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4月8日，合肥市第十中學（以下簡稱合肥十中）獲批成為安徽省海軍青少年航空學校建設單位。至此，國內共有十四所優(yōu)質高中成為海軍青少年航空學校建設單位。

百般糾結

到底選誰擔任首屆海航班班主任？合肥十中領導班子經過慎重研究，認為馬曉梅比較合適。當分管副校長姜際龍打電話給休假中的馬曉梅時，馬曉梅的回答卻出乎姜際龍的預料：“不，不可能。”

姜際龍沒有立刻要求馬曉梅收回答復，而是以迂回的方式勸道：“我們去外地做了調研，海航班的學生，一個個像當兵的一樣?？此麄兊木珰馍瘢易约憾枷霂н@個海航班了。在合肥，在安徽，這是史無前例的事。作為首屆海航班班主任，肯定會遇到不少挑戰(zhàn)，但是，如果你不帶這個班，一定會留下不小的遺憾。馬老師，你難道不想在自己的教育生涯中增添濃墨重彩的一筆嗎？”

聽到姜際龍語重心長的話，馬曉梅沉默了，隨后說：“姜校長，你講的我都明白。管理海航班不是一件小事，為慎重起見，我還是不做海航班班主任為妥?！?/p>

“先別急著拒絕，請考慮考慮，三天后再給我答復，好嗎？”姜際龍如此懇切的言辭，讓馬曉梅再次沉默，片刻后，她略顯猶豫地回了句：“好吧?！?/p>

回到家后，馬曉梅回想姜際龍的話，覺得他說得很對。自己如果接下這副擔子，肯定要承受很大的壓力，可要是不接，內心深處似乎又有某種力量在干擾她。

馬曉梅當了近三十年的中學教師，深知十四五歲的孩子正處在身體發(fā)育、心理發(fā)展的關鍵時期，以及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形成的關鍵階段。擔任班主任多年的她一直在思考、探索班級管理模式，形成了五個版本。從最初的沿襲套用，到逐漸吸收融合一些經驗、做法，她創(chuàng)新性地提出了“五育”并舉的互交式管理模式，并不斷求變求新，力求更好地為國家培養(yǎng)人才。

學校組建的首屆海航班會是怎樣的一個班級？與自己以前所帶的班級會有什么區(qū)別？怎么管理這個班級才最合適？一連串的問題糾纏著她。

她開始搜集資料，了解國內其他海軍青少年航空學校的辦學情況，而后將這些學校的情況匯總，做成表格。她還找了一些軍旅題材的影片、電視劇和書，從中了解部隊生活與軍人日常規(guī)范。

如何將軍人的服從意識與青少年成長需要的主動意識、創(chuàng)新意識融合在一起，激發(fā)學生的內驅動力？馬曉梅靈光一閃：將現(xiàn)有的班級制度和軍事化管理糅合在一起，不就兩者兼顧了嗎？

馬曉梅覺得自己心中有了選擇，于是對丈夫說：“如果我接下首屆海航班班主任這副擔子，恐怕今后很難顧及家里了?！闭煞蚩粗?，以堅定的語氣回答道：“接或不接，由你決定。無論你作出什么選擇，我都支持。憑我對你的了解，如果不接，以后你會感到遺憾的?！瘪R曉梅當即點頭：“好！有你的支持，我接！”

馬曉梅很清楚，首屆海航班承載著學校的厚望，受到方方面面的關注，自己不做則已，要做就要盡己所能，三年后才不會留下遺憾。

如同撒網

相較于國內其他學校的海航班，合肥十中海航班組建得較晚，其籌辦工作、對應的事務之繁雜，超出了馬曉梅等人的想象。

適合海航班的苗子在哪里？

在馬曉梅答應擔任首屆海航班班主任之前，合肥十中已經啟動海航班招生工作。安徽省教育廳基礎教育處給予了大力支持，面向全省進行動員。合肥十中2019級海航班的招生信息，像蕩起的一層層波浪，以合肥為原點，傳向了安徽各地。各地報名的學生要想順利考入合肥十中海航班，必須具備相應的自然條件、政治條件、心理品質條件、身體條件和文化條件。根據(jù)海軍招飛辦、安徽省教育廳的安排，合肥十中完成了報名學生的報名審核、初選考察、定選考核、政治考核、飛行及遺傳病史調查等選拔程序。最終，經過中考的篩選，符合各項要求的五十一名學生被合肥十中錄取，成為2019級海航班學員。

初為學員

2019年6月28日，陽光明媚。

一大早，程風華的媽媽就去了菜市場。等她買菜回來時，程風華已經起床了。

吃過早飯，程風華接到一個電話，是快遞員打來的。程風華換了鞋，匆匆下樓。很快，他回到屋內，打開快遞，原來是合肥十中2019級海航班的錄取通知書。他喜滋滋地將通知書遞給媽媽：“媽，這是我的錄取通知書！”程風華的媽媽接過錄取通知書，臉上綻開喜悅的笑容。不一會兒，外出送貨的爸爸和身在合肥的姐姐都得知了這個喜訊。

一個多月后，程風華與爸爸坐上了一輛順風車，程風華要前往合肥十中報到。一路上，父子倆有說有笑。

海航班屬于單獨編制，主要由校海航部負責管理。按照年級編排，程風華與陸續(xù)報到的同學被編入了“海航1901班”?！?9”是指2019年，“01”是班級序號。2019年，合肥十中海航部僅開設了一個班級，所以只有“海航1901班”。

程風華與班上同學入住的是校內的一棟男生公寓樓，名為拿云樓，這個名字蘊含著勵志的意思。

海航1901班的每個寢室，都被冠以“某某學院”的名號。在程風華看來，這比用簡單的數(shù)字編號更有意義，也增加了趣味性。比如國強學院、揚帆學院、致遠學院等，均含有海航1901班學員的姓或名，寄寓了學生的理想，而學校的德育、美育等工作也得以融入。這樣的創(chuàng)意做法，一直延續(xù)到今天。

到校沒幾天，周成林就有些想家了。他的家就在合肥市區(qū)，他從沒有過這樣強烈的戀家情緒。周成林怕自己在電話中控制不住情緒，強忍著沒給家人打電話。程風華得知周成林的心思后，安慰周成林：“我的家遠在山里，要說想家，我肯定更想一些。從現(xiàn)在起，我們得慢慢接受、習慣離開家的生活，將來還要去更遠的地方呢?！背田L華嘴上安慰著室友，其實自己心里也特別想家。

周末，甘承志給家人打電話，說了自己入校后的訓練與學習情況。他的媽媽問了一連串問題：“在學校住得慣嗎？伙食怎么樣？訓練時身體吃得消嗎？”甘承志一一回答。“一定要聽老師的話，注意休息啊！” 甘承志的媽媽再三叮囑他。

考慮到家長想了解孩子在校的情況，善解人意的馬曉梅會不時地拍些學生學習和訓練的照片或視頻發(fā)到家長群，以解他們的思念之情。

很快，馬曉梅遇到了一件頗為棘手的事情。

海航1901班要安排為期兩周的軍訓，卻無現(xiàn)成的軍訓方案。之前，學校的軍訓是由校外教官負責的，訓練內容相對簡單，而學校剛聘用的軍事教官僅負責隊列訓練，從未做過海航班的軍訓方案。軍訓迫在眉睫，怎么辦？善于鉆研的精神再次在馬曉梅身上展現(xiàn)。她從網上搜集了多套軍訓方案，結合合肥十中海航班的情況，很快就拿出了一套很有針對性的軍訓方案。為了豐富海航班學員的軍訓生活，促進海航班團隊建設，加強學員之間的交流，增強班級凝聚力，馬曉梅還設計、安排了多項拓展訓練活動，并從網上購置了許多相應的器材。

2019年8月15日，海航1901班正式開始軍訓。所有學員都剃短了頭發(fā)，穿上了迷彩服。

正步是隊列訓練中較嚴格的課目，一般情況下，到了軍訓第五天，正步訓練就完成了。但海航1901班的軍訓進行到第八天時，學員們仍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xiàn)走不齊的情況。隊列中，有一排學員走著走著就走偏了，被戲稱為“順拐連”。

