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方孝孺作為明初大儒,享有“讀書種子”之譽。他的論學言論在其文集中俯拾即是,具體表現在關于為學的目的、態(tài)度、方法及重要性等方面,并且都有詳盡的論述,充分展現了“有明之學祖”和一代大儒的學術追求和精神風采。
關鍵詞:方孝孺 為學 目的 根源
方孝孺(公元1357-1402年),字希直,一字希古,明代寧海(今浙江寧海)人。他是明初大儒,時人稱之為“讀書種子”①。明末清初的黃宗羲對方孝孺評價甚高,稱贊他為“程朱復出”②,是“有明之學祖”③。作為 “讀書種子”,方孝孺在其《遜志齋集》中對有關“為學”的問題論述頗多,且涉及面也較廣。他結合當時的社會風氣,從為學的重要性、為學的目的、為學態(tài)度等方面詳盡地發(fā)表了自己的見解,對當時的士風、學風產生了很大的影響。遺憾的是,學界對此問題的關注還不夠,尚無完整的論述。因此,本文試圖對方孝孺的上述“為學”觀點進行總結歸納,并探究其為學思想產生的個人、家庭和社會時代背景,為深入研究方孝孺的學術思想及明初學術風氣奠定基礎。
一
方孝孺對為學問題的論述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為學的重要性方孝孺對為學的重要性有非常明確的認識。他說人之所以“食”,是因為“饑”,所以“衣”,是因為“寒”;不食不衣固然會因饑寒而死,但不學則遠甚于此。他說:“人或可以不食也,而不可以不學也。不食則死,死則已,不學而生,則入于禽獸而不知也?!?sup>④在此,他把是否為學當成區(qū)別人與禽獸的一個標準?!皩W”為什么具有如此重要的意義呢?這可以從兩個方面來說明。首先,孝孺從個體的角度提出“學”的重要性:“人孰為重?身為重。身孰為大?學為大。”⑤身之重在于“天命之全、天爵之貴”,也即“仁義禮智之性”都存在于心,若不學,則同于物,也即如果不為學,則“流為禽獸”“與禽獸同歸”⑥??梢允厣怼⒚靼咨咸熨n予自身的善意、與天地相通,從而盡其性,這是“學”重要性之小的方面,大的方面則可以治民、立教?!皩W者,圣人所以助乎天也”⑦,自然之理、人之恒紀,只有為學才能使之得以敦、得以序;若人不能為學,則不能盡其性,不能盡性則人之倫隨之紊亂。其次,對于賢者來說,他們因學而得以通明,而不賢者因廢學而昏蒙。君子之所以事變臨前而能不失措,正是“學”能定其心,“學”就是君子之繩墨。所以方孝孺把“學”列為君子的重要品行之一,從而把“學”又提到了一個相當的高度。他認為“學”應是“君子之先務”,“君子為學,將有以擴充吾良知良能”⑧,可以“復本然之量”,甚至可以使人“侔天地”。在這里,“學”就成為使君子道德完善的不二之選。
(二)為學目的方孝孺的為學思想其實是與他終生為之努力的“道”相關聯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學”服務于“道”,“道”貫穿于“學”。他認為為學是行道的基礎,行道是為學的終極目標。方孝孺說:“古之為學,所以行道?!?sup>⑨而君子為學更只是事道而已。如果明“道”,則不必擔心學業(yè)不成。方孝孺說,欲通達為人之道、為下之道、居上之道這三者,除了“學”別無他途。而善于為學的人,必定要知“道”。人如果不知道要學習,還只是禍害其自身,而不能禍害天下;如果學習而不知“道”,又多才能,那么其為害也就大了。針對當時的社會現實,方孝孺認為天下并非沒有學者,而根患在于士人不知“道”。他以為自三代以來,學者才、學不能兼?zhèn)?,原因都在于學而不知“道”。所以,“學非徒學也,必務得乎道”⑩,為學是得“道”的重要途徑。
