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的女友千里發(fā)回邀請信，18歲的青春小伙滿懷希望他鄉(xiāng)淘金，卻不料由此陷入傳銷陷阱，因拒絕傳銷竟被活活打死，幾名涉案的傳銷組織人員也分別被判處死刑、無期徒刑和有期徒刑。

娃子，你死得好冤呀……”9月28日上午，徐州市中級人民法院門口，一男一女兩位老人捶胸頓足失聲痛哭，法院工作人員攙扶著他們進入法庭坐下。

老人來自河南洛陽。早在一年前，18歲的兒子要來徐州打工，沒想到這一去，竟然成了一家三口永遠的訣別。想著一個月前和兒子臨終前的最后一面，母親朱新景在丈夫的懷中哭得肝腸寸斷。一百多名前來旁聽案件公審的徐州市民無不動容，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呀！他們無論如何也弄不明白，那個不是一直在宣傳仁愛團結(jié)的傳銷，是怎么把這些十八九歲的孩子變成了喪心病狂的殺人惡魔呢？！

老人的兒子叫萬利民，其同鄉(xiāng)女青年黨某是他苦苦追求的對象。一年前的時候，黨某突然邀請萬利民來徐州打工發(fā)展，萬利民興沖沖的趕到徐州，誰知從此竟然身陷傳銷黑窩，因為了解了傳銷，不想再干傳銷的他隨口說了一句“傳銷不好”，竟然被來自同鄉(xiāng)的幾個傳銷人員活活打死。更令人扼腕嘆息的是，4名打人的兇手中竟然有3名都是19歲以下的孩子，而他們的另外兩名上線也都是來自洛陽的老鄉(xiāng)。

洛陽小伙被騙他鄉(xiāng)

2003年洛陽嵩縣田湖鄉(xiāng)一年一度的廟會讓小鎮(zhèn)顯得十分熱鬧，而家住該鄉(xiāng)騰王溝村的小伙子萬利民卻一直精神不振地躺在床上不肯出門。

今年還不到18歲的萬利民，中學(xué)畢業(yè)后在家務(wù)農(nóng)，平日幫著父母在家干活，一家?guī)卓谌兆拥挂策^得順暢；但父母不知道，讓兒子十分苦惱的是他非常喜愛的同鄉(xiāng)女青年黨某在不久前離開家鄉(xiāng)到徐州“打工”，這讓萬利民覺得心思全無、茶飯不香。

命運似乎故意在作弄人，2003年12月，從萬利民視線中消失許久的黨某卻突然不停地給萬利民打電話，言語十分曖昧。她告訴萬利民，徐州有家超市正在招聘工作人員，底薪800元，以后還工資能長，問他去不去。這讓萬利民十分興奮，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幸福的明天，懷著對黨某的期盼和愛情的憧憬，萬利民不顧家人勸阻來到徐州。

車到徐州后，打扮入時的黨某熱情地款待了小萬，但同時又告訴他超市的工作需要押金，讓他從家里又要3100元錢。萬利民沒有猶豫就給家里打了電話，父母東拼西湊給他寄來了錢。錢繳納之后，萬利民逐漸發(fā)現(xiàn)這個所謂的“超市”只不過是在做傳銷，而和自己在電話中卿卿我我的黨某也其實早談了朋友?？粗h某整天和男朋友出雙入對，萬利民又陷入了痛苦之中，但他已經(jīng)無法再回鄭州了。

一句牢騷慘遭橫禍

從徐州市檢察院的公訴書中，記者了解到了當(dāng)時的情況。

2004年2月，萬利民逐漸了解了傳銷的本質(zhì)，便向16歲的同鄉(xiāng)李龍（化名）發(fā)牢騷說“傳銷不好，我要離開這里，你也別干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李龍正為拉不來下線發(fā)愁，他認(rèn)為萬利民在壞他們的事，決心要教訓(xùn)萬利民，但當(dāng)時他未動聲色。

2月24日晚10時許，李龍將在吳莊花園附近某網(wǎng)吧上網(wǎng)的萬利民叫了出來，說出來走走。剛到吳莊菜市場，埋伏在此的張國亮、任剛、趙飛沖了出來，抓著萬利民就打。在對萬毆打30多分鐘后，張、任、趙又把萬利民拖至湖北路市民廣場草坪上，持棍棒繼續(xù)毆打，并且兩次將萬打入廣場人工湖中。在兩小時的毆打過程中，萬利民幾次想逃脫，都未能逃脫。25日凌晨，3人將被毆打昏迷的萬利民抬到吳莊花園他們上線的租房處。

