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談論尤爾根#8226;哈貝馬斯(Juergen Habermas)未必是一個十分好的時候。在中國,談論哈貝馬斯的最好時間也許是在2001年。因為就是在這一年,準確地說是在2001年4月17日,哈貝馬斯來到了中國。
中國知識界對外來的思想家常常會高看一眼,似乎“外來的和尚會念經(jīng)”。更何況,哈貝馬斯的來頭不小。在歐美知識界,哈貝馬斯是一個家喻戶曉的人物,被稱為“活著的黑格爾”、“后工業(yè)時代最偉大的哲學家”和“上個世紀后半葉最偉大的社會理論家”。
在上個世紀初,泰戈爾、杜威、羅素都曾來中國講演學術,并在中國掀起相應的“熱浪”。中國的知識界顯然也不缺少對哈貝馬斯的熱情。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所的薛華先生在1982年時就開始邀請哈貝馬斯來華了。20年后,他的愿望終于實現(xiàn)了,但無論是他還是哈貝馬斯,都已是滿頭白發(fā)。2001年4月19日,哈貝馬斯到清華大學演講時,人們看到了奇特的一幕:為去搶一個他的演講廳座位,幾百名學生一手拎著書本、一手按著衣服在校園里狂奔。
哈貝馬斯的這次中國之行,同樣在知識界掀起了一股哈貝馬斯熱——當然,各種對哈貝馬斯的“最優(yōu)闡釋”也集中交火。毫無疑問,那一年是談論哈貝馬斯的一個最好的時機——我的意思是,現(xiàn)在再談論,似乎顯得已經(jīng)有些“過氣”了。幸運的是,我們并不是想摻合到某些論爭中去,我們只是想看懂哈貝馬斯的一本書:《在事實與規(guī)范之間》。
但這顯然并不是一本容易弄懂的書。
首先,在本書的翻譯上就會碰到相當多的難題。譯者童世駿認為,哈貝馬斯的一個重要的特點,就是注重對不同概念或范疇的區(qū)別、澄清和厘定。但是,正是他最為重要的那些范疇區(qū)分,在翻譯成漢語時卻不容易表達清楚。更何況,漢語口語中很容易對一些概念發(fā)生混淆——“權力”和“權利”、“法治”和“法制”、“依法治國”和“以法治國”……這樣的混淆甚至會出現(xiàn)在一些學者的著作中。
其次,來自中西方文化特別是法律文化的差異,也會讓讀者對本書的閱讀產(chǎn)生很大的障礙——讀者需要跨越兩種文化之間的距離,而這個距離事實上相當大。
但無論如何,這還是一本值得一讀的書。在目前中國法制建設正面臨著諸多問題的時候,聽聽大師的觀點,也許很有必要。哈貝馬斯的著作,或許可以給我們提供一種可供借鑒的辦法。
在學術界,哈貝馬斯的理論思想被認為是龐雜而深刻,體系宏大而完備,因而受到很大關注。以至于幾乎他的每一本著作的出版都會被視為哲學界的一件大事。
哈貝馬斯對政治哲學和法哲學領域的研究始于20世紀90年代。
1992年他出版的《在事實與規(guī)范之間》一書,被認為用來集中闡述其話語政治模式的。他的話語政治理論事實上是對資產(chǎn)階級民主法治國家模式的一種反思,不是國家或個人的威權,而是全體公民的權利構成了民主意志的基礎。
對于中國讀者來說,本書的內(nèi)容是有吸引力的。本書的副標題是“關于法律和民主法治國的商談理論”。其中關于“法律”、“民主法治國”這樣的論題,正在為中國社會各界現(xiàn)在所高度關注。而“法律的重構:權利的體系”、“法律的重構:法治國諸原則”、“司法和立法:論著憲法判決的作用和合法性”、“商議性政治:一種程序的民主概念”等論題,無疑是中國建設法治國家時所必需思考的問題和原則。
值得一提的是,在本書“附錄”所收集的三篇文章(《法律與道德》、《作為程序的人民主權》和《公民身份和民族認同》)分別是作者在1986年、1988年和1990年的三篇演講稿,文中體現(xiàn)出哈貝馬斯對相關問題的深入思考。
關心中國法治化進程的讀者,對本書的第三章(“法律的重構:權利的體系”)的閱讀可能會更為迫切。有心的人們或許可以從中得到一些可以“立竿見影”的東西。
開放的中國需要汲取西方文化的精華,這一點毫無疑問。
但是,如何正解而全面以對一個思想家的思想進行梳理并加以利用,但又避免“水土不服”,從來就是一個難題。似乎任何一個思想家都免不了被“誤讀”——有意的或是無意的——正像哈貝馬斯在他的家鄉(xiāng)經(jīng)常被誤解那樣。
在對待哈貝馬斯時,“熱情”和“理解”,我們選擇的是哪一個?“被動接受”和“積極挑戰(zhàn)”之間,我們怎么行動?“盲目追問”和“積極商談”之間,我們是否更偏重于前者?
哈貝馬斯顯然早已對此洞若觀火,所以,在《在事實與規(guī)范之間》的“后記”中,他以帶著無奈的口氣寫道:“從某種意義上說,一個文本的作者只有從他的讀者那里才首次知道他在這文本里說了什么?!庇谑牵Q:“……作者……也不妨以闡釋者的身份來概括一下根據(jù)他的理解確定全書結構的那些想法?!?/p>
但是,這是否會是一種徒勞呢?難說。無奈和尷尬總是在所難免,或許這就是哈貝馬斯的無奈和尷尬。
(《在事實與規(guī)范之間:關于法律和民主法治國的商談理論》,哈貝馬斯著,童世駿譯,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3年8月第一版,參見《財經(jīng)》2003年8月5日號“讀書”欄目“本刊8月薦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