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影片看了一遍又一遍，你還是會被深深地感動，它對你已經沒有絲毫懸念可言，甚至每一句精彩的對白、每一個不經意就可能漏過的細節(jié)你都如數家珍，你仍然情不自禁地沉浸在它的感傷和歡樂之中。什么是經典名片?只要能夠讓你進入這種境界的影片，它就是你的經典。拍攝于1987年的《秋天的童話》，很多人已經遺忘了，可它是我永遠的經典。1987年，第一次看《秋天的童話》的時候，我還是一個對愛懵懂而又渴望純真愛情的少年，覺得鐘楚紅飾演的十三妹一笑一顰都別具風情，蓬松的短發(fā)、黑毛衣、格子裙、平跟鞋，這一身洗盡鉛華的樣子也格外親切。周潤發(fā)飾演的男主角，外表粗魯而內心充滿柔情的船頭尺更是讓我感動不已。將近二十年后的今天，懵懂少年已漸入中年，重溫《秋天的童話》，內心的那份感動卻絲毫未減。

一、灰姑娘遇上了丑小鴨

十三妹辛辛苦苦積攢了兩年錢，只身從香港飛赴美國紐約，一方面，美其名曰是為了求學，另一方面，是想和在美國求學的家境富有的男友重聚，其實這才是此行的主要目的。然而，影片的一開始就為十三妹與男友的最終分手打下了伏筆，男友到波士頓打棒球去了，不能到機場接她，這也同時為引出真正的男主角船頭尺創(chuàng)造了條件。十三妹的媽媽費了一番周折找到了一個拐了七八個彎的遠房親戚，委托他到機場接十三妹，他就是浪跡天涯、三十好幾還孑然一身在紐約下層社會努力打拼的船頭尺。就這樣灰姑娘遇上了丑小鴨，十三妹和船頭尺相識了。

先說說十三妹和她的男友，十三妹要到火車站去接男友，打扮得清純可愛的十三妹，滿臉洋溢著幸福，在船頭尺的面前輕盈地轉了一圈，問船頭她美不美，打多少分?船頭尺說美，100分!是的，戀愛中的女人，總是顯得格外美麗動人。然而，異國站臺的一幕，卻讓剛才內心還充滿愛的光輝十三妹，一下子從頭涼到了腳，一腳就從春天跨入了冬季，她看見她的白馬王子她從前的男友和另一個女人勾肩搭背向她走來。其實，到這里十三妹和她的男友的故事就基本上可以結束了。我們再來看一個與此對應的情節(jié)，十三妹和船頭尺在街頭散步，無意間看見前男友和他的新女友坐在一起的背影，對前男友還有一些藕斷絲連的十三妹難抑內心的感傷，又問船頭她美不美，打多少分?是不是她沒有他的新女友漂亮他才不要她?船頭尺說丑啊，O分!沉浸在失戀的感傷之中，再美麗的女人也漂亮不到哪里去。這時候的船頭尺，才成了十三妹在異國他鄉(xiāng)唯一的依靠，才悄悄在十三妹的脆弱而又自尊的內心生了根。

十三妹在美國攻讀戲劇專業(yè)，不曾想她在美國的生活也充滿了戲劇性。相對于在紐約社會底層努力打拼的船頭尺而言，十三妹也許是高不可攀的公主，然而，相對于他家境富有的男友而言，或者就她本身來說，她都只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灰姑娘。十三妹出生在香港的一個普通人家，到美國來讀書還要靠自己兩年辛辛苦苦的積攢，為了繳納學費和維持自己在美國的生活，她甚至身兼數職，一邊做家教，一邊在華人餐館做服務員。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完成學業(yè)之后嫁給一個家境富有、有社會地位的青年——這就是十三妹內心濃濃的灰姑娘情結。

影片的男主角船頭尺，浪跡天涯、三十好幾孑然一身在紐約下層社會努力打拼，他說不好幾句英語，更看不懂美國大戲。當十三妹遇上他的時候，怎么看他這個有車有房的“華人領袖”都像一只丑小鴨。是的，他有車，價值幾百美金的破車：是的，他有房。每月300美金租來的單間；是的，華人領袖，領導二個和他一樣在紐約社會底層努力打拼的朋友。灰姑娘一心一意地等待白馬王子的到來，卻偏偏等來了還沒有變成白天鵝的丑小鴨，結果會怎樣呢?

