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綢之路”是19世紀70年代,德國著名地理學家李?;舴以谄涿吨袊分惺紫忍岢?。此后,學者把古代東西方文明交匯、融合的所有區(qū)域都包括在絲綢之路的范圍內。于是“絲綢之路”成為從中國出發(fā),橫貫亞洲,進而連接歐洲和北非的古代陸路交通路線的總稱。
絲綢之路在人類文明的形成和發(fā)展歷史進程中發(fā)揮過舉足輕重的作用,是東西方文化交流的主動脈,因而廣泛地受到社會各方面的重視。這主要有以下幾個原因:
首先,絲綢之路作為連接亞洲、歐洲和非洲三大陸的通道,是世界歷史發(fā)展的中心。絲綢之路猶如人體動脈一般把古代中國、阿富汗、印度、阿姆河和錫爾河地區(qū)、伊朗、伊拉克、敘利亞、土耳其等地區(qū)連接起來,并使之相互依存地發(fā)展起來。
其次,絲綢之路是孕育世界主要文化的溫床。最值得注意的是,在這條道路的末端部分曾經分別產生了美索不達米亞文明、埃及文明、地中海文明、花剌子模文明、印度河文明、中國文明等許多著名的古代文明。還出現了佛教、祆教、基督教、摩尼教、伊斯蘭教等影響巨大的宗教。這些宗教向東西方傳播并給予各地文化以極大的影響。
再次,絲綢之路是東西方文明交流的橋梁。出現在絲綢之路各地的文化,或經民族遷移(包括戰(zhàn)爭),或依靠商隊傳播至東西方各地,同時又不斷接受著各種不同的文化,促進了各地文明的發(fā)展。
正是由于以上方面的作用,現在舉凡是古代交通路線,便以絲綢之路稱之的習慣,實是對這一名稱的誤解。
實際上,絲綢之路很早就存在于古代中國與西方各地區(qū)之間。不過早期彼此之間的這種物質、文化交流基本上都不是有意識地直接或間接進行的。交流過程的完成大都經過諸多地區(qū)轉手后得以實現。由于轉手過渡地區(qū)過多,交流速度十分緩慢,且代價極為高昂,再加上有些地區(qū)或勢力有意控制和壟斷某種物品(或說是商路),對東西方物質、文化交流無疑是一種巨大阻礙。早期的絲綢之路完全是自然狀態(tài)下民間意義上的物質、文化交流之路。
早期的絲綢之路上中西交通僅存在于局部地區(qū)或某些地區(qū)之間。比如,中亞地區(qū),塞人從北向南、向西的遷徙,波斯居魯士二世和馬其頓亞歷山大大帝入侵中亞,敘利亞塞琉西王朝對中亞的統(tǒng)治,大夏對中亞南部、阿富汗北部和印度河上游地區(qū)的統(tǒng)治;在西亞和地中海沿岸,波斯帝國、安息王朝和羅馬的擴張及其交通網的建立和一系列的貿易活動等。這些都說明在上述地區(qū)之間的交通早已有了相當的發(fā)展。再者,大月氏和烏孫的西遷表明,從中國的河西走廊經天山北麓到中亞的交通路線也早已為人所知。不過,從宏觀上看,這一時期在中西方之間,塔里木盆地由于被高山環(huán)繞,遍布戈壁和沙漠,道路艱險,小國林立,難以與外界溝通,基本上還處于封閉狀態(tài)。同時河西走廊、天山北麓至中亞一線,大部分屬游牧地區(qū)不便通行,道路又被匈奴阻斷,所以當時中西方之間基本上是相互隔絕的。中國,以及中國以西諸國或地區(qū)通過各種有意識的活動,最終將各自的主要交通路線互相連接起來,使這條東西交通主干線全線基本貫通,則是西漢武帝的創(chuàng)舉。
西漢王朝經營西域的初衷是要斷除其主要威脅——匈奴的“右臂”。為了這個目的,漢武帝兩次派遣張騫出使西域以聯合大月氏國、烏孫等國夾擊匈奴。張騫的出使,促成了烏孫與西漢的結盟。
自從張騫首次西使歸國,向武帝報告西域形勢時,西漢通西域的目的,便從單純的“制匈奴”變?yōu)椤皬V地萬里,重九譯,致殊俗,威德遍于四?!焙汀爸滤姆疆愇铩钡膹娏艺巍⒔洕?、文化要求。張騫兩次出使,加上西域各國隨之向漢朝派遣使臣,既使?jié)h朝了解了西域,也使西域了解了漢朝。中國漢代史學家司馬遷稱張騫鑿空(即鑿通)了阻礙中西交通的壁壘,現代各國史學家都把這段大規(guī)模的交往,視為絲綢之路開通的標志。
