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乘全國思想戰(zhàn)線上的撥亂反正之風,中共黨史研究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1979年5月,我被所在單位解放軍原政治學院黨史教研室派遣參加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副所長李新同志主持的《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史長編》的編寫工作。12卷本的長編史著是一項浩大的學術科研系統(tǒng)工程,政治性、學術性與資料性的要求都非常高。為此,近代史研究所新建了現代史研究室,并從北京和外地高等院校以及軍隊院校中借調一些研究工作者參加第一卷《偉大的開端》編著工作。工作地點暫借中共中央黨校主樓的六層。我和北京化工學院(現北京化工大學)姜華宣教授等被分在“中共三”組,主要任務是負責搜集黨的三大及第一次國共合作的資料,為第二卷的寫作打好鋪墊。雖然我們每天工作十一二小時,夜以繼日地翻閱大量的文獻資料,但仍感到這個時期文字材料的匱科乏,需要進行調查訪問,通過一些當事人的回憶,來填補某些空白與不足。當時北京有些建黨初期的老黨員、老同志還健在,他們正是最具權威的歷史見證人。但這些老人年事已高,都已在80歲以上,形勢迫使我們必須盡早盡快去搶救這些珍貴的“活資料”。中共中央領導同志當時對這項工作也十分重視。
作為黨史工作者,我們深感責任重大,幾年內跑遍了北京城,曾多次訪問了黨的創(chuàng)建時期的老同志。據初步統(tǒng)計,從1979年到1984年,先后訪問了10多位老同志,共達60多人次。其中有:一大代表包惠僧、劉仁靜,二大代表羅章龍(又是三大、四大、五大、六大代表),三大代表徐梅坤、于樹德,五大代表張金保、王亞璋,六大代表唐寵經,北京早期共產主義組織發(fā)起人之一張申府,天津“覺悟社”成員諶小岑,以及王會悟、易禮容、傅鐘、蕭勁光等。這些老同志大多數是中國共產黨最早的一批黨員,一向是黨史研究中備受關注的人物。通過調查訪問,使我們大受裨益,了解到許多極有價值且鮮為人知的史料,學習到書本上無法得到的東西。事隔20年左右的今天,這些老同志絕大多數先后作古。但他們所留下來的回憶,永遠成為黨史研究的無價之寶。我們訪問的談話記錄,有不少已陸續(xù)在國內各種報刊上發(fā)表,尚有一些黨史趣問,現整理布露于后。
羅章龍:連續(xù)5次出席全國黨代會
從1979年10月至1980年9月的一年里,我們在前門西大街一棟普通的樓宅里,曾6次訪問了84歲高齡的羅章龍。羅章龍是中共早期歷史上的領導人物之一。他是北京共產主義組織的早期成員,連續(xù)出席中國共產黨第二次至第六次共5次全國代表大會,并當選為第三屆中央執(zhí)行委員和中央局成員,第四屆中央侯補執(zhí)行委員,第五屆中央委員,第六屆中央侯補委員。象他這樣的顯赫經歷,在黨史人物中并不多見。我們第一次去訪問時,他由外地調進北京才4個月,當時已擔任中國革命博物館的顧問。他為撰寫回憶錄(可能是1984年三聯書店出版的《椿園散記》),還特意向我們借閱了自己以“文虎”署名于1923年3月編寫出版的《京漢工人流血記》。這本小冊子寫于二七大罷工剛剛失敗,曾在1923年6月中共三大會上散發(fā),當時產生過很大影響。至今仍不失為研究京漢鐵路工人大罷工不可多得的珍貴史料。
