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下中國詩壇充斥著不同之聲,多為合唱,而劉川的獨唱,聲音不大,你卻能捕捉到其音色:睿智、節(jié)制、生動,不做技巧修飾,黑色幽默更是讓他的詩歌勝出一籌。劉川是生活的觀察家,他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冷靜的勘探猶如表意文字照見文明病灶的X光片??谡Z化的詩歌簡潔有力地展開想象,在戲謔、荒誕、批判及憐憫、心疼的背后,是他清醒的書寫。作為有思想的詩人,劉川對人性的洞察,對現(xiàn)實的反思,對存在的懷疑,這些都令他的作品值得信賴?!白寖蓚€戀人永不失散的/絕不是他們彼此的凝望”,《關(guān)于目光》寫出了健康人際關(guān)系的法則:真正的聯(lián)結(jié)不在于相互占有,而在于共同創(chuàng)造。劉川曾在一次訪談中提到:“詩人應(yīng)該拆除圍墻,而不是建造圍墻?!痹姼钁?yīng)在非理想國建立自由的城邦。劉川的寫作提醒我們,詩歌的力量不在于說了多少,而是如何進入未被說出的空間,那里才有心靈的建設(shè)。
《掃帚和落葉》中逆向的因果關(guān)系,《槐花落下》中干枯的分量,《行進者》中甲蟲與大地的關(guān)系重置——僅僅這三首詩作,就能窺見到人鄰的詩歌美學(xué):回到事物本身之際,又讓物象擺脫原來的樣子,發(fā)現(xiàn)另一種生命。暮色、午后、黃昏,隨著時間的流逝,四時的變化,人鄰的寫作從物性中覺過來,仿佛沉默中聽見驚雷。在《三條狗》一詩中,他做視覺特寫:“塌陷的乳頭沾了一點漆黑的什么”,這個細節(jié)如同布列松的攝影作品,以局部暗示整體,以物性存在暗示生命實況。并在這種存在中照見我們自身的處境。人鄰善用短句,他的這組詩歌看起來精致,保持著一種中間的過渡性,疏離里有親密,冷靜之處泛出感知的溫度。
青年詩人蘇桃的詩歌寫得細膩而富于感性,靈動之時意象飛出,語言的輕盈感與形象感融為一體,產(chǎn)生出變化的節(jié)奏,情感的隱秘性也隨性地流露出來。蘇桃喜歡以具象隱喻抽象,如“身體里有輛火車”“雪下在紙上”,使無形的情感具象化。她竭力在現(xiàn)實的礦井開采超現(xiàn)實的寶石,這組詩歌閃現(xiàn)出她樸素的心靈——“一個人在地上蹲久了/便容易與泥土共情”,這也是她作為一個詩人內(nèi)心深情的回望。
佩索阿,這位以異名編就詩歌星辰的詩人。他的詩歌分裂、僭越、矛盾,世俗與神性的糾纏,抒情與哲思也高揚,不時走向宇宙的神秘。這組詩歌中,《盲目的鷹》的終極意義詰問,《詩》不可言說的“模糊極樂”,《橋》抽象之愛的懷疑,他“自我”的言語工作,讓詩歌成為移動的認知實驗。佩索阿的天才在于將矛盾性演變成別致的美學(xué),這讓他的詩歌從“表達”轉(zhuǎn)向“存在的思辨”。2015年,我去佩索阿所生活的城市里斯本,深刻感受到他的無所不在,正如薩拉馬戈所說:“沒有一個葡萄牙作家能夠企及佩索阿的偉大?!迸逅靼⒃谥袊恢鄙钍艹绨?,程一身先生不遺余力的翻譯,就把他帶給更多的中文讀者。當(dāng)佩索阿說“我知道它永遠不會被寫出來”時,在他的多重聲部里,他真實的嗓音卻有著假聲迭出難以分辨的魅力。
——黃禮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