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快飛

白露才過幾天，一場寒潮突襲了草原。家住草原邊緣的李進，一大早就被他爹吼起來，讓他跟著去撿牛糞。

一出門，18歲的李進就凍得直哆嗦。他背上背簍，拿起糞叉，咬牙跟爹往草原方向走。他今年高考失利，爹不讓他復(fù)讀了，說：現(xiàn)在上了大學(xué)也是自己找工作，還不如早點在家干活呢！

翻過山崗，就到了草原。風(fēng)更猛烈了，人哈出的氣立即變成了白霧，又在唇邊結(jié)成了冰粒。今年的天氣這是咋了，也太反常了！

天漸漸亮了，路兩側(cè)已經(jīng)枯黃的草地上，開始出現(xiàn)了一堆堆、一溜溜黑乎乎的牛糞。爺倆各自走到路的一側(cè)，開始撿拾那些濕的和半干的牛糞，撿滿一簍，就找個高崗倒出攤開，接著再撿。這活李進老早就干過，以前村里家家戶戶都燒牛糞，牛糞成為人們爭搶的東西。這幾年包產(chǎn)到戶了，莊稼的秸稈都燒不完，已經(jīng)沒人撿牛糞了。但是爹卻仍然在撿，他是要留著秸稈喂家里牛羊呢。

撿了幾筐牛糞，身上已經(jīng)開始發(fā)熱了。李進忽然發(fā)現(xiàn)，在一處低洼的地方，臥著一片灰白色的東西，好像是一群羊。走近了才看清，哪里是羊，分明是一群大雁，一只只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咦，這群大雁這是咋了，見人來怎么不飛呢！李進走過去，喊叫了幾聲，又用糞叉去碰，雁群依然不動。李進忽然明白了，這些大雁是被突如其來的寒潮凍死了。

李進立即放下背簍，跑上高崗，揮手喊叫他爹。他爹快步走過來，看到一地死雁，立即高興地叫起來：啊呀，發(fā)財了，發(fā)財了！他過去挨個踢著大雁，然后扔下背簍，對李進說：你在這里看著，別讓別人搶去。我回去趕車，咱拉回去，賣錢花！

看著爹連跑帶顛走了，李進的目光又落在那些大雁身上。大雁有的是兩只靠在一起，有的是單獨趴著；有的腦袋插在翅膀里，有的耷拉在地上。他彎下腰，用手摸著它們，嘴里小聲地說：哎呀，你們怎么就能凍死呢，真是太可惜了。

李進從小就崇拜大雁。聽說這鳥生活在遙遠的西伯利亞，每到秋天來臨，就可以看見它們一群群從頭上飛過。奇妙的是它們一會排成一個一字，一會排成一個人字。有時候，它們也會在草原上歇歇腳，以前就有獵人乘機獵殺它們。但是這幾年提倡保護動物，國家嚴控槍支，已經(jīng)沒人敢動它們了。望著這群大雁，李進心中不知為什么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同學(xué)，想到了大家在操場上走步唱歌的畫面?？墒且粓龈呖枷聛?，同學(xué)們有的展翅高飛了，有的也遭遇了嚴寒，比如自己……想到這里，李進心中不由泛起一陣酸楚。接著他開始把大雁往一起堆。每撿起一只，都會仔細觀察，他覺得這么大的家伙竟然可以在天上自由飛翔，真是不可思議，現(xiàn)在即便死了，也還是那么美麗迷人。

一共35只大雁，李進一只只抱到土坎下，擠擠挨挨地形成一大堆。望著這堆大雁，李進想著它們很快就會變成老爸手里的鈔票，成為人類的口中食、腹中餐，竟然有點心疼。不過他又想到，反正它們已經(jīng)死了，這也許是個機會，可以乘著老爸高興，和他商量一下自己去復(fù)讀的事情。忽然，他發(fā)現(xiàn)一只大雁似乎動了一下。他急忙撲過去，伸手去摸它，透過羽毛，他感覺到它的身體似乎有了溫度；再摸別的，好像也在回暖。哦，大雁并沒有死，它們是被凍僵了呀！現(xiàn)在它們被集中到背風(fēng)的坎下，就又緩了過來。李進心中一喜，但是馬上又是一沉：如果大雁跑了的話……

這時候，李進知道自己可以做一件事，那就是上前去扭大雁的脖子。只要抓住用力一扭，它們的小命就完了。家里殺鵝、殺鴨就是這么干的。他提起一只大雁，比劃了一下，卻下不了手。這么美麗的鳥兒，怎么可以殺害呢！且不說國家提倡保護動物，就是沒提倡，也不能殺生害命呀！而且它們的命運，和你是多么相似啊！