羅老的話語不多,出口謹慎,慢條斯理,但句句都很著實中聽。他記得自己是北京共產主義組織的第一批小組成員,有李大釗、張申府、張國燾、鄧中夏,還有黃凌霜等5個無政府主義者。并告訴我們:“第一批成員與第二批成員最主要的區(qū)別就是,第一批沒有介紹人,而第二批都有介紹人?!彼浀帽本┕伯a主義小組成立的時間是1920年9月。這與黨史界的傳統(tǒng)的10月說法提前了1個月,但這種說法更接近最近公布的蘇聯檔案材料。黨史界對北京共產主義小組的工人黨員唐山的鄧培和長辛店的史文彬,究竟何時入黨?是建黨前還是建黨后?認識不一。羅章龍說:“他們都是一大后正式入黨的?!?/p>
羅章龍是著名的二七大罷工的領導人之一,當時擔任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北方分部主任。他對罷工時有幾個工會干部很不滿,如長辛店的張德惠,江岸的陳天和張連光,說他們表現都不太好。有的擅自離開工作崗位;有的則因貪污行為而被開除黨籍。他指出:有的工會干部當時說十七罷工是錯誤的,是受共產國際的利用,還誣蔑共產黨勾結吳佩孚屠殺工人,這些都是無稽之談。實際上這次罷工“完全是中國共產黨發(fā)動和領導的”。我們從羅老那里還首次得知《“二七”工仇》小冊子是陳天與楊德甫合寫的,過去只見到過這本小冊子,但不知道作者是誰。
羅章龍作為北方區(qū)委負責人出席了1922年7月在上海召開的中共二大?;蛟S是時間的久遠,他只記得會址離陳獨秀的住處不遠,出席會議的代表人數不多,有陳獨秀、張國燾、譚平山、王盡美、許白昊、毛澤東(未到會)等。會議由陳獨秀主持。他說:有一天晚上開會,陳獨秀中途有事出去,叫我替他主持。我的湖南口音太重,與會者聽不懂。我就請王盡美主持,王是山東人,北方話口個清楚,但王表示拒絕,說自己對南方情況不熟悉,只好由我繼續(xù)主持。過一段時間,陳獨秀回來了,他問我有哪些人發(fā)言?都講了些什么?會議接著由陳獨秀主持。
1923年6月,中共三大選出陳獨秀、毛澤東、羅章龍、蔡和森、譚平山5人組成中央局,陳獨秀任委員長,毛澤東任秘書,羅章龍任會計。9月,中央局由廣州遷至上海,人事略有變動,在一份中共中央《通告》上說:派潭平山駐廣東,王荷波加入中央局,“潤之同志因事赴湘,秘書職務由會計章龍同志兼代?!睘槭裁磧H過了3個月中央人事就出現變動呢?羅老就此事回憶說:這可能是毛澤東回湖南接家眷楊開慧,秘書工作暫由我兼任。我和毛澤東那時在上海同住一所房子,楊開慧后一些時間來上海。不久,我去了歐洲,又將秘書工作交給毛澤東。因為譚平山始終在廣州,從未來過上海工作,所以他的中央局職務在1923年9月以后由王荷波接替。王荷波很能干,中共中央三屆中央執(zhí)秀會在上海的辦公處的5間房子(位于上海閘北區(qū)中興路),就是王荷波找的。羅章龍還說,三大以后,全黨的宣傳工作,由蔡和森、瞿秋白負責,我是他們的助手。當時也沒有宣傳部長、組織部長的稱呼。宣傳、教育、出版,都歸宣傳部門管。宣傳方面,主要是辦刊物,黨刊有《向導》周報、《前鋒》、《新青年》季刊;團刊《中國青年》也由黨業(yè)辦。出版方面,黨在上海有規(guī)模不小的出版社和上海書店;在廣州有人民出版社;上海和廣州都有印刷廠。教育方面,主要是抓上海大學,名義上是國民黨辦的,實際上主要是由我們黨去抓,人事和制定教安、課程安排,都由中共中央指導。當時,蔡和森、瞿秋白兩人身體都不好,中央為了照顧蔡和森,只叫他編輯《向導》。瞿秋白集中精力專抓上海大學的教學和《新青年》季刊。
羅章龍追憶1925年1月中共四大時說:四大是在上海公共租界橫浜路的一棟房子里舉行的,這是軍閥勢力不能去的地方。只記得參加會議的有:陳獨秀、李大釗、李維漢、李立三、蔡和森、張?zhí)?、陳潭秋、彭述之、李啟漢、朱錦堂等。各地區(qū)的書記或主要負責人可能都出席了。四大會上沒有設主席團,因為人數不多;到中共五大時,代表人數增加很多,才開始設立主席團。