絲綢之路主干線東起長安(或洛陽),西至東羅馬帝國首都君士坦丁堡,全長7000多公里,橫貫歐亞大陸。這條東西交通主干線在我國境內約有1700多公里。人們通常把絲綢之路分作三段。即東段:從長安出發(fā),經隴西高原、河西走廊到玉門關、陽關,稱為關隴河西道;中段:從陽關、玉門關以西到帕米爾和巴爾喀什湖以東以南地區(qū),稱之為西域道;西段:西域道以西,南到印度,西到歐洲、非洲,通常稱為中國境外路段。應當指出,在各個不同歷史時期,絲綢之路的走向、路線多有變化。每一路段之內,實際上都有幾條并行的路線,它們的大致走向和一些主要路段雖然是清楚的,但是由于文獻記載的局限和不同歷史時期地緣政治形勢的變化,局部地區(qū)的變化在所難免。絲綢之路各主要路段每一歷史時期的實際路線,至今仍是學術界未能完全解決的問題,同樣也是正在進行研究的課題。
絲綢之路既是一個文化交流主通道的抽象歷史概念,同時還是一個具體的地理概念。地理區(qū)域以歐亞大陸為主,中樞地域或說中介地域就是我國古代史籍廣泛指稱的“西域”。因朝代不同,西域的地理范圍也各異。一般說來,我們今天所使用的“西域”有廣義和狹義的區(qū)別。廣義指古代玉門關、陽關以西廣大地區(qū),狹義指歷史上的新疆(本文所論及的西域地理范圍即以新疆為主)。西域是兩河、地中海、印度和中國四大文明的交匯地和傳播中介,也是中西交通最為重要的樞紐地帶。
在中西文化交流史上漢唐是西域絲綢之路最為輝煌的時期。這一時期,絲綢之路由通過不同區(qū)域、種族緩慢過渡的自然交流狀態(tài)一舉轉變?yōu)閹状笪拿鞯貐^(qū)直接溝通的局面。這種局面的出現在極大地推動人類文明發(fā)展的同時,也造就了許多璀璨的絲路明珠——文明高度發(fā)展的西域城郭諸國。不過這一切都得從“最早的絲綢之路”——樓蘭道說起。
“樓蘭”是中國歷史上一個非常響亮的名字,不過今人對它的理解還存在許多含混之處?!皹翘m”一稱在西漢通西域之前到元鳳四年(公元前77年)指樓蘭國。元鳳四年樓蘭國更名為鄯善,東漢至前涼時期的樓蘭則指樓蘭城,即今天的樓蘭古城遺址(LA)。這里需要指出兩點:一是樓蘭城與樓蘭國并無直接關系,更不是樓蘭國或其后鄯善國的都城。二是樓蘭城的出現以及衰亡與樓蘭道的開通與廢棄直接相關。樓蘭道,指從敦煌以西的玉門關、陽關,越三壟沙,過阿奇克谷地和白龍堆,經土垠(西漢居廬倉)或樓蘭城沿孔雀河或車爾臣河河岸進入西域腹地的荒漠、沙漠道路。樓蘭道的開通約在天漢元年(公元前100年),此時玉門關“西至鹽水(羅布泊)往往有亭”,它標志著世界幾大文明直接接觸的開始,著名的土垠(居廬倉)遺址和孔雀河沿岸烽燧遺址大都出現于這一時期。
《漢書·西域傳》記載:“自玉門、陽關出西域有兩道。從鄯善傍南山北,波河西行至莎車,為南道;自車師前王庭隨北山,波河西行至疏勒,為北道”。整個西漢時期,由于天山東部一直處于匈奴控制之下,“伊吾路”不通,樓蘭道始終是西漢通西域的唯一交通干線。最新的研究表明:西漢出玉門關、陽關之后都走樓蘭道,而西漢通西域主要出玉門關;西域南北道的分途點即為樓蘭道的樞紐——居廬倉,東漢時居廬倉廢棄,分途點改至樓蘭城。樓蘭道的出現標志著東西方文化交流的主干道——絲綢之路全線正式貫通。
西域道是絲綢之路主干線各段中,最為重要和復雜的路段。
西漢西域道由敦煌出陽關,沿昆侖山北麓,經鄯善、于闐到莎車,逾蔥嶺,進入大月氏、安息等國,為南道。另外,由敦煌出玉門關,經過(或不經過)樓蘭,到車師前王庭,沿天山南麓,經焉耆、龜茲到疏勒,越過蔥嶺,進入大宛、康居、奄蔡等國,叫做北道。