眼瞅著訓練效果不理想，馬曉梅急得睡不著覺。她連夜從網上搜集資料，尋找合適的訓練方法。

次日，頂著炎炎烈日，馬曉梅帶著海航1901班學員在操場的跑道上用粉筆畫出十道白線。按照要求，踢正步的步幅約為七十五厘米。全班學員以小隊為單位練習正步，每個小隊由四人組成。白天訓練時，每個小隊的成員都必須戴上眼罩，進行“盲訓”，以便形成肌肉記憶。為了確保訓練效果，馬曉梅還設計了一套考核辦法，即從第一道白線到第十道白線，學員踢正步時每踏準一道白線得一分，得到六分才算合格。若小隊中有一人不合格，整個小隊的正步訓練就不合格。這樣一來，各小隊都鉚足了勁兒訓練，全班學員很快就把正步踢得有模有樣了。

早在籌備軍訓時，馬曉梅就在思考著“服從”這一關鍵詞。

“部隊為什么要求一切行動聽指揮，服從是目的嗎？”馬曉梅拋出問題。教室里一片安靜。見學員們若有所思，馬曉梅鼓勵道：“只要用心想了，就說出來，即使錯了也沒關系?！痹谒囊龑?，陸續(xù)有學員舉手發(fā)言。有的學員說：“這是紀律規(guī)定。”還有的學生說：“這是集體行動的需要?！?/p>

跟剛踏入高中校門的學員講服從，馬曉梅覺得，這近似于家長對孩子說：“你一定要乖啊?！瘪R曉梅從來不要求自己的孩子“一定要乖”，而是會問她為什么這樣想。

面對海航班學員，如何講解服從的重要性，馬曉梅想到了一種方式，那便是以對待自己孩子的心態(tài)及與她溝通的方式，與他們交流心得、體會。軍人為何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馬曉梅與學員們分享了自己的理解：“部隊一旦行軍打仗，就要做到指哪兒打哪兒，士兵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前提是統(tǒng)一思想認識，這樣才能集中力量，形成戰(zhàn)斗力。部隊的指揮官在領兵時，會從戰(zhàn)略、戰(zhàn)術層面進行布局，他考慮的是整體利益。而一個連隊、一個班的士兵，考慮的往往是具體的、局部的情況。戰(zhàn)機稍縱即逝，一切行動必須聽指揮，才能打勝仗?！瘪R曉梅想，既然海航班的學員將來要成為真正的軍人，就要在思想上比別的班級的學生更早領悟這一點。

經過學習、討論，初入海航班的學員逐漸懂得了馬老師的用意，對如何從普通學生向預備軍人的角色轉換有了比較準確的認知，同時明白了服從的重要性，意識到“服從”不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而是責任心與全局觀的體現(xiàn)。

馬曉梅趁熱打鐵，給學員們分析了將強兵弱、將弱兵強的關系。在討論的尾聲，馬曉梅再次啟發(fā)學員：“你們未來要成為飛行員，角色定位不僅僅是士兵這么簡單。飛行員既是駕駛員，也是戰(zhàn)斗員、指揮員。你們開著飛機在空中飛行時，塔臺下達的指令是基礎性的，關鍵還要你們自己根據(jù)飛行的實際情況做出準確的判斷和決策。飛行中，每一個瞬間都不一樣，有時候很難預料突發(fā)情況。一個人就相當于一個作戰(zhàn)隊伍，體現(xiàn)的是隊伍的戰(zhàn)斗力，需要個人快速地做出判斷，這甚至決定了一場戰(zhàn)爭的輸贏。所以，飛行員需要把握戰(zhàn)機。這就要求大家從進入海航班學習開始，就培養(yǎng)領導意識、觀察能力與臨時決策的魄力?！?/p>

除了“服從”，馬曉梅提的較多的詞匯便是“自律”。在軍訓及此后的班會、晚自習中，馬曉梅時常挑選一些案例予以剖析，將理論融入事例，“言教”與“身教”并重。

軍訓結束后，海航1901班學員很快迎來了“開學第一課”。

2019年9月3日上午，“海軍青少年航空學校開學第一課暨安徽省海軍青少年航空學校揭牌儀式”在合肥十中舉行。這是合肥十中發(fā)展歷程中的一件大事，也是合肥市乃至安徽省教育界的一件喜事。

時任合肥十中黨委書記、校長胡焰根主持了儀式。儀式結束后，海軍青少年航空學?！伴_學第一課”正式開啟。這堂課安排的是面向全國海軍青少年航空學校學員的視頻直播，全程兩個小時。

海航班的學員們坐在學校圖書館五樓報告廳里，個個挺直了腰板兒。程風華聽得很入神，雖然坐久了腰部有些僵硬，但他仍然一動不動，其他同學也都保持著端坐的姿勢。“每個孩子眼里都帶著光，那種光是熾熱的、純粹的，可以看出他們心中鼓蕩著集體榮譽感?！蹦且豢?，馬曉梅更堅定了心中所想，就是盡一切可能帶好這個班，讓更多的學員實現(xiàn)夢想。

開學前，馬曉梅就開始考慮海航班的首次班會課。畢竟，這個班與自己以往所帶的任何一個班都不同。那些天，馬曉梅只要想到與班會課相關的內容，就隨手記在手機或筆記本上。

首次班會課上，令海航1901班學員感到“燒腦”而又熱血沸騰的，便是馬曉梅講解的人生“三不朽”。

馬曉梅在黑板上一筆一畫地寫下“立德、立功、立言”六個大字，然后點明這是古圣先賢所說的“三不朽”?！傲⒌隆笔侵冈诘赖虏偈厣嫌兴狗?；“立功”是建功立業(yè)；而“立言”則是將真知灼見形諸筆墨，著書立說，傳于后世。無論是“立德”、“立功”還是“立言”，都是要超越個體生命的局限，追求人生的不朽。

就“三不朽”這個話題，馬曉梅發(fā)動全班學員進行討論，并現(xiàn)場詢問了一些學員的想法。從學員們的發(fā)言中，馬曉梅知道這個話題激發(fā)了他們的興趣，便繼續(xù)引導他們在宏觀層面上進行深入思考?？偨Y這場討論時，馬曉梅動情地說：“將來某一天，你們會發(fā)現(xiàn)，這六個字是多么樸素而又精辟。從入學開始，你們就要樹立大局觀，要將個體的能量盡可能地釋放出來，與時代同步，做一個學有所用的人?！?/p>

首次班會課上，馬曉梅還就增強團隊意識等話題，與學員們進行了交流。馬曉梅將海航1901班看作一個“家庭”，她希望全班學員都能在這個“家庭”里提高自身修養(yǎng)，做到明事理、知善惡，共同學習、相互促進，一起管理好這個集體。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這堂經過充分準備的班會課，讓全班學員受益匪淺。在此后的班會課上，馬曉梅依然不拘一格，開展了讀書會、學習經驗交流會、辯論賽等主題活動，盡力拓寬學員們的視野，引導他們進行多角度思考與分析。

創(chuàng)新之舉

馬曉梅在海航1901班倡導并踐行“五育”并舉的互交式管理模式。具體來說，就是將海航1901班分成十個小隊，每個小隊以寢室為單位，大都由四人組成，小隊長由各小隊內部商議、推薦產生，德育班班長則由小隊長或隊員輪流擔任；再分出五個中隊，分別為德育中隊、智育中隊、體育中隊、美育中隊、勞育中隊，并相應地選出五位中隊長。

在“五育”并舉的互交式管理模式中，德育班會議、中隊長會議、各中隊成員會議、各小隊成員會議既可將相關決定層層傳達，也能及時收集、匯總學員的意見，充分體現(xiàn)了班級管理的民主、集中和高效。

事實上，在推行“五育”并舉的互交式管理模式之初，少數(shù)學生家長并不清楚情況，一聽說自己的孩子要當?shù)掠喟嚅L就坐不住了，聯(lián)系馬曉梅，請她考慮調換成其他學生。

原來，家長們擔心自己的孩子一旦參與班級管理，就容易得罪同學，更擔心孩子因此分心，耽誤文化課的學習。面對不知就里的家長，馬曉梅沒有敷衍了事，而是耐心地與家長溝通、解釋，讓他們了解推行“五育”并舉的互交式管理模式的大體做法和主要目的，引導他們全面地思考班級管理與孩子成長的關系。此后，不斷有家長吐露心聲，認為自己的孩子在合肥十中海航1901班學習、成長的過程，也是作為家長的他們，與孩子同步提高認識、同頻共振的過程。