既然知“道”如此重要、學者之患在于不知“道”,那么什么才是“道”呢?方孝孺對此有非常簡明的解釋。方孝孺提倡的“道”是儒家之道,也即圣人之道。圣人所謂的“道”,“其統(tǒng)為道德,其散為三綱二紀,其體為仁義,其用以為治天下法”(11)。而世之學者往往只是學得其粗淺之處,不得其精髓,就是不得“道”。所以,對于“道”,就不能像小孩贊美太陽,“知其為明,不知其質”(12),應該透徹地了解其中的真理。方孝孺以為,時人不得“道”的原因還在于“藏之無素”,對“道”若有所得,輒“夸奇逞能,謬飾虛言”(13),而不知涵養(yǎng)之道。當時學者多有不知“道”而追慕古人的弊病,且不作分析地貴古賤今,“聞其出于古,則以為善,雖有未至,不察也。聞其出于今,則以為不善,雖有至者,不察也”(14)。方孝孺認為“道”之不明,實在是學者的過錯。所以他提出正確的態(tài)度應該是:“君子之學,取其善,不究其人;師其道,不計其時。善誠足稱也,其人雖非圣賢,不知其為不可也,取其善而已;道誠足師也,其人雖生與吾同時,居與吾同巷,不以其易見而遺之也,師其道而已。天下之善一也,古與今之道均也,何以其人與時論之耶?!?sup>(15)也即不計較其人是否為圣賢,只要有“善”便學;不管其人為古人或今人,只要有“道”便師。天下的“善”與古今的“道”都是一樣的,不應根據個人與時代的差異來決定是否學習。
方孝孺認為,為學不僅要有明確的目的,還要有具體的目標。他以射箭為例,如果“茫茫然無所定志,極乎高遠而射之,則終于不中”(16),這個“定志”便是確定個人的學習目標。這個目標又與方孝孺提出的“等圣”思想相關。他認為每個人如果為學之功如古人,則“為孔孟可也”,因為“口之所食者,周公、孔子、顏、孟所食之粟也;身之所服者,周公、孔子、顏、孟所服之帛也;寒而火、暑而風、廬而居、車馬而行、晨興而夕寢,莫不與周公、孔子、顏、孟同;目能視、耳能聽、手足持且行,亦莫有異者”,從衣食住行到身體職能,此四君子,“其性與吾同,其形與吾同”,并非能“四耳而三目、六五常而二其心”,而且“吾心之所具者,亦未嘗闕其一”(17),所以方孝孺大膽地提出:“大得之而圣,深造之而賢,勉修之而為君子。圣賢君子非天墜而地出,人為之也。舉夫人之身皆可為圣賢。”(18)圣賢、君子也是普普通通的人,不應該把他們異化為神;每個人都具有成為圣賢、君子的潛質。既然每個人都具有成為圣賢的先天條件,為學又可以擴充良知良能,所以他認為應把成為圣賢作為自己為學的最高目標,“未至圣賢,終身不止”(19)。方孝孺曾說:“周公、孔子與吾同也,可取而師也。顏子、孟子與吾同也,可取而友也?!?sup>(20)他自附孔孟,是把孔孟作為自己終身不懈追求的最高榜樣,以實現“道”。
(三)為學態(tài)度在方孝孺的為學思想中,對當時具有非凡意義的應是“學須有疑”的精神。明初專制主義的思想文化政策,使讀書人思想的自由空間越來越小,極大地束縛和阻礙了學術思想的發(fā)展。在此種背景下,方孝孺提出“書不可盡信”(21),因為“凡論往昔之事,遠則求諸簡冊,近則驗諸見聞。得于見聞者易習,而征諸簡冊者易忘。習者其美彰,忘者其美晦”(22),而且“事固有晦塞于一時而較著于后世者。時之人以為貴,后之論者或賤之。私媢者之所毀,大賢君子或尊之。蓋愛惡取舍出乎恒情者,或汩于流俗之見,或眩于強弱之勢,或以事功成敗為賢否,是以往往不能合乎大公”(23),人們憑自己的主觀情感、價值觀與社會輿論去進行評判,自然得不出公正之論。方孝孺認為古人之言有是有非,應該“是其是而非其非”,“以古人為皆然”的態(tài)度是不可取的。正確的作法應是“考其言以求其心,計其功以較其才,視其所處之難易,而參其成敗”(24)。要有不輕信精神,不盲從前人的結論,而要加以細致考察。以上這種懷疑精神的側重點在學史方面,對當時被奉為權威的儒家典籍,方孝孺則持一種保守的態(tài)度。雖然沒有懷疑精神,學術就不能昌明,但是“治經不可致疑也,疑經太過,則圣人之言不行”(25),這就明確反對動搖圣人之學的權威性。
