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父親的關(guān)系,胡小棣畢業(yè)后被分配到了海上。于是,他處在了一個奇怪的位置上。一面是與父親微妙的關(guān)系,一面是油井工地的微妙關(guān)系。于是他用種種方式反抗,終于出了事……
石油技校生胡小棣到了海上,感覺就像后來的腦袋水腫一樣,很有一點人生末日的味道。小棣沒見過海,也沒有這么遠距離地離開過母親,想起母親他就看到一個手提竹籃的女人,那一陣子這個女人幾乎每天都要到發(fā)生爆炸的化工廠里給她的廠長男人揀人腦子吃,女人說人腦是大補,吃了人腦的人,腦力過人。女人說這話時眼睛直愣愣地盯著竹籃,籃里有一只精白瓷碗,碗里有一把腦勺樣的不銹鋼小匙,這兩樣?xùn)|西小棣看著惡心,直到現(xiàn)在他來到海上見了類似的東西仍然覺得眼暈。
坐在岸邊的小棣看到海水顫顫悠悠,好像被一只巨手從遠處抖到腳下來的柔軟牙齒,密密麻麻,一層比一層結(jié)實,他忽然感到身后冒出一背的冷汗粒子,禁不住又掛念起母親,這幾年母親總是讓他感到恐懼。
小棣在母親身邊的時候,母親話很少,一年到頭掛在嘴邊的似乎只有這一句:你爸呢?
他出差啦。早先的時候小棣這么敷衍母親,害怕母親的精神受到更大刺激,后來小棣覺得母親的精神已經(jīng)無可救藥,再深的刺激也刺激不到哪兒去了,便有一搭無一搭地說:
他早死啦!
怎么會呢?我在他的化工廠里給他揀了一碗碗的人腦子,補腦也補壽呢。女人喋喋不休地說,建廠子累腦,管下邊的人累腦,看上頭的人累腦,你爸爸得消耗掉多少腦子!老話說吃啥補啥,腦子多了誰都斗不過的!女人癡癡地,眼睛直得不行。
有一天早上,小棣的廠長父親陸光侖拎著一只箱子離開了家門,再也沒有回來,胡小棣一忍再忍,竟一氣之下把陸廠長用過的東西全都扔了出去 ……
后來陸廠長領(lǐng)導(dǎo)的化工廠發(fā)生的爆炸,有一些人飛起來,成了肉醬,陸的老婆挎著竹籃進入廠區(qū)揀人腦子,陸很惱火,陸的手下指示小民警堵著門口,陸的老婆進不到大門里來了……
小棣,你爹來啦!馬應(yīng)革氣喘吁吁跑過來,拍了拍小棣的肩頭。小棣回過身,覺得海浪在背后拽了衣襟,不禁仰了一下,說我沒有爹!
馬應(yīng)革人小鬼大,抓著小棣的衣領(lǐng)一提,說事情重大,你沒有爹也得有爹!
小棣側(cè)楞著腦袋,看到一輛黑色轎車開進工地,尾巴上的青煙斷斷續(xù)續(xù),很像有點來頭的,小棣走了幾步,論堆似地坐在地上說,我就是不去的!
馬應(yīng)革伸手摸著小棣的胸口,說你慌了,你車里的那個爹你還是想要呵……
滾你個蛋,想要你去叫呀,小棣一拳打了馬應(yīng)革的下巴頦。
馬應(yīng)革捂著嘴,嘶嘶啦啦地說,我以大局為重,不跟你計較這些,我得侍候你的爹去!
一溜小跑,馬應(yīng)革屁都顛出來了。隊長,隊長,胡小棣不來怎么辦?派人去拖嗎?
這一次隨他大小便吧。爾后,隊長海拉爾就像電影里的外國人那樣聳了聳肩,說你以為他親爹是這么輕易請得到的嘛。我海拉爾有這個思想準備。
海拉爾不叫海拉爾,海拉爾的來歷緣于李書記的動員會。書記是二級的書記,比隊長海拉爾高了四個級別。書記說:
同志們,海工隊的同志們,在你們到海上開辟新戰(zhàn)場之前,我給你們講講當(dāng)前的形勢。現(xiàn)在油田形勢是這樣的產(chǎn)量吃緊,只要有油不論在陸上還是海上都要把他摳出來賣錢的,要花錢的地方太多,要花錢的人有些等不及了。油!油!油!十萬火急!這是油田的大形勢。我們油建八公司的形勢是這樣的,陸上不掙錢,陸上也掙不到錢,可我們有數(shù)不清的嘴巴等吃飯呵同志們!現(xiàn)在就看你們到海上去撈去搶了。我們八公司的是最晚一個到海上要飯吃的,這里邊的狗撕貓咬我們并不曉得,所以我們要多多看著人家甲方的眼色行事!不論以前我們有多能,現(xiàn)在甲乙方合同一簽,我們乙方命里注定要矮成孫子輩啦。我看這沒什么想不開的……
書記聲嘶力竭,海拉爾說書記腮幫子一鼓鼓地,多像一條在海里大吃大喝的大魚。我們?nèi)ギ?dāng)孫子,他就是兒子了,那我干脆改名叫海拉兒吧!后來海工隊隊長在更小的范圍內(nèi)作動員時,鄭重其事地說:到了海上,弟兄們就叫我海拉爾,其實就是在海里拉兒子一把的意思。
海拉爾和他的弟兄們遠離了親人和房子,到海灘上安營扎寨,在海灘上焊接好一些鋼鐵的東西,再把他們拖到海里打樁弄牢,甲方的爺爺驗收合格了,海拉爾領(lǐng)導(dǎo)的海工隊就算大功告成了……
這時候馬應(yīng)革發(fā)現(xiàn)一個高挑的長發(fā)女人鉆進那輛黑色轎車,趕緊追了幾步,轎車屁股只給了他口煙氣,就躥了趟子。馬應(yīng)革跺了腳,說媽的!
海拉爾說你追什么,馬應(yīng)革說看看。
海拉爾說有什么好看的,馬應(yīng)革說媽的在海上看不到女人,我們已經(jīng)到了釣上一條魚來也要看看公母的時候了……
海拉爾說你是團支部書記,還這么沒出息。海工隊百十號人如果都像你這樣,還不把人家看化了呀!這個女人坐陸甲方的車,來頭肯定不小的,她拿走了我們的海上施工預(yù)算,十有八九要砍我們幾刀的。
我們做團滾刀肉,還怕她砍嗎?馬應(yīng)革說,我們還有小棣這張牌嘛!
海拉爾說,小棣這小子有個好爹的姓不隨,半路上改個病媽的姓,這不是有病嘛。
馬應(yīng)革說,陸甲方傷了小棣的媽,小棣又是她媽親生的兒子,這樣的話陸甲方也就傷著了兒了,兒子就跟他爹翻了臉盤子!
什么亂七八糟的。海拉爾說,胡小棣的思想工作就交給你馬應(yīng)革了。這個技校生我們不利用,當(dāng)初招他干什么?