在秘密或半秘密環(huán)境下,象許多黨的領導人一樣,羅章龍寫的文章幾乎全用筆名。當我們向他請教曾經用過哪些筆和化名時,羅老當即毫不遲疑地親筆寫了一份清單,上面寫有“羅■■(學名)、章龍(字)、仲言(號),筆名有文虎、宇云(鐵總時代)、縱宇、張尊(全總時代)、真君、珍君、滄海、淪、海、景云、虎、柏格森、Beigson、BAHOB?!?/p>
包惠僧:陳獨秀印象
1979年5月29日和31日,我們兩次去訪問中共一大代表包惠僧。當時黨史圈子內對于出席中共一大代表究竟是12人還是13人,正鬧得沸沸揚揚,從說紛紜,莫衷一是,其爭論的焦點就是包惠僧的代表身份問題。持“13人說”,認為包是廣東代表;持“12人說”,則認為包是陳獨秀私人代表。我們帶著種種疑團走進了南禮士路西便門國務院宿舍的深宅大院??墒?,當我們見到包老時,馬上被他那種恢宏激昂的素質和侃侃而談的氣度所吸引,來之前的那些疑惑很快就蕩然無存了。
關于包惠僧的代表資格是我們最關心的話題。包惠僧開門見山重復他五十年代至今所一貫堅持的說法:“出席一大的代表是13個,我是廣東代表。陳獨秀、陳公博、譚平山、譚植棠、劉爾崧,不有一個姓李的,我們7個人開會,先我和陳公博為廣東代表。參加一大時,陳公博是從廣州到香港乘郵船去的,我是坐客輪走的?!卑萆€氣憤地說:“張國燾在回憶錄里說,何叔衡沒有出席一大,完全是胡說八道,當時根本不存在代表資格審查的程序?!?/p>
陳獨秀為什么當選中共一大中央局書記?過去說陳獨秀并不是好的馬克思主義者,他當黨中央書記是歷史的誤會。包惠僧持相反意見,他不無感慨地說:“嘉興南湖會議選舉陳獨秀當書記是共產國際的意見。陳獨秀有學問,光明正大,喜形于色,不說假話。當時我們都是他的學生,沒有哪個能比得上他。所以一大當選黨的書記也很自然?!?/p>
包惠僧說:建黨初期陳獨秀與馬林的關系一度緊張。一大后,馬林提出陳獨秀不能在廣東做官,他知道我與陳的關系不錯,叫我去廣東接陳獨秀。但陳炯明知道陳獨秀是共產黨,說什么也不放。陳獨秀辭不掉廣東政府教育委員長職務,只好請3個月假回上海。陳獨秀到上海后,見馬林對中共指手劃腳,打官腔等做法表示不滿。他不承認共產國際對中共的領導關系,認為蘇俄黨是蘇俄黨,中國黨是中國黨,各有各的國情、風尚。我們犯不著去做共產國際的支部,中共還沒有做出什么成績,不應要共產國際的錢,以后需要時再說。馬林則以共產國際的名義和高壓手段寫信給陳獨秀,要求中共:第一,要加入國際支部;第二,要領取國際經費;第三,要經常向國際報告工作。陳獨秀看過馬林信件后,感到馬林沒有好意,但又不得不放棄自己原來的意見。
談起陳獨秀的晚年,包惠僧顯得無比惆悵,說:陳獨秀被捕判刑保釋出獄后,住在傅斯年家里。美國一家圖書公司請陳獨秀寫自傳,被陳謝絕。陳獨秀曾派羅漢去延安,當時聽說毛澤東和周恩來打算考慮讓陳獨秀回延安。后來王明來了,說共產國際讓陳寫悔過書,陳付之一笑,認為自己沒有錯,表示拒絕。后來蔣介石拉他進國際參政會。陳曾對包講:我和蔣介石不共戴天,蔣介石殺了無數民眾,殺了他的兩個兒子(即陳延年、陳喬年),他堅決不同蔣介石合作。陳獨秀從南京到漢口時,張國燾在武漢也想拉陳獨秀,叫陳出來另組織一個共產黨與中國共產黨唱對臺戲,更遭到陳的拒絕。陳獨秀后來在重慶《大公報》上寫過一篇文章,當寫第二篇文章時,報紙就開了“天窗”,不再敢登他的文章。包惠僧認為,陳獨秀被開除黨籍后,與托洛茨基沒有什么關系,只是給托洛茨基寫過封信,組織了“無產者”反對派。有一位記者問陳獨有這件事,陳發(fā)表聲明說:“中國有沒有托派我不知道。我不是托派?!标惇毿阃砟甑纳詈芸?,逝世前,包惠僧去四川江津家中去看陳獨秀,可惜陳已不醒人事。包惠僧見到屋內放一堆土豆,陳的妻子高君曼告訴包,土豆是陳獨秀自己種的。陳死后,他的三兒子陳松年曾到重慶賣過家里的古董和衣物,足見其生活的拮據。外界傳聞陳獨秀晚年靠領取蔣介石的津貼過日子,是沒有根據的。
