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

我不看池塘的時候，它只是一擁死水

野鴨飛過，不留劃痕

我不看池塘

不是不看池塘，是什么也不想看

浮萍在水里迅速結繩，記下我不看它們的次數(shù)

密密麻麻地，串連我在岸邊消耗的時間

聲音寂靜

沉默著水下的喧囂

路燈

路燈懸浮在空中，沒有著落

它是怎么走到這里來的

每晚都藏在樹影里，和星星一起閃耀

應該是它的另一種盡頭

照亮落葉回家的路

照耀清水里那些清澈的游戲

燈一旦發(fā)光就暴露了隱居的地方自己便不再有路

蜉蝣頌

蜉蝣是見過大世面的

一條水草，披著它的衣裳醒來

淤泥像軟軟的夢一樣躺著

細小的翅膀摩擦著軟泥

暗暗蠕動

有棱有角的，即使是湍急的石頭

讓水磨了性子，如今也變軟泥

蜉蝣癡迷于腐爛的、殘余的事物

它們從不缺食物，世間的腐朽養(yǎng)育著它

它們忙碌的一生

朝生暮死

再腐敗的事物在它們眼里

曾經(jīng)都是那么地葳蕤

酢漿草

靴底藏著一枚瘦弱的心形枯葉

這司空見慣的酢漿草，曾鋪陳我的童年

從湘潭到南寧，又從南寧到長沙

酢漿草一直在我身邊

我腳步匆匆很少停留

一棵小草的心抵不上一張

散落在地的超市優(yōu)惠券

它是什么時候被我踩在鞋底的

跟隨了我多少個冬天

剩下的那根像毛細血管，早已失水的枯莖

好似一直待在我身邊

時刻都想探頭出來張望我的世界

外賣小哥

小黃蜂穿梭在街頭

那是以后回憶中的甜蜜生活

現(xiàn)在他戴著頭盔瞇著眼睛，看每一個訂單

手里的煙燃燒他的時間

青春只能在訂單規(guī)定的地點出沒

頭盔不能抗拒責難和罵聲

周圍的空氣充塞他快被擊碎的耳朵

好在陽光閃爍

影子一直安慰他到傍晚

共享單車

它們遵守秩序，放倒自己

乖乖地在樹下和同伴們折疊，堆在一起

仿佛帶防護窗的鴿子樓

已無法聽到開鎖的聲音

一個搬運工將它們搬上了三輪車

拉往另一個指定地點

所有的著陸都是暫時的

三輪車上有人陪著

大家擁擠在一起，倒也像一個家

胡既明

春河

春河是暖和的。我總一個人

去踩冰，陽光熱，時間穿過身體。草不斷地開，鳥聲截去天空同伴站在遠處，不愿學會新意義我沒再看他，從石塊勾結的橋上走下。這里的一切都在解凍但太冷太冷了，就像冬天尚未來到，而我花光了信任。也許新事物正在破殼，這條春河孕的會是良種嗎？百年間它頻繁地胎動，手指的工業(yè)肢解許多古老田野。春河慟哭不能流淌，血液在底層僵化聽見許多的銀色天使飛在上空。

梅雨后動物感傷

你從群山醒來，梳洗身上雨的愛痕。這是本月的第七次她再度如魚群涌入你。相愛后世界是最早的鋼琴花園你們穿行，結伴如一條禮物絲帶這火焰便是你收到的贊禮。她扭著腰肢咬住，像雕刻師把你的身體鑿出毒牙。垂死引線有時也醞釀一場火災，天氣再晴好些時，你們一起喝酒嚼著書中泡開的爛句子。她把眼睛丟在起伏的時間里船開動，驚擾飲水的老虎一條燃燒在山林里的淡黃樹枝。你們在老虎的口下險象環(huán)生動物們穿上雨衣像一句讖語。你像每個路過的人，在鞋里放置夜晚潮濕生長的水聲許多年后，你們把呼吸移到岸上那些憂傷的歲月就在河里流過。

夏日桃

來晚了，一切還新。剛離開片刻的喘氣，汗珠，積在腳印里熱氣鷹一樣盤旋。你照片新茶蘼地好看，精致嵌入世界的銳角。合照。四排蓄勢待發(fā)的白色子彈，嘴角弧度比神的語言更耐讀。新空氣霸占舊桌椅新的國王穿著新衣服，跋扈如一頭居高的水滸虎。清掃所有的情景，你把光影剪裁成半卷膠帶，半句歪歪扭扭的毛毛蟲詩。蝴蝶振翅時的粉色玩具熊，和夏天變身魔法有著同樣效力：在一切參與者意識夏天到臨時夏天已經(jīng)過期。而我到來時你的影子也變質像罐頭。陳年的感情。桃的身體正攤開蜜黃的濾鏡，靜待遺棄。