海工隊還在娘胎里的時候,他們打聽到海上開發(fā)公司經(jīng)理陸光侖的兒子在石油技校讀書,就一心想把他挖過來,作為誘餌在他爹的手上釣一條大魚。當(dāng)初的油建八公司像現(xiàn)在一樣效益不好,口碑也差,傳說老師教育學(xué)生說,誰要不好好學(xué)習(xí)就把他硬性分到油建八公司去。海拉爾讓也是石油技校畢業(yè)的馬應(yīng)革去攻關(guān),馬去母校呆了屁大的工夫,就回來報告隊長說胡小棣不攻自破了。海拉爾手一伸,結(jié)果呢?
馬應(yīng)革說天助我也。今年的分配實行單選制,學(xué)生一律按高低分排列,由高到低選單位,胡小棣年級倒數(shù)第一,他除了選我們這個窮掉底的破公司,別的單位他是選不到的,我已經(jīng)跑了公司勞資科,我們海工隊等著歡迎胡公子就是了。
胡小棣先是被公司勞資科科長從石油技校接到機關(guān),然后由公司黨委李書記送到海工隊,海拉爾一幫人像歡迎書記一樣歡迎胡小棣,胡小棣感到受寵若驚,腦袋在哪都不曉得,致使后來的問話就有點傻乎乎的了,馬應(yīng)革你說,這個公司從上到下對我不擺架子,待我又這么親切,是不是覺得我有病呵?
馬應(yīng)革直言不諱地說,這全都是為了你爹陸光侖手里攥著的那些活。
胡小棣愣了愣,眼睛一瞪,說操他媽的我算掉到坑里了。后來的胡小棣少言寡語,同宿舍的馬應(yīng)革常常逗他張嘴,逗來逗去,兩個人成了密友。應(yīng)革問起小棣的爹,小棣說我恨他,應(yīng)革說不能因為你爹想和你媽離婚,你就恨他恨到骨頭里去了,再說離婚的事情組織上也是插了手的。胡小棣說什么組織,馬應(yīng)革說你爹的上級組織呵!你媽整天價提著籃子到化工廠里揀人腦子,真夠讓人糟心的,廠里的人實在看不過去的時候,就給她弄點豆腐腦什么的,胡弄她回家。你媽都這樣了,組織上能不關(guān)心它栽培的處級干部嘛!可真要辦的時候,你爹不是心軟了嘛,你爹向組織上表態(tài),他不能撇下你媽的!
小棣說他是個假洋鬼子呢!馬應(yīng)革說,是什么都是你的爹。
小棣說你不要胡說,應(yīng)革說我們比你熟悉你爹。
我懷疑他給我媽吃了什么藥。小棣皺著眉,眼皮狠狠地,像鈍了的鐮刀一樣架在眼睛上。我媽怎么會腦子不好呢?小棣說。
應(yīng)革說,小棣你不該懷疑你爹!
小棣說,我沒有這個爹!
應(yīng)革說,不管你有沒有這個爹,你總是陸光侖做(Zoù)出來的吧!
胡小棣吃不得白乎乎的豆腐,一吃豆腐心就煩。
馬應(yīng)革說你這樣不行,心理障礙不拆除,你就邁不動步了,豆腐怎么能和腦子是一種東西!
胡小棣端著飯碗就往海灘上跑,哇啦哇啦地吐了一陣,然后助跑,發(fā)力,飯碗在他的手上飛出去,落到海面上打著水漂跳跳消失了。
馬應(yīng)革沖著小棣的背影罵了句,狗日的怎么能把飯碗往海里扔呢!
小棣說你走開,我惡心得不行!
這時候海拉爾喊了聲胡小棣,說跟我找你爹討價還價去!
小棣坐著不動,海拉爾就拉了應(yīng)革一把,說咱們?nèi)?,讓他在這吐死吧!死不了,我們也要把他趕到海里去!
他們到了甲方的辦公樓,比劉姥姥進了大觀園還大觀園,自己的眼睛長在哪兒都不知道了,海拉爾說我們真是投錯的胎呀,媽的,與人家一比,我們真是后娘養(yǎng)的,牛馬都不如!
馬應(yīng)革給海拉爾打氣說,別自卑,這次我們這兩匹牛馬要好好踢蹬踢蹬他們。
但他們見不到陸光侖,連坐過陸光侖轎車的高挑女人也退到了幕后,兩個人模狗樣的男人跟他們談預(yù)算,說他們的工程預(yù)算一肚子水分。海拉爾有些著急地說,為了能在你們這里掙口飯吃,我們已經(jīng)把預(yù)算壓得像個光腚雞了……
光腚的雞才肉乎乎的。兩個人模狗樣的男人相視一笑。
馬應(yīng)革靈機一動,問人家找個吃飯的地方坐坐好不好?人家不置可否,海拉爾則干脆站起身,說走吧走吧!四個人去了路邊店,吃了,喝了,跳了,也卡拉OK了……
海拉爾向馬應(yīng)革遞了個眼色,馬應(yīng)革對客人說我們路遠,得早一點動身,你倆在這兒多呆一會吧,這四個小姐你們看著玩,哪個也沒有病的……
其實,海拉爾他們殺了個回馬槍,死活找到了坐陸上帝轎車的高挑女人。女人叫王曼,是甲方主管投資的老總,沒有她的簽字,錢是出不了籠的,當(dāng)然也得有陸光侖的手令,這很有一點核武器連手鑰匙的味道。海拉爾對王曼的背景資料挺感興趣,忍不住與馬應(yīng)革商量說,我們能不能找她一點破腚攻破她?馬應(yīng)革說是破綻,海拉爾霸道地說我說破腚就是破腚?王曼的破腚在哪兒呢?
馬應(yīng)革說王曼30多歲,至今未婚,這樣的女人不是質(zhì)量高的就是質(zhì)量糟的,無論哪種情況都能和陸光侖聯(lián)系上,我們就從他倆的關(guān)系上下手!
你是說他倆有一腿?海拉爾說。
我想是的。
為什么?
我調(diào)查過。
你他媽的能怎么調(diào)查?
電話調(diào)查。我一連幾個晚上都往王曼的辦公室打電話,王曼的電話始終占線,而且一占就是一個晚上。你猜她和誰通話呢?
陸光侖?
對,是他,陸光侖可比王曼狡猾多了,不是在辦公室就是在招待所,他的電話總有一處是占著線的,一而再再而三,狐貍的尾巴不就露出來了。
就算這樣,海拉爾皺著眉頭說,我們跟王曼談什么?
馬應(yīng)革說,胡小棣呀!
海拉爾手一揮,心煩地說去去去,胡小棣是狗肉丸子上不了大席的。
王曼看小棣可就是狗肉丸子啦。馬應(yīng)革狡黠地說。他們倆也就是嘴上談兵,當(dāng)王曼出現(xiàn)的時候,海拉爾忽然覺得在這樣的女人面前玩什么把戲都被看穿的。王工,我們的預(yù)算你審了嗎?海拉爾想不到自己問話剛一出口,就像軟爛的面條,沒有一點力度。
他們說水分太大!王曼說。
海上的活都是這么個算法。馬應(yīng)革說。
現(xiàn)在不是以前了。王曼微笑著。
這么說我們吃屎也沒有趕上熱的。海拉爾站起來,眼珠子有一點圓。
王曼的嘴唇似動非動,眼睛瞇了一下。
馬應(yīng)革強作笑顏,說王工你不要蔑視我們,我們話粗理不粗。人粗活不粗,不信,你到海上的現(xiàn)場看看,就連我們新來的技校生胡小棣也是身懷絕技呢!