想到這里，李進把心一橫，脫下身上的羽絨服，蓋在了雁群的上面，他瑟縮著身子跺腳大喊：大雁大雁，快快醒來，快快醒來！

啊，大雁真的開始一只只地動起來了。醒來的大雁看見他，顯得驚慌失措，開始四散逃跑，但是它們行動笨拙，一時無法起飛。這時不知從哪里跑來兩只野狗，撲過去追咬大雁。李進急忙拿起糞叉，喊叫著過去打狗，又扔石頭把它們攆得遠遠的。等他返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大雁已經(jīng)全部蘇醒了。它們聚在一起鳴叫，好像在商量事情?？匆娝麃?，忽然一起扇動著翅膀奔跑，接著就一只只騰空而起，越飛越高。但是它們并沒有馬上飛走，而是在李進的頭頂上繞了兩圈，嘎嘎地叫著，似乎在向他表示感謝。

李進從地上撿起羽絨服，也開始在草地上奔跑起來。他揮舞著衣服，大聲地喊叫著：大雁大雁，快點飛吧，高高地飛吧，飛到南方去吧！

李進突然停住了，因為他看見，他爹趕著一輛毛驢車，正站在不遠處看著他。他立刻蔫了，什么也沒說，穿上衣服繼續(xù)去撿牛糞。他知道，今天的一場打罵是避免不了啦，復(fù)讀的事情也泡湯了。

奇怪的是，這天爹什么也沒說。晚上娘告訴他，你爹同意你去復(fù)讀了。李進忙問原因，娘說：你爹說你早上在草地上奔跑喊叫的樣子挺稀罕人的。他也知道是你有意放跑了大雁，還夸你有愛心呢。

啊，這真是意想不到的結(jié)局！李進的眼淚立刻涌了出來。

﹝原載《羊城晚報》，入選上海市最新中考模擬強化測試精品（語文2025版）、湖南省長郡中學(xué)2025屆高三考題適應(yīng)性演練（一）語文試題等。﹞

河 流

半夜，獵人在山間的窩棚里被什么聲音驚醒了。

他感覺熱浪灼人，探頭往外一看，原來是山林起了大火！他連槍都沒顧上拿，連滾帶爬就開始逃竄。

大火快速推進，獵人一路狂奔！他的逃命方向，就是山下那條河。

當他撲通一聲跳進水里，這才大喘了一口氣。轉(zhuǎn)過頭，他看見大火攜帶著轟隆隆的咆哮和噼噼剝剝的聲響，正朝河邊撲來。獵人驚恐至極，他移動身體，開始向河對岸游去。這時借著火光，他突然發(fā)現(xiàn)河里出現(xiàn)了更為恐怖的一幕。

野獸，野獸！河里到處都是野獸！

啊呀呀，原來野獸也知道跳水逃命??！他在山里打獵多年，還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的野獸。整個河面上，烏泱烏泱的，到處都擁擠著逃命的生靈，黑暗中也分不清啥是啥。而且在他背后，還不斷傳來噼里噗嚕下餃子一般的聲響。

獵人的本能使他立即伸手去肩上取槍，這才想起槍沒有帶出來。好在，他的腰里有一把鋒利的匕首。他立即拔出來，緊緊地握在手里。這時他已經(jīng)看清，在他的周圍，游動著許多平日難覓蹤跡的獵物，它們近在咫尺，只要他揮刀刺出就是……

不過他很快就收起了匕首。因為他發(fā)現(xiàn)，此時此刻，周圍所有的動物都已經(jīng)混為一體。無論大小強弱，它們好像什么都不顧了，只管拼命向?qū)Π队稳?。是啊，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逃命，打獵還有什么用呢！

但是動物們很快折返回來。獵人發(fā)現(xiàn)，對岸是峭壁，根本就爬不上去。所有的野獸只好順流而下，尋找著容易攀登的地方。

大火已經(jīng)燒到河邊來了，火舌噴吐，幾番想躍過水面。但是因為這里水面寬闊，都沒有成功。河里的動物們更加驚慌了，它們挨挨擠擠，加速往下游沖去。

獵人此時已經(jīng)是身不由己了。他被眾多動物推著往前走，前面就到了一個壺口。他抬頭望去，暗叫不好。只有靈長類的他才能看出，壺口這地方有多危險。就在壺口兩岸，生長著許多樹木，其中有幾棵大樹，樹枝互相伸向?qū)Π?，幾乎就要相接。如果大火燒到這里，只要輕松一撲就過河了……

