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踏著四季的節(jié)拍,匆忙而逝。一轉(zhuǎn)眼我已到了國家規(guī)定的退休年齡——六十歲。在農(nóng)村視六十歲農(nóng)民為無勞動力,六十歲是勞作的終點站,是告老賦閑的通行證,是人生勞作的舞臺落幕之時,也是人生歷程的重大轉(zhuǎn)折點。
作為一個國家干部,到了退休的年齡,該退則退,該休則休,才是明智之舉。因為年齡到了,紅燈一亮,就得“止步”。這與船到碼頭車到站;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同是天經(jīng)地義的道理。古人云“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人世間那有不散的宴席呢?我認為退休是國家給我們休息的權(quán)利,是最大的社會福利,我們應(yīng)當(dāng)盡情地享受。
話稍扯遠點談,漢代張良幫助劉邦得了天下,主動要求終止職務(wù)不干了,所以后人以此來比諸葛亮,說諸葛亮最后累死于五丈塬,比不上張良明智。張良明智之處,就在一個“止”字上,而且是激流涌退適可而止。
退休是一件值得慶賀的好事,因為一個人只有退休后,才能真正獲得人生中一些寶貴財富。有一個哲人說過一句很精辟的話:在商品社會中,人只有退休后,才能真正認識自我,才能真正享受生活。當(dāng)時我對這句話缺乏理解,退休若干年后,才從生活中咀嚼出了這句話的真諦。
(一)
退休后時間充裕了。白居易詩云:“過去日月屬官家,自此光陰為已有”。馬克思說“可自由支配的時間,也就是真正的財富”。退休了時間可以自由支配,成了時間的主人,有時間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事。我現(xiàn)在還有很多的事要做,有很多的書要讀,要去的地方還很多,要寫的文章,要會的朋友,要拿的文憑,要圓的收獲夢,都很多很多,都等待我去完成……時間就是生命,時間就是財富,這也是人們的共識。珍惜時間,就是延長生命。退休的朋友中有一句行話“退休是生命的星期天”。細思之,體味之,真是一句飽含哲理的至理名言。我一向惜時如金,今天作了時間的主人,就要充分利用它,去創(chuàng)造生命的價值,去塑造人生的自我?!岸襁~步重頭越”,退休后的我又要重新規(guī)劃自己,再展創(chuàng)業(yè)宏圖,重新設(shè)計生活軌跡,嘗試著又一次出征。
我認為自然界的秋天,是金碧輝煌的季節(jié),人生之秋,也是飽滿充實的嶄新季節(jié)。只要繼續(xù)努力,人生的暮年一定會迎來一個碩果滿枝,流光溢彩的金色年華。在退休生活里,積極地尋找新的座標。經(jīng)濟學(xué)家于光遠,離崗已二十多年,現(xiàn)已進入九十高齡,不僅繼續(xù)從事學(xué)術(shù)研究,還要當(dāng)作家,這些先例很多,我就不一一列舉了。
(二)
英國作家毛姆說過“人到暮年最大的補償,便是精神上的自由”。退休后徹底進入自由王國,擺脫了以往種種束縛,自己的日子由自己支配,這是人生中最輕松的階段。退休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愿意怎樣干就怎樣干?!坝谢罢壑表氄?,莫待無花空折枝”。因為前面有一個更自由更寬闊更解放的世界,如柏拉圖之理想國,如胡大川之幻想詩,如吳承恩之《西游記》,如徐霞客之天地觀。人老了就是要無拘無束,敢想敢說,敢笑敢哭,想唱歌跳舞,就歌之舞之;想讀書寫作,就讀之作之;想外出旅游,就任意游之。歲月悠悠時不再來,孔子曰“六十而耳順,七十而隨心所欲,不逾矩”,意在斯乎,意在斯乎。
(三)
生活擔(dān)子輕了。在退休前我家有兩大特點,一是多子女,二是低工資。夫婦兩人每月工資總合將近九十元,家庭長期處于社會財富“金字塔”底層,生活的擔(dān)子壓得我們喘不過氣來。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人民生活得到很大改善,這一黃金歲月,我認為大大超過了歷史上的文景之治,貞觀之治,開元之治,康乾之治。在大河漲水小河滿的良好環(huán)境里,我們退休工資增加,家里經(jīng)濟顯著改善。隨之而來上則老人已壽終正寢,下則子女已成家立業(yè),因此生活的擔(dān)子減輕了,幸福生活像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叫我怎么能不高興呢?
