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商業(yè)利益已演變?yōu)榻裉祗w育世界的最高價值觀。然而,在人類文明進步的意義上,我們是不能丟棄那種人格的力量的
一個多月之前,一個頗受爭議的德國體育家去世了,那時距離他百歲生日僅剩一個月。他的名字叫史邁林。
要想說清楚史邁林,首先要從希特勒說起。希特勒是一個非常懂得利用藝術和體育進行宣傳的煽動家。在他的策劃下,1936年的柏林奧運會成為體育史上的恥辱。他煞費苦心希望比賽結果能夠證明日爾曼民族血統(tǒng)之“優(yōu)良”。
紅極一時的德國拳擊手史邁林,就曾被希特勒寄予厚望。但是,就在那次奧運會的拳擊比賽上,這位被稱為“金色轟炸機”的拳擊手,被美國黑人運動員路易斯擊敗。這使得希特勒不能圓其美夢(另一個更著名的故事是,一個叫歐文斯的美國黑人在田徑場上粉碎了希特勒的美夢)。
1938年,史邁林與路易斯又舉行了一場舉世矚目的比賽。這次,已經過了運動黃金時期的史邁林不到兩分鐘就被打倒。
兩次拳王之戰(zhàn),都引起世人矚目,因為它負載著某種象征意義——比賽雙方分別代表了當時世界的兩大敵對的意識形態(tài)陣營——納粹與民主。正是由于這兩場比賽,人們把史邁林與納粹緊緊聯系在了一起。
然而,史邁林并不是納粹狂人。早在希特勒1933年上臺前,史邁林就已是一個很有成就的拳擊手。他是迄今為止德國惟一的世界級重量級拳王。競技體育給他的,不僅是強壯的身體、巨大的榮譽,還有勇敢、正義的競技精神。他曾經拒絕接受希特勒的勛章,刻意與希特勒保持著距離,違抗納粹的命令,拒絕炒掉自己的猶太血統(tǒng)的經理人。1938年,他冒著被處決的生命危險,在自己的家里收留了兩個猶太男孩。而當時,他已不再是納粹德國的宣傳寵兒。
在體育被政治撥弄的年代,許多選手未能幸免。但是史邁林在重壓下保持了硬漢風度,這也正是體育精神的力量所在。
在世界拳擊史上,還有一位運動員因其偉大的人格力量贏得世人敬佩。他就是阿里。
阿里原來有一個非洲奴隸后裔的姓氏——克雷(Clay)。在20世紀60年代的越戰(zhàn)中期,當時已成為攻無不克的“拳王”的克雷向外界宣布:自己皈依伊斯蘭教,取名穆罕默德阿里。更令人震驚的是,他同時宣布,因為到越南殺人與伊斯蘭教教義不符,他拒絕美國政府對他的征兵,不去越南打仗。
阿里的這一舉動在當時堪稱驚世駭俗。美國的大多數新聞媒體都拒絕使用他的穆斯林名字,并譴責他不對國家履行應盡的義務。但是沒過幾年,隨著美國在越戰(zhàn)的泥潭中越陷越深,反戰(zhàn)浪潮愈來愈高,人們開始認識到,拳手阿里當時之所為是多么清醒、勇敢;他不僅僅是一個強大的拳擊手,更有一種罕見的人格力量。
在過去一百多年的世界體育運動史上,以競技水平突出而可譽為“偉大”的運動員不少,但并非每個人都具有史邁林或阿里這樣偉大的人格。
然而,要求運動員兼具偉大的體育成就與偉大的人格力量,如今已成為一種苛求。在體育充分商業(yè)化的今天,追求商業(yè)利益幾乎演變?yōu)轶w育世界的最高價值觀。體育,尤其是高水平的競技體育,在商業(yè)化的推動下被包裝成純粹的娛樂活動。贊助者、推廣者關注的不僅是勝利,還沉醉于如何通過吸引眼球來獲得利益;而體育的管理者和教練員對運動員的價值判斷中除了體育技能,還增加了一項娛樂大眾的偶像原則。
于是,這種價值觀容忍、甚至鼓勵了一些“另類”的運動員。泰森的拳頭可能比阿里的更具毀滅性,但他與后者在人格方面則有天壤之別——在拳臺上咬對手的耳朵,對著男性記者歇斯底里地叫喊要踢他們的屁股,對女記者則講粗話,更由于打架以及強奸被判入獄。難怪在美國《體育畫報》評選的美國體育最近50年來最令人討厭的運動員中,他被列在榜首。
雖然泰森的人格因素有其諸多童年生活的陰影,但在他進入體育界后,體育商業(yè)化在他身上的作用遠遠大于體育的教化作用。這位街頭浪子在遇到唐金這樣的“人渣”后,性格中不良的部分得到了放大。
這是體育商業(yè)化進程的一個副產品。在人類文明進步的意義上,我們是不能丟棄那種偉大的人格力量的,因此,我們有理由懷念史邁林和阿里們。
作者為資深體育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