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已落至山尖,正在散發(fā)著最后的余熱。血紅色的天空下,寂靜的田野上,有一個身背熟睡的小孩正在彎腰勞作的老農(nóng),血紅的陽光射到他黑里透紅的臉上,反射出古銅色的光。他穩(wěn)穩(wěn)地舉起鋤頭,待鋤頭劃過眼前上升到一個并不高的高度,再用力落下去,扎進(jìn)泥土里。他就這樣一鋤又一鋤地開挖著。“縱然土地你再堅硬,我也會把你挖碎?!彼@一彎腰一直立的反復(fù)交替,很快就把小孩蕩進(jìn)了夢鄉(xiāng)。而汗珠則在老農(nóng)丘壑般的臉頰上流淌著……
這就是我的伯父,年已五十的他仍放不下自己的鋤頭,奔波于生活的辛酸與苦辣之間。
伯父有三個孩子,一個兒子,兩個女兒。其中小女兒剛出生就雙目失明。生活就是這樣不公,以至于讓伯父在歡慶新生的喜悅里多了幾分無奈的惆悵與傷悲。
由于小女兒的雙眼失明,伯父不得不用更多的時間來陪伴她,照顧她。在家門旁那條印下了無數(shù)個腳印的土路上,可以經(jīng)常看到兩個一大一小的身影:一位慈祥的父親攙扶著一個看不見光亮的小女孩。那時的伯父經(jīng)常帶著自己的小女兒走家串戶,兩個人,一雙明眼,還有慈祥的愛。然而,小女兒并不乖巧?;蛟S失明的煩惱讓她多了幾分對家人的脾氣和對家人的潑辣。每當(dāng)小女兒對她母親破口大罵,家里隨之發(fā)生爭吵的時候,伯父總是背著雙手,低著頭,緩緩地走出去,然后獨(dú)坐在門前的石決上,從煙袋里拈出煙葉,點(diǎn)上火,緩緩地抽起來。心底的愁云也隨淡淡的煙云散去……而這時的伯父,則如同一尊雕塑,在沉思,在悔過——為女兒的失明作無盡的自責(zé)。而誰能讀懂他心底那苦苦的憂傷呢?
時間的浪花不停地拍打著伯父,生活的風(fēng)雨無情地抽打著伯父。終于,孩子們都長大成家了,人多了起來,矛盾沖突也隨之多如牛毛一樣不可避免地來了。最后,長期的不順心讓大兒子下定了決心搬出去,在鎮(zhèn)上的另一個角落里安了家。少了兒孫滿堂的快樂,伯父多了陣陣痛心與酸楚。
“真的要搬出去住呀?”
“是的,家里太擠了?!眱鹤訃肃榈?。
“再好好考慮考慮要不要?你姐在外面打工,你們一家走了,家里也就空落落的了。要不別搬了,大男子漢何必去管她們女人間的爭吵,忍忍就過去了?!辈缚粗鴥鹤樱劾锍錆M了期待與焦慮。
然而,兒子沒有再說話,只是低著頭,靜靜地等著時間從身邊滑過。那晚,伯父亦無言,只是期望著時間就此停住。
然而第二天,兒子終于還是搬走了。
“人是走了,可日子還要過下去?!闭f著。伯父背起小孫女又要出去了:“走,陪爺爺?shù)教锢镛D(zhuǎn)轉(zhuǎn)。人走了,可不能再把莊稼誤了。”
是啊,風(fēng)再大,雨再急,不還是要把日子過下去?
(校園踏青主持 楊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