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在侵占中國東北后于1933年侵占熱河，攻打長城一線，邁出侵占全中國的第二步。一般認為，自美國1915年介入中日二十一條交涉、至遲自 1927年日本制造《田中奏折》規(guī)定必須打破美英的遏制時起，美日兩國互相以對方為假想敵進行備戰(zhàn)。日本兵向華北，不僅僅是為了侵占全中國，也是為了將來與美國抗衡。因此，美國密切關注日軍攻打長城一線，分析日本的戰(zhàn)略意圖，采取一定的處置措施。由于學術界對此尚無研究，①本文對此加以探討，以期窺視美國對華政策的主調。

一、從日軍占領山海關到攻占灤東地區(qū)：日本是否進占平津？

1.美國對日軍意圖的關注

日軍1933年1月初進攻山海關時，美國擔心日軍意圖。1月中旬，美國國務卿史汀生（HenryLewisStimson）詢問日本駐美大使出淵勝次“日軍是否欲占領熱河全省”？出淵回答：這“系于張學良及中國軍隊之活動如何”，“‘滿洲國’視熱河為其領域之一部”。②即是說，日軍要侵占熱河。有電稱美國只關注日軍是否進占平津地區(qū)，“目前并無訓令駐東京大使再向日本抗議之必要”。③ 美國只是希望中國軍隊抵抗日軍侵占熱河，國民政府駐美公使施肇基3月中旬報告“此間人士滿望吾國對日強烈抵抗，聞熱河失陷，極為震驚”。①

日軍進攻長城一線，美國關注其是否進攻平津。3月 14日至 21日，美國駐天津總領事洛克哈特（Lockhart）向美國政府報告這兩個問題：其一，中日兩軍在喜峰口、古北口等隘口進行大戰(zhàn)?！爸腥针p方都承認古北口和喜峰口在過去幾天發(fā)生激烈戰(zhàn)事”，但是美國駐天津總領事館“不能確認在宋哲元與日軍混成第13、第14旅團之間戰(zhàn)事中，日軍傷亡6000名，18門野炮、7輛坦克和5000多支步槍被繳獲”。②日機轟炸“位于喜峰口以西70里和長城內側”之遵化，③中國“批評日本轟炸古北口、喜峰口之間長城內側13里范圍內村莊”，強調“反對沿著長城一線建立中立區(qū)”。其二，雖然日本“聲稱其軍事行動僅限于長城外領土內，但是中國認為日軍進攻平津地區(qū)僅僅是時間問題”。④ 日本駐天津總領事桑島主計對河北省主席于學忠聲稱，中國在天津和靠近塘沽的地區(qū)駐扎軍隊、在海河河口修建戰(zhàn)壕，“對海河的航運安全構成威脅”。⑤

鑒于中日之間的軍事事態(tài)，美國駐華使節(jié)分析中日談判的可能性。美國駐華公使詹森（NelsonJohnson）報告來自東京3月18日的情報：內田康哉外務大臣“宣布張學良離開北平有利于解決中日爭端，強調如果中國不無端挑釁，則日‘滿’軍隊不會進入華北”。3月20日，他對接任國務卿赫爾（CordellHull）提出：中國現今“防守長城一線，控制喜峰口”，“并無‘侵擾’熱河的打算”，日本則“因為占領了熱河和控制了長城而會停止前進”，“再無什么理由派遣軍隊進入長城以南之平津地區(qū)”而希望談判。雖然中國一時“不想談判”，但如果日本威脅進軍平津地區(qū)，就“有希望迫使中國同意談判”，因為“一旦進入平津地區(qū)，日軍就會進至黃河一線”。⑦但在3月27日，詹森改變看法，對赫爾指出：中國軍隊盡力防守羅文峪、喜峰口、古北口和冷口，“沒有證據表明中國會和日本進行直接或間接談判”。⑧ 美國認為斡旋中日談判的時機未到。

4月上旬美國發(fā)現日軍攻打灤東地區(qū)。洛克哈特報告美國政府：“日軍占領秦皇島之北不遠處和長城內側的石門寨。山海關地區(qū)局勢更為緊張，山海關之西和西北方向爆發(fā)激烈戰(zhàn)斗。”⑨ 在秦皇島的美軍第 15步兵分隊報告：中日在營區(qū)以北大約 3英里處發(fā)生激烈交戰(zhàn)。⑩ 洛克哈特報告赫爾：9架日機轟炸灤南馬鎮(zhèn)至秦皇島海陽鎮(zhèn)一線至海陽鎮(zhèn)之北地區(qū); “盧龍發(fā)生劇戰(zhàn)” ，日軍“奪取了抬頭營” ， “將中國軍隊趕至灤河西岸”?，伂嬎謭蟾妫褐袊褟那鼗蕧u和昌黎撤軍，“灤河和長城之間地帶現在已無中國正規(guī)軍”?，伂層捎诒睂幘€穿越灤東地區(qū)，而美國與北寧線具有極大利益。它關注日本對灤東地區(qū)的軍事行動，考慮對日施壓。

2.美國對國民政府請求的沉默

國民政府面對日本的軍事入侵，要求美英等國阻止日軍行動。3月 7日，日本駐華公使館對英美等國駐華公使及代辦聲稱，如果中國軍隊反攻承德，日軍必然“出以擾亂平津之非常手段”。國民政府認為日本“意在鼓勵各使出面調停，劃長城至北平之間地區(qū)為緩沖區(qū)域”?，伂?國民政府擔心平津安危而將故宮珍貴文物南移，日本認為這是“將故宮博物館的文物作為擔保從美國武器借款”。3月 11日，美國駐南京總領事裴克（WillysR.Peck）對日本駐南京總領事須磨彌吉郎不僅否認此事，稱連正在討論中的中美棉麥借款也難以進行，因為美國在金融恐慌時“無論以什么名義都沒有理由成立新借款”。① 這說明，美國此時不想實際援助中國抗戰(zhàn)。3月中旬，外長羅文干對英美法三國公使指出“日本有進犯平津一帶的可能”，表示“中國決心抵抗，并正在采取預防措施，以確保平津地區(qū)的安全和秩序”，“倘若第三方面的利益遭受損失，中國不能負責”。② 詹森報告美國政府：羅文干強調“中國人民將全力保衛(wèi)自己的國土，恢復失土;同時，世界各國應承擔起自己的道德和法律義務，這是國聯通過十九國委員會的報告所規(guī)定的”。③ 同時，中國駐法公使顧維鈞對英國首相麥克唐納（JamesRamsayMacDonald）提出：日本攻打長城威脅世界和平，“各國應該聯合一致，從外交、道義和經濟各方面采取必要的措施，以使日本恢復理智”。麥克唐納表示“此事在很大程度上要看美國準備怎么做，英國單獨行動是沒有用的”。羅文干乃電示施肇基“勸說美國采取更為積極的政策”：美國在外交和經濟制裁上究竟能給予中國多大支持;“在制訂禁運軍火及軍用物資的具體規(guī)定時，只能對日本一方施行” ;召回駐日大使、抵制日貨進口等。④

即將出任中央銀行總裁的孔祥熙拜訪詹森，提出“經濟制裁會立即阻止日本的侵略”。 $＼textcircled { 5 } _ { 3 }$ 月21日，外長劉崇杰對詹森指出，日本4艘巡洋艦和戰(zhàn)列艦“平戶號”集中塘沽，“平戶號”艦長聲稱“如果中國不停止向熱河派遣軍隊，則日本會對天津、北平采取某種行動”。劉崇杰表示“中國不能停止抵抗日軍攻打熱河的努力，同時將迫不得已抵抗日軍攻打北平或天津”，希望“有關友好國家阻止日本進軍平津，因為這會威脅友好國家的利益” 。⑥總之，中方強調日本不但正以武力破壞遠東格局，而且在“準備第三次之生死戰(zhàn)，欲消滅美國海軍力量，握太平洋霸權，而以征服中國為對美作戰(zhàn)之工具”，因此美國“自有領導諸國防止之責”。⑦ 美國拒絕了國民政府的要求。國民政府批評“英美態(tài)度之沉默”。⑧