25日上午十點，張國亮發(fā)現(xiàn)萬利民已經(jīng)沒有知覺，便和另外兩名傳銷上線葉亞萍和徐成才打車將萬利民送至徐州第六人民醫(yī)院救治。徐州六院重癥監(jiān)護室診斷發(fā)現(xiàn)傷者顱腦損傷，背部大面積皮下出血，傷者已成瀕死狀態(tài)。據(jù)三人介紹，傷者是不慎摔傷，但根據(jù)臨床經(jīng)驗，這種傷肯定是毆打所致。這時，送傷者來的三人留下400元錢后，就想離開。院方感到事情重大，便通知保衛(wèi)科將三人扣下并及時撥打了110。警方人員趕到后，三人聲稱剛被搶劫，萬利民是被搶劫歹徒所傷。經(jīng)徐州市云龍湖派出所民警突審，三人才交代了案情真相。人命關(guān)天，云龍湖派出所民警緊急行動，在兩個住處將其余三名犯罪嫌疑人全部抓獲。

2004年3月30日，趙、張、任、李因涉嫌故意傷害罪被批準(zhǔn)逮捕，次日，葉亞萍和徐成才也因涉嫌包庇罪被批準(zhǔn)逮捕。

9旬老人苦盼孫歸來

“俺聽到娃子出事，就急急忙忙地趕過來，可俺得到的就是一份報紙呀……娃子呀……”徐州市法院大廳休息凳子上，萬利民的母親朱新景幾次哭得昏厥。

萬利民的父親抹著眼淚告訴記者，今年2月23日上午10點左右，鄰村的小伙子要去徐州，他給兒子打電話，沒想到別人接到電話后，就有人告訴他兒子被人打傷了，正在醫(yī)院搶救呢！老兩口收拾了東西就向徐州趕，“俺來到的時候，我跪在地上求醫(yī)生救俺孩子的命，可醫(yī)生說不行了，法醫(yī)鑒定的時候，俺娃子的身上沒有一處沒有傷呀！”萬利民的母親哭著給記者掏出了一份徐州都市晨報登的兒子被人打死的照片和消息。照片上，病床上萬利民頭部插著呼吸管，眼睛已永遠閉上了。

萬利民的父親告訴記者，萬利民弟兄兩個，因為家庭貧窮，弟弟生下后不久就過繼給了別人，只剩下萬利民自己。萬利民從家里出來的時候，老兩口把家里的糧食拉到了集市上賣了700多元錢，連同兩件換洗的衣服交給了萬利民。不久，萬利民就又向家里打電話要錢，說是要交押金，為了兒子能有一個好工作，家里又賣了牲畜，東拼西湊又準(zhǔn)備了3000元錢。2004年春節(jié)的時候，想著萬利民一個人在外打工，家里人沒有舍得買肉，將借來的100元錢又全部寄給了萬利民。

“現(xiàn)在，他奶奶94歲了，天天念叨著想孫子，俺們說這次是給她找孫子的，可是……俺們可咋給她說呀！”朱新景哭著說。

萬利民死于“破壞紀(jì)律”

9月28日上午9點30分，徐州中級人民法院刑二庭座無虛席。審判長宣布開庭后，戴著腳鐐手銬的6名犯罪嫌疑人被押上法庭。旁聽席上也坐著被告的家人，因為李龍尚屬未成年人，他的父親作為監(jiān)護人也和被告的辯護律師坐在了一起。而受害人的律師則是嵩縣法律援助中心的劉銀謙律師。

當(dāng)公訴人問起幾名犯罪嫌疑人為什么要那么狠地毆打萬利民時，趙飛等人都說是因為萬利民“破壞紀(jì)律”?！叭f利民是消極分子，自己不干還影響別人。”趙飛說，萬利民來不久便開始當(dāng)著別人的面說傳銷的不好，一天晚上，萬利民給李龍說“我看著沒什么干的，你跟著我再找地方打工吧?！焙芸?，李龍將話語傳了出去。2月22日“分享會”上，李龍給趙飛遞了個條子，說“咱里面有消極分子，是內(nèi)奸”，正好，萬利民從他們身邊過，趙飛指了指萬，李龍點了點頭。當(dāng)晚吃飯的時候，幾個人便商量著要狠狠“教訓(xùn)”萬利民。