不行，不能讓大火過河，那樣誰都活不成了！獵人聽見自己叫了一聲：讓開！就揮舞著雙手，拼命向壺口游去。一路上他的身體與其他動物碰碰撞撞，不同動物的面孔在他眼前閃過：老虎的臉，狗熊的臉，大象的臉，野狼的臉……什么臉他都不在乎了。他一口氣游上岸，就那么濕淋淋地爬上樹去，掏出匕首猛砍那些伸向?qū)Π兜臉渲?。猛砍，猛砍?/p>

開始，河里的動物都呆呆地看著這個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很快，猴子反應(yīng)過來，它們吱吱叫著，成群結(jié)隊爬到岸上，開始上樹去掰樹杈，還有在底下拔小樹的。第二個反應(yīng)過來的是大象，這些大家伙，上來就用象鼻猛推大樹，而且它們還懂得不能往水里推的道理。接著，野豬、狗熊、老虎等動物也上岸了，它們用嘴和爪子開始幫忙。獵人第一次知道，原來動物竟然如此聰明！

事實馬上證明，獵人的決策是多么正確。他們剛剛弄完，大火就撲過來了。這地方雖然河道狹窄，但是因為沒有了草木，火舌撲了幾次都失敗了。

河流載著所有生靈繼續(xù)向前推進。

前面就到了一處地河。說是地河，其實就是水流通過山洞。這條地河，獵人平時根本不敢靠近。大白天那里都是黑云纏繞，傳說有惡龍把守?，F(xiàn)在要不要進呢？他猶豫著，轉(zhuǎn)身看著身后的大批野獸，再看看順著河岸一側(cè)追過來的大火，他咬了咬牙，心說今天就是今天了，就算是刀山也得往前闖了。

獵人硬起頭皮，開始往山洞里游，眼睛漸漸適應(yīng)著黑暗。但是他的眼睛卻遠不如動物的眼睛明亮，嗅覺也遠不如動物敏銳。動物們一進山洞，就立刻感到陰風(fēng)撲面，氣味不對。而且洞內(nèi)到處怪石嶙峋，暗藏殺機。等到獵人聞到一股腥臭味道的時候，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

陡然，前面的水面巨浪翻騰，就聽見嘩啦啦一聲巨響，有一個巨大的怪物躍出水面，攔住了去路。獵人抬眼看去，不由倒抽一口冷氣：但見眼前昂首挺立的，竟是一條白色巨蟒。它頭似磨盤，眼如燈盞，血盆大口里吐出的信子嘶嘶作響。啊呀，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惡龍?。?/p>

身后的動物立刻潮水般退卻，它們互相沖撞踐踏，哀叫聲聲。獵人也想跑，但是他渾身發(fā)抖，膽戰(zhàn)心驚，根本跑不了。他只好拔出匕首，與巨蟒對峙，又朝身后吼叫：不要怕，一起來跟它干呀！

動物們當然聽不懂他的話，但是卻被他的氣勢鼓舞了。它們重新聚攏在他的身邊，霎時形成了一個方陣，一起與巨蟒對峙。

啊—！獵人突然用盡全身力氣大叫起來。隨即，所有的動物都開始用自己的聲音大叫起來。

哇—！嗚—！嘔—！嗷—！

人類和動物的聲音混在一起，宛如霹靂在山洞里炸響，驚天動地，穿云裂石，直擊前面的巨蟒。

那條巨蟒好像真的被擊中了。它的身體晃了幾晃，然后就縮回水里，并且掉頭向前游去，它瞬間變成了帶路的向?qū)А?/p>

獵人大吼：走??！到山那邊就安全了！他帶領(lǐng)所有的動物跟著巨蟒向前游去。

前面，隱隱約約有光亮出現(xiàn)。獵人知道，那里，就是地河的出口了。

（原載《中國環(huán)境報》，入選2025屆鄂皖贛G20高三12月聯(lián)考語文試題等。）

城市上空的烏鴉

北方城市的一個朋友來電話，向我講述了一個有關(guān)城市烏鴉不可思議的故事。

奇怪！真的是很奇怪。我的朋友這樣開始了他的講述。他說，你不會忘記咱北方的烏鴉吧，那種既聰明又討厭的鳥，咱這地方管它叫老鴰的。

我當然不會忘記烏鴉，而且我的腦子里立刻就出現(xiàn)了烏鴉的形象，我的耳邊甚至還響起了烏鴉那哇哇的叫聲。記得小的時候，秋日的天空上有時會出現(xiàn)大批烏鴉，在你的頭頂上密集盤旋。每到這時我們就會拍著手大聲喊叫：老鴰老鴰你打場，過年給你一只羊。你不要，我搶著，你丟了，我撿著……