當訪問結束時,他還不無遺憾地告訴我們:他幾十年手里一直保存著十幾副陳獨秀的墨跡和數十封與陳獨秀的來往信件,可惜在“文革”中丟失了。就在我們與包老分手之后的32天,萬萬沒想到這位85歲的老人竟與世長辭了。
于樹德:天津早期革命活動
于樹德留學日本回國后,是天津早期革命運動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但在黨史上似乎沒有足夠的重視,了解他的人不多。1979年9月至年底,我們在北京醫(yī)院病房里3次訪問了于老。每次談話都由他的夫人陪同,給了我們很大的幫助。
于樹德與李大釗同在天津法政學校讀書。該校學生自己辦起《言治》月刊雜志,李大釗擔任編輯。日本當時出版一本反袁世凱的書,叫做《中國之命運》,《言治》寫了一本《〈中國之命運〉之批判》。于老說:李大釗從日本回國后,我與安體誠于1921年一起去了日本,在日本京都帝國大學入選科學經濟學,聽過日本著名馬克思主義學者河上肇講課。他上課時不講課,只是念講稿,講得很深,聽不懂。河上肇自己說:日本有真假馬克思主義之分,他是真馬克思主義者。河上肇編過一本書,叫《社會主義問題研究》,對我們影響很大。
于樹德記得:他1922年從日本京大肄業(yè)回國后,想搞工人運動,自己出錢在天津恒源紗廠(天津第一毛紡廠)附近的河北宇緯路一個胡同里租房子,辦起了一所工人業(yè)余補習學校。起初招收十幾名學生,最多時達40多人,除于、安親自任教外,還請來天津一中畢業(yè)的關秀山當教員,每月薪金20元。于、安入黨后,工人業(yè)余補習學校變成了共產黨機關,晚上青年學徒工來這里上課識字,看書看報。中共北京區(qū)委曾派陳為人來這里指導。最初,請法政學校幾十名教職員每人捐款2元,由教育廳批準立案。后來被警察廳發(fā)現,教育廳不得不將其查封,補習學校被迫搬到大馬路金德里。不久這個機關也遭到破獲,去了幾個警察,抓走了幾個人。第二天于樹德出錢營救這些被捕者,結果都放了出來,只有一個教員被關了半年。
有一份文獻記載,1924年5月北京區(qū)委在中共三屆三中全會上的報告:“天津有侯補黨員四人,黨員一人,已成立一組,以樹為組長?!蔽覀兙瓦@個問題請于老談些天津早期革命組織的情況。他說:天津一開始就有兩派馬克思主義組織:一派是于樹德、于芳舟、韓麟符、劉清揚、鄧穎超等人,他們受李大釗的影響很大;別一派是諶小岑、王光輝、李峙山等人,他們打著黃愛、龐人銓的旗號,組織了“女星社”。于、韓都是天津一中學生,同學不同班,很活躍,與南開學校來往密切?!拔逅摹睍r期,他倆在天津組織學生團體“新生社”,與馬駿、周恩來組織的“覺悟社”幾乎同時。我們這一派組織馬克思主義研究會和社會主義青年團,后來許多人加入了共產黨。他們那一派后來垮了,也未與我們合并。天津最早的共產黨員有:于樹德、于芳舟、韓麟符、鄧穎超(天津最早的女黨員)、李希逸、盧紹亭。中共北京區(qū)委派韓麟符直接在天津組建共產黨,但名義上我是組長。
劉仁靜:與托洛茨基見面
劉仁靜是中共一大代表中年紀最小的一個,當時才19歲。我們1979年6月訪問時,劉仁靜住在白去觀附近的一所普通樓房的單元住宅;到1982年9月第六次訪問時,他已喬遷位于北太平莊北京師范大學對面路東的新居了,比原來住房有了明顯改善。劉仁靜高興之余,跟我們開玩笑說:“沒想到我這個一大代表至今天還能享受三室一廳的待遇”。平靜幽默的劉老一下子把我們逗笑了。接著,他的話題就從黨的北京早期組織開始了。他說:“北京小組選舉一大代表時,最初是張國燾和鄧中夏,可是鄧中夏當時在保定師范學校教書,又要兼管長辛店工人補習學校,有事去不了。羅章龍在鐵路工會工作也很忙,我當時沒有職務,結果補選我去上海出席一大??墒钱敃r誰也沒有想到一大會有這么重要!?”劉老說:一大后,我在上海搞過一段翻譯,曾翻譯過部分《資本論》,陳獨秀說看不懂,沒有出版;后來又翻譯《國家與革命》,也失敗了?;氐奖本?,1922年1月,我也鄧中夏辦《先驅》雜志,出過前三期,第四期起交由施存統(tǒng)接辦。