“每個人都可以當?shù)掠喟嚅L，每個人都可以參與班級管理?！甭牭今R曉梅這樣說，杜嘯遠不由得心中一喜。

可是，首次輪值德育班班長那天，杜嘯遠就感受到了壓力。他清楚，自己因為愛玩愛鬧，從入校時就不大受同學歡迎，現(xiàn)在要改變他們對自己的印象，在輪值期間就得認真履行德育班班長的職責，盡力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做好。為此，他專門買了一本筆記本，將自己每天要做的事情一一列出來，以便提醒自己，并且事后做好總結。在輪值德育班班長的過程中，杜嘯遠發(fā)現(xiàn)涉及班級內務扣分、紀律扣分的規(guī)則尚不夠精細，存在執(zhí)行隨意與標準不統(tǒng)一的情況。他記下了這些情況和自己的思考，決定向馬曉梅反饋。

有一天課間休息時，杜嘯遠將筆記本交給了馬曉梅，并簡要地說明了自己的想法。馬曉梅聽后，點了點頭，提醒他可以按照程序召開德育班會議和中隊長會議，以便取得全班同學的支持。杜嘯遠依言而行，借助集體力量，進一步細化了部分扣分細則，這讓他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與杜嘯遠一樣，周成林在輪值德育班班長時才真正體會到，馬曉梅力推的這種管理模式確實可以鍛煉人，并且能讓班上同學都得到平等的鍛煉機會。周成林同樣有心，他將自己輪值期間所做的事、遇到的問題、改進的建議一一記下來。一周的輪值很快就結束了，當周的周日上午，周成林與德育班的幾位副班長，與下一周輪值的德育班管理團隊進行交接。周成林在交接時分享了個人的記錄與體會，以供他們輪值時參考。

首次輪值德育班班長時，劉勝海心里有些忐忑不安，生怕自己不能勝任。在輪值期間，他逐漸明白了馬曉梅推行“五育”并舉的互交式管理模式的用意。后來考入某知名軍事院校的劉勝海，對這一管理模式有著深刻的體會：“合肥十中海航1901班的班級管理模式，在某種程度上對應、銜接上了軍校的管理，這讓我很快適應了軍校的訓練與學習節(jié)奏。所以，真的很感謝馬老師?！?/p>

輪值期間，如果德育班班長或副班長在當周表現(xiàn)不佳，就會引起隨后輪值學員的注意，他們會想方設法作出調整，避免收到“差評”。為了取長補短、相互促進，學員之間常常會交流彼此的輪值經驗、體會。作為班主任，馬曉梅主要通過觀察、分析，適時引導學員做好班級工作的統(tǒng)籌安排，提升每個人的組織、管理能力。

馬曉梅一直堅信，每個人從出生開始，內心都存在一個“小宇宙”，有許多值得發(fā)掘的東西，只不過受到多種外在因素的影響，這些潛能暫時被遮蔽或未被發(fā)現(xiàn)。人都有被尊重的需求，一個學生再怎么調皮搗蛋，哪怕文化課成績很差，一旦被推到臺前，讓他做中隊長或小隊長，將聚光燈打在他身上，他內心的積極因素就有可能被激發(fā)出來，促使他調整狀態(tài)、改變自己，以便得到認可。她始終認為，作為班主任，需要有大格局，還要有足夠的耐心與包容心。如果一個班主任采取的是簡單粗放的教育管理方式，對待屢次犯錯的學生，他可能會失去耐心，產生失望的情緒，乃至放棄學生。事實上，即使是同一個班的學生，接受了同樣的教育、訓練，他們的情況也會有所不同。有的學生入校一兩個月后，就會出現(xiàn)可喜的變化，有的則需要經過較長時間，才會出現(xiàn)質的變化?！皩τ诿恳粋€學生，我都抱以希望，從不輕言放棄，這是我對自己感到比較滿意的地方。”馬曉梅覺得培養(yǎng)學生如同雕琢玉石，必須下足功夫，融入真情。在擔任海航1901班班主任的三年中，馬曉梅對待每一位學生，都盡可能地做到耐心陪伴、細心觀察和及時點撥。

在推行“五育”并舉的互交式管理模式過程中，曾出現(xiàn)一段小插曲。有一天大課間休息時，輪值的德育班班長看看左右，見無人注意，就從書桌肚里拿出一張紙，開始在上面寫字。原來，他發(fā)現(xiàn)一位同學的座位底下有一個紙團，按照班級管理規(guī)定，這是要扣分的。“因為我們是兄弟，我得照顧你，幫你撿了廢紙，也沒扣你的分！”寫完這張字條，他便將它折起來，塞給被他“照顧”的那位同學。無巧不成書，馬曉梅正好路過教室，看到了這一幕。

這一偶然發(fā)現(xiàn)，引起了馬曉梅的思考：如何妥善解決班級管理中存在的“人情照顧”問題？她將當周輪值的德育班管理團隊成員以及中隊長、小隊長找來談話，就發(fā)現(xiàn)的情況和存在的管理問題進行討論、溝通，商議解決方案。馬曉梅告訴學員們，真正的戰(zhàn)友情、兄弟情，是彼此提醒、互相督促，不能違反班級管理規(guī)則，一旦發(fā)現(xiàn)對方存在問題或不好的苗頭，就要出于真心地幫其解決、糾偏，而不是為其遮掩。

“不扣分并不是真心愛護，而是包庇和縱容，是變相地害人而不是利他?！薄敖裉炷悴豢鬯姆?，明天他不扣你的分，這樣一來，班級管理制度就形同虛設。大家愿意待在一個管理秩序混亂的班級嗎？這樣的班級有利于你們學習與成長嗎？”馬曉梅一連串的話語可謂振聾發(fā)聵，讓參加集中談話的學員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特別是違規(guī)“照顧兄弟”的那位德育班班長，主動認了錯，表示自己要深刻反省。

為了集思廣益，馬曉梅將眾人商議出的解決方案在班里公示，讓全班學生繼續(xù)開展討論，完善方案。全班學生對方案形成一致意見后，輪值的德育班管理團隊成員便對照方案嚴格執(zhí)行。

那一次，被“照顧”的同學以及當周輪值的德育班班長都被扣了分。全班學生還集體簽下一份保證書，承諾遵規(guī)守紀。

經歷這件事情后，程風華發(fā)現(xiàn)，全班同學沒有誰敢在輪值德育班管理團隊成員期間，做“假公濟私”或“公報私仇”的“小動作”了。有同學想抄別人的作業(yè)都很難，因為他的身邊有一雙雙眼睛在監(jiān)督著。久而久之，剛性的紀律化為海航1901班學員內心的遵從，也化作他們改變自我、不斷前進的動力。

推出“小老師”，是馬曉梅在擔任首屆海航班班主任期間的又一創(chuàng)新做法。這與20世紀20年代至30年代陶行知提出的“小先生”制，在打破常規(guī)教育方式、整合內部資源、激發(fā)學生潛能、促進共同成長等方面，似有相承性。

擔任“小老師”的不是校外老師，也非校內其他崗位的工作人員，而是海航1901班里各科成績較為突出的學員。他們當中，既有課代表，也有普通學員。

平時，學生對于各科老師的授課以接納為主，不會輕易提出不同的觀點。而面對站在講臺上的“小老師”，學生則會放松很多，隨時可以提出問題并與之交流，表達自己的不同想法，課堂氣氛輕松且愉快。

作為英語課代表，程風華多次擔任“小老師”。雖然“小老師”這一角色給他帶來了小小的榮譽，但責任與壓力也隨之而來?！靶±蠋煛睘榘嗉壸龅氖虑椋匀灰日n代表的多，也更需要以身作則。作為“小老師”，他要給班上的同學報英語聽寫，督促全員背誦英語課文。進入高三后，為了幫助全班同學鞏固英語知識點，程風華經常利用班會課組織英語默寫、段落背誦和演講比賽等。在舉辦英語演講比賽時，他會從班里選出幾名英語學習能力較強的學生輪流擔任評委，讓他們給參賽學生打分、點評。在輕松有趣的氛圍中，海航1901班學員不僅學習了知識，還增進了彼此間的感情，獲得了全面提升。

除了“小老師”，馬曉梅還嘗試推選“小教官”。這是出自海航1901班的又一新名詞、新角色。

合肥十中海航班創(chuàng)辦伊始，僅聘請了一名軍事教官。待海航1901班學員進入高二階段，那位教官就要負責訓練海航班高一新生。為了讓海航1901班學員的體能和軍事素養(yǎng)維持在較高水平，馬曉梅和五名中隊長商量后決定，從海航1901班學員中推選出“小教官”，由“小教官”承擔起班級后續(xù)訓練活動的開展。