為學過程中的這種辨疑精神,在儒家思想中可謂一以貫之。孟子曾有言:“盡信書,則不如無書?!?sup>(26)方孝孺提出的“書不可盡信”,正與孟子之言前后呼應。方孝孺的此種懷疑精神在明代后期的思潮中也有所反映,這在王陽明等人身上得到了充分體現。王陽明認為,“夫學貴得之心,求之于心而非也,雖其言之出于孔子,不敢以為是也,而況其未及孔子者乎?求之于心而是也,雖其言之出于庸常,不敢以為非也,而況其出于孔子者乎?”(27)他提出良知說,認為人皆有良知。對先賢古籍、一切權威,不依傍別人見解,一切都先經過良知的考量,由自己良知來判斷。這本身就是一種懷疑精神。這種懷疑精神和對自家良知的自信是互為表里、合而為一的,其實和方孝孺的懷疑精神也是一致的。王陽明又說:“夫君子之論學,要在得之于心。眾皆以為是,茍求之于心而未會焉,未敢以為是也;眾皆以為非,茍求之于心而有契焉,未敢以為非也。心也者,吾所得于天之理也,無間于天人,無分于古今。茍盡吾心以求焉,則不中不遠矣。學也者,求以盡吾心也。是故尊德性而道問學,尊者,尊此者也;道者,道此者也。不得于心,而惟外信于人以為學,烏在其為學也已?!?sup>(28)這段話是在論朱熹、陸九淵的異同時說的,王陽明認為是非不在于是朱非陸或是陸非朱,關鍵在于得之于心,而不是盲從朱或陸??傊?,作為“讀書種子”的方孝孺,他的懷疑精神在匡正學風、開啟士人思想方面具有進步的意義。
(四)為學方法方孝孺作為“讀書種子”,對為學的方法問題頗有研究,他曾經自我總結說:“方氏之學,以行為本,以窮理誠身為要,以禮樂正教為用,因人以為教,而不強人所不能,師古以為制,而不違時所不可,此其大較也?!?sup>(29)在此,方孝孺明確地提出了自己的為學方法。
首先,方孝孺開宗明義地提出“以行為本”。方孝孺為儒學正本清源,弘揚圣賢純正的儒學。他指出:“儒者之學,其至,圣人也。”(30)而圣人之大,莫過于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這“八圣人之言行文章,具在六經,故后之學圣人者,舍六經無以為也”(31)。為學的目的是得圣人之道,而圣人之道由六經來體現,所以必須通過對六經的學習才能把握六經所體現的圣人之道。但圣人之道不是只靠書本學習這一途徑來掌握的,也即不能停留在知道圣人之道的層面上,關鍵在于實踐圣人之道,因為為學的最終目的也就是學做圣人,行圣人之道。這是一個行的問題,所以方孝孺提出“以行為本”,強調做到學以致用。其次,方孝孺認為為學應該知“要”,這是為學的大根本。他認為:“為學不難,知要為貴。”他把“學貴要”列為君子四貴之首,對“要”給予了相當的重視。然而什么是“要”呢?方孝孺以為是五經所蘊含的義理,因為五經是“天地之心”、“三才之紀”、“道德之本”。細而言之,“圣人之道雖高深博大,然其要不過乎修己以治人。始于播灑唯諾之微,而終于盡性知命;遠至于五禮六樂,萬物之統(tǒng),萬事之變,無所不究,而近即乎彝倫之序,不失其常?!笔ト酥赖木驮谟谛藜荷硪灾稳?,從日常生活到性命天理,從禮樂政教到人情倫理,無所不包。方孝孺除了提倡知“要”,也提倡學者博學以致知,但“約”也不可忽略。他說:“孔子、孟子可謂博矣,然而孔子曰‘吾一以貫之’,孟子謂‘將以反說約也’?!痹诜叫⑷婵磥恚耙薄安薄凹s”這三個概念是相關聯的,他對這三者之間關系的總結是“君子之學貴乎博而能約”,因為“博而不得其要,則渙漫而無歸;徒約而不盡乎博,則局滯而無術”。所以“博”“要”“約”三者密不可分,如果能“盡萬物之變而能會之于一心,窮萬物之情而能折之以一理”(35),便是三者的和諧統(tǒng)一。