王曼撩了一下眼皮,馬應(yīng)革想,這樣的女人連你尾巴下邊的糞蛋都看得清楚,跟她繞彎等于和自己過不去,不如把話一刀子捅到底:王工,你們陸老板的兒子在海上和我們一樣受苦,你們不順便去關(guān)心關(guān)心?
王曼眼毛都不閃,像塊冰一樣不動聲色。
海拉爾和馬應(yīng)革垂頭喪氣地回到海上,正趕上李書記駕到,李書記帶了被子飯碗洗刷用具揩屁股紙什么的,海拉爾盯著這些東西愣了一會,問書記這是干什么?書記說常住唄!幾天住下來,李書記就沒了書記的樣子,人也賴了,話也粗了,大官的架子也趴下了,但海拉爾還是不習(xí)慣書記在這兒指手劃腳的,馬應(yīng)革說你不習(xí)慣也得習(xí)慣,這年頭書記也不容易,你說他不管事吧,他和經(jīng)理一個級別,說他管事吧,他也就是管管經(jīng)理剩下的,這官當(dāng)?shù)糜悬c不提情緒!李書記能到海上來摻合摻合,恐怕也是想在這兒證明干工程他不比別人的刷子差!
海位爾說,他一來摻合,我就覺得咱們這海上飯非夾生了不可!
馬應(yīng)革一臉的鄭重說,你可不能和李書記扭著來呵,跟他配合好了,說不定將來他還能提拔你吶!
海拉爾說提不提我,我都是這個熊樣子!
他倆正說著,李書記突然插在了他倆中間,大大咧咧地說,海拉爾你是怎么搞的嘛,攻關(guān)攻到豬屁股上去啦,有你們這么笨的嘛,簡直比豬還笨!
海拉爾說,書記你這是咋的,你的話怎么像半夜啃尿盆子沒邊沒緣的,我們到底怎么了嘛?!
書記說,女人還能輪到你們給人家送嗎?哪個傻鳥敢玩你們的底牌!
海拉爾說,書記呀,我還是不明白!
書記說,人家告到我的頭上來啦!你們給人家送肉還不如送桶茶葉地道呢……
海拉爾傻了一會兒,自言自語地說,書記的意思是給人家送桶茶葉嗎?
茶葉桶里邊都是錢才對呵!馬應(yīng)革說。
海拉爾拍了自己的腮幫子,自嘲地說,我比你傻,你比書記傻,書記比誰傻?
馬應(yīng)革說,書記是不能傻的,書記明天上午還要主持我們的出海儀式,他要是一傻,我們還不掉到海里上不了岸啦。
出海的這天書記去海上開發(fā)公司了,海拉爾成了海灘上最大的頭兒。他背靠大海,面朝58個兄弟,攥著拳頭說,你們是大姑娘坐轎頭一回呀……海拉爾聲音喑啞,3個多月,你們都要什么也不少地回來,到時候我在岸上用58個小姐迎接你們 ……
站在灘上兄弟一陣狼嗥。不知是誰喊了聲萬歲,這像一根導(dǎo)火索,引起了一片火爆的萬歲萬歲萬萬歲!
……接下來的出海儀式有些讓人奇怪。
馬應(yīng)革拎著一只飯碗,很滑稽地走到胡小棣面前,拍了拍他的紅色救生服,對大家說,胡小棣是我們的東家陸光侖的親生兒子,他都出海了,我們還有什么舍不下的呢?現(xiàn)在,我也來學(xué)學(xué)他是怎么把飯碗扔到海里去的。馬應(yīng)革助跑,投擲,白色飯碗劃著弧線像一只俯沖的鳥兒栽到海水里……
58條出海的漢子染上了病一樣,全都拎著自己的飯碗,直挺挺地站在海邊,兔子一樣豎著耳朵,馬應(yīng)革一聲口令,他們手里的飯碗呼地飛出去,但碗的飛行五花八門,有的落在海里,有的打著旋兒回到灘上來……
胡小棣的飯碗就這樣鬼使神差地在海里打了個轉(zhuǎn)轉(zhuǎn),又回到他的腳下來。很多的人看著胡小棣,胡小棣飛起一腳,把飯碗踢到了海水里。
他們就要上船的時候,書記車到人到,隨他下車的還有兩個人,海拉爾一看就恨得慌,忍不住悄聲對馬應(yīng)革說,這不是那兩個吃了小姐肉又咬我們一口的科長嘛,你看我怎么惡心他倆,海拉爾上前,伸出兩只大手,右手攥著一個人,左手攥著一個人,把吃奶的牙都咬出來了,你、你、好呵!
書記看出了門道,說我給你們介紹介紹,海拉爾搶先說我們認識,書記點撥他說認識也得再認識,光會干不行,還得會算,一算能抵百年呵!
書記對著上了船的人,再講話。
馬應(yīng)革站在海邊,悄聲對一個科長耳語了幾句,又轉(zhuǎn)到另一邊對另一個科長耳語了幾句,最后笑呵呵地回到海拉爾的面前,說船下了海就給他倆送茶葉吧!
海拉爾問馬怎么說的,馬說我給他倆分別朗誦了同一首詩歌:
你面朝大海 抬手就來
我面朝大海 死也不賣
海拉爾說操,這是不是又是沒屁眼的事。
馬應(yīng)革說不是,又神經(jīng)兮兮地舉手,說我分別向他倆作了數(shù)鈔票的動作。
海拉爾咬牙切齒地說給他倆大辦一回吧!
海拉爾眼見著大船像落葉漂進了大海,但他不知道船上的胡小棣始終抱著腦袋。不知誰說,小棣,書記又表揚了你!小棣看著海水說,本來我的渾身已被應(yīng)革弄得那個場面鼓得不行,我是一只足氣的皮球,隨便漂到哪兒都不沉的,可書記的再動員倒像千萬顆鋼針泄了我勁頭,說不定我會沉進哪片海水里……
海里,有船、浮吊和人。
馬應(yīng)革上了船,上了船的馬應(yīng)革除了干些雜七雜八的活兒,就是攻關(guān),說是攻關(guān),其實就是上竄下跳地跑堂、行賄、拉皮條一類的活兒,馬應(yīng)革不缺的就是歪歪心眼,有些事情海拉爾還真的是離不了他。
這天的晚上,他倆靠著船欄,馬應(yīng)革說海里的夜挺恐怖的,海拉爾說你沖著海水尿泡尿膽子就大了,馬應(yīng)革摸開了褲口,尿了,海拉爾陪他,也尿了。
在海里我們有什么呢?海拉爾說,船是租的,浮吊是租的,到時候這項工程光租賃費就夠壓垮我們的,真要是賠本賺吆喝,我們可就大傻×啦!
不會吧?馬應(yīng)革猶豫了一會,說在海里我們有人,我們就打人的主意吧!
怎么打?海拉爾不屑地翻了白眼。
馬應(yīng)革看不清海拉爾的臉,可還是對著他的臉說,打胡小棣的主意!你給胡小棣調(diào)調(diào)工作,讓他扔了焊槍搞預(yù)算,說不定這是來錢的近道!就怕小棣不干呵!
不干逼他干。
能逼成嗎?