海航1901班帶訓團隊由體育中隊長和五名“小教官”共同組成。在體育老師和軍事教官的指導下，帶訓團隊要負責組織班級學員的日常訓練和周末夜訓，并對訓練進行督查。到了高三，因為學業(yè)壓力增大，海航1901班學員不再進行周末軍事訓練。為確保學員的軍事素養(yǎng)，馬曉梅與帶訓團隊商議并征得全班學生同意，在他們集合去食堂的路上，增加正步訓練。盡管去食堂的路很短，每次只有幾分鐘的時間，但日日不輟，全班隊列動作的整齊度有了大幅提升。

合肥十中海航1901班自成立以來，受到了極大的關注。這在無形中給合肥十中海航班的管理團隊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壓力。曾有人擔心，如果過于嚴苛，這批學員會不會承受不住。不過，這種擔心隨著時間的推移，變成了滿滿的放心。事實證明，海航1901班學員經受住了諸多考驗，他們以實際行動和表現(xiàn)贏得了好評。

在合肥十中其他班級師生的眼里，海航1901班是一個令人刮目相看的集體：他們經受著嚴格的訓練和管理，“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個個精神抖擻、英姿勃發(fā)。

在高一第一學期期末，合肥市包括合肥十中在內的六校進行聯(lián)考，海航1901班學員平均成績由入學時的中等水平躍居年級前三；高一第二學期期末，海航1901班學員的九科成績，全部排在年級前列，尤其是理科成績，升至年級第一；進入高三階段，海航1901班學員再次參加聯(lián)考，他們的平均成績沖到了年級第一。

在學習上，海航1901班學員除了按照課程標準完成學習任務，還要接受航空理論學習、飛行訓練等海軍航空特色教育。

“首屆海航班學員的成長、變化，不是靠一個人或幾個人，而是依靠所有團聚在一起的生命的努力。由這些生命激發(fā)出的力量是無窮的，也是令人欣喜的?！瘪R曉梅由衷地感慨。

一天之內

海航1901班學員的一天，滿滿當當，緊張而有序。

一日之計在于晨。早上六點鐘，宿舍樓亮起燈光，一陣舒緩的音樂聲響起，緊接著，起床號回蕩在樓層間。前一秒尚在夢中的程風華，瞬間彈起了身。

劉勝海起床時恍惚了一下，但很快定了定心神。剛進校時，他還有些不適應這樣的節(jié)奏，但時間長了，他就習以為常了。

睡意已經遁去，人人爭先恐后?！按蠹易ゾo啊，別遲到了！”小隊長一邊穿衣服，一邊提醒著隊員。樓道里，一道道身影晃動著。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學員們很快來到了樓下，集合并整理隊形?？诹钜话l(fā)出，眾人就向著操場跑去。

迎著新一天的霞光，程風華覺得不僅自己，每一位海航1901班的同學都像是早起的鳥兒，揮動著翅膀，飛得高高的。

程風華覺得，在海航1901班的每一天，學習、生活乃至訓練都是充實的。在訓練方面，軍事訓練、特色訓練與體能訓練相輔相成。學員每天有“三訓”，包含早訓、課間訓、晚訓，以體能訓練為主；每周的周末夜訓，以軍事隊列訓練為主。到了高二階段，海航1901班學員增加了滾輪、旋梯、平衡木等特色訓練和飛行模擬訓練。在此基礎上，海航1901班還開設了兩節(jié)體育課和一節(jié)游泳課。這些都是海航1901班學員的必修課，是他們必須堅持的訓練項目。

每天早晨，合肥十中的操場上，總會回蕩著響亮的號令聲、鏗鏘有力的腳步聲。整齊的學員隊列與鋪展在天際的絢爛朝霞，組合成一幅生機勃勃的晨練畫面。經過一日日的訓練，海航1901班學員的身體充滿了力量。

在連續(xù)跑了兩圈后，學員整隊回宿舍洗漱、整理內務。內務整理是海航1901班學員入學后就必須面對的考核，也是他們每天要完成的任務。根據(jù)班規(guī)，內務整理表現(xiàn)差的學員會被扣分；表現(xiàn)出色的學員，會受到點名表揚。一開始，屢屢有人手忙腳亂，總會滯后幾分鐘完成，這自然要被扣分。隨著整理頻次的增加，動作熟練了，他們個個都能按時按質完成任務。

海航1901班學員在洗漱后，又掐著時間快步下樓，再次集合、整隊，準備前往宿舍樓對面的稻香樓吃早餐。高一期間，海航1901班學員在前往食堂的路上，會唱起雄壯有力的軍歌。行進到食堂前，所有人齊齊站立，高喊口號：“海航一班，軍人風范；團結自信，衛(wèi)我中華！”進入高二后，為了讓他們更好地理解如何成為優(yōu)秀的軍人，并在具體言行中展現(xiàn)出使命意識、家國情懷，馬曉梅便將口號改為“天道行健，君子自強；自強之路，坦坦蕩蕩”，這也是海航1901班的班訓。

就餐時，海航班學員同樣要保持應有的形象：進入餐廳后，他們排隊打飯，而后快速站到餐桌前；聽到口令后，躬身拉開凳子，站定；再次聽到口令后，才齊刷刷地坐下用餐。

早餐耗時不過十幾分鐘。程風華吃過早餐后，就與班上同學集合，快步去往教室。在學習上，他們可謂爭分奪秒、惜時如金。

按照課表安排，早餐后海航班學員就進入了一天當中的學習時間。早讀前，他們要做眼保健操。早讀后，他們會休息十分鐘，接著便由相應的任課老師授課。這與合肥十中其他班級并無區(qū)別。值得一提的是，海航班教室的墻壁和天花板都被刷成淺藍色，前后的墻壁上寫有“立志?？?，獻身國防”“飛天巡海，衛(wèi)我中華”等標語。

課間休息時，程風華與班上同學陸續(xù)走出教室。他們有的在走廊上伸胳膊、扭腰，有的注視著眼前的綠樹，有的望向蔚藍的天空。上午大課間時有例行的跑操，之后海航班學員需要做眼保健操……窗外風起，樹影婆娑，間或有幾只鳥兒快速飛過。

為了方便海航班學員用餐，合肥十中的食堂開設有海航班學員專用區(qū)域。菜譜每周一換，講究葷素搭配，力求營養(yǎng)均衡，同時盡可能滿足學員的多樣化需求。

有一天午餐時，程風華看到盛放在餐盤中的苦瓜，皺了皺眉頭，輕聲問一旁的周成林：“我怕苦瓜的味道，咽不下去。為了不浪費，能不能請你代勞？”周成林點點頭，接過程風華從盤中挑出的苦瓜片。

程風華將室友周成林包圓兒苦瓜的趣事告訴了自己的父母。對于孩子在校的生活，程風華的父母并不擔心。以前在家，程風華很少與家人談心，就讀海航班以后，只要有空，他就會與家人通話，跟他們說說在校的學習與生活情況，有時也會提及他喜歡吃的家鄉(xiāng)菜，如牛肉火鍋、風干羊肉、燈籠泡椒燒豆腐等。

午飯后是學員們的午休時間。每一天的午休，既是他們身心上的放松時間，也是精力上的“充電”時間。午休后，每個人看上去都“滿血復活”，很有精氣神。下午，照常是相關課程的學習。進入教室后，他們要做一遍眼保健操。下午的課全部上完，還要做一次眼保健操。

杜嘯遠喜歡拉著甘承志一起打羽毛球，有時是在下午下課后，多數(shù)是在周日的下午。出了一身汗，兩人都覺得輕松許多。

在緊張的學習之余，海航1901班學員還熱衷于各類體育活動，這樣既可以健身，也能增進彼此間的友誼。

傍晚時分，合肥十中的校園是沸騰的。操場上、天行館內，踢足球、打羽毛球、跑步、練習單雙杠……到處是青春的臉龐、走動的身影。

到了晚自習時間，海航1901班教室里，學員們聚精會神地練習著英語聽力，接著，他們將開始溫習白天學的知識。在這期間，若是發(fā)現(xiàn)有人坐姿不符合要求，或者撐著雙手打盹兒，輪值的德育班班長或副班長就會馬上提醒。

走廊上，值班的老師偶爾看一眼學生的自習情況。教室內的安靜狀態(tài)，讓人不忍心打破。等到下課鈴聲響起，晚自習結束了，學生們如潮水般涌出教室。

在值周小隊的帶領下，上完晚自習的海航1901班學員以整齊的隊形向宿舍走去。從彩虹橋旁經過時，程風華不經意地抬頭看了一下天空，竟發(fā)現(xiàn)一顆流星急速劃過，不知它最終落到了哪里。他轉身問一旁的周成林：“你看到流星了嗎？”周成林忙問：“在哪兒，在哪兒？”天宇依舊浩瀚幽深，仿佛不曾發(fā)生過什么。