再次,方氏之學中的另一個特色即因材施教。關于“因人以為教,而不強人所不能”,方孝孺有精辟的比喻:“命輪人為弓,強之不從。俾鼎人為瓦,迫之不可?!?sup>(36)他認為應該因材施教,如果違背本性就會喪失上天賜予的稟賦,便不成其為自然之人。關于“因材施教”這一原則的實施方法,方孝孺有詳細的說明:“小學”階段,“敏者守之以重默,木者開之以英慧,柔者作之,強者抑之”。方孝孺根據兒童氣質差異而帶來的表征,用相反一面的內容加以調節(jié),“扶之、植之、摧之、激之”,從而使兒童氣質趨向完美;“大學”階段分為道術、政事、治經、文藝四教,也是因材施教,對學習這四者的人分別提出了要求:“質之端方純明,知微近道”、“通明才智”、“精察燭理,篤志不惑,而長講說”、“博文多識,通乎制度名物,立言陳辭,可以為世教”(37)??梢?,“因材施教”在方氏之學中是一以貫之的。關于此點,姬秀珠在其《明初大儒方孝孺研究》、徐光大在《遜志齋集》前言中均有提及(38),此處不贅。
最后,方孝孺以為為學應該以古為制。方孝孺說,“人之有心,易縱難收。必學古道,乃可自修”(39),把古道作為修心之本。為了師法古道,方孝孺樹立宋之君子為榜樣,稱如果想要達古就必須師宋。為了說明這個問題,他作喻道:“為學不以宋之君子為師而欲達諸古,猶面山而趨,而欲適乎海也。”(40)為何以宋為學習典范呢?原因在于方孝孺以為:“自周以來,教化詳明,得先王之意者,莫如宋。故宋之學術最為近古。大儒碩生,既皆深明乎道德性命之理,遠追孔、孟之跡,而與之為徒。其他以文辭馳于時者,亦皆根據六藝,理精而旨遠,氣盛而說詳,各有所承傳,而不肯妄相沿踵?!?sup>(41)方孝孺認為后人學孔子,必須從學宋代君子開始,因為以往的士人沒有不說師學孔子的,而其術業(yè)往往與孔子相背離。正因為以上原因,方孝孺以恢復宋之舊俗作為終生的使命,并貫徹在他的實踐中。
此外,方孝孺還反對學者滿足于一己之知,以己為牢,“人之患莫過于自高,莫甚于自狹”(42)。他說正如“天不自以為高也,而凡物之高者莫及焉,地不自以為厚也,而凡物之厚者,莫尚焉”(43),圣賢之所以高出眾人,正是因為“不自以為圣賢”而廣師廣學。方孝孺以孔子為例,說“以孔子上圣之資,猶且學乎《詩》《書》《易》《禮》,至于耄老而不敢怠”,求教于老子、師襄、郯子、司掌太廟之人等等,于人無所不問;道德修成之后,對人們尊他為圣“驚駭嘆息而不居”,“與二人行則以為必有我?guī)煛?。所以,方孝孺以為為學應該像溪流、大海一樣,“卑取而廣容,得之勿以為足,守之益致其恭”(44),只有虛懷若谷、廣師博學才能最終有所成。
二
以上我們對方孝孺的為學思想的方方面面作了比較詳盡的總結,在此,我們還須對方孝孺的為學思想形成的現實以及歷史根源作具體探討。
方孝孺的為學思想的產生,與明初整個社會的學風有密切關系。方孝孺認為明初學術萎靡,每況愈下,“士大夫學術卑陋駁雜,不復知圣賢成己正心之大方,茍焉以釣名取寵,謄陳說,記成說,則夸以為知經,摭拾騫補,稍旁句讀,則自負以為能文”(45),士大夫所學不過是為了沽名釣譽,全無學圣賢以提升自我修養(yǎng)之心。這些人不僅自己不為學,一旦聽說有好學之人,則“嗤笑排謗,謂之迂惑人”(46)。長此以往終是風俗污壞,以致士人“足己而自畫,安陋而習惰”,整個社會“謙益虛遜之道消,而驕慢荒怠之風熾”(47)。對此嚴峻現實,方孝孺憂心忡忡,其倡學之說的提出也便是必然之事。