我的朋友繼續(xù)說道，這幾年，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烏鴉竟然進城來了。我指的是一到晚上，它們就成群結(jié)隊地進城來過夜了。它們就住在城市的高樓頂上，在那上面哇哇叫，在那上面拉屎。一到晚上那里就成了烏鴉的天堂。你想，樓房的主人和周圍的居民怎能容忍它們?nèi)绱朔潘聊?，于是就上樓?qū)趕。先是拿棍子打，后來用鞭炮炸。但是這些家伙實在是太狡猾了。人一來它們就飛走，等人一走，它們就又飛回來，跟你捉迷藏。人氣急了，就組織起來輪流值守。你知道咱北方冬天的夜，嘎嘎地冷，凍得人在上面跑步跳高。烏鴉一看，就又轉(zhuǎn)移到別的樓上去。那里有人再趕，它們就落到路邊的電線上，有一回把電線都壓斷了，造成大面積停電。而且它們早上撤退的時候，還故意往行人的頭上、過往的車上拉屎，進行報復(fù)，你說它們有多么討厭。

聽到這里，我的腦子里出現(xiàn)了人鴉大戰(zhàn)的場面。我在想烏鴉所以到城里過夜，一定是它們覺得城市會暖和一些。如果它們不吵不鬧不拉不尿，也許人們會容納它們。但是它們天生大嗓門，又不講衛(wèi)生，當然就惹得人不高興嘍。想到這我暗自慶幸南方?jīng)]有烏鴉。南方只有一種類似烏鴉的鳥，黃嘴，體型偏小，它們在地上蹦跳的時候很像烏鴉，但是它們一飛起來，翅膀花花的又像是喜鵲。我經(jīng)常懷疑，這是烏鴉喜鵲在南方的變種。

我的朋友在那邊清了一下嗓子，他繼續(xù)說，那段時間，烏鴉問題成了城市管理的一個大麻煩。市民紛紛呼吁，要求市政府想辦法解決烏鴉問題，市長也親自過問了?？墒菫貘f是鳥不是人，你趕它不走，下文件它也不聽，這可把人氣壞了。后來實在沒轍，經(jīng)過層層請示匯報，出動了武警部隊，開槍打了一次。事情就壞在這里了！開頭還管用，烏鴉有幾天沒來。可是過了幾天，也不知道從哪里突然冒出來那么多的烏鴉來，遮天蔽日的，先是在城市上空盤旋，接著就像一片片烏云一樣撲下來，覆蓋了城市的所有樓宇街道，它們哇哇大叫，震耳欲聾，人一趕就飛起來去啄人的臉，那架勢就像要和人決一死戰(zhàn)似的。你說這東西厲害不厲害！一時把人都弄得束手無策了。

天??！我說，烏鴉難道瘋了嗎？你快說最后的結(jié)果怎么樣了？

最后的結(jié)果，打死你你都想不到。直接告訴你吧，是一群小學(xué)生解決了問題。你別打岔，聽我說完。這天一個小學(xué)生寫了一封信，是寫給烏鴉的。信的內(nèi)容大概是說，烏鴉先生，我知道你們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動物之一，你能夠喝到瓶子里的一點點水，還能用腳踩住魚線，把魚從水里拉出來，可見你智慧非凡。現(xiàn)在你們跑到城市里來，按理我們也應(yīng)該歡迎?？墒俏覀兊某鞘袑嵲谔珦頂D了，你們的叫聲也太大了，你們已經(jīng)影響到我們的正常生活了。你們能否回到你們自己的家去呢？假如大人們有什么對不住你們的地方，就請你們多多原諒。飛走吧，親愛的烏鴉，把城市的安寧還給我們，我們會感謝你們的。信寫完了，班里的幾十個同學(xué)每人復(fù)印一份，一起走到街頭上去，他們排好隊，對著烏鴉集體朗讀。你別以為這是笑話，烏鴉好像真的聽懂了。它們先是幾十只起飛，在孩子們的頭頂上飛舞，然后竟然真的飛走了；接著，所有的烏鴉就像接到誰的命令似的，一批批全都飛走了，飛走了。從此，它們再也沒有來過。你說這奇怪不奇怪呢！

這真的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放下電話，我在書房里久久徘徊，我在反復(fù)咀嚼回味著這個故事，想象著大批烏鴉在小學(xué)生的朗誦聲里慢慢飛離的場面。這該是多么感人和震撼的場面?。⊥瑫r，我也在想這個故事的深刻含義以及它的真實性。后來，我又打電話給別的朋友進行核實。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我更加感動。我決定把這個故事寫出來，以便與更多的人分享。

（原載《鴨綠江》，入選山東省菏澤市高三2024屆下學(xué)期信息押題卷語文試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