月牙耳弧

她側身，就露出月弧。耳朵是絨毛制品，城中的商店從不售賣。我們渡著步子，末日還未來臨門口前天種的花，已落成滿園。

雨季中我們聽見彼此：在窗邊她的信流轉成銀質刀，閃亮如夜。我訴說：愛。我聽見：愛。一聲聲回音，重疊成金黃的婚約。

醒著的日子里，她幻化為另一種晴朗。光線覆蓋整棟綠植小樓鴿子的年齡與我們一樣，年輕得輕輕撲扇翅膀，四周就要倒塌。更相信英國小說中有一段戀情屬于她。廣場中，等待許久的雕像射出重重一箭，把我們釘在無法回避的黃金時代。

＼康俊

春日即興（一）

她每天揣著一兜詞語行走，企圖

與世界建立某種聯(lián)系而沒有結果。

這一天卻有所不同，午后的陽光散射像一只神秘的手，改換了她的軌道。她來到這座小丘下，擦拭石凳上的

灰塵，坐下，隨即又起身，似乎

有什么東西在更遠處等著她。

她邊走邊掏出手機—她的外置

器官，檢索著命名的可能。

就這樣她認識了連翹、紫荊、碧桃、

鳶尾。語言在這一刻被兌現(xiàn)。

她伸手觸摸，而鳥叫聲使她遁入另一個空間。那兒，陽光折射著聲波，

戴勝鳥長久地親吻土地，烏鶇嬉叫，迅捷的身軀仿佛幼年的她自己。

她第一次感到她在一個什么東西的內部，泥土的香氣使她聞到時間的

銹。她的一生好像突然被打開了。

那種感覺像來月經(jīng)一樣暢快。

空氣使她的嗓子有些發(fā)癢，她不斷

清清喉嚨。她想咳出一個句子

或者，吼一聲。她意識到這就是

春天，一個萬物其來有自的地方。

是她發(fā)明了這個春天。

春日即興（二）

寫給安琪

又一個午后，她來到紫荊雕塑園這次她可以叫出它們的名字

海棠、杏花、榆葉梅、垂楊櫻，小小的肉體，元音一樣在她的喉中舒展。光譜在微風中曳動，而它們，在時間中捕捉到屬于自己的一瞬。而后獲得形狀，容留于此時此地。春天。她的眼睛。

那一刻幾乎靜止了。她看見它們躺進造物的模型中，世界安寧如一顆琥珀。她感到她的皮膚在消融，漿果般釋放汁液。但

“一切皆流”*，歡愉過后，她將身處別處。貪念使她感到沮喪。如果付諸器械，她想，讓時間流入她的快門，是否就能免于徒勞？

春日即興（三）

寫給欣雨

酣睡過后，她重又回到這個季節(jié)

雨水留在了她的夢中，一切

仿佛剛剛開始。她走出那間小小的居室，傍晚從時間中跳脫。

她感到血管舒張，她的肺葉無限

生長，懸浮在空氣的每個角落。

她想起那棵由她們親手種下的樹，在密云，兩小時的長途以外，

她們領到樹苗、鐵鍬，和一個

鋁制的水桶。她們干著陌生的

活計，模仿古老的手藝。

她們在沙土里挖著，在足夠

深的時候，將樹苗插入，再回填。

然后潑下半桶水，在土里暈開，像一攤羊水，宣告生命的開啟。

她們不知道它的名字，可能是沙棘、

楓楊、白皮松，或者梧桐、圓柏。但這并不重要，它們在詞語之外尚有生機。而，那里，語言未被發(fā)明的地方，正是她們出生的沃土。她想起這棵樹，感到一種腺體暢通的歡快。她為記憶有其根須而不對過去感到迷惘。她因曾經(jīng)手植一棵樹，而不對這個春天感到歉疚。

＼南芷昕

樹

一棵荒廢的樹說出它新一年

青色的嘆詞

接著，他可以說盡一切，又可說

這一切盡是錯的

接著，他陷入太陽下，一場光明的等待

在一些悶熱而貪婪的午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寶貴的身心，足以利用他險些把自己裝進人類稱呼他的名字里

