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輟學后,所有親戚都認為,像我這樣的唯一的出路只剩下嫁人。便熱心地幫我介紹對象,有賣豬肉的,販羊皮的,還有收購舊家電的??墒俏已酃馓撸粋€也沒看上。大家便背地里議論,認為像我這樣的,將來肯定是老姑娘的命。結(jié)果,還真被他們說中了。
當然,條件好的對象也不是沒有,曾經(jīng)就有人給我介紹過一個做建材生意的,大小也是個老板。那天,介紹人深更半夜跑來報喜,對這個老板贊不絕口:\"條件實在太好了!雖然瞎了個眼睛…但是條件真的好!雖然 了條腿條件真好!雖然四十五了…”當時我十八歲。
十八歲之前,我一直渴望戀愛,但從沒戀愛過。離開學校后,成為真正的大人,戀愛也成了正經(jīng)事。除了時不時有人上門介紹對象外,漸漸也開始被人直接追求了。
有一個是在深山拉礦石的貨車司機。我倒是很喜歡他,但他實在太窮,就當時的困境而言,他非得娶個富婆才能熬得過去。在現(xiàn)實面前,我們的愛情還沒開始就結(jié)束了。
再后來,我跑到烏魯木齊做了兩年流水線上的車工。在單調(diào)又緊張的工作間隙,一個工友開始追求我??上挥惺鶜q…我二十一歲沒辦法,當時他實在沒得挑,一起干活的單身工友里,只有我是個女的。我當然不可能答應,但還是喜悅的。
再后來,當了編輯,算是一份體面的工作,也遇到了些堂皇的人。其中一個表示愛上了我。出于長久的寂寞,我立刻愛上了他對我的這種愛??墒撬蟛糠謺r間都生活在另一個城市,我便不顧一切去找他。帶了全部家當(一只拖桿箱)和全部存款(只夠買一張單程車票,剩下的夠打三分鐘公用電話)。
去了,傻眼了?,F(xiàn)實中的這個人和長途電話里那個簡直判若兩人…不,判若二十人。
我要離開,他不讓走。兩人在他的宿舍里僵持許久??此麘B(tài)度如此堅決,我也漸漸心軟…然而,就在關鍵時刻一—我即將妥協(xié)的最后一秒鐘一樓下傳來第八套兒童廣播體操的音樂,他便松開抓住我的手,下樓去做操。
我拎起行李就跑,出門花掉剩余存款給 一朋友打了個長途電話,他往我卡上打了夠 買回程車票的錢。
再后來,我成了公務員,單位的前輩便好心為我安排相親。這種相親是嚴肅的,因此再沒遇到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了??上У氖牵?jīng)人都好現(xiàn)實,雖說當時我捧著個鐵飯碗,但實在太窮了。家徒四壁,還養(yǎng)著不能自理的老人(外婆當時已經(jīng)九十多歲)…我干了五年,直到辭職仍無人問津。
辭職后,我去了南京。終于,在二十九歲的年齡上,總算遇到了一場真正的戀愛,為時一年。如今倒是不后悔分手,只后悔當我們還在一起時,沒能對他更好一些。
最后還是回到了新疆,去了冬牧場,又花了一兩年時間整理出幾本牧場系列的書,賺了些錢,在靠近城市的村子里買了大房子,死心塌地跟我媽過日子。然而,一切似乎仍停留在最初的狀況。修好房子后,村里的泥瓦匠看上了我,托人來提親,還表示不嫌棄我比他大,還說:“女大三,抱金磚。\"
(摘自新星出版社《阿勒泰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