的開鑿大致可以劃分為二個階段,即第一階段主要是斬出洞窟外部接近窟頂的崖壁;第二階段主要是斬出洞窟外部的明窗位置的崖壁,并通過明窗開鑿洞窟內的上層空間;第三階段主要是斬出洞窟外部的門拱位置的前庭崖壁,并通過門拱開鑿洞窟內的下層空間。用這種程序和方法開鑿洞窟,說明石窟工程的計劃性和目的性都十分明確。
金代建筑遺址的新認識
在第3窟窟外前庭地面金代文化層中,發(fā)現兩排東西向的夯土柱基,它們距前庭北壁分別約為3米、6米,南排現存6個,北排僅存1個,兩排前后對應,其中心距離約3米。另外,兩排夯土柱基最外端東壁上對應的位置也發(fā)現兩個殘破的方形石柱基。
1999年9月清理前室窟頂的二層平臺時,在北側靠近壁面的基巖面上,發(fā)現一排形狀為方形、規(guī)格大小不一、東西向的10個柱坑;在南側接近平臺邊緣的基巖面上,同時出現一排東西向、長方形梁槽,僅殘存6個。梁槽之間有一條東西向凹槽相連接。這些梁槽與北側基巖面上的柱坑可以對應。如果將前室窟頂平臺上的這兩排建筑遺跡與前庭地面上的兩排柱基夯土坑進行聯(lián)系,發(fā)現它們之間的位置關系也都完全對應,可見這是一處面闊九間的窟前木結構建筑遺跡。
依據前室窟頂平臺上梁槽、柱坑和前庭地面夯土柱基的位置分布情況,推斷這處建筑的實測結果:明間面闊6.25米,次間5.48米,稍間5.28米,次稍間5.16米,盡間5米。平臺上梁槽至后壁的進深5.1米:下層檐柱至前庭北壁進深約2.8米,副間進深3米。但是,這組建筑的地面柱網排列情況,難以與洞窟北壁崖面現存12個長方形梁孔遺跡位置對應,所以建筑的總高度無法推斷。若從兩個平面的柱網分布、對應關系等多方面考慮,推斷應為一座多層建筑。
據《金碑》“皇統(tǒng)初,緇白命議,以為欲圖修復,須仗當仁,乃請惠公(即稟慧)法師住持”化緣募錢“重修靈巖大閣九楹……皇統(tǒng)三年(1143年)二月起工,六年(1146年)七月落成,約費錢二千萬”記載推測,雖然還不能將第3窟的金代建筑確定為靈巖大閣,但可以肯定是金代在云岡修建的一處規(guī)模較大的寺院。
山頂北魏佛塔遺址的新發(fā)現
云岡石窟山頂上的寺院遺址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就引起考古學界重視。在東部的第3窟窟頂上和西部的第45窟窟頂上都發(fā)現了北魏建筑遺址。1993年據群眾反映,在云岡石窟山頂東部的一處土堆上發(fā)現有盜洞。為此進行搶救性的清理工作,在盜洞周圍發(fā)現一處北魏塔基遺址,并出土大量建筑構件和一些石雕殘件等,故將該遺址命名為“云岡山頂塔基遺址”。
塔基遺址位于云岡石窟東部窟群區(qū)域山頂的最東側,西距云岡石窟第1窟僅300米。由于塔基遺址地處云岡山頂前面的邊緣部位,人為活動比較少,地層堆積比較簡單。清理后的殘存遺跡現象大致可以了解佛塔建筑的基本結構,是由地基(基礎)、基座、石塔底層建筑三部分構成。它的地質基礎十分穩(wěn)崮可靠。塔基基座平面接近正方形,坐北朝南,東西長12.2米、南北寬12.1米。四周用砂巖石片包砌,石片間縫隙用褐色粘土填充,內部填以夯土。初步估計基座原來實際高度為2.2米?;厦嬖O東西向的東斜坡踏道和西斜坡踏道各一條,踏道寬均為1.45米~1.5米,可以從東、西側兩個不同方向登臨上塔的基座??上?,東、西兩條踏道表面已經破壞,現在呈斜坡狀,北魏時的原狀不明。踏道內外全部用砂巖石片壘砌,朝南的外側面較為整齊,與基座的四面墻體做法一致,以保持相同效果?;泵嬲形恢糜幸粭l通向北面斜坡的慢道。慢道兩側墻體用石片壘砌,其南端與基座北面石片墻體呈90°交接,兩墻同時壘砌,二者連成一體,它說明當時石塔的設計是將基座與北向斜坡慢道作為整體建筑進行統(tǒng)籌考慮,或許該石塔遺址只是北面寺院的一部分。
