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夜行

你以一棵樹的名義

指認另一個自己

骨骼在泥土深處發(fā)芽

指紋楔進犁與木耙

手握斧鑿的人

以一場虛無的劫掠

讓版圖深處蔓延著野火

眼眸藏起不動聲色的讖語

月光在葉脈間編織漁網

打撈沉沒的星圖

整片平原正循著天空的形態(tài)生長

每滴露珠都包裹著思念的籽粒

直到所有執(zhí)著的事物開始彎曲

另一種根系便沿著東風的額紋滋長

漁火正穿越我們的瞳孔

以攀升的姿勢向著星空進發(fā)

紅柜子

柜子紅得發(fā)暗

顏色像結痂的傷口

母親把錢幣和糧食碼進暗格時

皺紋爬上她的臉

指節(jié)彎曲成凍土下的樹根

我蘸取不同年份的月光梳頭

鏡子映出額妝的紅

女人們都在水銀里捕撈倒影

胭脂順著指縫開成鮮艷的山丹

一場意外小姨把自己變得更小

她躺進刷了新漆的紅柜子

柜門上的漆痂

那里有未啼盡的嗩吶聲

迎親與送葬，妝奩與棺木

雪白的梨花撒在更深的春天

當暗行的樹根終于掀開泥土般的柜蓋

生命便在開合中發(fā)出

“吱呀”的響聲

講故事的人

那些年惶惑無措的風

在風箱底部發(fā)出潮濕的回響

火用舌頭舔舐著黑鍋底

饑餓想要抓住最后一把暮色

“俺一腳跨過門檻，高喊——石頭”

當喊到第三遍時

眼睛在暗室里清澈起來

石頭娘的腳就蕩在他眼前

風箱的響聲停止了

風箱的響聲越來越響了

講故事的人嘆息一聲

尾音像越爬越高的炊煙

在寂靜中把他緊緊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