3.美國對灤東事態(tài)的干預

灤東是北寧線穿越地區(qū)，該鐵路對美國來說具有重要戰(zhàn)略價值。美國發(fā)現日軍進攻灤東，擔心日軍進攻灤東地區(qū)會損害美國的利益。美國駐日大使格魯（JosephC.Grew）報告赫爾：“根據日本參謀本部武官所說，日軍 4月 10日從古北口到山海關一線發(fā)起進攻，將中國軍隊驅逐至長城以南” ，但是“日本不打算在華北采取軍事行動”。⑨ 美國駐秦天總領事報告美國政府關東軍發(fā)言人宣布：“1.自4月 10日以來，日軍針對鎮(zhèn)壓中國軍隊的反攻，沿長城發(fā)起的總攻順利。2.4月11日上午，日軍已奪取冷口，正向建昌營前進。3.日機對多倫的中國基地進行轟炸?！雹?該發(fā)言人還聲稱“日軍進攻目的在于毀滅中國的反攻基地，如果中國從新基地繼續(xù)反攻，那么日軍有必要驅逐”。詹森就此認為，“日軍會繼續(xù)進行，直到中國軍隊從灤東撤走”?，伂?美國為了北寧鐵路線的安全連同英國采取了一些措施施壓日本。4月上旬，“歐美游歷團”到灤東地區(qū)視察戰(zhàn)事，駐津美艦“法可門科號”“因秦皇島？東中日戰(zhàn)事激烈，大沽口外時有日艦往來”而“開往大沽警戒”。① 秦皇島“到英美軍艦各一艘，保護開灤礦局”。② 4月中旬，“昌黎以東路軌被日機炸毀后，英美方面因辛丑條約及英借款關系，向中日雙方提出勸告，請勿破壞北寧路”，“秦島英陸戰(zhàn)隊四五百人、美陸戰(zhàn)隊二三百人，均登陸維持秩序”。③

綜上來看，自日軍進攻熱河時，美國就關注日軍的進攻，批評國民政府不認真抵抗。美國關注中日兩軍在古北口、喜峰口、冷口的交戰(zhàn)，稱贊中國軍隊的抗戰(zhàn)。美國看到日本以中國軍隊若反攻，就要進攻平津地區(qū)相威脅中國。日軍進攻北寧線穿越的灤東地區(qū)時，美國為了維護自身利益，聯和英國派遣軍艦和海軍陸戰(zhàn)隊對日施壓。日軍見此，向美國解釋攻占灤東地區(qū)是為了摧毀中國的反攻基地。美國雖然批評日軍進攻，但不打算帶頭遏止日本，發(fā)現日軍企圖沿長城一線建立“中立區(qū)”，考慮中日雙方談判的可能性。

二、美國在單獨出面與聯合行動以阻止日軍侵略與斡旋談判上之糾集

日本在對灤東地區(qū)發(fā)起進攻的過程中要求美國出面調停。4月17日，日本駐華公使館書記官中山祥一要求聯合新聞社記者拜訪詹森，詢問“有無可能由他國軍官安排中日兩軍軍官舉行會議討論停戰(zhàn)”，“條件是中國軍隊退往連接北平和山海關公路一線以南地區(qū)，日軍退回長城”。詹森向赫爾提議：“此時任何人向中國提出這樣的建議，只會自討沒趣”，但是“如果有人提出這樣的建議”，美國“將照此辦理”。赫爾指示詹森：日方透露了要談判的信息，是由第三方接洽談判“必須加以警惕”，美國不能向中日雙方提出談判，但支持其他國家提出。④

1.美國不出面調停中日事態(tài)，卻提出中日停戰(zhàn)方案

4月17日，名叫“伊金斯”（Ekins）的人對中山祥一指出，詹森向前日本外務大臣芳澤謙吉提出“中立地帶”方案： “將北平、密云之間某處地點如唐山與三河、玉田、秦皇島相連接，將汽車道與長城之間的地域作為中立地帶，中國軍隊退至該地帶以南，日軍撤至長城為止?！闭采瓘娬{美國在北平并無商業(yè)利益，斡旋停戰(zhàn)只是“基于人道主義”。⑤ 可見，長城停戰(zhàn)方案最早是美國提出來的。

國民政府見此，要求美國派軍將中日兩軍隔離開來。4月 18日，何應欽的德籍軍事顧問佛采爾（GeorgWetzell）對美國駐華公使館武官德賴斯代爾（Drysdale）提出，“中國方面已經深受日本軍打擊，已經只能想辦法停止戰(zhàn)斗”。⑥ 北平軍分會官員蔡元通過西班牙駐華公使噶利德（Garrido）向詹森私下提議“有無可能，由辛丑條約簽字國將其軍隊部署在灤河上的鐵路橋，防止鐵路橋被毀壞并觀察局勢變化”。4月19日，詹森同英國駐華公使藍普森（SirMilesLampson）、噶利德、法國駐華公使館參贊拉加德（Lagarde）討論這一提議，認為： “辛丑條約最初目的在于列強保護駐北平使節(jié)免遭攻擊和保護撤往海上通道，如今駐華使節(jié)并未遭到攻擊威脅，海路也暢通，因此不能援引辛丑條約?！闭采硎荆好绹幌刖砣霙_突將軍隊“部署在敵對的中日兩軍之間”。⑦ 美國不派軍隊進行隔離，是認為日軍并無進占平津的計劃。4月 19日，日本駐美大使出淵勝次對美國國務院遠東司司長翁貝克（StanleyK.Hornbeck）強調，報紙所說日軍已占領秦皇島“難以令人相信，因為秦皇島是一座充滿國際利益的港口”，日軍行動“限于灤河之東、之北地區(qū)”，“并無進入天津或北平的計劃”。翁貝克一面批評日軍聲稱并無進占平津的計劃，但是“總是加上先決條件，那就是‘除非中國使日軍認為有必要’”;一面強調希望日軍行動限于灤河之東之北地區(qū)。① 4月 21日，出淵勝次再次強調“日軍并不計劃進占平津”。翁貝克詢問“灤河橋是否遭到損壞或破損”？出淵回答“并未受到損壞” 。 $＼textcircled { 2 } _ { 4 }$ 月 26日，洛克哈特報告美國政府，灤東地區(qū)的日軍撤退“到昌黎和秦皇島之間” ，這是“因為已經達成了協(xié)議或諒解”。③ 格魯報告美國政府：“日軍對華北的軍事行動不會越過長城之南山腳” ，日軍的計劃只是將中國軍隊驅逐至長城一線群山之外“并粉碎這一地區(qū)任何會成為潛在威脅的軍隊” 。④

國民政府除了要求美國派軍外，還要求對日經濟制裁。顧維鈞對美國出席裁軍會議的首席代表戴維斯（HughesDavis）提出， “由各大國采取一致行動，實行經濟制裁” 。戴維斯回答： “除非各國準備堅持到底，宣布禁運不僅于事無補，而且有害。換言之，為使對日禁運生效，運往中國的貨物必須護航。但日本勢必將封鎖中國海岸，阻止貨物運達中國，這實際上就是對日作戰(zhàn)”。顧維鈞指出：“日本現在雖不怕對任何一國作戰(zhàn)，但與列強聯合力量作戰(zhàn)似有忌憚。因此，為了防止另一次世界性沖突，必須采取行動，借以結束目前的中、日沖突?！贝骶S斯反復強調：“目前要務是中國人民應團結一致，堅定迎擊日本的繼續(xù)侵犯?！彪m然美國目前“正全神貫注于國內問題”，但是“早晚必將考慮遠東問題”，“只要中國人民同心協(xié)力，日本的威脅決難持久，因其他國家終必亦將援助中國”。⑤ 可見，美國一面認為對日制裁時機未到，一面鼓勵中國抗戰(zhàn)。