劉仁靜與托洛茨基的關系是我們訪問的主題。他直言不諱地說:1922年11、12月,陳獨秀作為中國共產黨的代表,我作為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的代表出席了在莫斯科舉行的共產國際第四次代表大會。會上列寧和托落茨基都作了講演,但當時看不出他們之間有什么分歧。劉老接著回憶說:我于1926年至1929年到蘇聯國際列寧學學習。畢業(yè)回國時,共產國際給我800元美金,買了一張到柏林的車票;又從德國到土耳其去訪問托洛茨基。托洛茨基對我的到來很高興,說我是他認識的第一個中國人。我回國以后用俄文給托洛茨基寫信,托洛茨基將信登在自己辦的刊物《戰(zhàn)士》上。我在北京圖書館看過托洛茨基與陳獨秀的來往信件。托洛茨基希望陳獨秀到美國,但陳當時拿不出這筆路費。我此次見托洛茨基沒有給陳獨秀帶信回來?;氐缴虾r,我向黨中央報告過這件事。這時上海已成立托派組織,辦了一個刊物叫《火花》。我找一些北大同學也成立一個組織,刊物叫《十月》。我去找陳獨秀,他表示歡迎,他認為托洛茨基比斯大林正確,并起草了一個聲明,有83人簽名。中國共產黨在《紅旗》報上發(fā)表一封給劉仁靜的信,限我3日內匯報去土耳其的情況。我沒有照辦,當時還認識不到。后來不知什么時候將我開除了。后來《火花》、《十月》,還有《戰(zhàn)斗》,與陳獨秀的《無產者》合并。陳獨秀被選為中央委員。1931年“一二八”以后,我與陳獨秀失去了聯系。
張金保:要求從中共五大中央委員名單中去年自己
工人出身的張金保是中共五大的代表。1980年四五月間,我們在中華全國總工會宿舍訪問了這位83歲高齡的老人。請她談談當年參加中共五大的一些情況。
張金保說:1926年8月,我在武漢日華泰安紗廠加入了共產黨,當時已29歲。在這之前,向忠發(fā)、許白昊等人經常來家里找我談話,啟發(fā)我的思想覺悟,使我逐步走上革命道理。入黨后,我是該廠工會負責人,分管糾察隊、女工部、監(jiān)察委員會等工作,還兼中共武漢橋口區(qū)委委員。
張老記得:中國共產黨第五次代表大會是在武昌都府堤一所小學里舉行的。但她沒有趕上參加開幕式。這里面還有一個小插曲。因為廠里有一個男工也叫張金保,兩人同名同姓同工種,也是搞工會工作的。先通知男張金保去參加大會,報到時才發(fā)現通知錯了,第二天又改通知女張金保去參加五大。正式會議的地址改在漢口濟生三馬路黃陂同鄉(xiāng)會館,也稱黃陂小學。會場是利用小學的戲臺布置做主席臺,上面擺著幾張桌子,下面放著上百人座位的板凳。會場墻壁上掛了許多賀電與錦旗。共產國際來了不少人,他們拉我一起照相。印象最深的是羅易,他身邊帶著一個很漂亮的法國女秘書。陳獨秀在會上很活躍,很隨便,經常跟一些代表開玩笑,當時使我很反感,認為陳獨秀不夠嚴肅,缺乏一個政治家的風度。張金保說:“我當時被稱用活動分子,所以被推為大會主席團成員。大會主席團有十幾個人組成,記得還有陳獨秀、蔡和森、瞿秋白、李立三、李維漢、羅章龍、向忠發(fā)等,只有我一個女委員。主席團成員是要輪流主持會議,我在閉幕那天擔任過一次大會執(zhí)行主席。李一純等擔任大會記錄。主席團事先要醞釀、協商中央委員候選人名單,用舉手方式通過。原來名單上有我,可我覺得自己水平低,又沒有文化,提出要求說干不了,結果把我的名字抹掉了?!睆埨线@種自知之明和謙遜美德,豈不是后人學習之楷模!