回到宿舍后，程風華與周成林興致不減，他們說著有關宇宙大爆炸、外星人之類的話題，暢想著哪一天人類可以到月球旅游、到火星做客，室友們也都參與了討論。說了會兒話后，他們趕緊去洗漱。

冬夜，寒風刮擦著窗戶玻璃，發(fā)出尖厲的嘯聲，室內卻暖意融融。海航1901班學員洗漱后，照例會搶時間看一會兒書，或者就遇到的難題進行討論。

夜里十一點鐘，生活老師開始對寢室逐間檢查，清點人數(shù)，督促學生們按時休息。

日月相伴，動靜交替。海航1901班學員每一天的學習、生活，都按計劃井井有條地進行著。三年來，一幀幀生動的青春剪影，合成了一本厚厚的畫冊。

張弛有道

馬曉梅長期踐行的做法是精細化管理時間。學生的學習、訓練與生活，都要進行系統(tǒng)化的、合理的安排。對于學生的學習，馬曉梅一直堅持自己的觀點，那就是并非學習時間越長越好，而是要講究學習的效率和質量，同時輔以足夠的休息。對于海航1901班學員，馬曉梅常常思考如何讓他們在緊張的學習中保護好個人視力，同時鍛煉好身體。

為此，她引導學員利用好碎片化時間，開展“微訓練”——眼保健操、視力恢復操、望遠、望綠、冥想、俯臥撐、拉伸、高抬腿、引體向上、軍體拳、齊步走、正步走、唱軍歌、吶喊等。時間久了，這些“微訓練”變成了學員們的日常習慣，讓他們形成了肌肉記憶。

每個月，海航1901班學員都得進行視力檢測，檢測結果會歸入個人檔案，便于跟蹤、對比他們的視力是否發(fā)生變化。一旦發(fā)現(xiàn)有學員出現(xiàn)視力下降的情況，馬曉梅便與視力下降的學員一起分析原因，并請來眼科專家對其診治。三年中，海航1901班學員里沒有一個出現(xiàn)脊椎彎曲等情況，因視力被淘汰的更是少之又少。

在學生的視力保護上，馬曉梅想了許多辦法。

高一剛入學時，來自全省各地的海航1901班學員做的眼保健操，竟出現(xiàn)了五個版本。依據(jù)學員的實際體驗與效果，馬曉梅同他們一起仔細地對各版本眼保健操進行分析、比較，從中選出了最適合練習的版本。劉東鳴擔負的一項重要任務，就是每天按時領著全班同學做眼保健操。

海航1901班教室的墻壁被粉刷成淺藍色，室內擺放有綠植，黑板兩側懸掛有仿真綠蘿，這些舉措都是為了讓學員們抬頭見綠，以緩解他們的視覺疲勞。

馬曉梅還要求海航1901班學員在課間走出教室，近觀遠眺——看花、看樹、看天空。只要得空，她自己也與學生一起望遠、望綠。

程風華至今還記得，冬日的課間，馬曉梅常將他們“趕出”教室，到室外曬太陽。曬太陽時，甘承志常常想起自己的家人。他小的時候，每到冬天，他的奶奶就喜歡牽著他的手，在暖和的冬陽下散步，給他講故事。

除了引導海航1901班學員親近自然、擁抱自然，馬曉梅還帶領他們一起欣賞音樂，借此撫慰他們的心靈，使他們獲得藝術滋養(yǎng)。她用自己的手機播放歌曲給他們聽，有時還邀請音樂老師來上課，教他們練習發(fā)聲。“正如作家余華所描述的那樣，音樂像熾熱的陽光和涼爽的月光，進入人的內心，讓人感受到了愛的力量?！瘪R曉梅十分認同音樂的力量。當悠揚的樂聲從海航1901班教室飛出，先前隨風搖擺的樹木竟如同人一般，靜靜地傾聽著。

對海航班學員而言，要想強身健體，特別是要保持一定的軍事素養(yǎng)，在訓練上就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高一至高二，海航1901班學員堅持進行早訓、課間訓等。

杜嘯遠記得，在三年的早訓里，屢次出現(xiàn)巧合——早晨六點鐘，室外風平浪靜；當每個人穿好衣服，準備下樓時，忽然刮風下雨；待他們下樓集合，風停雨霽；早訓結束，他們回到寢室，又下起雨來。這對于海航1901班學員而言，頗有象征意義——風雨時有，風雨無阻。成長的路上，縱然遇到風雨，仍要坦然面對。

篩選飛行

深綠濃蔭中，蟬鳴一聲高過一聲。

2021年暑假期間，除了體檢不合格者，合肥十中海航1901班三十七名學員，專程赴山東南山國際飛行有限公司濱州基地，參加篩選飛行訓練。

利用暑期組織篩選飛行訓練，是安徽省海軍青少年航空學校的特色教育訓練之一，更是海軍依托地方通航培訓機構組織青少年航校學員進行的特殊訓練活動，目的在于有效甄別學生的飛行潛能，提高選拔培養(yǎng)質量，及早發(fā)現(xiàn)和培育艦載機飛行苗子。

篩選飛行訓練的飛行紀律、飛行程序等，是前人不斷總結、提煉出來的。掌握了航空基礎理論和上機必備知識后，還要經過座艙實習、應急程序處置和飛行動作演練等，直到通過模擬飛行考核，學員才能獲得首次駕駛飛機飛上藍天的機會。

參加篩選飛行之前，馬曉梅未雨綢繆。在海航1901班學員進入高二階段后，考慮到他們尚無任何篩選飛行經驗，馬曉梅便向學校申請，將放置在求真樓的兩臺小型模擬飛行機搬到辦公室，讓他們盡快熟悉飛行的關鍵步驟。馬曉梅還自學了航空基礎理論，并從網上搜索飛行考核知識，向有關專家請教，之后組織學生進行模擬飛行訓練。到基地參加實訓飛行時，學生們已經進行了整整一個學期的模擬飛行訓練，這時他們才真正意識到，馬老師為他們打下的模擬飛行基礎很重要。

在篩選飛行之前，海航1901班學員在校內進行了三天集訓，由經驗豐富的飛行教員授課。每天的學習都是高強度的，海航班學員需要系統(tǒng)學習飛行的基礎知識、飛行的基本程序和方法、特情處置及安全教育等內容。緊接而來的理論課考核，海航1901班全員通過。但真正的考驗還在后面。

2021年7月29日，合肥十中海航1901班學員動身前往山東省濱州市。次日，他們參加了海軍青少年航空學校學員開飛動員典禮。這一年是海軍青少年航空學校學員進行篩選飛行訓練的第四年，卻是合肥十中海航班學員首次參加篩選飛行訓練。

在濱州基地，合肥十中海航1901班全員通過了理論知識的測試。接下來，他們要經歷的考驗便是模擬飛行。在這一環(huán)節(jié)，他們要使用1∶1高仿真模擬器，進行起落和空域模擬飛行。于是，訓練場上，合肥十中海航1901班學員一遍遍地重復著起落航線飛行的各項操作，好似他們正駕駛著一架架戰(zhàn)機，在云天之上翱翔。機庫里，在資深飛行教員的指導下，他們對照塞斯納172型飛機的真機座艙，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訓練動作。

實裝飛行是關鍵的一項考核，由資深飛行教員使用塞斯納172型飛機進行組訓，包括起飛和著陸、平飛和上升下滑、水平轉彎和盤旋、俯沖和躍升等內容，總時長約七個小時。在此期間，海軍檢飛專家對學員的理解記憶、空間感知、平衡機能、狀態(tài)判讀和模仿接受等能力進行考查，給學員劃分相應等級，確定每名學員的總評成績。該成績將作為招飛選拔專業(yè)成績并計入飛行學員的錄取成績，為后續(xù)招飛選拔奠定基礎。

“由于平時學習操控的是模擬機，與駕駛真正的飛機存在明顯的差別，心理狀態(tài)與體驗感都很不同?！背田L華回憶說，班上不少同學的臨場狀態(tài)類似，都有些緊張、發(fā)怵，甚至“蒙圈”。由地面到天上，海航1901班學員經歷了一次難忘的人生體驗。

海浪、海鷗、沙灘……在合肥十中海航班讀書期間，程風華不止一次地想象過大海的壯闊。到了山東濱州后，第一次見到大海的程風華，從腳底到頭頂，仿佛都涌動著一股激情、一種使命，好像自己隨時都有可能隨著艦船去向遠方。