2.美國支持英法等國出面主導調停中日事態(tài)

4月20日，北京大學校長蔣夢麟對藍普森提出，按照上海停戰(zhàn)談判事例進行長城停戰(zhàn)談判。藍普森提出：（1）“中國人誤解上海停戰(zhàn)談判，指責英國同日本秘密談判”;（2）長城停戰(zhàn)談判“討論什么問題，應予嚴格界定”;（3）“中國的官方發(fā)言人須由中央政府任命”;（4）由哪些友好國家贊助停戰(zhàn)談判“需要解決”。對此四點，國民政府4月22日回答：（1）“中國感謝列強在上海停戰(zhàn)談判中所作一切，不可能再有什么誤解”，即感謝英國斡旋;（2）長城停戰(zhàn)談判“限于討論停止敵對沖突的建議，而不涉及滿洲問題或其他問題”，“停戰(zhàn)協(xié)議為口頭而非文字”;（3）次長劉崇杰作為中國官方發(fā)言人;（4）中國對法國公使韋禮德（HenryAugusteWilden）“愿意在任何可能方式下提供幫助表示贊賞”，即希望法國參加調停。對此回答，藍普森表示贊同，并指出日本不會接受中方提出的達成口頭停戰(zhàn)協(xié)議，而會堅持簽訂紙面協(xié)議。他同詹森溝通，認為“可在不用承諾負責的情況下”“正式提出停止敵對的協(xié)議” ，⑥即是說只要不擔責任，英美兩國可以出面提出停戰(zhàn)談判。赫爾回電詹森同意。

如此來看，美國在提出設立“中立地帶方案”后邁出了第二步，支持英國出面按照上海停戰(zhàn)談判事例斡旋中日停戰(zhàn)談判。于是，國民政府對美國提出協(xié)議設想。外交部亞洲司司長沈覲鼎對詹森提出：其一，“無論正式的還是紙面的諒解都無必要;假定日本真誠地聲稱并不希望向華北進一步推進，那么中國當然不會進行任何進攻，中日雙方在場軍隊可以達成某種非正式的協(xié)議”。其二，“希望友好國家警告日本，指出中國盡一切手段決心保衛(wèi)平津地區(qū);日本進一步推進會牽涉國際并發(fā)癥”;需要援引辛丑條約阻止日軍行動。詹森回答：美國不可能“向日本發(fā)出這樣的警告”，辛丑條約“是列強同中國簽訂而非與日本簽訂”，因此不能援引辛丑條約。① 劉崇杰要求詹森“弄清日本的目的”，強調“中國別無他法，只能尋求友好國家的幫助” 。②

對于沈覲鼎提出的兩點請求，赫爾指示詹森：其一，要由英國調停中日談判。“各國應避免卷入中日沖突;除非中國方面主動提出并賦予全權接觸，才予以回應。就各國來說，如果要努力安排停戰(zhàn)或促成達成協(xié)議，最好在國聯贊助下進行。鑒于英國在國聯的地位和在華北的巨大利益，各國作為中間人所采取的任何行動應由英國負責”，美國可以輔助。其二，要注意停戰(zhàn)協(xié)議條款?！盁o論何人如果關心或參加中日停戰(zhàn)談判，并使中日雙方達成協(xié)議，應認真考慮達成這樣的協(xié)議包括哪些條款及其最終含義”，“要盡可能充分考慮 1931年 9月以來國聯和美國的目標和努力、各國政府表明的態(tài)度、中國和日本目前的局勢，以及影響調整相互沖突的原則和權利之整個問題”。③ 總之，美國政府一則要求英國牽頭斡旋中日停戰(zhàn)談判，一則關心停戰(zhàn)條款不要危害美國的利益。

對于美國這一態(tài)度，外長羅文干感到失望。他于 4月 27日發(fā)表關于美國所認為“灤東各地日軍撤退”是華北局勢緩和表現的談話，指出日軍此舉“或系變更進犯計劃，圖取察東”。對努力爭取美國對日制裁而未果，他認為“國聯之制裁暴日，以歐洲各國因經濟問題，自顧尚屬不暇，故不能即行”。對于“有人以為日俄形勢嚴重及美總統(tǒng)召集會議，將于我國有利”，他批評“此種見解實至危險”，強調解救華北危局“應靠自己努力，堅決抵抗，方可得最后勝利”。④

盡管美國不想介入中日沖突，也不打算對日實施制裁，國民政府仍然爭取其支持。4月 26日，施肇基詢問翁貝克，“日本顯然要向平津地區(qū)猛烈推進，在世界經濟會議召開前完成占領天津和北平”，企圖造成既成事實，因此“北平提出建議由外國采取某種行動，在天津和北平以北地區(qū)停止敵對行動”，美國是否同意而采取行動？翁貝克回答：美國已得知這一提議，但是“任何使外國作為中間人的建議或努力，都是微妙而艱難的”，其原因在于“大多數中國領導人———無論是政治的還是軍事的———尚無充分證據表明他們自己之間已經團結或統(tǒng)一”。⑤ 在這里，美國批評國民政府在對日問題上的不團結，是美國決定對日不采取行動的原因之一。

4月27日，何應欽、劉崇杰“招待英美法三國公使晚餐，就日中停戰(zhàn)斡旋方法進行懇談”， $＼textcircled{6}$ 宋哲元、商震、黃杰“防守古北口至灤河一線軍隊的指揮官”等也在場。詹森報告赫爾，中方表明兩點：一是中國軍隊決心抗戰(zhàn)，宋哲元“特別費心”解釋“大家合作一致抵抗日軍進攻，關于中國各軍事將領之間對國民政府不滿的典型報告是日本的宣傳，企圖削弱中國民眾抗戰(zhàn)精神”。二是“南京渴望停止敵對沖突，但是不會在這個問題上達成書面協(xié)議，擔心承諾危及中國在滿洲、熱河和有關問題上的地位”。對此，三國公使僅回答：不理解日本從灤河地區(qū)撤軍，“除非日軍已將中國軍隊從長城群山趕走，日軍現在撤往長城，計劃對那地區(qū)的中國軍隊的新部署發(fā)動進攻”。① 對此，黃杰指出：“灤東日軍撤退原因，系國際上之關系。華府會議開會在即，對中日戰(zhàn)場十分注意，日方故將軍隊撤去，藉以混淆，并藉留強辯之余地?！雹?/p>

在詹森向赫爾報告4月27日討論情況后，美國對日態(tài)度似乎強硬起來。4月 29日，赫爾在就任國務卿第一次演講中，譴責日本蔑視國際條約，實行黷武主義：“此時條約義務為人蔑視，條約神圣橫被蹂躪之國際局勢必須終止，而代以國際健全新關系”;“今日各國間必須重建公允友好而完成正規(guī)之貿易關系，避免將來發(fā)生危險之經濟軍事及政治爭執(zhí)，且目下世界各地不僅蔑視條約與漠視契約已也，正有用武力或將用武力以解決者。 ” $＼textcircled { 3 } 5$ 月 1日，羅斯?？偨y(tǒng)“開始詳細研究遠東問題” ，召見燕京大學校長司徒雷登“于日內呈送其對于日本在中國本部軍事行動之印象及建議”。司徒雷登“建議由西方各國用政治及經濟力量，贊助中國，維護領土之完整” 。他提出：日本侵略華北“不僅違犯兩國間現有各約，且蹂躪維護法律與秩序之國際公法。即令美國單獨用政治及經濟手段援助中國，渠亦未見有引起日美戰(zhàn)爭之可能性”。④