二、丑小鴨愛上了灰姑娘

“他頭戴大禮帽，身穿長風衣，圍著白圍巾，他的眼神會說話，他笑時露出迷人的酒窩。他不時從上衣的口袋里掏出潔白的手絹擦擦鼻子。舉手投足之間，他演繹了一段30年代上海灘的恩恩怨怨。這個名叫周潤發(fā)的男人，將男人的成熟和渾厚、沉穩(wěn)和滄桑、機智和勇敢、奔放和內斂，做到如此收放自如行云流水，將撼人魂魄的魅力發(fā)揮到極致……”這是網上推銷《上海灘》劇集的廣告詞，寫得精致流暢而又充滿激情?！渡虾返拇_精彩，它讓許多人愛上了許文強，也記住“這個名叫周潤發(fā)的男人”。

我們看《秋天的童話》的時候，卻完全忘記了那個名叫周潤發(fā)的演員，只知道有個名叫船頭尺的男人，我們和他一起快樂一起傷悲。周潤發(fā)本人也曾經說過他演得最成功的人物只有“麥哥”和“船頭尺”。只有當演員完全融入他所飾演的角色，才能塑造出最成功的人物形象，“船頭尺”就是很好的見證，周潤發(fā)籍此獲得了當年亞太影展最佳男主角獎。他邋遢，他嗜賭，他打架罵人渾身上下充滿了痞氣，但是他講義氣，有骨氣，工作努力，拼了命也要保護自己喜歡的女人，他堅強，他灑脫，在自己心愛的女人目前他卻有點怯弱有點自卑，每當他叫心愛的女人“茶煲”的時候，外表粗魯的他便會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內心深處的柔情。他就是船頭尺，他不像許文強，不像“麥哥”，也不像你心目中的周潤發(fā)，因為他是獨一無二的船頭尺。

我們看看船頭尺的第一次亮相。他衣著邋遢，違例泊車，然而對十三妹這個從來沒有見過面的拐了七八個彎的遠房親戚卻非常熱心，帶著他的二個朋友來接十三妹，幫她搬行李，還預先幫她租好了房子。開車回家的路上與墨西哥人粗野的對罵，驚險的駕車動作和不用手帶住就會自動打開的車門，讓十三妹見識一下船頭尺的痞氣。到家后，公用電話和燒煤氣的古老冰箱，尤其是火車一過門窗就跟著一起震動的小閣樓，則讓十三妹見識一下船頭尺生活的艱辛。

船頭尺對十三妹的第一次真情告白是買戲票。船頭尺說不好幾句英語，更聽不懂美國大戲，卻因為十三妹無意中說了一句喜歡看美國大戲，插隊買來了二張戲票，準備請十三妹一起去看。他興沖沖地回家，正鼓足勇氣準備發(fā)出，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對自己心儀的女孩的邀請，十三妹卻說她馬上要出門，因為這天晚上是她第一次上門做家教的時間。船頭尺臉上故作瀟灑，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地打住。戲票對于船頭尺來說絕對是奢侈品，船頭尺想退了戲票，被美國警察誤為票販子，由于語言不通，結果發(fā)生爭執(zhí)。這一幕正好被十三妹撞上，我想此時此刻十三妹內心肯定會有一點點觸動，從她的雙眸中明顯可以看見微風撫過心湖泛起的陣陣漣漪。

船頭尺第一次叫十三妹“茶煲”(trouble，英語“麻煩”的意思)是在送她去車站接男友的時候。這時的船頭還只是不知不覺地被十三妹的清純美麗所吸引，到后來，他在自己房間的鏡子上，鄭重地寫下戒賭、學好英語、注意儀表等五件大事和船頭愛“茶煲”的時候，船頭尺已經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十三妹，深深地愛上了這個他口中的“麻煩”。還沒有變成白天鵝的丑小鴨愛上了失意中的灰姑娘，丑小鴨正在為早日變成白天鵝努力打拼，灰姑娘也還沒有完全從失戀的悲痛中走出來，丑小鴨與灰姑娘最終都會夢想成真的，每一個觀眾內心深處都會這樣為他們祝福。

三、親愛的朋友啊，你在想什么?