他發(fā)現(xiàn)昭示自己是困難的

在小小的人的面前

他們喟嘆大自然無與倫比的和諧時

他滿枝的葉子，那堪作標本的

貨真價實的葉子

還沒有說出—

別把昆蟲和鳥類放在我的肩上

就已經(jīng)啞了

城市和雨

圈點在這張復雜的圖紙上雨很急，很亂，很不聰明它好像把這座威嚴的城市當作了昨天路過的荒山野嶺唯一不同的是，這里的走獸退化了慌張四散的天性隔門，隔窗，一個個小屋里一個個人會把自己整理進去

冷

這樣的天色，到了

該說冷的時候

我說馬蹄在冰河上打滑

你說魚骨頭吃起來像鐵

你的冷總是比我的

低了一度

這一度使我們不敢接近怕成全了兩個寡人兩支水銀心的體溫計

平靜的一天

憑一扇窗兒的癡望

寥寥陌生的行人一轉彎，便被紛紛遮去

你曾經(jīng)也這樣一晃而過

記住你就像記住天上的流云

停步的人還在等一片白色呢，不知道

流連在落日邊，你已身著淡淡的橙黃

誰都會遲到的，因為風很小

微風吹不起行人臉上別樣的神情

寥寥陌生的行人一轉彎，便被紛紛遮去

錯過你就像錯過天上的流云

唯一相識的那棵小樹，永遠站在我的窗前

彼此卻仍不知姓名

窗兒也遮掩一點我的失意

心是時鐘豢養(yǎng)的鸚鵡

它時而兀然的細語，讓人恍惚一生的巨變都如綿沙流失在廣漠了

擁抱

你不用眼睛看的時候

我剛好也不用嘴巴說

兩面來風

使我們團結

團結在茫茫大雪中央

唯一狹小的地方

這個時候你也感覺到嗎

厄運弓著背

第一次禮貌地掉頭

1六參

給西西弗斯

某個睡眠掛失的夜里我又想到你

也在憂愁著而無法嘆息

我們攜帶的玻璃器血時時刻刻蕩出風聲于是夜空之眼艱難地射出些微溫情。你和我都被盯梢太久，頭發(fā)已長成樹腳趾習慣彎折的姿態(tài)，滑翔

一寸一寸，裁一些不會售出的平方

我們之間還懸掛過那么多名字，那么多嶄新的頭顱，曾經(jīng)發(fā)亮

無望中滾落了，卻不愿尖叫著赴死

在被砸中前，在被承托前

命運還不愿意揭曉它孩子氣的謎底

只好把很多腥味的藥丸咽下

繼續(xù)搬著散落的行李。我知道

你并不甘心變成只為自己工作的挑工但還沒有想出新的姓氏

一些沉重的黑暗撲上，想咬

你豎向前方的手指

蝙蝠

“我不知道一切該是什么樣子但我

總覺得不該是這個樣子。”