在此過程中，法國同美國、英國協(xié)商是否對日采取聯合行動。赫爾向詹森通報：法國外長邦庫爾（JosephPaul-Boncour）向美國副國務卿戴維斯（NormanDavis）表達對“華北局勢演變的巨大關心”，提出“美英法三國一致行動極其重要”，法國準備“參與任何一切共同同意的行動和措施”。⑤ 顧維鈞詢問法國外交部政治司司長巴吉東“關于美、英、法三國政府就日軍繼續(xù)在華北挺進一事聯合提出警告的問題，法國政府是否已答復駐南京公使韋禮德”。巴吉東回答：“由于日軍撤退，形勢大為緩和”，“所以尚未答復韋禮德”。顧維鈞指出：“天津以東，長城與沿海之間地區(qū)的日軍雖向后撤，但仍沿古北口附近向北平推進”，一場大戰(zhàn)業(yè)于4月25日揭開，日本意圖“進逼北平”。巴吉東詢問“是否愿意重新要求英、美、法三國政府在東京聯合進行干預”？顧維鈞回答：“建議三國政府主動就日軍在華北繼續(xù)推進的后果，向日本提出警告?！雹?/p>

然而，美國最終未同英法兩國采取聯合行動。5月2日，法國駐美大使館參贊亨利（Henry）拜訪翁貝克，通告韋禮德給法國政府的建議，指出中方有關人物“同英美兩國公使接觸，討論由列強斡旋中日停止沖突的方法，因為沖突對各國在長城以南地區(qū)的利益造成威脅”，因此建議美英法三國合作行動。翁貝克提出兩點：其一，中日兩國都要求其他國家斡旋談判;即使談判達成協(xié)議，協(xié)議對中國也是不利的。法美兩國政府及其駐華使節(jié)“要極其小心：不僅中國通過各個渠道同各國駐北平的代表接觸，而且日本方面已在進行這樣的接觸。中日雙方都已設法并繼續(xù)設防，并要求外國以某種方式卷入。在此階段，外國盡一切努力做中國工作，有可能同日本達成協(xié)議。如果成功，所造成的局面對日本相當有利，日本極感興奮;相反，中國在相當一段時期里處于不利和失望境地” 。其二，美國愿意參加英法兩國的主導行動，但美國不會唱主角?！懊绹敢庠谝磺锌赡艿姆矫嫣峁椭保叭绻⒎ㄕ蚱漶v華代表提出明確的建議，那么美國政府準備參加合作討論”。亨利贊同翁貝克所說，表示報告法國政府。①

綜上，自 1933年4月中旬日軍進占灤東地區(qū)后提出第三方斡旋停戰(zhàn)談判，設立中立區(qū)，反復宣稱無進占平津的計劃。國民政府也要求美國調停中日沖突，派遣軍隊進駐灤東地區(qū)，將中日兩軍隔離開來，并要求對日實施經濟制裁。美國批評日本實施黷武主義，破壞國際條約。但是，它拒絕發(fā)起調停中日沖突，主張由英國出面主導調停，美國配合。它拒絕派遣軍隊進駐灤東地區(qū)，認為并未必要;也拒絕對日實施經濟制裁，認為時機未到。在法國提出美英法三國合作行動的問題上，美國愿意提供幫助，但不唱主角，實際上認為并無合作行動的必要。盡管如此，美英法三國的協(xié)商合作行動給日本產生一些壓力，華聯東京電稱“該消息一到東京，財界及政界益受激動，責任多卸內田外長之焦土外交，蓋內田外長每以黃白兩種族之抗爭為號召亞洲門羅主義之基本”。②

三、美國出兵華北“護僑”之考慮與羅斯?？偨y(tǒng)聲明的發(fā)表

1.美國考慮出兵華北“護僑”

美國政府在考慮是否采取聯合行動調停時，發(fā)現日本再度進軍平津威脅中國。5月 3日，日本駐上?？傤I事館發(fā)言人對《大美晚報》聲稱“日軍本無意進攻長城以南之中國領土，但此事如何，實系于中國軍隊今后之行動”。記者詢問“日軍在必要時，是否將前進至北平天津”？該發(fā)言人回答：“當然。故嗣后華北局勢如何，須視日軍對挑釁二字如何解釋而定?！雹勖绹€注意到，盡管中日雙方都請藍普森出面斡旋，但是藍普森最終未行動。5月4日，美國駐倫敦代辦阿斯頓（Atherton）報告美國政府：英國外交部指出，關于藍普森調解中日沖突的報告是日本駐華公使館向藍普森提出的，其意是藍普森“是唯一可以接受的調停人”。在該使館向藍普森提出請求次日，何應欽拜訪藍普森“希望他利用其影響中止中日沖突”。于是，藍普森表示“如果中國能夠表明自己想要什么”，那么他“就考慮同日本調解的可能性” 。但是，羅文干告訴藍普森中國只是“要求各國聯合警告日本不要進軍中國本部”而非要求斡旋。因此，藍普森“未采取進一步行動”。④

此際，美國對日態(tài)度似乎強硬起來。以馬尼拉為基地的西太平洋艦隊“突以警備渤海沿岸之名義而開始移駐”渤海，“除旗艦猶斯頓號外，并有巡洋艦戰(zhàn)各三艘開赴華北，更有航空母艦及潛水艦五艘，已陸續(xù)出動，以警備青島、塘沽、煙臺、秦皇島等地”，“其行動殊堪注目”。⑤ 5月4日電稱：“今夜美國海軍高級軍官對于日本及‘滿洲’方面散布之謠言，指美國亞洲艦隊奉有密令正向煙臺秦皇島及其他中國口岸進發(fā)等說，斥為無稽之談。謂美艦隊近二十年來逐年巡游華北一帶，本年之巡游并非較往年為秘密，亦未發(fā)有秘密命令。報載‘滿洲當局’接有美艦隊開赴北方保護中國海岸報告，及東京官場對于美艦行動極為關懷等語，全屬神經過敏。美艦隊并非保護中國領土，而本年之巡游亦無特別重要意味?！钡?5月5日電稱：“美國太平洋艦隊突然稱警備渤海沿岸，旗艦飛夫頓以下巡洋艦三艘、戰(zhàn)艦二艘、航空母艦一艘、潛水艦五艘，大部隊出動，分停青島、塘沽、芝罘、秦皇島警備?！雹倏梢姡绹鴮θ毡具M行一些施壓。

5月5日，宋子文抵達芝加哥，遠東問題“即成為中美雙方談話目標”。② 美國輿論強調美國要向日本表明“對于日本在遠東最近事變中所采取之態(tài)度，尤其是對于日本否認華府九國條約，暨忽視列強維持遠東和平之愿望”。③ 宋子文抵達華盛頓后，北平“傳出萬一北平被占、美國保證干涉之說”。日本聲稱“中國財政部長宋子文曾通知中國政府，冀日本進占平津，可得美國之干涉”。但是，宋子文否認“在美京未曾談及干涉事件”。④ 美國政府亦“謂縱然日軍進犯平津，美政府亦無出面干涉之保證”。國民政府認為：日本因“畏懼英美之干涉”而“捏造謠言，謂宋氏曾要求美政府于日軍進寇平津時出面干涉云云，目的在迫美方表示態(tài)度”。⑤ 這么看來，美國接見宋子文使日本倍感壓力。