凌晨時分，萬利民被李龍騙了出來，剛到吳莊菜市場門口，趙飛等人抄起路邊的賣菜人放置的木桌、板凳打向萬利民。一陣暴打之后，李龍問萬利民還“消極”過誰，讓萬說出被“消極”過的人姓名和手機?！跋麡O”是勸人不干的意思，萬利民說沒有“消極”過其他人了，趙飛等人不信，抓著萬利民就向一個池塘邊走。

2月22日，寒冷的冬天還沒有過去，萬利民被人一腳踹到了池塘中，池塘中萬利民掙扎著從水里爬了上來，還是沒有說出“消極”過誰。趙飛隨手折了個樹條，照著萬利民猛抽，萬利民疼得哭著求饒，張國亮點了一支煙，喝令萬利民跪在池塘邊反思。一會，李龍再問萬利民“消極”過誰，萬利民仍然不說，任剛過去，猛踹一腳，萬利民再次被踹進了刺骨的塘水中。這一次，從池塘里爬出來，萬利民走了幾步后就一頭栽到了地上昏死過去。

幾名犯罪嫌疑人陳述，他們所參與傳銷的產(chǎn)品是一個名為“天津天獅”的化妝品，任剛說他們的上線給他們定了許多規(guī)矩：不準(zhǔn)借錢、不準(zhǔn)談戀愛、定時上交飯錢等等。而萬利民“消極別人說傳銷的壞話，比違反紀(jì)律都嚴(yán)重，是嚴(yán)重的破壞紀(jì)律”。

女上線被控幕后主使

在6名被告中，葉亞萍是徐成才的下線，而其他的4名被告則全部是葉亞萍的下線，2月22日也就是萬利民被毆打的那天，恰好是李龍16歲的生日。誰指使人去毆打萬利民？葉亞萍是不是和張國亮等人一起構(gòu)成共同犯罪成了法庭的焦點，如果葉亞萍僅有包庇情節(jié)，可能會被判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但如果葉屬于共同犯罪則要被判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

法庭上李龍、張國亮、趙飛都指控葉亞萍為毆打萬利民的幕后指使，張國亮說，以前開“分享會”時，“領(lǐng)導(dǎo)們”都說要查查里面存在的“消極分子”，對于那些自己不干還說服別人不干的“消極分子”，就得狠狠地打，要錢上面出錢，要人上面給人，而說這些話的領(lǐng)導(dǎo)就是葉亞萍和她的上線。葉亞萍事先就知道打人的事，“我去還是她安排的呢！”張國亮說。

對于張國亮的指控，任剛堅持說不知道，并說自己根本不知道下樓是去打人，是到地方之后才知道的，而葉亞萍則完全否認(rèn)打人的事情和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她只承認(rèn)自己“一時糊涂”犯了包庇罪，而打人的事則和自己無關(guān)?！伴_過會后，我就出去了，誰也沒見，雖然我們晚飯是在一起吃的，但我一直在屋里打手機”葉亞萍說。

但葉亞萍的話很快被李龍否定了，他說，2月22日那天下午分享會之后，他和葉亞萍等人在屋子中，葉亞萍就安排張國亮、趙飛狠狠地打萬利民，并讓李龍在他們打的時候裝做好人，從中勸說，一定要問出來，萬利民“消極”過誰。正在計劃打萬利民時，任剛也過去了，手癢的他也要參加。當(dāng)時葉亞萍說她一個人在家有些害怕，不讓他去，但后來任剛還是堅持去了。

李龍的話得到了趙飛的肯定，趙飛說，那天，萬利民從池塘中爬起栽倒后，他很害怕，就給徐成才打電話，徐成才讓他們從住處拿了棉衣，給萬換了，任剛將萬背回了徐成才他們所住的屋中。

凌晨3點多鐘，他們向葉亞萍匯報說“打死人了”，葉亞萍當(dāng)時很害怕。早上的時候，看到萬利民還沒有醒來，葉亞萍他們才急急忙忙地將萬送到醫(yī)院。

傳銷把俺家害成了這樣

“是傳銷把我們兒子變成了這樣呀！”任剛的媽媽坐在旁聽席上也止不住的流淚，她告訴記者，任剛家里的錢也是他東拼西湊借來的。

法庭上，趙飛他們當(dāng)庭講述了他們的“事業(yè)”，據(jù)趙飛說，加入他們的傳銷組織，需要繳納2800元的費用。剛開始的時候，是一個叫劉冰冰的人讓他來的，也說是去超市工作，一月800多元，“押金”繳了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干的是傳銷，任剛是他一個月后自己騙來的，其他的人也都是這樣被騙來的。