這一段彩虹般的歲月里,永遠不能忘記的是黨拉扯我們?nèi)冶荛_了寒冬,走進了溫暖的春天;是黨我才在人生的道路上,揚起了新的風(fēng)帆。如今八旬老夫的我,在晚年遇上了這個時代,能看到社會巨大變遷,是很幸福的。好好活著,健康活著。世界真奇妙,長壽才知道。
(四)
工作重擔(dān)放下了。幾十年來因為長期從事農(nóng)村工作,上山下鄉(xiāng)是家常便飯。大涼山上的美姑縣農(nóng)村,是山多、山高、山大,開門見山,出門爬山的高寒山區(qū),終年四季跋山涉水,暑往寒來,如古人所說“春不避風(fēng)塵,夏不避暑熱,秋不避陰雨,冬不避寒冷”。那時我的工作象發(fā)條上得很緊的時鐘日出日落,年復(fù)一年,四時不閑。
現(xiàn)在退休了,成了時間的主人,勞累也沒有了,正因為這一退,便退出了另一道風(fēng)景,退出了別有洞天。身心兩輕時光樂,無煩無惱歲月長,退休讓我松了千斤擔(dān),退休讓我天地寬,退休讓我喜開顏。
(五)
思想壓力沒有了。自我參加工作以來,政治運動一個接一個,如三反五反、整風(fēng)反右,肅反審干,反右傾、反貪污、反浪費,社教運動,路線教育,文化大革命等一系列政治運動,我都參加了。在反右傾中我當(dāng)上了“運動員”,受到了不應(yīng)有的批判,但很快進行了“有錯必糾”,得到了平反。但其它運動如“三反”,我當(dāng)上了打虎隊長,如肅反我擔(dān)任審訊工作,如整風(fēng)反右我當(dāng)上了積極分子。在歷次運動中我發(fā)言積極,出面斗爭別人,可我時時如履薄冰,時不時地沁出毛毛汗。后來變得謹小慎微膽小怕事,夾著尾巴做人了。
回憶在當(dāng)年的大躍進中講過“胡話”,文革中講過“派話”,怕穿小鞋講過“順話”,后來當(dāng)上了一個小小的領(lǐng)導(dǎo),又講過“官話”??偸钦嬲婕偌伲撎搶崒?,言不由衷?,F(xiàn)在退休了卸下了烏紗帽,遠離了名利場,政治運動也沒有了,心里也不怕了。再加上太平盛世寬松的政治環(huán)境,說話不再吞吞吐吐,也不照本本說話,更無須看人臉色,實話實說怎么想怎么說,不繞彎不偽裝,象高速公路上的汽車,爽爽快快直奔目的地,好不痛快啊!
(六)
心里平靜了。回憶我一生,最值得珍視的有兩段時光,一是童年,二是老年。童年不為衣食而奔波而愁苦,不為爭名逐利而煩惱。到了老年,人生進入了另一個佳境。沒有了青年時的浮躁,沒有了中年時的重負。一位著名作家說得好,老年人的幸福和快樂,比一般人要多得多。最突出的感覺,是心里空間大了,空間一大,精神就舒暢、強健,更容易與人相處,與生活相容,許多不切合實際的渴望沒有了,爭名奪利的念頭也沒有了。擺脫虛榮寵辱不驚,如同返樸歸真一般,只求在平凡的人世中,找到屬于自己的那份回歸自然的美好。我想生命只有一次,健康是金,退而休之,能讓你品味到生活的芬芳,每一天都變得陽光燦爛有滋有味。王蒙說:“無為是一種豁達的耐性,無為是一種聰明,無為是一種沉穩(wěn)的幽默?!爆F(xiàn)在心里平靜了,看山心靜,看湖心亮,看樹心樸,看星心明,從而獲得心靈的充實,清爽、自由、純凈,所以說退休是一種幸福。
(七)
重歸二人世界了。退休后孩子長大成人,已安家自立門戶。三十年風(fēng)水一輪回,這也形成了一條規(guī)律,如今又回到了二人世界,此時正好把過去因為忙于養(yǎng)家糊口,安身立命而無暇顧及的夫妻恩愛又撿拾回來。歲月吹皺了我們的面容,歲月染白了我們的青絲,歲月模糊了我們的視線,然而歲月卻帶不走、沖不淡我們的真愛。在清靜的二人世界里我們相濡以沫操持家務(wù),共品甘甜,夫唱妻一同唱舊歌,共讀奇文析疑義。老夫老妻朝夕相處,共迎來晴朗早晨,共送走夕陽無限好的黃昏。相依相隨是一種感情的升華,生活上的必需,精神上的安慰,是歡度晚年的保證。
這一時期雖然沒有年輕人的轟轟烈烈的愛,沒年輕人的花前月下,山盟海誓,如膠似漆,卿卿我我的浪漫情調(diào)。老年夫妻的情愛淡淡的,如汩汩的小溪流水,在這金色的黃昏里,這份滄桑的感情卻更加綿甜。少年夫妻老來伴互相之間自然的關(guān)愛,“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她是我喜怒哀樂的分享者,我是她興趣愛好的共鳴者;她是我的歸宿,我是她的家園,相依為伴,相依為愛,相依為命,相濡以沫。我們外出時,總是牽著手走,這成了一種習(xí)慣。在林蔭道如此,在朋友面前如此,在子女面前也如此,后來聽到《牽手》這首歌:“因為愛著您的愛,因為夢著你的夢……所以牽著您的手,不想該不該回頭”。心與心相連才更領(lǐng)悟出愛情的真諦。暮年真愛的深淺濃淡,無須旁白和修飾,生活會賜予我們所需要的一切快樂和幸福。
正如有首歌唱的那樣:“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一路收獲點點滴滴的歡笑,留到以后坐著搖椅慢慢聊。……”
人類把幼小的生命,交給了父母,把青春壯年交給了祖國。到了老年才把生命還歸自己?!疤煲鈶z幽草,人間重晚情”,讓我再道一聲:退休真好,夕陽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