5月8日，日軍對密云和灤河地區(qū)發(fā)起新攻勢，制造平津緊張局勢。美國民眾紛紛“向美國務院詢問華北美僑生命財產之保護狀況”，有親屬或友朋在平津者更紛紛“詢問政府應否增派陸軍前往保護美僑”。美國政府回答：“美國今方依恃華北美英法意等軍隊成立已久之合作聯防計劃，供給必要之保障，尤其對于使館界內之保護，并謂關系保護美僑事宜，美國駐華公使詹森有權自行酌量辦理，目下詹森尚未請求增派駐兵，亦未報告另擬保衛(wèi)新計劃。 ” ⑥美國民眾要求美國政府派兵到華北保護美僑，美國政府認為沒有必要。美國關注日軍新攻勢，推究日本軍事意圖。在日軍展開新攻勢前，日本駐華公使館一等秘書須磨彌吉郎對詹森解釋“日本并不關心長城以南的發(fā)展，只關心長城一線的安全”。詹森認為，如果此一解釋“可以被接受”，“那么日本在灤州地區(qū)和密云展開的新行動就在于使中國認識到目前局勢的真實性”。⑦ 在日軍發(fā)起進攻后，洛克哈特發(fā)現日軍“向北戴河推進”，企圖占領從長城直至灤河之地區(qū)。⑧格魯認為，日軍如果占領北平“就處于有利境地，要求中國軍隊停止進攻長城，以換取日軍從北平撤走”。⑨ 詹森進一步指出：其一，日本駐屯軍司令中村孝太郎對《紐約時報》駐中國首席記者阿班（HalletEdwardAbend）聲稱，“日軍打算從灤州方面和古北口方向以前所未有的規(guī)模發(fā)起進攻。從古北口方面可以延伸向南截斷北平、天津之間鐵路”，迫使中國軍隊“撤往平津鐵路以南”。這表明日本企圖“消除國民政府對灤東地區(qū)的控制”。其二，日軍不僅僅是確保占領長城一線，而且“是為了影響中國本部的政治發(fā)展，或者至少是影響黃河以北華北地區(qū)的政治發(fā)展” 。⑩

美國關注日本是否進占平津地區(qū)。詹森報告赫爾，5月12日晨，日機飛到北平上空“散發(fā)大量小冊子傳單”。洛克哈特報告，日軍宣稱要占領通州，駐屯軍“忙于在日租界交通便利和戰(zhàn)略要點堆積沙包”，日機“科邁”號降落塘沽港，天津市民“擔心日軍會轟炸天津”。① 這給美國造成一些壓力。日軍宣稱，其發(fā)起新攻勢的原因在于中國軍隊的“挑戰(zhàn)”，美英法三國“頗為所惑”。詹森對劉崇杰和何柱國稱，“倘日軍進攻平津，就個人觀察，美政府與國聯相同”。言外之意，美國“似亦只能作道德上之后援，不欲卷入旋渦”。②

中方認為，日機飛臨北平上空“將為日軍進犯平津之先聲”。③ 羅文干致電駐外使節(jié)：“日本再次大舉進犯灤河以東地區(qū)，意圖占領平、津?！备鶕撁思s、非戰(zhàn)公約、九國公約和辛丑條約，“各國有義務制止日本破壞平津地區(qū)的和平”;中國亦“曾要求英、法、美三國公使警告日本勿再繼續(xù)進犯”。④ 沈覲鼎詢問詹森，美國“是否考慮由于日機出現在北平上空而采取行動”。詹森回答“沒有任何理由采取任何行動”。沈覲鼎強調：“先前認為日本不會進入平津地區(qū)以避免國際爭端，現在看來日本事實上想侵入平津地區(qū)”，希望各國“尤其是英美兩國采取某種行動”。詹森“坦誠地”回答：國民政府不應期望美國實施超越該政策的政策。雖然華北局勢的發(fā)展與美國的利益不可分割，但是美國“實際上并不想卷入中日爭端”。⑤ 不卷入中日沖突，是美國此時的基調，蔣介石批評國民政府一些官員“猶以為英美可恃”。⑥

隨著日軍逼近，美國考慮撤離平津地區(qū)的美僑。5月15日，詹森向赫爾報告，“日軍已占領古北口、密云之間的石匣鎮(zhèn)”，并“沿著秦皇島經由通州到北平的古老官道推進。天津的日本駐屯軍告訴報界要奪取通州，然后停止前進”。他提出，“最好要求在通州的美國婦女、兒童撤離該地”;至于北平，由于“并不存在真正的危險”而沒有必要撤離。 $＼textcircled { 7 } 5$ 月16日，詹森又提出：“日軍的行動限于通州和鄰近地區(qū)，主要牽涉的是美國人，至于其他國籍者我一無所知。我們主要關心的是在通州的美國學校的兒童。北平市和鄰近地區(qū)平靜，并無直接的危險，似無必要采取預防措施。 ” ⑧ 如此看來，詹森似乎得知日軍不會進占平津，因此沒有必要采取預防措施。

2.美國羅斯?？偨y(tǒng)聲明的發(fā)表

隨著日軍逼進，國民政府直接要求美國政府對日采取行動。宋子文同施肇基拜訪翁貝克指出，“日軍迅速向天津推進。中國軍隊一直勇敢地戰(zhàn)斗，過去兩周來傷亡達30000人，其中 20000人是過去幾天里傷亡的，中國軍隊快要彈盡糧絕”，詢問美國“能否做些什么”。翁貝克一面稱贊“中國軍隊進行堅強的抵抗”，一面表示所有美國人“都很遺憾沖突仍在進行，重大傷亡還在發(fā)生”。施肇基提出：“美國政府尚未就中日沖突對世界發(fā)表聲明”，因此在“發(fā)表有關中國代表宋子文和總統(tǒng)羅斯福會談公告時，能否就遠東政治局勢的發(fā)展表明美國政府的興趣”，“譴責華北沖突仍在繼續(xù)，流血還在發(fā)生”。⑨ 翁貝克未作具體回答，僅表示將宋子文、施肇基所說報告給赫爾。

與此同時，意大利政府要求美國政府采取行動。美國駐羅馬大使館報告，意大利政府提出“由美國政府向意大利政府提出，由意大利政府建議法英兩國政府同意大利政府、美國政府合作行動;此合作行動大致可以在預期日軍要占領北平時立即采取”。對此，翁貝克認為：“意大利政府的建議不可取，目前尚無跡象表明各國的聯合行動可以中止中日沖突，聯合行動并不能起什么作用”，各國采取聯合行動阻止日軍進攻之機已經失去。翁貝克進而指出：各國駐華公使、尤其是美英兩國公使頻繁會商討論認為無法采取聯合行動，并認為“目前在敵對的兩方之間并無調解的基礎”。這是說，美國認為既不能同各國采取聯合行動，也不能作為中間人調解日軍的進攻。翁貝克提出：“日軍進軍華北，對各國威脅最大的是英國的利益，其次是法國的利益?！比绻扇魏我粋€大國提出采取聯合行動，“這個大國首先是英國，其次是法國或意大利，最后才是美國” 。然而自日軍侵入山海關以來，英國就“一直未對美國直接提出協(xié)同行動”。如果“英國政府就此問題通過其駐北平公使同我們討論。我們指示美國公使應以有利的心情，接受任何英國公使或其他任何公使提出的任何明確的建議”。①

美國在拒絕牽頭采取聯合行動時，接受了施肇基發(fā)表聲明譴責日本侵略的建議。5月16日，羅斯?？偨y(tǒng)向44個國家元首發(fā)出聲明，要求“各國縮減軍備，絕對廢止侵略之武器，且同意制止武裝軍隊之？越國境，冀以挽救軍縮會議之失敗，而促成世界經濟會議之成功”。羅斯福宣言中有“一國不能派遣軍隊至他國之領土內”“一國侵略行為即足擾亂全世界和平”之語，針對的是日本侵略中國。這引起日本的反對，日本陸軍省聲稱：“日本愛護和平之心未減于他國，但和平之保證若含有無論于何種情形之下皆須維持現狀之意，則日本不能接受此種見解”，“羅斯福所提出避免出兵越犯疆界之主張，渠認為不幸，因日本于華北適有軍事行動”。② 日本政府聲稱：“日本在原則上贊同羅斯福之提議，惟因鄰邦之變異狀態(tài)，日本有提保留之必要?！薄爸劣谂杀骄硢栴}，則須列強準備承認長城為中國與‘滿洲國’之疆界，否則難以同意。”③