在濱州，程風華與參訓的海航1901班學員前后待了二十多天。每次篩選飛行前，他們都要按照所劃設的固定區(qū)域提出申請，制訂飛行計劃。

飛行教員駕駛著飛機，示范著各種動作，坐在一旁的程風華既激動又緊張。他發(fā)現(xiàn)，在空中駕駛飛機俯瞰到的大海，與在地面上所看到的大海存在著很大差別。相較于浩瀚無垠的大海，空中的一架飛機簡直如一片樹葉一樣，人更是顯得渺小。那一刻，程風華只覺得“天地遼闊，山河壯美”。想象著未來的某一天，自己駕駛著戰(zhàn)機飛天巡海，那將是多么令人自豪的事?。〉@一切的前提，是自己必須掌握過硬的本領。

對于飛行，在未真正接觸篩選飛行之前，邵一航同樣毫無經驗。在濱州，邵一航第一次坐上塞斯納172型飛機時，整個人莫名地緊張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平復。從空中看向大海與陸地，邵一航覺得非常新鮮、奇妙。讀初中時，邵一航就到過海邊，對于海的遼闊已有一些體會，但在空中駕駛飛機觀看大海的感受，是在地面上永遠無法體會到的，這也無形中堅定了他今后要做飛行員的念頭。

輪到杜嘯遠試飛時，他激動之余，還有一些慌張與不安。坐在他身旁的飛行教官瞅了瞅他，嚴厲地問道：“你能不能飛？如果不能飛，那就交給我來操作?！倍艊[遠被“刺激”到了，立刻以肯定的語氣回答：“我能飛。”說完這句話，杜嘯遠感到手心已經出了一層汗。此時，飛機已在他的操縱下成功起飛，而后穩(wěn)穩(wěn)地飛翔在空中。飛行教官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對杜嘯遠說：“你可以啊，飛得非常好?！睘榱斯膭疃艊[遠，飛行教官表示，如有可能，下次他可以單飛。哪知第二次飛行，杜嘯遠就出了狀況。在第二次駕駛飛機飛行中，飛行教官忽然問他：“遇到突發(fā)情況，會不會緊急求救？”杜嘯遠記得，之前在學習飛行知識時，專業(yè)老師專門講解過應急辦法。但在那一剎那，他的大腦竟出現(xiàn)了短暫的空白，發(fā)蒙的他沒有答上來，被飛行教官斥責了一頓。飛行教官還提醒杜嘯遠，掌握不了應急處理辦法，最好立刻停飛。聽到這句話，杜嘯遠心里很不是滋味。當時正是中午，杜嘯遠駕駛的飛機迎上了一股上升氣流，飛機猛烈抖動，他的腿撞向了艙壁，疼痛感明顯。飛行教官問他是否撐得住，杜嘯遠強忍著疼痛，答道：“可以！”飛行教官看了看他，還是幫他操縱了一會兒。返回途中，杜嘯遠覺得自己的狀態(tài)恢復了，便請求繼續(xù)執(zhí)行駕駛，飛行教官看他一臉堅定的神情，確認他身體無礙后，便答應了他的請求。

一心想著駕駛飛機翱翔于海天之間的何嘉文，等到真正上機操作時，也發(fā)蒙了。當發(fā)動機響起、飛機起飛的一剎那，何嘉文覺得身體都僵硬了，手腳仿佛不聽使喚。飛行教官見狀，提示他放松，但沒有效果，飛行教官便大聲說：“你就當自己處在臨戰(zhàn)狀態(tài)！”經飛行教官這么一說，紅著臉的何嘉文反而穩(wěn)定了情緒。第二次試飛時，何嘉文朝飛行教官看了看，深吸了一口氣。按照程序做完規(guī)定動作后，他漸漸放松了下來。在這次飛行中，何嘉文的飛行分比首次試飛高了一大截兒，飛行教官對此也比較滿意。

在這次篩選飛行中，合肥十中海航1901班學員表現(xiàn)不一。有人暈機，吐得一塌糊涂，不敢繼續(xù)駕駛飛機，自然未能通過測驗；有人雖然暈機，但咬牙堅持了下來。最終，全班共有三十四名學員通過篩選飛行，通過率接近百分之九十二，該成績在全國首批海軍青少年航空學校中處于上游水平。

分流之痛

從安徽各地考進合肥十中海航班的學生，可謂百里挑一。進入合肥十中海航班后，他們每年都會經歷篩選。這不僅是合肥十中海航班學員所要面臨的挑戰(zhàn)，也是合肥十中海航班教育與管理團隊需要面對的考驗。

高一第一學期期末，海航1901班學員進行了一次體檢，包括劉勝海、杜嘯遠、劉東鳴在內，共有五名學員因體檢不合格而面臨分流。其中一位學員，在合肥十中學習期間個子長高了不少，超出了飛行學員的身高標準。如此一來，這幾名學員都要作出選擇，要么到合肥十中其他班級繼續(xù)學習，要么回到生源地同類普通高中完成學業(yè)。

有一天，海航1901班學員正在上英語課，班主任馬曉梅走到教室門口，與英語老師小聲說了幾句話后，劉勝海等五名學員被喊出了教室。他們跟在馬曉梅身后，從詩華樓向求真樓走去。路上交談時，馬曉梅的聲音忽然哽咽了。幾名學員面面相覷，想到可能是體檢出現(xiàn)了問題，每個人的心情頓時變得很沉重。

在等電梯時，馬曉梅告訴他們：“海軍招飛辦負責人要找你們談一談，問什么，如實回答就行。”劉勝海心里咯噔了一下。在他體檢時，幾位醫(yī)生圍攏在一起商議著什么，他當時就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體檢結果出問題了，現(xiàn)在看來大概率是因為體檢結果而被找來談話。

到了求真樓九層，劉勝海感覺現(xiàn)場氣氛有些凝重。他被喊進了接待室，海軍招飛辦負責人和顏悅色地告訴他，他的一只眼睛被查出有一個小黑點，眼睛玻璃體存在點狀混濁的情況。劉勝海聽到這些，覺得自己可能要被“篩”掉了。隨后，海軍招飛辦負責人問他今后還想不想就讀海軍院校，劉勝海大聲說：“很想?！睂Ψ奖闾嵝阉窈笠欢ㄒＷo好視力，說完，便示意他回去繼續(xù)上課。

輪到杜嘯遠時，他走進接待室的那一刻，表面若無其事，心跳卻明顯加速。海軍招飛辦負責人告知了他體檢結果，說他下蹲不全，然后問他：“以后還想飛嗎？”“想！”杜嘯遠同樣回答得斬釘截鐵。走出接待室，杜嘯遠以為自己就要離開海航1901班了，心里無限惆悵，一時間對自己的未來感到迷茫。好在此后通過拉伸等訓練，杜嘯遠的下蹲不全得以矯正，最終如愿以償，被海軍航空大學錄取。

同一天，劉東鳴乘坐電梯來到求真樓九層，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感覺心跳如擂鼓。在這次體檢中，他的肝臟上被發(fā)現(xiàn)有一個很小的鈣化點。當時聽到海軍招飛辦負責人說出體檢結果，他努力平復心情，卻事與愿違，眼淚控制不住地涌出了眼眶。劉東鳴自覺有些失態(tài)，趕緊站到窗邊，將臉別了過去，順勢用手抹了抹眼眶。

當天晚上，劉東鳴打電話給爸爸，訴說心中的難過。劉東鳴的爸爸勸他，路有千萬條，以后還有許多其他選擇，眼下要做的，就是集中精力做好準備，順利參加高考。

想到自己不能留在海航1901班了，也未做好到合肥十中其他班級學習的準備，劉東鳴在電話中與爸爸商量，打算回到原籍讀書，爸爸同意了他的想法。

也有受到分流影響的海航1901班學員，因為不想離開這個班，一個人躲在蚊帳里偷偷哭泣。馬曉梅得知后，將那位學員找來，好言勸慰了一番。

那段時間，海航1901班教室里的氣氛有些異樣，就連平時愛開玩笑的學員都不再說笑了。一些學員不免擔心：到了高二或高三，自己體檢時如果也出現(xiàn)這樣或那樣的問題，又該何去何從？彌漫在學員中間不安、傷心的情緒，自然又被細心的馬曉梅察覺。其實，她也十分不舍那些即將被分流的學員，但一時間又拿不出好的辦法應對這種情況。