從清理后殘存的遺跡現象觀察,底層建筑由塔芯實體、環(huán)塔芯殿堂式回廊兩部分組成。塔芯位于塔基中央部位,石塔的底襯石東側殘存3.1米,而北側僅存1.45米。在塔心的北面殘存一段長10.5米、寬0.85米、高0.4米的墻,此墻用石片壘砌,墻體內外兩側抹以泥皮,外側的泥皮厚3厘米,表面涂一小塊赭紅色彩。東面的墻體破壞更為嚴重,長4.75米、寬0.3米、高0.13米。塔芯與墻體之間構成1.18米~1.3米寬的回廊,回廊僅保存東面與北面的一小部分?;乩鹊牡孛姹容^平整,出土以砂巖質地的北魏佛教造像殘件為主,主要有菩薩、弟子、護法、飛天的頭像,供養(yǎng)天人身軀,千佛圖像以及其他裝飾等殘件,這可能是塔芯中央部位佛塔雕鑿石刻像或裝飾品,系塔芯實體的塌落之物。建筑材料最多的是筒瓦,板瓦殘片,并有一定數量蓮花帳座和“傳祚無窮”瓦當及7個石刻獸頭門墩出土,主要集中在基座的四周外圍。而生活用品僅出土幾片陶片和一枚“五銖”錢幣。這些石雕造像和生活用品出土的位置,對分析和研究石塔的建筑形制、功能、作用都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從云岡石窟大遺址的保存狀況和近年來考古新發(fā)現的遺跡現象,以及這個石塔的建筑遺址位置、出土石雕造像方面觀察,再結合相關文獻和有據可查的考古資料,基本上可以正確地認識北魏佛教寺院的發(fā)展情況,復原云岡石窟的北魏歷史。
新發(fā)現的北魏佛塔遺址不僅所處位置比較特殊,而且佛塔遺址的平面形制也格外引人注目。從佛塔遺址保存的遺跡,再結合位置和形制綜合分析,現在保存的佛塔遺址很可能只是寺院的一部分。首先,佛塔遺址南面10余米即為崖壁,從過去的地形與地貌觀察,它是山下崖面開鑿石窟寺院與山上僧侶寺院連接的紐帶。因此,它的作用很可能是寺院的標志性建筑,這與酈道元描述云岡“山堂水殿,煙寺相望”的記載相吻合。其次,基座南部與北部都修筑了登上佛塔的慢坡式踏道,尤其是南部的兩條東西向踏道的設置,與該塔所處的位置相適宜。由于佛塔位于石窟山頂的位置,佛塔建筑在選址和形制方面固然可能受到山頂地貌影響。但是這種塔基南部東西向和北部南北向踏道的以不同方式進行設計,其意圖應該比較明顯。即南部東西向踏道設置不僅從地形方面考慮,也涉及視覺效果,即云岡石窟的標志性建筑;北部南北向踏道則是從寺院布局整體設計方面作安排。
從塔基遺址殘存的形制觀察,也與當時京都平城地區(qū)其他佛寺的設計理念一致。北魏方山思遠佛寺第一層平臺建筑應該是寺院的基礎,平臺的南部與北部分別設計了一條東西向和南北向御道。以遺址所處的地形與地貌考察,第一層平臺建筑基礎南面地形十分開闊,有足夠空間設計出一條南北向御道。若從地形方面考慮,這里并不需要將御道設計為東西方向,可見這是當時北魏思遠佛寺設計的主要意圖。第一層平臺建筑基礎北面有一條通往方山山頂的御道,這與云岡塔基遺址形制相仿。所以我們推測山頂塔基遺址只是云岡山上寺院的一部分。有關佛塔的形制問題,因為該遺址破壞十分嚴重,僅能根據殘存的遺跡現象結合出土石刻造像殘件進行分析。從底層建筑遺址的方形塔的平面形制來看,佛塔由石塔塔芯、回廊兩部分共同構成,其結構形式與北魏方山思遠佛寺的木塔、洛陽永寧寺的木塔形制基本相似??傊?,云岡石窟山頂佛塔均為石結構建筑,其形制更接近云岡中晚期的中心塔柱窟,功能方面也應與石窟相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