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 真
關于費希特在柏林時期的知識學體系有沒有演變,向來就有爭議。黑格爾認為費希特的思辨哲學只有在他早期的著作里才有,而把他1800年定居柏林以后的著作統(tǒng)稱為通俗哲學。(《哲學史演講錄》,第4卷,北京1995年,第309頁)與此相反,謝林則指出,柏林時期的知識學體系是得到改進的費希特學說,而這種改進的關鍵在于,這個體系的基礎絕對不再是自我,而是神圣理念。(《同時代人書評中的費希特》,伏克斯等編,第4卷,斯圖加特1995年,第54頁)
長期以來,我們國內編寫的西方哲學史教材在蘇聯(lián)哲學界的影響下,一直沿襲了黑格爾的看法。只有在目前出版的《費希特柏林時期的體系演變》(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北京2003年)中,此書作者梁志學經(jīng)過多年翻譯與研究費希特的晚期著作,參考國際費希特研究的成果,才終于向國內同行揭示了耶拿知識學體系到柏林知識學體系的演變,從而令人信服地證明黑格爾的看法是不能成立的。
在這本書里,作者首先研究了費希特與謝林在1800年11月至1802年1月書信來往中發(fā)生的爭議和費希特的遺著《知識學的闡述(1801-1802年)》,說明費希特已經(jīng)不復在實在論的意義上,而是在唯心論的意義上理解“存在”(Sein),即認為“存在”具有創(chuàng)造宇宙萬物和發(fā)出真理之光的本原性,從而不再把知識學的最高原理選定為“自我”或“本原行動”,而是選定為“絕對”或“存在與意識的絕對統(tǒng)一”。在這個基礎上,作者進而研究了費希特1804年作過的知識學演講,說明他已經(jīng)以“絕對”為最高原理,建立起了一種客觀唯心論的知識學,而這種知識學有兩個組成部分,一為從“絕對”到“現(xiàn)象”的現(xiàn)象論,一為從“現(xiàn)象”到“絕對”的真理論。最后,作者研究了費希特此后發(fā)表的一系列演講,即《現(xiàn)時代的根本特點》(1804年)、《關于學者的本質》(1805年)、《極樂生活指南》(1806年)、《法學》(1812年)和《國家學說》(1813年),一方面說明這些演講女晌深化了1804年的知識學,另一方面評述了費希特在這種新的知識學基礎上建立或修訂的歷史哲學、宗教哲學和法權哲學。雖然此書讓人讀起來感到晦澀,甚至在引文中還有德國古典哲學家的那種概念不精確的痕跡,雖然作者沒有評述費希特晚期的道德哲學(據(jù)筆者所知,這是因為郭大為先生即將發(fā)表的《費希特的倫理學》對此已作了研究),顯得缺少了一門實踐哲學,但是,誰認真讀了這本書,誰都會概括地把握費希特知識學體系的演變和它的晚期形態(tài)。說也奇怪,費希特在1806年談到他的這個體系時說,“這種哲學觀點我在13年前就已經(jīng)獲得,盡管它像我希望的那樣,可能已經(jīng)改變了我的某些東西,但它本身從那個時候起就沒有在任何一個部分發(fā)生過變化?!?《費希特全集》,第1輯第9卷第47頁)但是,正如這本書里說的,“對于一位哲學家的思想的評論決不能以他的自我度量為依據(jù),而是要看他在自己的著作里究竟講了些什么”(第21頁)。所以,在事情過去一個世代,人們對費希特晚期的著述認識得更加清楚以后,亨里?!ずD策@么寫道:“費希特的全部體系經(jīng)受了最為令人驚訝的修改”,但“這個倔強的人從來都不承認自己的這種巨大變化,他認為他的哲學是始終如一的,只不過表述方法有了改變和改善,而世人是從來都不了解他的?!?《論德國》,1980年,第329頁)這個評論一方面體現(xiàn)了這位偉大作家深刻韻洞察力,另方面也在當代國外費希特研究中得到了證實和公認。例如,著名費希特研究家沃,楊克就認為,這位古典哲學家“完成了批判理性的工作”,他的晚期知識學“構成了柏拉圖式形而上學的一種獨特的完成形態(tài)。”(《費希特·存在與反思》,柏林1970年;第XV頁)因此,我們應該肯定,梁志學先生在國內費希特研究中彌補了一個紕漏o
(《費希特柏林時期的體系演變》,梁志學著,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年4月版,18.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