中國各界和國民政府歡迎羅斯?？偨y(tǒng)的聲明。著名人士熊希齡指出：羅斯福發(fā)表“不承認武裝國家侵略任何國家”之宣言， “如未得英法意各大強國之贊同，決不能遽然發(fā)表” 。其宣言所指， “在遠東為反對日本之武力侵華”，日本對此“不能不有相當之顧忌”。④ 5月18日，羅文干對記者指出：雖然羅斯福提出“世界各國應參加之莊嚴而確切之不侵犯公約，各自承允不派遣任何性質之武裝軍隊越出本國國境”，但是“中國政府尚有所擔慮，蓋野心之侵略國未必能因莊嚴之條約而即俯首就范，彼顯欲破壞世界和平者，輒不顧慮何所謂破壞之責任”，需要“另有一特殊之力量想，以制止破壞者之任意摧毀，于計更善”。⑤5月20日，孫科談話指出：“日本因美總統(tǒng)宣言，略有顧忌。日軍似不致即占平津，同時華軍因日不進犯，亦暫無反攻意，雙方贊成自然休戰(zhàn)，日不犯我，我亦暫不反攻，但東北問題決非如是作為解決?！雹?/p>

羅斯福聲明似乎推動了中日停戰(zhàn)談判的舉行。5月17日，宋子文、施肇基拜訪羅斯福，有電稱“此時頗有休戰(zhàn)之可能。如能休戰(zhàn)，則日兵將撤回滿洲，中日兩軍間劃出中立地帶，果爾或能使日本無條件接受不侵略條約，故白宮與國務院俱注意于華北時局之發(fā)展也”。⑦ 同日之專電進一步稱：日本“欲于占密云、唐山、豐潤、遵化，置我平津于包圍形勢后，暫止前進”，迫使中國作城下之盟，有人指出“日方極望在密云、遵化、唐山、豐潤諸線設中立區(qū)，并懇請英美出面參加劃中立區(qū)運動”。① 5月18日，日本駐美大使出淵勝次拜訪美國務副卿斐理伯。他對記者聲稱：其一，“日本無意進入平津區(qū)域”，“故訪國務副卿澄清華北之形勢”，“期望商得一種辦法，使日兵可以立即撤回”。其二，“日本認長城為中國與‘滿洲國’之界線，日本懷撤兵關外意，業(yè)已若干時，但每次企圖退兵時，輒因受華方壓迫而作罷”。② 綜合來看，美國政府在羅斯福聲明發(fā)表之前已經摸清日本的戰(zhàn)略意圖。日本已經逼近平津地區(qū)而確保占領長城一線，因而借羅斯福聲明發(fā)表之機表示可以談判停戰(zhàn)，以“中立區(qū)域”將中日雙方軍隊分開。國民政府因擔心日軍進占平津地區(qū)而著急談判停戰(zhàn)，日本“因羅斯福發(fā)表宣言后”而“態(tài)度有變”。③

綜上，美國政府發(fā)現日本改變態(tài)度反對第三方介入中日停戰(zhàn)談判，乃派遣軍艦進駐渤海。5月上中旬，日軍對長城一線以南地區(qū)發(fā)起新攻勢并以飛機威脅平津地區(qū)，美國民眾要求美國政府派兵“護僑”，美國政府認為日軍不會占領平津而拒絕，只是考慮撤走在通州的僑民。國民政府和意大利政府都要求美國牽頭美英法意四國對日采取聯合行動，美國政府認為應由在華北擁有最大利益的英國牽頭。雖然不采取對日的實際行動，但是羅斯福發(fā)表聲明譴責日本對中國的侵略。盡管聲明的發(fā)表恰值日本逼近平津地區(qū)，日本已經實現了以戰(zhàn)迫和的戰(zhàn)略意圖，接下來是中日雙方如何進行停戰(zhàn)談判，但是這也實現了美國先緩和華北局勢的意圖。

四、美國靜觀中日停戰(zhàn)談判的舉行和《塘沽協(xié)定》的簽訂

在羅斯福聲明發(fā)表前夕即1933年5月15日，日本駐南京總領事須磨彌吉郎對中方聲稱：“如果讓英美法等第三者介入中日事態(tài)，那就沒得談”。雖然日本想商談，“但看不到與中國方面直接商談的跡象” 。如果中國不改變態(tài)度，商談“實在沒法下手” ， “現在正是中國放棄平常感情與猜疑，真正覺醒并從大局決意實際解決的時候” 。④ 詹森向赫爾報告：行政院駐平政務整理委員會委員長黃郛準備北上“設法安排停戰(zhàn)，中止敵對沖突;至于牽涉東北問題和其他問題的更大癥結之解決并未涉及”。⑤ 由此看來，美國政府在羅斯?？偨y(tǒng)聲明發(fā)表時關注中日是否進行談判，如何進行談判。

緊接著，詹森注視日本在什么條件下談判。5月18日，他報告赫爾，日本駐華使館發(fā)言人對中國報界強調“長城為中國和‘滿洲國’之間邊界線”，聲稱“日本進攻長城內側，僅在于趕走中國軍隊而不進攻‘滿洲國’邊界”，宣布“如果負責的中國領導人能夠保證停止中國軍隊的敵對行動，那么日軍可以停止軍事行動，不向北平推進”。⑥ 在這里，詹森指出日本的兩點要求：其一，國民政府要接受以長城為“滿洲國”的邊界線;其二，中國軍隊停止進攻長城一線。詹森報告日本繼續(xù)威脅北平：5月 19日，“日本雙翼轟炸機攜帶炸彈在北平上空盤旋半個小時”。 $＼textcircled { 7 } 5$ 月20日，“11架日本轟炸機飛到北平和市郊上空”。他指出，“日本此舉主要是鼓勵中國軍隊繼續(xù)撤到北平，而撤軍是根據傳說中達成的協(xié)議;這個協(xié)議是否存在，尚無確切的信息。然而，中國軍隊從北面、東面有序撤離到北平，是否證實了中日之間已達成了某種諒解的報告” 。⑧即是說，詹森認為中日間已達成撤軍協(xié)議。中國輿論則指出：目前“日軍在燕郊鎮(zhèn)，似欲繼續(xù)前進至不能再進之地”，以“刺激英美方面出面調?！保破葒裾鞒窍轮?。①

美國關心華北局勢，擔心美國海軍陸戰(zhàn)隊會卷入中日沖突。赫爾電示詹森：“希望你詳細電告對目前局勢的估計，概括如果日軍占領北平，會出現什么情況。特別希望你弄清美國人的生命財產處于危險的可能性以及美國海軍陸戰(zhàn)隊因此牽入的可能性?！雹谝来耍采?月22至23兩日接連報告：其一，日軍緊逼平津地區(qū)并有可能占領北平，局勢緊張。中國軍隊已撤退“據守沿著從北平和密云之間的中間起點，經由通州和大致沿著河流到天津的防線”。日軍前鋒已“進抵離通州大約 4英里處”，日本“要求所有中國軍隊從北平和天津往南撤離”。③ 日本“已向在華北的日軍發(fā)出指示不要進入北平”，但是不排除日軍借口“萬一”而進占的可能性。④

其二，日本威脅中國接受其“和平”。關東軍參謀長小磯國昭聲稱：“日軍在密云和唐山前方之線停止前進，標志日軍消除中國軍隊進攻長城的基地的軍事行動完畢”，“未來和平完全取決于中國的態(tài)度。如果能確信中國軍隊不會越過目前位置而前進，我們就準備撤退主力部隊，只留下觀察哨所”，如果“中國軍隊放棄其好斗態(tài)度，各國就不用擔心北平、天津變成戰(zhàn)場”。⑤ 雖然“中日之間是否已經達成或正在達成協(xié)議，尚未得到準確信息”，不過何應欽“告訴北平教育機構領導準許學生離開北平，因為他和日本達成的協(xié)議在學生中得不到遵守”。⑥