當著學生的面，馬曉梅仍如平常一樣有說有笑，但是獨處時或回到家中，一想到海航1901班學員要被分流這件事，她就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眼淚流了又流，輾轉難眠。連續(xù)半個月，她都處在這樣的狀態(tài)中。

馬曉梅意識到，照此發(fā)展，自己很快就會崩潰，連這個班都帶不了了。

馬曉梅不甘心就此“止步”。通過咨詢，她了解到，其他省份的海軍青少年航空學校也是這樣規(guī)定和操作的，因體檢不合格而被分流的學員得離開海航班。馬曉梅已分別與海航1901班被分流的五名學員作了交流，詳細了解了他們的想法和選擇。他們中有的打算轉回老家的高中；有的認為，即使轉回生源地，也沒有自己中意的學校，還不如留在合肥十中，但是，他們又不愿意被分流到其他班級。

針對這一情況，馬曉梅打算另辟蹊徑，找到各方都能接受的辦法。與其讓班級的座位空著，不如讓即將被分流的五名學員留下來，繼續(xù)與班級其他學員一起學習。在馬曉梅向徐亞飛說出自己的想法后，兩人經過商議，決定由海航部正式向學校提出申請。

看到這份申請，合肥十中領導班子斟酌后認為，其他省份的海軍青少年航空學校均沒有分流不分班的先例，何況海航班學員的后續(xù)培養(yǎng)涉及專業(yè)訓練與經費投入，若是將被分流出去的學生留下來，影響了整個海航班的培養(yǎng)目標怎么辦？這畢竟是合肥十中承建的首個海航班！馬曉梅的建議被否定了。

這天晚上，為了排解心中的煩悶，馬曉梅來到包河邊散步。為什么不可以讓被分流的學員繼續(xù)待在海航班聽課呢？這種情況今后一定還會出現(xiàn)，自己還能承受一次又一次學員被分流帶來的痛苦嗎？想著想著，馬曉梅撥通了徐亞飛的電話。

考慮到馬曉梅當時的身體狀況與低落的心情，徐亞飛提出和馬曉梅一起去外地考察、了解其他省份的海軍青少年航空學校高三年級學員的全檢定選情況。

2020年度海軍招飛全檢定選工作共設有五個檢測站，設在鄭州的檢測站是其中之一。馬曉梅與徐亞飛等人專程前往那里觀摩學習，了解全檢定選流程，以便為合肥十中海航1901班學員的全檢定選做好準備工作。

在與鄭州九中承建的海航班負責人和老師座談時，馬曉梅提及合肥十中1901班幾名學員被分流的事，當場落淚。

鄭州九中海航班負責人很是好奇，問她：“一般情況下，學員在高二被分流時，班主任的反應會比較大，您才帶他們一年，就與他們有了這么深的感情嗎？”

馬曉梅動情地答道：“也不知道為什么，得知幾個孩子要被分流，離開海航班，我就覺得像是要從自己身上割一塊肉?！?/p>

鄭州九中較早承辦海軍青少年航空學校，積累了不少經驗。馬曉梅問他們：“對于被分流的學員，你們有什么辦法能讓他們留下來繼續(xù)讀書？”對方說他們正在做相關方案。馬曉梅一聽，立馬來了精神，當場請他們“劇透”一下方案的大致內容。

按照鄭州九中擬制的方案，海航班學員分流但不分班，被分流的學員除了不再享受海航班學員的政策，其他都不變。了解到方案內容后，馬曉梅覺得之前自己和徐亞飛商議的辦法與鄭州九中的做法不謀而合。

座談會結束后，馬曉梅分別給五位被分流學員的家長打電話，詢問他們如果分流不分班，愿不愿意讓自己的孩子繼續(xù)留在海航班學習。當時，被分流的幾名學員，有的已經在辦轉學手續(xù)，有的仍處在觀望與煎熬之中。劉東鳴的爸爸得知這個消息后喜出望外，立即向馬曉梅表態(tài)：愿意讓孩子留下來，哪怕多交學費，他都愿意。其他幾位被分流學員的家長也紛紛提出類似的請求，這讓馬曉梅有了更多的信心和底氣。

馬曉梅將幾位學生家長的意見轉告給了徐亞飛，徐亞飛當即給時任合肥十中校長胡焰根打電話。胡焰根說：“等你們回來研究?！睘榱藫寱r間和進度，也讓被分流的五名學員放下心來，徐亞飛直接在電話里催問胡焰根：“請您再考慮一下，是否可以現(xiàn)在拍板？”胡焰根理解他們的心情，更贊賞他們對被分流學員的關心與負責任的態(tài)度，當即回答：“可以，先按照這個思路來推動。你們回來后，將具體情況匯報一下，（校領導）班子通氣后，就可以正式敲定?！钡玫娇隙ǖ拇饛秃螅靵嗭w和馬曉梅格外高興，兩人的心情都變得輕松了。

從鄭州回到合肥后，徐亞飛與馬曉梅將考察情況和有關建議向校領導作了匯報。沒過幾天，急切的馬曉梅來到姜際龍的辦公室，開門見山地問道：“海航班學員分流不分班的做法，現(xiàn)在是否確定了？”姜際龍給了馬曉梅一個肯定的答復，并帶著敬意說：“馬老師完全出于愛護學生的真心、苦心，才能這樣想盡辦法，甚至為他們奔走呼告?，F(xiàn)在回想，當初推薦您做首屆海航班班主任，是一個非常正確的選擇。”馬曉梅得到這樣的答復后很是高興，便說：“學生體檢沒過關，又要經受被分流的痛苦，這讓我感到非常難過。不論是否被分流，海航1901班的學生能繼續(xù)在一起學習、訓練與生活，集體的力量不會削弱，他們也能相互促進、共同成長。我一直堅信，做一件事如果是出于愛，而不是出于功利的考慮，那么事情的發(fā)展就不會糟糕?！瘪R曉梅這番發(fā)自肺腑的話，讓姜際龍頻頻頷首。

很快，海航1901班學員得知了分流不分班的消息，每個人都笑得很開心。對于班主任在學員分流這件事上花費的心思與精力，學員們也有所耳聞，他們看馬老師的眼神比以前多了一些敬意。從他們的眼神中，馬曉梅讀到了更多的信任與尊重。

分流不分班，這一創(chuàng)新做法來之不易，于是，馬曉梅反復提醒分流不分班的五名學員：既然留在了海航1901班，就要認真遵守學校和班級的規(guī)章制度，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不辜負學校的信任和各界期盼；如果不嚴格要求自己，無視班級管理制度，學習、訓練松松垮垮，那就會影響到整個班級的穩(wěn)定，自然就不能繼續(xù)待在海航班。

“海航班培養(yǎng)的是精英人才，不能因為考慮被分流學生的學習與培養(yǎng)而把這個主要目標忘記了?！瘪R曉梅對被分流的五名學員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響鼓不用重槌敲，包括劉東鳴在內的五名被分流的學員，都接受了學校在遵循原則的基礎上作出的靈活處理，而班主任馬曉梅的良苦用心，更讓他們深受感動。

為了激發(fā)正向競爭，在班級內形成更為良好的學習氛圍，馬曉梅將海航1901班學員分成了雄鷹團和猛虎團。雄鷹團由體檢合格的學生組成，程風華擔任團長。分流但未分班的幾名學員組成了猛虎團，團長由劉東鳴擔任。

兩個團的名字都寄托了馬曉梅的心愿。前者象征雄鷹一飛沖天，高高飛翔；后者寓意猛虎下山，其勢常在，而且不可抵擋。在此后的學習中，人數(shù)很少的猛虎團并不示弱，與雄鷹團展開了一項又一項學習比賽。

每逢體檢，海航1901班的氛圍就格外緊張。每個人的心里難免七上八下，生怕因為身體出現(xiàn)這樣或那樣的變化而遭淘汰。

高二第二學期，全班又進行了一次體檢。劉勝海的心又一次提了起來，他雖然留在了海航班，但一直擔心被淘汰“出局”。體檢當天的上午，幾位醫(yī)生對他進行了會診。下午，劉勝海與同學打掃教室時，心里始終不踏實，他迫切地想知道這次的體檢結果，便找到馬老師詢問。馬曉梅安慰他：“要放松心態(tài)，別將自己搞得緊張兮兮的?！眲俸｜c點頭，向馬曉梅道謝后，轉身出了門。