東漢時期,絲綢之路西域道干線變化不大。南道一如西漢;北道略有區(qū)別,改為間或經由伊吾(今哈密)至車師或高昌(今吐魯番)。魏晉南北朝時期,西域道在北道基礎上開發(fā)出北新道,成為三條道路。南北兩道與兩漢時期相比變化不大,北新道從高昌出發(fā)北越天山,沿天山北麓西行。隋唐時期,西域道有了進一步的發(fā)展。從敦煌出發(fā)到西海(地中海),有北、中、南三條道路。北道從伊吾越過天山沿天山北麓西行,經過鐵勒、突厥等游牧民族地區(qū),一直到達東羅馬;中道從高昌沿天山南麓西行,經焉耆、龜茲、疏勒,翻越蔥嶺,經瓦罕山谷,進入粟特地區(qū),直到波斯、地中海;南道從鄯善到于闐、朱俱波(今葉城)、喝陀(今塔什庫爾干),逾過蔥嶺,經瓦罕山谷,吐火羅地區(qū),進入印度。
宋、遼、金時期,戰(zhàn)事不斷,西行之路基本上被阻絕,陸路絲綢之路開始步入衰落。改變這一局面的是蒙古人。成吉思汗及其子孫的西征,使亞洲大陸絕大部分地區(qū)成為蒙古人的一統(tǒng)天下。從波斯的伊利汗國到中國的元朝,從伏爾加河下游欽察汗國的都城薩萊到蒙古草原的哈喇和林,道路縱橫交錯,驛站沿途布設。絲綢之路進入又一個繁榮昌盛的時期。
絲綢之路西域道的樞紐路段,從最初的南、北兩道發(fā)展成為南、中、北三道。在這一漫長的歷史過程中,那些標識古道的綠洲城鎮(zhèn),而今大都湮沒在歷史的黃沙之中了,不過保留下來的遺址仍然頑強地指示著絲綢之路曾經輝煌的路線。
在闡述傳統(tǒng)絲綢之路的同時,有必要簡單地介紹一下草原絲綢之路。這是一條橫貫歐亞草原的古代交通路線。開發(fā)最早的草原通道是由漠北經過阿爾泰山向西的一條路線,在阿爾泰山東面自然地分出南北兩條道路,南路沿阿爾泰山南麓西行,經過齋桑泊通過烏拉爾山南部草原,進入里海、黑海北沿岸的南俄草原。北路是沿阿爾泰山北行,經過今俄羅斯阿爾泰地區(qū),而后南下與南路匯合。這條草原通道的兩端各連結著一個古文明地區(qū),東面是與黃河流域的商周文明相連,由中國中原出發(fā)經河套地區(qū)至漠北或進入阿爾泰東部地區(qū);西面與地中海北岸的古希臘文明相接,進入黑海地區(qū)。構成這一條通道存在的媒介,顯然不可能僅僅是絲綢,而應該是黃金。黃金是游牧民非常喜好的裝飾品原料,可以打制首飾,裝飾任何物品。同樣,黃金也受到農業(yè)和城市居民的偏愛。亞歐許多地區(qū)的黃金來自于阿爾泰山,很早阿爾泰山就已發(fā)現黃金并開始開采,大概公元前8~前7世紀,這里出產黃金已為東西方所知。所以,亞歐草原大通道又被稱作“黃金之路”。
草原絲綢之路是游牧民族由東至西或由西到東矯健征騎的必經之地。例如,在歐洲歷史上曾起過重要作用的斯基泰人,他們的歷史足印就曾留在準噶爾周緣的天山和阿爾泰山草原上。中國人所熟悉的匈奴人也曾憑借著這條古道由蒙古草原走到了歐洲。雄強一時的突厥人也曾在歷史上建立過從蒙古草原到哈薩克草原東西兩大汗國,影響遠播歐亞。而我們大唐帝國的戰(zhàn)士、使節(jié)、商旅也曾一批批沿“回鶻道”,到北庭,再循天山北麓抵達楚河流域、咸海周圍。契丹族建立的“大遼”、“西遼”政權也曾有過與匈奴、突厥幾乎同樣輝煌的歷史。而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創(chuàng)立的蒙古帝國的鐵騎,曾翻越阿爾泰山來到烏倫古河及額爾齊斯河谷刷洗他們的馬靴。而今,蒙古草原和阿爾泰山各處的古代遺跡,無一不是那渺遠歷史的見證。
無庸諱言,我國古代歷代王朝經營西域、開拓絲綢之路的事業(yè)富有濃厚的“懷柔遠國”的政治理想色彩,但其本身也反映出強大的國力水平和東西方文化交流,以及國際貿易的動因。歷史上所謂“大漢、盛唐”氣象也就是指隨著絲綢之路的發(fā)展和絲路貿易的繁榮而帶動的政治、經濟和文化思想飛躍發(fā)展時期的社會面貌和精神風貌。伴隨絲綢之路的開辟和發(fā)展同時進行的是歐亞大陸民族遷徙和融合的宏偉過程。從這一角度而言,絲綢之路也是匈奴、鮮卑、柔然、厭噠、突厥、粟特、吐谷渾、昭武九姓以及曷薩人、西徐亞人、回鶻等民族在歐亞大陸廣闊區(qū)域內進行民族遷徙和商業(yè)活動的歷史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