其三，美英法三國公使已討論達成靜觀局勢變化的一致立場。藍普森通告詹森，劉崇杰告訴中國軍隊已撤至“從北平和密云之間中間起點，經由通州和大致沿著河流到天津之線”，“但是日軍繼續(xù)推進，占領北平和天津迫在眉睫”;如果這樣，“中國軍隊要抵抗”。他詢問藍普森“是否愿意作為中間人”，藍普森回答“愿意”，條件之一是“中國提出書面申請”，之二是“中國內部意見要一致”。三國公使認為，“我們目前沒有機會針對公使館區(qū)采取什么行動，只能觀察局勢，如果有必要，再準備采取行動”。⑦ 對美國來說，即使日軍占領北平，也“沒有理由認為美國公使館警衛(wèi)要介入，除非有必要同其他使館警衛(wèi)合作以維持使館區(qū)的中立”。⑧

這樣，詹森報告了日軍以威脅進占北平迫使國民政府接受其“和平”，中日之間似乎達成諒解;美英法三國靜觀局勢變化，由藍普森斡旋中日談判。在詹森報告的 5月 23日這天，行政院致電何應欽、黃郛：“近來英、美意見日益接近，對日斡旋，俾我得較有利之解決，當可做到，但恐緩不濟急，于我目前平津之危，恐來不及解救。惟外交既有此希望”，宋子文“來電力請注意，不必灰心”。⑨ 即是說，英美達成一致對日斡旋。但是，顧維鈞就宋子文的電文指出：

關于這里所提到的宋電，下述情況頗為有趣。我于 5月9日，即宋抵達華盛頓的兩天之后，把哈瓦斯通訊社發(fā)自東京的一則電訊的大意，電告華盛頓，供宋參考。該電訊稱，東京外務省發(fā)言人宣稱，得悉宋由華盛頓電囑南京切勿不惜代價簽訂停戰(zhàn)協(xié)定，因如日軍逼近北平，可望美國出面干預云云。我提醒他說，這可能是一種試探，想從他那里或從代表團獲得消息。但我并不確知宋已否就斡旋問題親自與美國當局聯系。5月15日收到施肇基從華盛頓來電，他只是說華盛頓的會談是“令人滿意的” 。他還說，美國政府雖拒絕帶頭，但“愿意對國聯的任何公正決定予以合作” 。無論如何，國防委員會在草擬上述致何、黃二將軍電報時，肯定已收到從華盛頓發(fā)出的同樣的可能更為詳盡的消息，因宋對華盛頓的訪問已隨著5月19日與羅斯福發(fā)表聯合聲明而告結束。國防委員會各委員必已明確美國仍決不帶頭，而英、法也曾拒絕承擔帶頭責任。因此在外交戰(zhàn)線上即使有任何進展，也是極為緩慢的。①

這里透露出美國的態(tài)度是：其一，日本聲稱宋子文提出不顧一切向日本讓步簽訂停戰(zhàn)協(xié)定，中國軍隊撤退，讓日軍逼近北平，引起美國介入。其二，宋子文要求美國介入，美國政府拒絕，以發(fā)表羅斯福與宋子文的聯合聲明而終結宋子文的要求。其三，由于美國和英法兩國均拒絕帶頭，國民政府只能依靠自己解決日軍逼近北平的問題。

5月23日似乎是中日雙方同美國達成一致的日子。羅斯福同日本出席世界經濟會議代表石井菊次郎討論華北局勢，石井菊次郎表示“日本承認全部中日爭執(zhí)自取得熱河后業(yè)已完結，最近軍事行動僅為保護手段，非欲擴張‘滿洲國’之邊界”，“日軍不致入北平或天津”。② 黃郛的機密助手殷同拜訪詹森，稱“中日兩軍已經達成初步停戰(zhàn)協(xié)議，昨晚開始停止沖突。接下來，中日兩軍指派代表以談判達成最后協(xié)定”。③ 羅文干對裴克一面提出“中國已竭力阻止日軍推進，但是現在處于無望境地，國聯會員國有責任采取行動”，一面強調“絕不簽署任何放棄領土和其他權益給日本的任何協(xié)定”。④

繼之，美國催促中日進行停戰(zhàn)談判。5月 24日，詹森同藍普森、韋禮德交換意見。5月 25日，羅斯福、赫爾、翁貝克會談石井菊次郎、出淵勝次，輿論指出“當茲美國設法保持和平、日本實行開罪各國的經濟與武力政策之際”，此次會談意義重大?！肮谷毡驹谌A之占領竟無人敢予過問，則在日內瓦締結軍縮協(xié)定以規(guī)定對于侵略者之共同行動，勢必不惟無用，且必致無用為尤壞” ，此次會談“可使日本于悉互不侵犯及忠實遵守條約較實行現在政策之所獲為更有價值，以根本變更日本之政策”。⑤ 美國催促似乎起到效果，日本政府聲稱“關于華北之情勢，各國對于日本之態(tài)度頗關心”，特訓令駐美英兩國大使向“各駐在國傳達日本政府之真意”。⑥

5月25日后，美國靜觀中日談判的舉行，竭力了解達成什么樣的協(xié)議。5月26日，詹森報告赫爾：其一，停戰(zhàn)協(xié)議已達成。 “雖然?；饏f(xié)議如何達成以及在哪里達成嚴格保密，但是毫無疑問已經達成，北平城的氣氛大大緩和?！逼涠腥针p方談判主要人物以及日本反對第三方介入談判。“據信，日本駐華公使有吉明為了停戰(zhàn)安排而到華北”，“黃郛和他身邊的人正安排停戰(zhàn)，他們極度擔心與其他使館的聯系會中止與日本的談判，因為日本已經宣稱反對第三方介入”。其三，日本左右了談判條款?！笆聦嵣?，由于日軍幾個小時內就能進抵北平、天津，日本左右了對中國提出的條款。中國希望談判限于停止敵對沖突，而將所有關于滿洲和熱河以及相關問題留下來。中國是否能夠成功地實現此希望，拭目以待。”⑦ 同日，洛克哈特也推斷中日雙方已經達成協(xié)議，并稱贊協(xié)議有助于北寧線交通的恢復：“日本軍事當局宣布‘滿洲國’軍隊已開始從蘆臺、塘沽一線地區(qū)東撤，鐵路當局證實了這一消息。”“如果傳聞中的?；饏f(xié)議證明有效，那么前景看來不錯，到北戴河、秦皇島或許到山海關之鐵路交通很快就要恢復?！雹?/p>

在《塘沽協(xié)定》5月 31日簽訂之日，美國竭力了解協(xié)定的簽訂及本質。在協(xié)定公布前，詹森報告赫爾：其一，關于中日雙方代表，“在嚴格的新聞審查制度下，關于昨天下午在塘沽開始停戰(zhàn)談判的可靠消息尚未為人所知，甚至中國代表的名單亦未正式公布”，但是“據了解”，中方代表有前上海市長張群和中國軍隊長城抗戰(zhàn)指揮官何應欽，日方主要代表“據說是小磯國昭和岡村寧次將軍”。這說明，中日雙方簽訂協(xié)定時何人出席，并未告知美國，詹森只知道談判開始時間。其二，關于停戰(zhàn)協(xié)定性質，“根據一些報告，日本會堅持中國承認‘滿洲國’，但是要求目前談判只純屬軍事問題”。② 依此，詹森事先知悉了協(xié)定本質。