“你們的產(chǎn)品能賣出去嗎”審判長問。“主要是喊人參加，來一個人我能得500多元獎金，”趙飛說，“領(lǐng)導(dǎo)講課就說是要我們把自己的熟人、朋友騙來一起發(fā)財，”張國亮說。李龍告訴審判長，他來到徐州后，自己花了近3000元錢交給了他的一個上線，先買了一套化妝品，但化妝品他一次也沒有用過。他打電話好不容易發(fā)展的兩個下線，該得的獎金也全部被上線給扣了，“因為還要給他們繳房租、付飯錢，還有一個月兩次在歌廳開分享會，費用也是大家分?jǐn)偂薄?/p>

“我恨死干傳銷的葉亞萍了！”李龍的父親李占本對記者說，每一次打電話要錢都是葉亞萍叫著“叔叔、阿姨”，說讓他把錢匯到同是鞏義的也在這兒搞傳銷的孟燕燕賬上，并一直騙他們說李龍是在她們的超市中干保安。李占本跑關(guān)系從銀行里貸了4000元錢的款給她匯了過去。當(dāng)他得知兒子被逮捕的消息時，剛動完手術(shù)的李占本昏倒了。

“我們的組織的人分為abcde五個級別的，”徐成才說，他和葉亞萍都是c級，而其他4個人則都是e級。想要晉級就要多發(fā)展下線，還要看表現(xiàn)。徐成才說，正是想要晉級，一直不愿惹事的他才包庇了這幾個人，沒想到事情出來后，他的上線全都在一夜間消失了。

被告父親捎來中秋月餅

當(dāng)剛滿20歲的趙飛被押下法庭時，他回頭看了一眼旁聽席，像是在尋找他的親人，“飛……飛……”旁聽席上一位婦女忽然站了起來，失聲喊了起來，淚水奪眶而出，看著趙飛被法警押走，趙飛的母親難過地趴在座位上，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來。

休庭的時候，記者在法庭門口見到了參加旁聽的葉亞萍的父親和徐成才的父親，他們都是鞏義的，也是一個鄉(xiāng)鎮(zhèn)的鄰村，面對記者，葉亞萍的父親沒有言語，他蹲在了地上，打開了背包，取出了一個綠色的頭巾包，里面是一件件洗的干干凈凈的衣服，衣服的旁邊放著幾個紅紅的蘋果和一塊帶著包裝的月餅。

“俺去年就知道她干的是啥，可她就是不跟俺回去呀！”一頭白發(fā)的老頭突然對著法院的一個人哭了起來，“我求您把這東西送過去給她吧，她再壞也是俺妞呀！”

11月5日，徐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經(jīng)審理認(rèn)為：被告人趙飛、張國亮、任剛、李某在從事非法傳銷活動中，對欲脫離者萬利民不滿，竟于深夜將其騙出，共同對其殘忍地連續(xù)實施毆打，導(dǎo)致其顱腦嚴(yán)重損傷經(jīng)搶救無效而死亡，其行為均已構(gòu)成故意傷害罪，且系共同犯罪。被告人李某雖未親自毆打被害人，但本案犯意由其提起，他還具體策劃了本案，在犯罪中亦起主要作用，亦認(rèn)定為主犯。被告人葉亞萍在被告人李某等商量準(zhǔn)備對萬利民進行毆打時，不僅未加制止，反而授意李某充當(dāng)“好人”，與李某等達成了傷害萬利民的合意，屬事前通謀；事發(fā)后，她在接受公安機關(guān)詢問時又提供虛假證言，意圖包庇行兇者，應(yīng)以故意傷害罪的共犯論處，屬于從犯。被告人徐成才明知他們的犯罪事實，卻共謀向公安機關(guān)提供虛假證言，構(gòu)成包庇罪，且屬情節(jié)嚴(yán)重。徐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依法對這起案件作出一審判決：以故意傷害罪判處被告人趙飛死刑，判處被告人任剛死刑緩期二年執(zhí)行，判處被告人張國亮無期徒刑，判處被告人李某（未成年人）有期徒刑15年，判處被告人葉亞萍有期徒刑12年；此外，還以包庇罪判處被告人徐成才有期徒刑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