良家婦女都能逼成娼,一個胡小棣還不逼他什么樣,他就什么樣。海拉爾吹了口粗氣。
當(dāng)天夜里,海拉爾把胡小棣的眼皮撥拉開,說了他的安排,胡小棣頭一扭說,你睡你的覺去吧!海拉爾的大手按在小棣的頭頂,像擰一只瓜一樣擰了一下,說你就是強扭的瓜我也要讓你甜的!
胡小棣坐起來,睡著的石佛一樣,一張口弄得周圍陰森森地:我是這片海上的一把焊槍手,傻狗才去改行干別的!
你不是恨你爹嘛,我讓你代表船上的階級兄弟找你的親爹算賬去!
胡小棣不干,海拉爾不散,船艙里的兄弟大都裹著毛巾被毯子什么的擠過來看。海拉爾像一團被人掀了蓋的蒸汽,只能往上升了,燙人地揚言;胡小棣你不低頭,我就把你扔到海里去!
你剁了我,我的腦子也不會給你算賬的!
海拉爾果真耍發(fā)彪,一只手捏著胡小棣的脖頸,一只手插進胡小棣的褲襠,使出吃奶的勁頭,一鼓腦兒把裹著毯子的胡小棣扔到了海里。
縮在海水里的胡小棣,露著腦袋,打著寒噤,說老子我還不上船了呢!
上來呀,胡小棣!
他不撈我,我是不會上……去……的……
海拉爾聲嘶力竭地喊道;胡小棣你干不干?!
不……干……
我揍你個王八蛋!海拉爾突然撥拉開人群,縱身跳了到海里,船上的人看見兩團黑影在下邊撲騰,海水濺上來……
馬應(yīng)革說這怎么能行,黑咕隆咚的,別弄出事!再跳下幾個去,強行把他倆弄到船上來!馬應(yīng)革環(huán)顧了四周,見沒有人下跳,就罵了聲媽的,呼地跳進海里,他這一跳亂了套,引得一群人往下跳,搞不清誰撈誰啦!海拉爾急了眼,喊道:王八蛋子們都上去!
海里的人一個個爬上了船,海拉爾是最后一個。
海拉爾大聲說,告訴伙房的廚子,熬些姜湯,煮些面條,弄些白酒來!
一屋子的人哆哆嗦嗦,水水淋淋的。
馬應(yīng)革靠近胡小棣說你看,大家都陪著你跳海,看大家的面子,你就照海隊長說的做吧!
我不會做預(yù)算的。胡小棣說。
海拉爾在一旁插嘴說,你頂個作預(yù)算的名,讓他們臨時教給你幾招,再告訴你幾個大數(shù),你到你爹那里鸚鵡學(xué)舌就是啦!
胡小棣沉默了良久,頭一昂,說我決不做鸚鵡!
海拉爾說操,你天生就是個不吃敬酒吃罰酒的賤主!
大家喝了姜湯面,又酒里酒氣地鬧哄了一陣,各自躺到了床上。
海拉爾和馬應(yīng)革沒有動窩。
馬應(yīng)革誠惶誠恐地問,隊長,我們是不是要通知王曼,告訴她胡小棣被人扔到了海里。
什么意思呢?
也算是苦肉計吧!
苦了誰的肉?我們能夠弄明白誰是誰的肉嗎?!
馬應(yīng)革不吭聲,海拉爾盯著他的眼睛問:你說我們是不是一群傻鳥?
馬應(yīng)革避開了海拉爾的話題,說隊長你流淚的樣子挺嚇人的呀!
海拉爾有氣無力地說,往后我們不能玩這些小兒科啦……
女工程師王曼帶來的兩個隨從,一踏上甲板就被馬應(yīng)革認了出來,但馬應(yīng)革有意不去與他倆打招呼,他倆也就當(dāng)作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馬應(yīng)革憋不住屁似地悄聲對海拉爾說,隊長,胖子是科長,瘦子是副科長,這兩個家伙我們都喂得好好的。海拉爾搖頭封他的嘴,說跟上,他兩步就站到了王曼的身旁。
王曼看了一眼馬應(yīng)革,你不是說胡小棣身懷絕技嘛,絕在哪兒?
高空焊接,臉不變色心不跳。馬應(yīng)革指著天空,說保險繩都不用系的。
王曼臉一沉,說那是蠻干。哪個是胡小棣?
海拉爾愣了愣,說胡小棣不在船上,胡小棣被上級安排去補作這兒的預(yù)算去了,得過幾天才能回到船上。
王曼看看身邊的兩個科長,無言。
李書記湊過來,請王工他們吃飯,人家?guī)Т鸩焕淼?,沒有賞臉。
事后,馬應(yīng)革問隊長怎么不把小棣介紹給王曼。海拉爾莫明其妙地咬咬牙,說我不想讓他們相見!
翌日上午,李書記忽又想起昨天的事情,心里堵得不行,忍不住一肚子的火氣發(fā)泄到海拉爾的身上:甲方的王曼到海上,你們?yōu)槭裁床患皶r通知我?!
沒等他們回答,李書記就火剌剌地走了。也許他并不在乎回答,只是一種發(fā)泄罷了。
馬應(yīng)革說隊長,別跟書記一般見識,書記煩呢!預(yù)算談不下來,這兒要賠錢,書記沒有面子的!
李書記從工地轉(zhuǎn)回來,把海拉爾和馬應(yīng)革喊到他的宿舍,竟然敲著床頭數(shù)落他們:你們呵,怎么就學(xué)不會和甲方的兩個小科長處理好關(guān)系呢?
海拉爾說我們處理得可以呀!
書記說屁!你們?nèi)羰翘幚砗昧?,那個預(yù)算不就早過了嘛!隨后,書記嘆了口氣,又說他要出差些日子,海上的事情要他們多動些腦子,實在處理不了的等他回來再定。
海拉爾嘴上說好好好,心里卻想著預(yù)算的事情,哪個環(huán)節(jié)少了潤滑油嗎?他讓馬應(yīng)革再去跑跑,馬應(yīng)革躥騰了一陣子,總是立桿不能見影,海拉爾便對馬應(yīng)革產(chǎn)生了懷疑,心里疙疙瘩瘩的。
馬應(yīng)革正在甲板上和一些人釣魚,還是那一套釣上魚來非要看看公母的花花腸子,這讓現(xiàn)在的海拉爾看來十分的討厭。馬應(yīng)革討厭嗎?海拉爾愣了一下。
魚是很容易上鉤的,公的?母的?他們?nèi)氯鲁梢粓F,母的留下,公的放回去……海拉爾擠上來,鼻子出了口粗氣,說我不相信你們能把魚分出公母!釣上來的魚,吃它可以,但不能拿它取樂!馬應(yīng)革,你跟我走!
隊長看著誰不順眼,就把誰扔到海里去,馬應(yīng)革也能被他扔下海?釣魚的人冷落了魚,跟在隊長屁股后邊看熱鬧。
馬應(yīng)革是隊長的狗腿子。
扔的就是狗腿子!
海拉爾猛地轉(zhuǎn)過身,說玩你們的魚去!一群人的腳步就被他的聲音釘在了甲板上。
海拉爾把馬應(yīng)革逼在甲板的一角,問他的兩桶錢送到哪兒去啦?