作為明初理學家的代表人物,方孝孺的為學觀體現了儒家純正的為學思想,與孔孟之學有著極為深厚的淵源關系??鬃釉f:“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sup>(48)方孝孺以“古之學者”自期,其為學的目的在于修養(yǎng)自己的學問道德,以至齊身孔孟,這正和孔門“為己之學”的治學主張一脈相承。孟子曾說:“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sup>(49)方孝孺也認為,“學非為華寵名譽爵祿也,復其性,盡人之道焉耳”(50)。為學不是為了獲取功名利祿,而是為了復性、盡人道;因此,方孝孺反對為“名”而學,他把為名而學的人看作是造成學術衰微的蠹蟲之一:“學術之微,四蠹害之也……耳剽口炫,詭色淫辭,非圣賢而自立,敢大言以高人,而不顧理之是非,是謂務名之蠹?!?sup>(51)他還認為“所學本非為名,聊以發(fā)吾所得耳”紝{5},其為學的目的仍可歸結到個人修養(yǎng)上來。
方孝孺的為學思想承續(xù)孔孟而來,他的這種正統(tǒng)的為學思想還與其自身的成長背景有著密切的關系。
就地域而言,方孝孺出生的浙江臺州府寧??h,根植于傳統(tǒng)文化土壤之中,學術文化氣氛相當濃郁。據史料記載,自晉武帝太康元年平定吳國、設置寧??h以來,就“代毓文人”。北宋之時,寧海有被譽為“浙學先河”“理學先聲”的羅適;南宋之時,有拒受賈似道網羅而遭誣陷殺害的鄭霖,鄭霖之后又有以孤忠抗大奸、與賈似道斗爭不輟的葉夢鼎,而葉夢鼎的曾孫女即為方孝孺的祖母;宋元之際,有注重民族氣節(jié)、不易節(jié)歸順元朝的史學家胡三?。恢劣谀纤伍_始形成的“浙東學派”更是聞名遐邇,在中國學術思想史上占有一席之地,頗具影響。關于這一點,《宋濂、方孝孺評傳》中已有相當詳細的介紹(53),在此僅略作說明。
從家庭來看,方孝孺出生于名儒之家,方氏一門是名副其實的“世敦儒術,為邑禮義家”(54)。方孝孺受其父方克勤、其兄方孝聞影響最大。對這一點,清朝的費緯祹就曾說:“正學先生之學雖出于宋景濂氏,然得諸家庭者居多?!?sup>(55)其父方克勤的言傳身教對孝孺一生品質的形成更有著潛移默化的巨大作用。
從個人的求學經歷來看,方孝孺自幼便知勤奮向學:“某六七歲時,初入學讀書,見書冊中載圣賢名字,或圣賢良將相形貌,即有愿學之心?!?sup>(56)隨著年齡的增長,方孝孺對于學問更是孜孜不倦地追求。讀書每有所得,則能理趣會心,神融意暢。方孝孺在回顧自己童年在父兄的教誨之下勤奮苦學的經歷時說:“自少惟嗜讀書。年十余歲,輒日坐一室,不出門戶,當理趣會心,神融意暢,雖戶外鐘鼓鳴而風雨作,不復覺也。”(57)方克勤赴濟寧任知府時,方孝孺侍父宦游,遍歷齊、魯遺跡。在濟寧,方孝孺追尋孔孟與其門人遺跡,“覽周公、孔子廟宅,求七十子之遺蹤,問陋巷舞雩所在,潛心靜慮,驗其所得”(58)。齊魯大地的儒家文化傳統(tǒng)與方克勤的言傳身教,終將方孝孺推向了理學正宗。方克勤去世后,方孝孺承學宋濂。方孝孺在宋太史門下,窮經問學,細大不遺,“進修之功,日有異而月不同”(59),思想日臻成熟,世人稱其為“程朱復出”?!熬鸽y之役”后,方孝孺的氣節(jié)與操守,正踐履了“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60)、君子“臨大節(jié)而不可奪”(61)的儒家道統(tǒng),真正做到了舍生取義??鬃釉岢骸昂V信好學,守死善道?!?sup>(62)方孝孺正可謂與此相當。