協(xié)定公布后，洛克哈特立即直接報告赫爾。其一，協(xié)定宣布簽訂?！叭毡抉v屯軍司令中村孝太郎今天下午正式宣布，關東軍副參謀長岡村寧次少將今早11點在塘沽的日軍兵營，同中國陸軍中將熊斌簽署中止目前敵對沖突的協(xié)定?！逼涠瑓f(xié)定條款大致如下：“1.所有中國軍隊立即撤往連接延慶、昌平、高麗營、順義、通州、香河、寶坻、林亭口、寧河、蘆臺一線以南和以西地區(qū)。中國軍隊不能越過該線前進，也不得有任何挑戰(zhàn)行為。2.為了確認第1款的實行情況，日軍隨時可以用飛機或其它方法視察上述地區(qū)，中國當局應為日軍提供保護和檢查設施。3.日軍在完全滿意中方已遵守第1款時，不會繼續(xù)越過上述之線追擊，而是自愿撤到長城。4.第1款所列之線以北和以東、長城以南地區(qū)之和平和秩序之維持，由中國警察機關負責。5.協(xié)定立即加以實施。”其三，談判開始時間。“上述協(xié)定看來始于 5月 25日。是日，何應欽的參謀徐燕謀將軍在密云向日本關東軍當局提出停戰(zhàn)的確切建議。 ” ③ 以之來看，美國在協(xié)定公布后才得知中日雙方簽訂代表、協(xié)定條款和談判開始具體時間，體現了日方反對第三方介入談判要求。

6月2日，詹森報告美國政府是“5月31日下午 6點收到天津關于停戰(zhàn)協(xié)定條款的電報”。至于電報是誰發(fā)的，詹森未說明，但他報告劉崇杰告訴他“所有協(xié)定條款都經過討論或同意，完全是由中日軍隊操作的”，并答應很快給他“一份中文的官方文本”。按此，是劉崇杰在5月31日下午6點即《塘沽協(xié)定》上午簽訂后自天津發(fā)電報給他的。詹森關注協(xié)議是否涉及兩大問題。其一，李際春偽軍的處理?！爸袊Ｍ麉f(xié)定包括撤退所謂李際春的獨立軍隊，這支部隊在日本的友好幫助和裝備下活動于灤河地區(qū)。日本則拒絕任何條款包括撤退李際春部隊?！眲⒊缃茈m然強調李際春部隊具有不確定性，但是相信“中國能夠加以處理”。詹森認為，“除非中國能說服這支獨立部隊重新效忠中國，否則在協(xié)定規(guī)定的停戰(zhàn)線至長城之間的地區(qū)任何時候都充滿了麻煩，因為日本反對中國軍隊進入這一地區(qū)處理這支獨立部隊，而中國保安能否處理值得懷疑”。其二，北寧線運行權。阿班告訴詹森“天津的駐屯軍強調南滿占據山海關和蘆臺之間的北寧線”，“這表明日本永久占有北寧路的通行權”。詹森認為：“預料日本會設法在南京就中日之間所有突出問題開始談判;為這樣的談判，日本或許會通過鼓勵在華北建立反對政府以威脅國民政府。 ” ④

這說明，這兩個問題關系到美國在華北的利益。6月 3日上午，詹森專門拜訪黃郛詢問。黃郛解釋“談判完全限于軍事問題”，并指出“現在面臨的問題是如何恢復日軍撤退區(qū)域的中國權威”。對于李際春，黃郛強調“李際春是奉軍出身，擁有五六千士兵”，希望“李際春和他的軍隊在消除不穩(wěn)定的因素后能合并到中國軍隊中去，或移駐其他地方”。關于蘆臺和山海關之間鐵路，黃郛強調“希望接管鐵路，為此北寧線當局和南滿線當局有必要實現做好準備，償還修建南滿線而支付的某些費用，據信南滿線可能已經向英國債券持有者支付收回被占領線路部分的費用”。黃郛對詹森說：“希望美國當局理解中國所面臨的華北局勢?！雹?/p>

美國擔心《塘沽協(xié)定》附帶秘密協(xié)議。6月9日，詹森報告赫爾：日本時事通訊社記者山上告訴美聯社記者蒂姆普利（Timperley），關東軍副參謀長岡村寧次告知山上“在簽署停戰(zhàn)協(xié)定時，中日代表達成如下口頭協(xié)議：中國撤回蔣介石最近派往華北檢查國民黨活動的軍隊，恢復山海關的鐵路交通，為恢復經由長城各口與熱河的貿易進行非官方的談判。日本給予的條件是：不鼓勵華北的任何獨立或分裂運動，同意黃郛及其機構駐華北?！边@幾點算是《塘沽協(xié)定》附帶的口頭秘密條款，其中的“熱河的貿易”特指“熱河的鴉片煙出口”。②

對于《塘沽協(xié)定》簽訂后日本對華政策走向，美國政府極為關注。在6月9日報告中，格魯首先匯報了日本政府及各界的反應：外務省強調“希望中國的負責人、特別是華北的負責人不要走錯路，我們將觀察局勢的發(fā)展”。陸軍省“重申日本渴望獲取‘滿洲國’邊界線的安全”，強調“對于嚴格控制反日活動的人，我們持友好態(tài)度。但是，如果有人膽敢違背協(xié)定，那么我們就讓駐在北平和天津的軍隊采取嚴厲措施”。金融界、實業(yè)界和商界“希望中國不要增加對日本貨物的關稅或對進口商品征收反傾銷稅”，大阪工商會請求日本政府“在未來對華談判中設法確保取消關稅上調、反傾銷稅、抵制日貨，以及在商品上標明原產國名稱的規(guī)定”。接著，格魯分析日本政策是：“等待華北局勢的進一步發(fā)展，期望從華北混亂的政治局勢發(fā)展中出現獨立或半獨立于南京的政府”，強迫或誘使中國“承認‘滿洲國’目前地位和日本在滿洲的地位”。③

可見，美國在羅斯福聲明發(fā)表后注視日本在何種條件下進行談判，指出日軍以進占平津對中國施壓。它發(fā)現，盡管日軍有可能進占北平，但是主要意圖在于逼迫中國軍隊不再防守長城一線。美國著急使華北局勢緩和下來，接受日軍這一戰(zhàn)略意圖，催促中日雙方進行談判。日本也知悉美國這一意圖而同意談判，但反對第三方介入。美國只能注視談判的舉行和《塘沽協(xié)定》的簽訂。盡管如此，美國還是對日本進行了必要的施壓。在《塘沽協(xié)定》簽訂之前的5月29日，美國同國民政府簽訂了《中美棉麥借款協(xié)定》，給予國民政府“美國尚能依賴的感覺”，中國可以“憑借美國以及國際聯盟的援助”以對抗日本。④

總而言之，日軍進攻長城一線威脅到了美國的全球戰(zhàn)略格局，美國密切關注日軍的進攻動向并采取一定的應對措施。對于日本“在華北的軍事行動強烈反感” ，美國發(fā)表羅斯福聲明予以譴責。對于中國軍隊長城抗戰(zhàn)精神，美國加以稱贊。在日軍攻打灤東地區(qū)時，美國派遣軍艦入駐渤海，布置海軍陸戰(zhàn)隊登陸秦皇島。但是，美國的強硬態(tài)度僅限于此。美國面對國民政府不斷要求其牽頭對日實行制裁并支援中國抗戰(zhàn)，但其認為干涉的時機未到。美國分析日本進攻長城一線的戰(zhàn)略意圖，日本向它表明并無進占平津地區(qū)的打算。美國為了緩和華北局勢，自 1933年 4月中旬以來要求日本進行停戰(zhàn)談判，并且羅斯?？偨y(tǒng)親自催促日本。由于日本反對第三方介入談判，美國表示同意而靜觀談判之舉行，日本稱贊美國對于《塘沽協(xié)定》的簽訂“普遍好感”。⑤ 一言以蔽之，美國在精神上支持中國軍隊進行長城抗戰(zhàn)，但不對日本進行經濟制裁和不介入中日沖突。美國在日軍威脅進占平津地區(qū)的情況下，設法要求中日雙方談判以求得暫時對日妥協(x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