馬應(yīng)革說,送到了胖子和瘦子的手上。
錢真要到他倆的手,他們?yōu)槭裁催€刁難我們?海拉爾的問話突然兇狠起來;每人給了多?!
一萬。馬應(yīng)革脫口道。
一分也沒有少給嗎?
隊長,你是什么意思?馬應(yīng)革先是驚訝,后又震驚,吼叫著說,你不相信我,就把我扔到海里再墜上一塊石頭,弄死我算啦!
馬應(yīng)革拂袖而去,海拉爾翻了白眼,沖著馬應(yīng)革的背影說操,你倒成了爺爺。
后來甲方那邊發(fā)生了內(nèi)訌,海拉爾才明白他對馬應(yīng)革的懷疑算是丟人丟到家了。
王曼下了海,走馬觀花,蜻蜓點水,卻也看了個透徹,她把一胖一瘦兩個科長叫到辦公室,說乙方的工程預(yù)算,她已經(jīng)看過了,但她態(tài)度不明,只是很有意味地看了他倆一眼,他倆出門的時候,王曼又在他倆的背后補了一句:我們不能隨隨便便地肥了他們,這是原則,你們看著去操作吧。王曼的話,看似隨意,其實伏筆很深的。
兩個科長出了門,胖子笑了,瘦子也笑了。
胖子的笑,以為瘦子明白,意思是不論胖瘦他倆也算是一條繩子上的兩個螞蚱,不論對誰,共同對敵才是光明的出路,瘦子的笑,也許就藏了殺機,瘦子和胖子在一個科,胖子快要到點了,還是把著科里的天,瘦子就煩透了,但一直沒有機會掀了他?,F(xiàn)在,瘦子回到家,把馬應(yīng)革送的一萬塊,沒有什么含糊地拿了出來,但在交給王曼還是交給陸光侖的問題上費了些腦子,最終還是覺得交給王曼更妥當(dāng)些。王曼是瘦子的直接領(lǐng)導(dǎo),陸光侖是王曼的直接領(lǐng)導(dǎo),王曼受寵,瘦子討好受寵的人,這比直接討好陸光侖更有藝術(shù)效果。
王曼問瘦子他們什么時候給的錢,瘦子說就是你帶我們?nèi)サ哪翘?。那天,她先把他倆扔到了海里,后又把車扔給了他倆,一個人打的去了陸光侖家,陸光侖幾年不回,那還是他的家嗎?她去那兒干什么呢?去了就去了,她不愿意想為什么。
陸光侖的家不像家,窮兮,寒酸,陸光侖要說明什么呢?陸光侖狡猾、虛偽,……在他家的那陣子,他的名字塞滿她的腦袋,她巴不得把他名字一個字一個字地剁了,那一陣子就是恨他!回到單位,她才轉(zhuǎn)過向來,她不知道那是為什么,想想她還有一點害怕。
他的老婆?那個女人還是他的老婆嗎?看著那個女人的眼睛,她說我是你兒子單位的,我來看看你呀!
女人問小棣在海里怎么樣,王曼說好呵!
王曼試探地問,小棣他爸不常回嗎?
女人說忙呀,女人說我也見不著他呀,女人說他忙得吃不上我給他買的人腦子啦……
王曼忽然感到毛骨悚然,但王曼看到了豆腐。
女人說那時候他回到家就愁眉苦臉的,不吃不喝,要吃也是吃一點小咸菜,要喝也是喝幾口薄稀飯。這怎么能行呢?
女人的腦子死死的。你就不想想他在外邊都干了什么嗎?王曼心里想,嘴上不說。
女人說那時候我到炸了人的廠里去揀人腦,現(xiàn)在到處都有賣的啦!他累呀,回到家里不吃不喝不說,不給他大補不行呀!
現(xiàn)在,王曼坐在辦室里,想給陸光侖打個電話,說說她的害怕。
無論辦公還是別的,電話可是個好東西,陸光侖在電話里告訴王曼,說乙方的人到他的辦公室了,王曼立時想到一沓沓的狗皮膏藥堆上了門。
王曼敲門而入,見到海拉爾和李書記,不禁聳了聳鼻尖,她的這一微妙舉動一下子被這位書記看在眼里恨在心里,他忍不住地說:
王工又煩我們了是吧?這是沒有辦法的事,順便說一句不該當(dāng)面說的話,如果油田領(lǐng)導(dǎo)把我們安排在你們的位置,你們免不了也像我們找你們這樣找我們!
王曼說,你這么大的李書記說什么呢?不就是你帶進來的味道讓我少喘了口氣嘛,臭魚爛蝦可不是你,歡迎海里來的人,我們的手都會拍疼的呀!
陸光侖的嘴角動了一下,李書記也是看在眼里的。李書記說陸經(jīng)理,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像你一樣正處級別的領(lǐng)導(dǎo)水平這么凹,水平是個什么東西?在咱們這兒,誰的位置高誰的水平就高!同級別的領(lǐng)導(dǎo)就沒法比較了,比如說咱倆,油田讓你在這兒,你就是東家,讓我在這兒,我就是東家,東家就是富區(qū),富區(qū)的派頭當(dāng)然是高的,可你別忘了,在油田可是鐵打的富區(qū),流水的東家,說不定哪天的夜里誰成了誰的東家,我要是成了誰的東家,不會像你這樣這么刁難扛活的!我們那個預(yù)算被你們砍得剩下了個骨頭架子,你讓我們幾千口子人吃什么?!我們也會比較,同樣的海里活,你們明明白白欺負我們,我們哪兒做得不夠嘛!
陸光侖冷笑一聲,說錢也不是我的,我砍你們干什么。隨后陸光侖就自己抽煙,旁若無人似的。
冷了一會場,王曼說,李書記你下邊的人,又是送女人又是送錢,這不好吧!
李書記說,送出的女人不夠漂亮,錢也不夠多,他們做得不好,也不夠徹底呀!
海拉爾明白這種場合他是沒有資格插嘴的,但他很不情愿李書記這么鬧下去,說來說去已經(jīng)沒有一點玩笑的意思了……
下了人家的樓梯,海拉爾問書記怎么這么說話,書記說我要退了,我怕什么?!
你要退了,你不怕,可你給我們留下了大的亂子!海拉爾自言自語地說。
是嗎?李書記扭著脖子。
海拉爾說,你出了口惡氣,我們可就掉到人家的坑里去了。
海里傳遞著一個消息,胡小棣的親爹要下海了。
這條消息刺激著馬應(yīng)革,馬應(yīng)革成了海上最活躍的人,但他不知道以怎樣的出發(fā)點迎接或著接待陸光侖,于是就請示隊長:
我們是跟他們緩和呀還是要借機惡心他們一把?
當(dāng)然是緩和。
萬一緩和不成呢?
那就看看有沒有機會抓住點什么?
隊長,你放心!我按照你的想法做好兩手準備就是啦!
陸光侖肯定能來嗎?
肯定。油田領(lǐng)導(dǎo)要到海上視察,他陸光侖肯定要到位的,這比海風(fēng)預(yù)報準確得多!
