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春天,曾在古裝劇《國色芳華》中飾演“花鳥使”的演員李現(xiàn),帶著自己的“打鳥作業(yè)”上了熱搜?!按蝤B”源于英文“shoot”,概括了攝影愛好者使用長焦鏡頭遠距離捕捉鳥類靈動瞬間的專業(yè)特質。
在社交媒體上,李現(xiàn)分享了在北京玉淵潭公園拍攝的蒼鷺、喜鵲、烏鶇、白鹡鸰、鳳頭等鳥類。明星效應帶來了廣泛關注,一時間,全國各地都在@ 李現(xiàn)來自家自然保護區(qū)觀鳥:廣西弄崗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曬出240余種鳥類圖譜,云南大理推出“蒼洱觀鳥路線”……2024 年全國越冬水鳥同步監(jiān)測數量創(chuàng)歷史新高,505 萬只候鳥用翅膀丈量著生態(tài)修復的成績。
能夠有種類豐富的自由飛鳥可看可拍,熱搜與數據背后,生態(tài)保護者們的努力功不可沒。近期,生態(tài)攝影師、自然科普作家花蝕的新書《我不能在鳥獸身旁只是悲傷》,將聚光燈對準這些“幕后”的生態(tài)保護參與者,講述了多個關于熱愛生命、保護生靈、守護自然的故事。
武漢市觀鳥協(xié)會會長顏軍早在2005 年便開始觀鳥,在擁有了自己的第一個長焦鏡頭之后,他拍攝了一只黑白相間的鳥。在取景器里,顏軍看到小鳥邁著細碎的步子向自己跑過來,又突然停住,尾巴一翹一翹的,眼睛盯著他看——這個瞬間,顏軍覺得心中有什么被打動了。這份悸動推動著他不斷學習觀察自然的方式,成為觀鳥會會長并推動協(xié)會改制。
北京猛禽救助中心康復師張率決心從事鳥類救護工作,源于兒時沒能救下一只被狩獵者打死的天鵝的遺憾。后來她相繼救助了東方白鸛、游隼、赤腹鷹等猛禽,讓它們重回野外、重歸藍天,代替那只逝去的天鵝翱翔。
熱愛終究是人自己的事,如何將“熱忱”轉化為真正有利于動物的“保護”,需要的是科學論證與數據支持?!耙每茖W來指導我們的激情?!被ㄎg說。
拿一度令人頭疼的上海貉泛濫來說,這些圓頭圓腦的“城市動物”憨態(tài)可掬,契合了城市居民對自然的某種浪漫想象,一度被當成“萌寵”:有人在綠化帶設置“貉食堂”,每日定時投放貓糧;有人將廚余垃圾隨意丟棄在露天垃圾桶,為貉提供了穩(wěn)定的食物來源。
這種看似充滿愛心的舉動,實則打破了野生動物的生存規(guī)律——人工投喂的食物改變了貉的食性,更讓貉形成“人類= 食物”的條件反射,主動靠近居民區(qū)筑巢繁殖。在一些小區(qū)貉密度飆升,它們啃食觀賞植物、在居民庭院挖洞,甚至叼走陽臺上的寵物糧食,人貉沖突頻發(fā)。
復旦大學生命科學學院研究員王放團隊推行了全國首個城市野生動物“貉口普查”,基于科學論證與數據支持,提出“四不原則”——不投喂、不接觸、不傷害、不害怕,并將其寫入《上海市野生動物保護條例》。通過嚴管投喂、設置高處貓糧投放點、加固垃圾桶等措施,很多小區(qū)的貉密度妥善下降。
花蝕發(fā)現(xiàn),國際輿論對生態(tài)保護,尤其是中國生態(tài)保護,普遍存在著兩種誤解:一種是“中國人只會破壞,沒有保護”;另一種則是近乎司空見慣的傲慢——人都過不好,為什么要保護動物?
的確,保護是需要付出成本的。
花蝕認為在如今捐款性支持變少的形勢下,保護區(qū)能夠自己“造血”,變得格外重要。
花蝕最喜歡云南做鳥塘的案例。所謂鳥塘,是在云南西部的高黎貢山、盈江犀鳥谷等地,村民通過建設隱蔽觀鳥棚,為全球觀鳥愛好者提供近距離觀察、拍攝珍稀鳥類的機會。這種模式不僅保護了稀有鳥類物種,還通過門票分成、民宿經營等方式,讓村民直接從生態(tài)保護中獲益。
花蝕講起,有一年,兩位“游客”到石梯村6 號鳥塘觀鳥,趁著塘主去拿飯的工夫,兩人開始張網捕鳥。塘主回來發(fā)現(xiàn)有人抓鳥,立刻報警抓了盜鳥者?!爱敾钪镍B能讓社區(qū)賺到錢時,大家就不會讓它死。保護自然,又能賺到錢,不是更好嗎?”
今年春天,中學生林漪參加了家鄉(xiāng)動物園組織的一次生態(tài)保護實踐活動。在這場活動中,林漪第一次知道了“鳥撞”。
所謂“鳥撞”,是城市建筑中的玻璃幕墻及燈光環(huán)境給鳥類帶來的“飛翔陷阱”。白天,鳥類無法識別透明的玻璃幕墻,將玻璃內的景物與反射的天空、綠地視為可以飛翔的“安全通道”,導致撞上玻璃;夜晚,城市絢爛的燈光又對鳥類形成錯誤的吸引,讓它們無法正確辨認方向,在燈光中迷失的鳥類常常會撞上建筑,或始終無法落腳,力竭而亡。每年,全球有約10 億只鳥因此死亡,這是僅次于棲息地破壞的第二大人為鳥類殺手——而中國的玻璃幕墻面積,占到了全球80% 以上。
活動的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是學生對游人進行采訪、科普。整個下午,林漪盡己所能地在動物園內奔走,向一臉茫然的游客介紹什么是“鳥撞”——她感受到一種迫切,“好像我多跟一個人說了,在看不見的地方就會有小鳥因此不會死掉”。
在花蝕看來,面對自然保護,普通公眾可以通過一些保護機構,從互聯(lián)網在線志愿者做起。比如,從紅外相機數據整理這類線上的“案頭工作”開始,不斷“打怪升級”,直到真正以志愿者的身份走入自然、成為自然的守護者。
花蝕講起,國際愛護動物基金會云南亞洲象項目負責人曹大藩有一次到西雙版納勐??h的一所中學宣講。野外工作、保護大象的故事十分精彩,深深吸引了聽宣講的中學生。而曹大藩想起自己上小學時看過的一個展覽:一條公路的竣工成果展示里,赫然出現(xiàn)好幾張野獸的皮,來自施工時打死的猛獸。在那個時代,“渺小”的人類打死“龐大”的猛獸是值得歌頌的勇敢,人與自然的“你死我活”是毋庸置疑的纏斗。
而今,時代不同了。那些參與科普活動后心有戚戚然的“林漪”,那些將自然保護工作者視作偶像的學生,那些迫切想為自然做些什么的普通人……他們與這些保護工作者一起,共同構成我們不再“只是悲傷地坐在鳥獸身旁”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