她的心說話時總是伸出管子

一開一合，像無法呼吸的某個

家具。有過這樣的夜她因想象中的災難

掙扎著坐起，翻下床

赤腳檢查一切開關，一切需要照看的

關于生命的疑問追隨她，伴她一只腳踏入

經(jīng)驗不曾原諒她的地方。有過

這樣的時刻她爬上樓梯

氣喘吁吁：那零九年的滑梯

微笑著接納你。她還是感覺孤獨

不受認可

渾身爬滿軟弱的刺

（未被信任的絲線纏繞過她的頸口）

夜里她扳響手指，計算

背負和擁有的一切

哪些可以丟棄，哪些不能

那些精密的奇跡從不現(xiàn)身

一這也不行

那也不要你。

接近被掃除時她的心幾乎坦然，安閑如得神諭般

面對刀刃尖端的命運。絕不是

你猜測的那樣，沒有罪愆：

活下去是一回事，

忍耐是另一回事。

從斜坡跳下游戲

她跳格子時小鳥飛翔鐵灰色的小鳥抓著天空飛翔

她寫作業(yè)時游魚飛翔

身著黏液的游魚扶著海水飛翔

望著沒有玻璃的窗

外面豬圈齊整，空蕩

她鼻腔殘留牲畜熱烘烘的氣息

沉默一次又一次將她攫住交易所的水泥地蒼白而寬敞

有生意的日子，重貨車馱著生豬來往水泥的坡，水泥的梯度

水泥的窄道牽它們從廂體入圈格

這些粉紅色的溪水，茫然被沖刷

從高處走下，流向一張又一張柵欄外的長桌。她曾試著想象它們從何運來那些日夜不停的貨車，越過層山時曾被浸成什么樣的顏色？

但她思緒總截停在飛出空地那刻。

一切歸寂時她爬上那圈住所有的矮圍墻

——世界是如此細長的方框

小心地跨越，小心地走，小心別讓自己

跌入污穢之中。它們都不在了

卸下它們的斜坡正安靜地引誘著

安靜地走上去，成為水泥縫里一株薄薄的

哨草吧。她蹲下計算腳離開地面的高度

小鳥在交易所上空飛翔游魚在所有黏稠的世紀飛翔她也飛翔，在那不到一米卻纏繞眾生的空氣之上。

＼劉枝卿

冬

北國的冬天太長，滿天星卻毫無預兆地開了。今夜我沒有她

流水深邃是自然永恒的傷痛

茶室里養(yǎng)著白鴿，貓咪睡在一旁什么都不想，羽毛也毫無預兆地開了

我嘗試著，和往日過相同的生活燒水，煮飯，寫小說。故事情節(jié)在北國故鄉(xiāng)，黯淡的巷子里閃著白光

沒有下雪，晶瑩卻毫無預兆地開了我將自己裹進行李，現(xiàn)實就已經(jīng)裝滿

窗外，蒼茫

北國的冬天太長

而這已經(jīng)是我的一切了

雪人

當你再看到我的時候，我已不再是我。沒有經(jīng)歷什么只是頭上沾染著白雪，還未曾融化時間過于久遠了，那時雪人還種在院子的地窖上里面藏著糧食，和一家人的溫飽

每逢過年，父輩會將雪人層層切開刺刀和鐵鍬的意義是一樣的都代表著賜予或是剝奪而我們之間的相遇無比短暫

那時我會流淚，淚點在于

我無法維護好我的雪人

而父親告訴我，雪人已成為桌上蒸汽完成了它的使命。我總是含淚吃下

親愛的，又一個冬天到了如今的我已被盛大的寒冷包裹我成為了，兒時守著地窖的雪人也擁有了屬于我的使命

倘若有一天，你想要見到我就請先將我層層剝開，然后含淚吃下

竹枝詞

天空又暗了下來，憂郁的淡青色像搖動在詩歌里的竹枝：美得不可方物。岸邊楊柳依依江水，一兩只魚兒長著朱唇

旁邊就是村莊，縷縷炊煙像有了煩心事飄忽不定。

我們順著青苔往更深邃處延伸

石打成的小路連著農(nóng)田

據(jù)說村北有戶人家姓張，畫像里

張家老五最為俊俏，日初前二十分鐘

他會在岸上唱歌

日落后他最愛在岸邊洗澡

村莊細雨，橋下烏篷船向著隱約處推移：是誰家姑娘關心著天晴山水暈染，屋檐泛青，身后是不語的竹林

＼趙慧孝

八兩船歌

這船是野的，我們和魚一樣不知曉它的來歷只是在有些好年景里，它承擔起婚船的作用結婚嗎？我和你。分飾新郎與新娘的好角色。我們弧狀的眼淚曾經(jīng)親昵成一對緋藍色翅膀輕盈地流進同一條傍著木棉樹的江水中。

但是你何苦愛上一個腳生在水里的女人。她一生只會，不停地

追尋下弦月亮。裸著腳）

然后她會同你講，阿靚，你看今天的月亮是不是足有八兩？有一枚多病的青瓷碗。碗中的姑娘

情感私人且精致。

夜晚，她將把蠟油胭脂般地熨燙在手腕

——咬人的疼痛像懸而未刺的穴邊銀針。

在談話時，她的面孔如已削皮的蘋果隨之暗去我們的影子卻依然保持上升呢。木桌涸出啞啞的水。水會把我的白襯衫染成絳色

船頭也有一副絳色的默觀。

等船搖過春天，我們就不說話

我們都討厭春天。春天來的時候

另一個男人會把你姍姍地娶走

剩下的男人則不停地往樹上掛著紅木棉花。

清明小記

尋春去也？尋春歸來。對她說：今日車程太慢。流水不動了，更便于臨窗聽春雨她兩手如蔥，掐住一階幽苔心跳，像一株苦茱萸，開在清明。

爬山一我們翻越雨水，明白泥土已被打濕黃紙上，古老火苗一直在跳，跳出許多白蝴蝶外公睡的小土包上，有朵小粉花也睡著十歲時，他為我打過木質秋千，用青瓷勺挖一口雞蛋羹，放進我嘴里。