翌日下午,陸光侖和王曼就來到了灘邊,由海拉爾陪同乘海工隊的小汽船下了海,一路上都在沉默,海拉爾就找話說,說隊上為了省錢就租了兩只船,一只泊在海里施工,另一只就是我們坐的這一只,船把我們送到現(xiàn)場后,再返回去接油田的領(lǐng)導(dǎo),陸光侖就點頭,王曼就微笑。
到了海里的陸光侖和王曼一等再等,就是等不來油田領(lǐng)導(dǎo)了,陸經(jīng)理就有些心煩,忽然看到浮吊吊到高處的焊工在高空作業(yè),竟然連保險繩都不系,陸經(jīng)理好像找到泄火的地方,手指就彈出去:
你們的那個焊工要多險就有多險!
海拉爾說沒事的,那是胡小棣,很細的繩子拴在他的腳腕上,一般人看不到的!
陸光侖愣了下,說你竟扯淡!不論誰出了事,都會把你這樣的隊長送進監(jiān)獄。
海拉爾就舉手作揖。
這時,馬應(yīng)革跑過來傳遞消息,說油田領(lǐng)導(dǎo)在家迎接部領(lǐng)導(dǎo)了,今天到不了海上來啦。陸光侖說怎么不早通知我們,馬應(yīng)革說基地那邊剛剛把話傳到海上來。
陸光侖說回去,海拉爾就讓馬應(yīng)革調(diào)船來,馬應(yīng)革跑到艙里用對講機喊了一陣,又跑回他們的身邊,大喘氣地說:船、船、船壞在那邊,正在搶修!
海拉爾看見陸光侖忽然掉了臉子。
天色暗淡,黑暗仿佛從海水里長出來,水天一色,可天上的星星并沒有在海里顯現(xiàn)。王曼有一點恐懼,問馬應(yīng)革船大約什么時候修好,馬應(yīng)革說晚飯后差不多。
王曼只好看馬應(yīng)革他們釣魚。
陸光侖也只有耐著性子,站在甲板上。
王曼看到甲板上一字排開一些釣魚的人,覺得不好理解,便問:黑窟隆洞的,他們怎么釣呀?
魚是愿者上鉤呵,馬應(yīng)革說都是老手了,魚拖桿子,他們就拖魚,看都不用看,魚就上了甲板,隊長要他們釣上100條魚,特意給你們弄桌百魚宴呢!
王曼聽了心有所動,不知不覺地走到陸光侖面前,低聲說反正走不了,你去看看小棣吧!王曼看不清他的表情,就向他靠近了一步。
陸光侖說,這小子從小寵壞了,隨他去吧!
陸光侖和王曼說話的時候,海拉爾鬼影一樣飄到馬應(yīng)革臉前,悄聲問怎么樣?
一切盡在掌握中,馬應(yīng)革說了港仔劉德華的廣告語。
吃百魚宴的時候,王曼情緒挺好,邊吃邊說真是百條魚嗎?海拉爾說我們不敢欺騙我們的衣食父母!這時,王曼用眼角的余光瞥了陸光侖,見他表情很木的樣子,就想把氣氛活躍起來,急中生智,拿了筷子數(shù)起魚來,邊數(shù)邊說,我就是要看看你們是不是欺騙了你們的衣食父母!熟了的魚并不老實,從筷子的這邊滑到筷子那,數(shù)不清,數(shù)還亂的樣子,陸光侖不由自主地笑了,他一笑,王曼就沒有再數(shù)的必要了。
氣氛一好,酒就有了用場。
馬應(yīng)革想,酒壯色膽,喝大了酒的陸光侖會不會那樣呢?馬應(yīng)革瞥了王曼一眼,但馬應(yīng)革想錯了,陸光侖這樣級別的領(lǐng)導(dǎo)什么陣勢沒見過,人家反過來差一點把他和海拉爾灌到桌子底下去,王曼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王曼說,我來和你們喝,但有一個條件,你們只要搞笑了陸總,我就喝!
我們變牛變馬,陸總會笑嗎?海拉爾說。
我們已經(jīng)是牛是馬了,不能再變了,再變就是牛馬的下一代了,馬應(yīng)革說。我說個笑話給陸總聽吧!
有一個領(lǐng)導(dǎo)到南方出差,帶了一包像味精一樣的東西回來,這天的晚上夫人煮面條,忍不住要嘗嘗鮮,就背著領(lǐng)導(dǎo)撒到鍋里一些,可不一會,她就聽到鍋里叭叭地響個停,趕緊回到廚房把鍋蓋打開,一瞧,差一點背過氣去,你們猜猜夫人看到了什么?
還不是一鍋面條,不笑,不笑。
是一鍋面條不錯,馬應(yīng)革慢條斯理地說,但夫人看到的是一鍋硬著豎起來的面條!
立時,吃魚的人笑得噴魚。
陸光侖沒有笑,過了一會,就拉著臉子對海拉爾說,叫你們的船,我們要回啦!王曼也隨即站起身,跟著陸光侖到了甲板上。
海拉爾問船,馬應(yīng)革說船一夜都修不好了,我計劃讓他倆在船上過一夜,隊長你不能心軟,你要是心軟,我就前功盡棄啦!馬應(yīng)革走到甲板上,說陸總王工,別著急,就是你們要回,我們也不敢送呵!我們的船小,夜里航行不能保證絕對安全的!你們回艙里吧,別著了涼!
我們在這兒呆一會,王曼的語氣挺軟。
馬應(yīng)革回到艙里,高興地拍了海拉爾的肩膀,咬著他的耳朵說隊長,我把錄音機放到了能收獲他倆說話的安全地方,這是今晚最后的絕唱!
陸光侖和王曼在船上呆了一夜。
次日,海上起了風(fēng),太陽又濕又飄,好像是風(fēng)把它從水里打撈出來,又把它一點點的刮高。王曼站在甲板上,瞇著眼睛看日出,馬應(yīng)革走過來問好,說王工你早呵!昨天晚上,我借了酒勁,把玩笑說大了,不好意思呀……
王曼說沒什么。
其實,我們是想讓你們開心些,你們能夠開心,就是把我們當(dāng)羊肉涮了也沒什么的,真的!
馬應(yīng)革睡眼惺松地噴著唾沫星子表白,王曼感到挺討厭的。
陸光侖出現(xiàn)在甲板上時,浮吊的拉桿已經(jīng)升起,海上的作業(yè)人員也已各就各位。這時候,拉桿的繩索卡在了拉桿頂端的滑輪槽里,起吊無法進行,幾十口子人大眼瞪小眼,海拉爾急得直吼。
浮吊司機說,吼有什么用,讓人順著拉桿爬上去,挑一挑不就得啦!
誰能爬上去呢?海拉爾仰著脖子。
胡小棣擱下焊槍,又彎腰系了系鞋帶,從甲板的一側(cè)跳上了浮吊,順著拉桿往上爬……
胡小棣他爹在我們的后邊站著呢!
也許小棣是為了躲他爹才往高處爬!