收拾好換洗衣服和必備物品后，劉勝海走出合肥十中的校門。第二天要考試，他與程風華、杜嘯遠都被分在距離學校較遠的一個考點。晚上，杜嘯遠的媽媽帶著劉勝海、程風華與杜嘯遠去吃烤肉。其間，杜嘯遠媽媽的手機鈴聲響起，一看是馬曉梅的電話，她趕忙接通了，得知馬老師要聯(lián)系劉勝海，便將手機遞給劉勝海。

劉勝海不明所以，問：“馬老師好！您有事找我？”“現(xiàn)在給你打電話，你緊張不緊張？”馬曉梅并未直接回答，反而問了劉勝海一句。劉勝海愣了一下，忙問道：“您說的是體檢嗎？”“是這件事！”馬曉梅快速答道?！拔覜]過關嗎？”劉勝海的聲音頓時低了下去?！昂冒桑缓湍汩_玩笑了?！瘪R曉梅一字一頓地說，“（海軍）招飛辦說你可以留下來?！?/p>

“啊……啊……這是好消息??！謝謝……謝謝馬老師！”劉勝海忙不迭地表達感謝，那一瞬間，巨大的喜悅淹沒了他。

臨近高考，合肥十中海航1901班學員要去鄭州體檢。這一次，劉勝海連書都沒帶，就與班上同學坐上了大巴車。行車途中，歡聲笑語不斷。班干部在車上組織了文藝節(jié)目表演，每個學生都要展示自己的才藝，劉勝海賣力地唱了一首流行歌曲。

到鄭州體檢，劉勝海與何嘉文住在同一個房間。何嘉文的視力情況不太理想，他心里不安，嘴里念叨著：“視力檢測要是過不了關，怎么辦？”“既來之，則安之。”劉勝海便拿馬老師寬慰他的話安慰何嘉文。

那么，到底該怎么解決問題呢？劉勝海牢記著馬老師平時給他們講過的應對問題的“三階段”做法：第一階段，即問題未產生之前，應該做的是防患于未然；第二階段，當問題產生之后，應及時想方設法解決問題，最大程度地降低損失或減小影響；到了第三階段，就是要坦然接受。這“三階段”做法，他覺得很實用。

因為之前的經歷，加上馬老師的開導，劉勝海覺得自己的心態(tài)變好了不少，能夠比較坦然地面對自己的身體情況。即使最終因為體檢不過關而不能參加飛行招考，他也能接受。眼下，他要做的就是卸下包袱、順其自然。

起初給劉勝海檢查眼睛的只有一位醫(yī)生。檢查時，這位醫(yī)生通過儀器對他的眼睛看了又看，隨后起身出了檢查室，請來了多名當天為學員進行體檢的醫(yī)生。他們對劉勝海的眼睛檢查情況進行了評估。不過，他們都很慎重，并未當場給出結論。

過了一會兒，馬曉梅將劉勝海等幾位學生召集到一起，告訴他們，每個人的體檢情況都不盡相同。這時劉勝海才得知，自己的視力正壓著紅線，到底能不能參加招飛，還要等有關方面給出結論。

接著，劉勝海等幾位學生被帶到一個房間，當時里面已經坐了不少人。在現(xiàn)場，劉勝海被告知，他的視力檢查結果不太符合海軍飛行員招收標準，這等于正式下了結論。劉勝海看了看檢測結果，拿起面前的筆，在上面簽了字。

劉勝海剛走出房間，馬曉梅就走了過來，給了他一個擁抱：“你是一棵好苗子，在學校的表現(xiàn)一直很好，因為眼睛出現(xiàn)這一點兒情況不能參加招飛，實在是遺憾。雖然當不了飛行員，但你有更多的選擇，可以考到其他軍校深造，將來畢業(yè)工作后，老師相信你一定會做得很出色?！瘪R曉梅一邊安慰劉勝海，一邊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當天晚上，為了平復劉勝海等被分流學生的情緒，馬曉梅領著他們來到所住賓館的大廳休憩區(qū)，給每個學生都點了飲料和甜點。談起今后的打算和未來想要從事的職業(yè)，師生間像是有說不完的話。最后，他們舉起飲料杯，一起干杯，相約未來。

不過，回到合肥后的劉勝海，在情緒上又遭遇了一次起伏。當時，合肥市高三學生進行了“三模”測試，這是合肥市第一中學、合肥市第六中學、合肥市第八中學聯(lián)合命制的試卷。考試結果公布后，劉勝海有些不淡定。他的考試成績在全年級排名第一，比排在第二名的學生高出四十分。若非眼睛存在一點兒問題，劉勝海自認為有機會考入清華大學或北京大學。心理落差較大的他，又一次打電話給家人，訴說心中的不甘。劉勝海的爸爸勸他不要鉆牛角尖，劉勝海的初中班主任知道后，也專門聯(lián)系了劉勝海。他們的勸慰與馬曉梅的開導，匯聚成一股力量，促使劉勝海迅速調整了心態(tài)，積極備戰(zhàn)即將到來的高考。

作為被分流的學員，劉東鳴同樣產生了心理落差。好在分流不分班，能繼續(xù)留在海航1901班學習，這是令他非常開心的事。劉東鳴帶著對馬老師的感恩、對同窗的情誼，繼續(xù)做著勞育中隊長，并任勞任怨地干著猛虎團團長的分內事，絲毫不含糊。

高三時，學習任務變重，學員的戶外運動時間明顯減少。在馬曉梅的引導下，師生齊心協(xié)力，將一套視力恢復操拆解成了一組時長三十秒的動作。這樣，白天課間和晚自習時，海航1901班學員都可以做視力恢復操。每天課余時間，劉東鳴領著全班同學練習視力恢復操，他把每一次練習的時間都掐得很準，從不拖沓、延誤。由于日日練習，海航1901班學員的視力，整體上保持著比較理想的狀態(tài)。

在鄭州體檢之后，除了猛虎團與雄鷹團的人數(shù)發(fā)生了變化，其他一切如常，合肥十中海航1901班整體上保持著穩(wěn)定狀態(tài)。分流不分班的做法，讓學生可以安心學習、訓練。連續(xù)幾年的實踐和高考結果表明，這一辦法既符合實際，又行之有效，深受海航班學員、家長及教師的歡迎。

飛向遠方

高三下學期的一個周六晚上，馬曉梅像往常一樣走進燈火通明的教室。

正在自習的海航1901班學員，每人領到了一個信封和幾頁信紙。正當大家不解時，馬曉梅轉身在黑板上寫下了一行字：“寫給十年后的自己?！瘪R曉梅向他們解釋，希望他們每個人都能寫一封信，給當下的自己留個紀念，也為未來的自己許下愿景，內容可長可短，寫完后封存起來。

師生當場約定，再過十年，由學生各自拆開自己所寫的信。

每個人都很興奮，暢想著十年后的情景。隨后，教室里只聽得見筆尖在紙上摩擦的聲音。

程風華也和其他同學一樣鋪開了信紙，他沉思了一會兒，便埋頭寫了起來。程風華寫了什么，其他同學寫了什么，至今仍是個謎，答案要等到2032年才能揭曉。

高考前，程風華有如著了魔一樣，每晚入睡前都要默念幾遍“我要上清華”。他問周成林自己是不是太焦慮了，周成林安慰他：“念念不忘，必有回響。相信自己，你一定會考上的?！?/p>

2022年6月，程風華的父母專程來到合肥陪他參加高考。到了6月7日這一天，程風華心里莫名地生出一絲緊張。當天下午考完數(shù)學，他對個別題目有點兒吃不準。高考成績公布那天，程風華查詢到自己數(shù)學考了一百三十六分。對于這個成績，他仍感到不滿意，不過，他懸著的心倒是放下了。

2022年高考，合肥十中首屆海航班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二十六名學員被錄取為海軍飛行學員，招飛錄取率達百分之五十一，在全國十四所海軍青少年航空學校中位居第一，刷新了全國海航班招飛錄取率的歷史紀錄。合肥十中首屆海航班畢業(yè)生的優(yōu)異成績，成為當年新聞媒體報道的一大熱點。

這一年的7月21日，在合肥十中報告廳內，安徽省海軍青少年航空學校首屆畢業(yè)生中的二十六名學員，身著藍色夏裝，佩戴紅花和綬帶，一個個健步走上主席臺，從軍地領導手中接過海軍航空大學錄取通知書。

“您被光榮錄取為海軍飛行員……祝您早日成為共和國的?？招埴?！”

錄取通知書上的祝賀語，道出了他們的心聲。從這一刻起，這二十六名學員向著?？者~出了關鍵一步，成為最新一批艦載機“準飛行員”。

（應要求，文中學生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