“在森林和原野是多么的逍遙，親愛的朋友啊，你在想什么?種一顆樹苗，每一年鮮花盛放，這是多么美麗啊，多么美麗啊!小鳥輕輕在歌唱，小鳥輕輕在舞蹈，朋友啊，你為什么苦惱又悲傷……”這一首在《秋天的童話》中反復出現的芬蘭民歌，一次都沒有完整地唱完，歌詞總是停在“你為什么苦惱又悲傷”上。其實，十三妹知道船頭尺在想什么，也知道船頭尺為什么苦惱又悲傷，只是剛剛失戀的她，元氣大傷，一時還無法接受仍是丑小鴨的船頭尺。

記得有一次，兩人酒后微醺，一起坐馬車回到家中，船頭尺好幾次想吻十三妹，十三妹卻似乎不經意地轉過頭去剛好避開，或者說一句什么把注意力引開，船頭尺本來就有點自卑，不敢主動表白自己對十三妹的愛意，只好主動告辭，回到樓下等十三妹踏樓板喚他。那一夜他應該無眠吧。十三妹在寫給女友的信中也說，她和船頭尺是兩個世界的人，和船頭尺在一起她感到安全舒服，而要她嫁給他又是另一碼事。

最令我感動的一幕是船頭尺拿著金表鏈在大街上奔跑的一組鏡頭。船頭尺掏出身上僅有的100美金，加上自己的舊車和一堆小玩意，才換得這條價值800美金的金表鏈，它是十三妹和船頭尺一起逛街時，十三妹一眼看上的。十三妹有一塊漂亮的金表。卻沒有錢給它配上一條相稱的表鏈。拿著金表鏈，船頭尺這個三十好幾的男人快樂得像個孩子，奔跑在紐約的大街上，臉上迷人的笑容像秋天的陽光般燦爛，紐約的街景此刻也變得格外動人。然而，當船頭尺跑到家的時候，卻迎來了他和十三妹分離的時刻，直到這一刻，船頭尺仍沒有戰(zhàn)勝內心的怯弱，勇敢地表白自己對十三妹的愛戀，爭取把她永遠地留在自己身邊。他只是把表鏈送給了十三妹，臨別，十三妹也送給他一件禮物。看著十三妹遠去的背影，船頭尺打開禮品盒，里面是十三妹那塊珍貴的金表。這幾個似曾相識的情節(jié)，明顯地借鑒了歐·亨利《麥琪的禮物》的巧妙構思，然而，觀眾全身心沉浸在劇情中，并沒有覺得有抄襲之嫌，反倒增添了其感人肺腑的力量。

我們不妨重溫一下《麥琪的禮物》，吉姆和德拉夫婦倆各有一件特別引以自豪的東西。一件是吉姆的金表，是他祖父傳給父親，父親又傳給他的傳家寶；另一件則是德拉的秀發(fā)。它們是如此珍貴，“如果示巴女王也住在天井對面的公寓里，總有一天德拉會把頭發(fā)披散下來，露出窗外晾干，使那女王的珍珠寶貝黯然失色；如果地下室堆滿金銀財寶、所羅門王又是守門人的話，每當吉姆路過那兒，準會摸出金表，好讓那所羅門王忌妒得吹胡子瞪眼睛?！钡?，因為貧窮德拉買不起與她的秀發(fā)相配的梳子，吉姆的寶貝金表一直配著一條蹩足的表鏈。明天就是圣誕節(jié)了，家里只剩下一元八角七分，德拉拿什么給吉姆買圣誕禮物呢?德拉賣掉了她引以為豪的滿頭秀發(fā)，給吉姆買了一條金表鏈；吉姆卻賣掉了他的傳家寶金表，給德拉買了一套她向往已久的鑲著珠寶的玳瑁梳子。唉，這兩個可愛的傻孩子啊!他們感動了全世界的人們，而《秋天的童話》中的船頭尺和十三妹比他們毫不遜色。

影片的結尾，丑小鴨就要變成白天鵝了。船頭尺終于實現了他那簡單而又浪漫的理想，在大西洋海濱開一家咖啡館，工作之余，面對大海，迎著海風，看著夕陽，喝喝咖啡。就在自己的海濱咖啡館門前，船頭尺和十三妹重逢了……最后，讓我們把那首沒有唱完的芬蘭民歌唱完吧，“那年那月那天那個時辰，親愛的朋友啊，你來猜猜看。那年那月那天那個時候，煩惱苦悶都消除，快樂又逍遙!”祝福船頭尺，也祝福十三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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