馬應(yīng)革站在仰頭的人叢里,不是看著爬高的胡小棣,而是觀察著陸光侖的臉譜變化。陸光侖仰著頭,眼睛好像一眨也不眨,臉面的肌肉始終繃得很緊,只有喉結(jié)上下滑動著,馬應(yīng)革斷定陸光侖比爬高的胡小棣緊張得多!他是他的肉,他不受嚇誰受嚇!陸光侖的臉面就是胡小棣在高處的報情表,馬應(yīng)革瞅著他的臉,忽又覺得自己不夠意思,有一點趁火打劫的嫌疑,正要轉(zhuǎn)身的剎那,卻見陸光侖臉色煞白,好像眼珠子都急掉了,這情景驚得馬應(yīng)革腿肚子發(fā)軟,心也跳到肚皮外邊來了……
胡小棣從浮吊拉桿的頂端落下來,中間被彈了兩彈,最終入海,大朵大朵的水花開了,謝了。
……
事后,胡小棣回憶起自己的下落緣由,仍然覺得像做夢一樣,他對陪床的馬應(yīng)革說,我往下看了一眼,風(fēng)就推了我一把!
你看見了什么?馬應(yīng)革問。
白乎乎的東西,胡小棣瞇著眼睛說,誰知道是米飯腦汁還是豆腐渣?
胡小棣睡了,馬應(yīng)革躲到醫(yī)生辦公室問胡小棣的病情,醫(yī)生說胡的大腦水腫,馬應(yīng)革問問題挺大嗎?醫(yī)生說腦袋有問題你說大不大?
胡小棣想罵一句,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醫(yī)生又說,問題更大的是他恐怕站不起來了。
馬應(yīng)革在醫(yī)生的面前哭得鼻鼻涎涎地。
海上的工程照樣進行。
海拉爾說,進行就進行吧,反正已經(jīng)賠掉腚了,馬應(yīng)革勸說海拉爾,不能灰心,要做最后一搏!
怎么搏?
追加預(yù)算!
海拉爾皺了一會兒眉頭,換了話說,這些日子你陪床陪得掉了肉,我給你補一補吧。兩個人到了食堂,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起了酒,越喝越投入,但海拉爾始終沒有提到追加預(yù)算的事情。兩個人歪歪斜斜地出了食堂門,海拉爾被堆在一旁的什么東西拌了一腳,便彎了腰身看:
媽的,污水道的井蓋怎么堆到這里?哎?邪了門啦,井蓋上的污水怎么變成了虧本,鐵板鐵字,神嘛!
海拉爾喊來一幫弟兄,不由分說地指揮他們把井蓋一個個的滾到了海里去……
一覺醒來,海拉爾滿腦子的井蓋,污水虧本,虧本污水,弄得他神神經(jīng)經(jīng)地,索性穿衣下床,一個人跑到海邊,跳了海,硬是摸出一個井蓋,又把它滾到燈下,看個究竟,原來是他把井蓋上模模湖湖的污水錯看成了虧本!
笑話呀,笑話!撈出來是個笑話,不撈出來也是個笑話,反下是個笑話,還不如撈出來,撈出來還能用的,海拉爾拍著腦袋,重新下了海,摸一個,滾一個……
一個人累得不行,海拉爾就把馬應(yīng)革拖起了床,濕乎乎地說,我們看錯了,我已經(jīng)下海摸回了幾個了,你也來幫幫我吧!
兩個人就下了海,摸。
摸夠了,海拉爾問馬應(yīng)革追加預(yù)算的理由,馬應(yīng)革說理由多了,比如風(fēng)呵浪呵云云一口氣吐了一堆。海拉爾說這事你怎么辦?
馬應(yīng)革說送錢。
給誰送錢?
王曼。
多少?
十萬。
為什么不直接送給陸光侖?
過了王曼的坎,陸光侖就是一馬平川。
陸光侖要是一堵墻呢?
那我們就用他的聲音把它放倒!
這天深夜,海拉爾躲在被窩里,重又聽了一遍那天晚上陸光侖和王曼在甲板上的說話錄音,磁帶一跳,馬應(yīng)革就把磁帶攥到了手里,生怕被人搶去似的。
磁帶里的王曼,說她去了陸光侖的家,見了他的老婆;陸光侖說他在化工廠當(dāng)廠長的時候,把一種配料拿回了家,他的老婆誤作味精放到了鍋里,結(jié)果他的老婆就是現(xiàn)在的這樣子了……
海拉爾坐了起來,說人命關(guān)天呵,馬應(yīng)革!
馬應(yīng)革說有這盤磁帶墊底,陸光侖敢不承認我們的追加預(yù)算嘛!我們不怕他!
海拉爾說馬應(yīng)革,你不該錄到這種東西的,我隨便一想就很復(fù)雜的,天不知鬼不覺的事情,陸光侖敢向王曼講,足以說明他倆的關(guān)系根深蒂固!他說他老婆誤吃了配料,可誰又能證明他不是有意害他的老婆呢?!
……后來的預(yù)算追加事宜,馬應(yīng)革僅僅跑了兩次就辦成了,他無不得意地說:我們的錢到,她的手到;她的手到,我們的錢到!……
胡小棣再來海上,下車坐了輪椅,看不出悲哀還是不悲哀。他來參加一個向你捐款的儀式,隨他而來的有油田報社記者,有甲方的官官群眾老師學(xué)生,他看到一堆堆肩膀和頭,他想說的話就是:腦袋水腫,末日到了。
胡小棣覺得自己的耳朵不好使,其實是他的腦袋不靈了,水腫的腦袋大概就該是這個樣子,他好像聽到有人說他的身上有英雄主義精神,接下來就看到人們排著隊,像醫(yī)院里的病號打飯那樣,一個連一個的走到一個箱子面前,扔了錢,他忍不住地問:
這些錢可以填補我們的虧損窟窿嗎?
沒有誰回答他。
捐款儀式完畢以后,甲方的一個頭頭鄭重其事地宣布:乙方的胡小棣是為我們甲方的工程受傷的,我們會養(yǎng)他一輩子的!話音一落,掌聲四起,海浪一樣打了胡小棣的耳朵。
這時候的胡小棣好像清醒極了,咬著牙齒大聲說:不!我是為我們的公司犧牲的,怎么能讓人家甲方養(yǎng)著我呢!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嘛!不!不!不!我死也要和我的公司在一起……
場面頓然啞下來。
胡小棣說胡話呢!
李書記出差回來,一見海拉爾就抱怨開來:你們怎么搞的嘛,活干得不怎么樣不說,又讓胡小棣從浮吊上摔下來,這不明明白白的丟我的人嘛!
你也就是搬了個鋪蓋在海上,海上出了多大的亂子,也沒有你的事的,海拉爾說。
李書記聽了好像挺開心,忍不住一笑說,你是說我在這兒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是吧?不光是個擺搭,還怪討人厭的!是吧?是吧?李書記喝了點酒,就有些逼進的意思,不過,幾天后李書記就卷了鋪蓋打道回府,據(jù)說是參加油田黨校的處級干部輪訓(xùn)班去了。
工程接近尾聲的時候,海上使用頻率最高的詞兒有兩個,一個是“虧損”,另一個是“胡小棣”。虧損就虧損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可胡小棣的事情也許能夠有些辦法的。
胡小棣腦袋水腫,好像記憶的一部分被擠掉了,馬應(yīng)革問醫(yī)生,醫(yī)生說你們得不斷地刺激刺激病人,海拉爾說,這樣的醫(yī)生是個半吊子,咱們能相信他嗎?