張申府:舉薦周恩來去黃埔軍校
張申府是中國共產黨最早的共產主義小組創(chuàng)始人之一。1920年12月,他與周恩來等在法國勤工儉學,并受陳獨秀的委托,組建巴黎共產主義小組。1921年1月,張申府和劉清揚一起介紹周恩來加入中國共產黨。回國后,張申府最早參加了黃博軍校的籌建工作,是中共從事早期軍事工作的黨員之一。1980年10月至1981年11月,我們去阜成門附近一座古老的四合院內3次訪問過88歲高齡的張申府。張老學識淵博,著述甚豐,精通英、法、德文,還會意大利、日本語。張老告訴我們:他1925年離開共產黨后,一生景仰孔子和羅素。
張申府1923年12月結束了3年旅歐生活,從德國取道莫斯科回國。他到北京后,根據李大釗的建議去廣州工作。張申府說:1924年春節(jié)過后,我從北京啟程赴粵,先到天津換乘輪船去上海,再從上海乘船去廣州。在上海停留時與陳獨秀見了面。陳對我去廣州工作表示支持。一到廣州馬上感受到國共合用的熱列氣氛,也許因為我是第一個回廣州的中國留學生,受到廖仲愷等人格外熱情的歡迎。經大釗推薦,我去廣東大學執(zhí)教,教數學、哲學、邏輯學等課程,同時兼任該校圖書館館長。
張老說:第一次國共合作后,孫中山在蘇聯、共產國際和中國共產黨的幫助下,著手籌建黃埔軍校。軍校完全是按照蘇聯紅軍的原則和制度建立起來的。孫中山請來幾名蘇聯教官作為軍事顧問參加軍校的籌建工作,他們中間有人講英語、德語,由我給校長蔣介石當翻譯。那時我一面在廣大教書,一面參加籌建黃埔軍校工作,具體負責第一期學生的報名、入學考試和錄取工作,并負責安排課程表。不久擔任黃埔軍校政治部副主任。軍校招生“簡章”在報上登出之后,來自全國各地的報名學生十分踴躍。初試后合格的各地學生需要到廣州再通過復試才能最后被錄取。第一期學生的試題,是我同幾位蘇聯顧問事先商定的??荚嚪止P試和口試兩種,我主要負責學生的口試,同時還兼管筆試監(jiān)考和閱卷工作。錄取揭榜時,共產黨員蔣先云名列第一。
張申府回憶說:黃埔軍校開辦后,特別需要政治工作干部,黨代表廖仲愷和政治部主任戴季陶多次叫我為軍校推薦人才,希望能夠介紹幾個國外學習有能力的人。于是“我開了一份15人的名單給瘳仲愷,名單上的第一名就是周恩來”。名單上還有周佛海、趙世炎等人。周恩來當時還在法國留學,我立即寫信邀請他速來黃埔軍校工作,周回信表示愿意回來,但又說路費困難,希望能寄路費來。我又將此事報告了當時擔任廣東革命政府財政部長的廖仲愷,很快得到他的同意,廖給周匯了路費。
張申府在黃埔軍校的時間不長,大約兩個月左右,于1924年6月下旬辭去了政治部副主任職務。張老最后說:“這一年八九月間,廣東大學暑假過后開學時,我從天津回到廣州,見到周恩來問起給他寄款之事,周說沒有收到。原來款剛匯出,周已經搭乘一條郵船動身回國了?!闭菑埳旮耐扑],周恩來受黨的委派于11月到黃埔軍校擔任第三任政治部主任,從此開辟了黃埔軍校及至以后國民革命軍政治工作的新局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