作為一個文人,方孝孺在論學時不能不論文,但作為一個純正的儒學家,方孝孺的為學思想是緊密圍繞“道”而展開的。在“道”與“文”兩者的關系中,“道”始終處于主導地位,而“文”不過是明“道”的工具或手段,只是“道之余器”,士人過度地學文甚至會妨礙對“道”的追求。方孝孺的“文道”論實質上仍是對傳統(tǒng)儒學的繼承,這也符合他的儒士身份。
總之,方孝孺的為學思想涉及方方面面的內容,這種思想的形成既與他作為“讀書種子”的個體追求分不開,也與他所處的時代、地域、家庭環(huán)境密切相關。在明代學術風氣由前期向中期轉換過程中,方孝孺的為學思想也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責任編輯:古衛(wèi)紅)
作者簡介:史小軍(1966- ),陜西人,暨南大學中文系副教授,主要從事中國古典文學的教學與研究工作;黃美華(1979- ),湖南雙峰人,暨南大學中文系古代文學專業(yè)碩士研究生。
①張廷玉:《明史》卷一百四十[Z].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4019頁。
②③黃宗羲:《明儒學案》[M].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1045頁。
④⑤⑥⑦⑧⑨⑩(11)(12)(13)(14)(15)(16)(17)(18)(19)(20)(21)(22)(23)(24)(25)(29)(30)(31)(32)(33)(34)(35)(36)(37)(38)(39)(40)(41)(42)(43)(44)(45)(46)(47)(48)(49)(50)(51)(52)(53)(54)(55)(56)(57)(58)方孝孺:《遜志齋集》[M].寧波:寧波出版社,2000年,第19、13、29、13、372、21、525、281、22、525、409、532、445、557-558、45、29、557、150、284、387、284、99、46、19、366、22、449、119、119、22、46、35、478、396、186、260、186-187、289、311、348、45、13、324、676、362、365、362頁。
(26)(49)楊伯峻:《孟子譯注》[Z].北京: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325、267頁。
(27)(28)王陽明:《王陽明全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76、808-809頁。
(38)可參見姬秀珠:《明初大儒方孝孺研究》[M].臺北:文史哲出版社,1991年版,第73頁;方孝孺:《遜志齋集》[M].寧波:寧波出版社2000年版,第9頁。
(48)(60)(61)(62)楊伯峻:《論語譯注》[Z].北京:中華書局,1958年版,第161、170、86、88頁。
(53)可參見王春南、趙映林:《宋濂、方孝孺評傳》[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方孝孺評傳》第301頁。
(55)費緯祹:《圣宗集要八卷》,《四庫全書存目從書·史部一二三》[Z].濟南:齊魯書社,1996年版,第565頁。
(58)可參見羅月霞主編《宋濂全集》卷十《送方生還寧海并序》[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162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