時間一久,胡小棣越來越呆,馬應(yīng)革心里難受,就想起半吊子醫(yī)生的招兒,怎么刺激他呢?馬應(yīng)革經(jīng)過一番思想斗爭,還是拿出了錄音磁帶,誠惶誠恐地攥在手里,對胡小棣說:小棣呀,你吃你穿你消費治病,都得靠你爹呀!你有這樣的爹算你福氣,不要耍小孩子脾氣,回到你爹的身邊去吧!
馬應(yīng)革把磁帶塞進錄音機,說你仔細聽聽,琢磨琢磨,你媽的樣子不是你爹害得呢!他躲了出去,房子里只剩下了胡小棣。
馬應(yīng)革回來時,胡小棣已經(jīng)把磁帶撕扯得不成樣子。
你這個爺爺呀,馬應(yīng)革說,這盤磁帶說不定將來還有大用呢!
胡小棣好像笑了笑,馬應(yīng)革只好嘆著說,只要你不傻下去,把我撕扯了也行……
后來,李書記找這盤磁帶。
李書記找它是在受了陸光侖的刺激以后的這個晚上。下午李書記和海拉爾他們在海上等待油田的毛書記和陸光侖來海上聽匯報,會議桌上擺了毛愛吃的西紅柿和陸光侖愛吃的美國開心果。李書記干這個是強項,怎么著也能哄得各方高高興興的,可油田的毛書記沒有來,問題就發(fā)生在這兒。
李書記問,毛書記呢?毛書記沒有來嗎?
陸光侖看見李的目光一直盯著門口,就煩煩地說,我來不行嘛,不行我馬上就走!
見李書記很尷尬的樣子,海拉爾就出來圓場,說毛書記不來。我們可就自由地抽煙啦,海拉爾邊說邊給陸和陸的隨行一一敬煙。
陸光侖并沒有什么表情地站起身,他的隨行果然同他一起離去。
媽的,通知上說油田的毛書記和他一起到海上,我們問問就戳了他的哪一塊皮嘛?!媽媽的,他牛得……海拉爾手里的煙支成了團團。
李書記一動不動,有一線牙齒陷進下嘴唇。
那盤磁帶呢?李書記問。
哪盤?
你們挨操打呼嚕裝呆呢!李書記火氣很大地說,我要搞搞他們!磁帶!
胡小棣扯了,又吃了,胡小棣好像挺泄氣的樣子。
半個月后,李書記重又進駐海上,帶來了一群人馬,翻來復(fù)去的調(diào)查虧損。馬應(yīng)革不解地問海拉爾,隊長,書記怎么還咬我們的自己人?
到了一定的時候可能就不是自己人了,海拉爾說。
這天晚上李書記找到海拉爾,很嚴肅地對海拉爾說,海洋開發(fā)公司的人控告你們行賄,有行賄就有受賄,拉出受賄的人來,也算我們出了口虧損的惡氣!
海拉爾急了,說那我們也會有人因為行賄坐監(jiān)獄的呀,李書記!
李書記說為油田抓一個碩鼠,我們的人受損也值。
李書記你病得不輕呵,哪兒還像我們的書記!
不幾天,先是檢察院的人來調(diào)查,后又傳說公安局的人也要來海上,很可能把行賄的馬應(yīng)革帶走。
馬應(yīng)革問海拉爾是誰害的他?
海拉爾無語。
馬應(yīng)革猶豫了半晌說,我說送給王曼的那十萬,根本沒有送給王曼,我到銀行存在了胡小棣的名下。在知道胡小棣站不起來的那個時刻,我就有了給他弄些錢的想法……
你他媽的別說啦!海拉爾眼含熱淚,出拳砸了馬應(yīng)革的肩頭。
海拉爾在深更半夜里把李書記喊起來,說要向他匯報一件重大事情,李書記挺激動地,說說說吧!
海拉爾沒有說馬應(yīng)革那十萬的事情,而是有點質(zhì)問書記的味道。李書記,你不要白廢工夫了,就是給人家甲方送點錢,那也是雞毛蒜皮,你誰也弄不倒的!
我就是要搞搞這個陸光侖,他是油田的處級,我也是油田的處級,只不過是油田領(lǐng)導(dǎo)把他放到了一個富裕的地方,難道他就有本事跟我耍?!谅?以前他有活不給我,給了我又刁難我,這回我就是要搞搞他呢!
海拉爾不屑地看了李書記一眼,走了。
事情沒有什么大的進展,最終李書記還是怎么帶著人來,又怎么帶著去了。離開時,李書記拍著馬應(yīng)革的腦袋動情地說,我怕捅著你們呵!
海拉爾用鼻子哼了一聲,說那是你沒有找到刀子。
回到機關(guān)的李書記并沒有死心,搞搞陸光侖的想法一直把他弄得很緊張,以致于他將自己退居二線的事情都放在了心外。一天夜里他作了個噩夢,看見一些尸體在陸光侖的面前飛來飛去,嚇得他大汗淋漓,猛地爬起來,但這個夢還是讓他興奮了:用這些尸體搞一搞陸光侖!
李書記做了些調(diào)查,當(dāng)年在陸光侖那里的爆炸中死去的人里有油建八公司的兩個子弟,李書記馬不停蹄地進行了家訪,起訴陸光侖一事就這么私下促成了。
這件事傳到了海上,海拉爾跑到陸光侖那里傳了個口信,說陸總這件事不會有事吧!
陸光侖笑了笑,海拉爾突然感到毛骨悚然,剎時就明白自己做了回咬耗子的狗,無緣無故,一點也不值的。
這天的傍晚,海上來了一輛轎車,下車的年輕人自稱是海上公司的,專門來見見海拉爾隊長。
海拉爾說我不認識你。
不認識我沒什么,你總該認識我們的陸總吧!
海拉爾懶得說話。
來人說,請你給李書記捎個話,不要讓他對化工廠爆炸的往事有什么想法。告訴他,那個項目是油田領(lǐng)導(dǎo)拍板興建的,陸總不過是被領(lǐng)導(dǎo)安排在那兒的,再說那個項目只是個試驗室的貨,根本沒經(jīng)過工廠化生產(chǎn),到了我們油田也還只是試驗的延伸罷了,它只吃不拉不炸才怪呢!……
海拉爾驀地揚起頭,說你不要和我講這些,我才不傳這些狗撕貓咬的事。
來人還想講,海拉爾手指著轎車,說你再講我就喊人把你的車推到海里去!
轎車吐著青煙,跑了。
海拉爾一時心里很亂,喊了馬應(yīng)革向海邊走去。海水密密麻麻,亮亮點點,像閃閃爍爍的玻璃碴子。他倆站在岸邊,默默地注視著海水,有一些冷意襲身的時候,馬應(yīng)革說隊長,我們?yōu)楹¢ζ矶\吧!
海水一陣陣涌來,岸上的兩個人良久無語。
作者簡介:
薛舟,男,山東商河人。先后從事過宣傳、工會、辦公室、報紙編輯等工作,1984年以來在《十月》、《北京文學(xué)》、《短篇小說》、《四川文學(xué)》等國內(nèi)數(shù)十家刊物發(fā)表小說40余萬字。其中《白馬》、《白傘》獲山東新時期工業(yè)題材小說創(chuàng)作二等獎?!敦堁邸繁毁F州電視劇制作中心搬上熒屏。另有多部小說被選入選本。
責(zé)任編輯 張頤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