山里的夏日并不涼爽，他會搬來一席絲床屋后竹林里，睡前故事漸漸變得青翠因因，這不是蟬鳴，是無數(shù)細小的美麗回聲。

我折了一枝水畔的楊柳，不知是否該別入鬢角“哎，童兒，這里哪里有酒家?！蹦菚r外公仍在，放晴的天里他也會喚我去村口打酒。

茶淖

在南部地區(qū)，小山如乳丘一樣隆起

捧起黃褐色土壤，鋪開一層玄遠的上古留白硬、松，兼之幾分軟：

土壤頗具人類靈魂的彈性。那么碧翠色一一她是茶山子女，絕非青面又獠牙的精怪。

縱然發(fā)絲如瀑，頸間印記潮濕，指甲仍是圓如小月的。將心潮細化為兩行小篆她以最虔誠態(tài)度染上丁香汁。

再為情郎將所有體液掏空，唯獨眼眶剩下一層薄薄的濕潤。

山深處，草長又鶯飛了

將茶葉熏到枯黃，再呼來漫山遍野的姑娘采茶行也嘞，采茶行去咯

大淖里，很少有霓虹。

＼唐璇儀

晨起

像，經(jīng)歷完鼻炎侵擾后的一個早上。太陽有節(jié)律地升起，和煦。以一種不帶侵犯性質的方式鋪滿了房子的西北角落。霜降后的那一天，陰濕。綿密地

刺痛著我的鼻子。扁桃體也隨之腫脹。這是我最熟悉不過的事情，冷空氣卻在提醒：呼吸當然也需要努力。

對抗中我起身沖洗，太陽照進

歸還給我控制身體的權力。

貓攀爬上欄桿，透過玻璃觀察著。

陽光將它變成了一個影子，

毛發(fā)蓬松，乖順。

如同古埃及陵殿里的守護神。

明暗的比對間，天空也不過是它的背板，而世界，不過是藍綠色的一片湖泊。

中秋

左側肋軟骨上方帶來余溫泄出后的陣痛。

空白的床單上，兩條皮膚溫度及維度不同的大腿交疊。

白色與絨毛的對比中，我想起那部燃燒女子肖像的電影。

鏡子，在那里被用作遮擋視線的折疊物。

而我在潮濕的余溫中間又窺探到了自已。

天色變暗，我們先后離去。

以一種坦然又羞怯的方式。

高密度的夜色中間，圓潤、碩大的月亮顯現(xiàn)。

它掛住，強壯得不受地殼或者撞擊的撼動。

我和你，同時作為女人存在。我們有女人的身體，女人的情感，或者說，女人。僅此一個詞語而已。

我們在陰影之中溶解，在光亮之處存在。后頸，胸口，到處都留下了

月亮般的印記。

當天上的月亮形成渾圓，我抬頭忽然想起，今天。是星象里最具有自然表征的一天。

就像一切發(fā)生在我身上一樣。

獼猴桃

夜晚來臨，家人和一大袋獼猴桃同時下車，從果園輾轉至商販

經(jīng)由那些帶有紋路的手掌跑進我的胃器?！拔覌屘匾舛谶@是帶給你的，

說吃了好。”

那些帶刺的碩大的深棕色毛球，

在對半切開時把綠和白同時顯現(xiàn)。

偶然想起多年以前他也曾把同樣的果子寄送，它們圓潤、清亮，帶著柔軟的勾角。

后來獼猴桃都被另一種叫作金果的同類取代，昂貴，被精致的小格護理妥當，

像時刻都在等待售出的商品。

那些經(jīng)由同樣帶著紋路的手，走進

同樣地方的東西，處境是那樣不同。

我和你也是一樣來自不同的國度，我們有著不同的硬度和酸甜。大多數(shù)時候我們因口味挑選，最終我們因價格再次疏離。

當我們被褪開表皮，

當我們重新掉落到肚子和土地。

這才想起，它們本來就是同一類，被傳遞出的，是同一種溫度。

責任編輯：青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