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 Investigation into the Reasons for the Flourishing of Mohism during the Spring and Autumn and Warring States Periods -An Analysi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mmunication Studies

Huang Yiwei

（ School of Chinese Classics，Wuhan University， Wuhan 430072

Abstract：Mohism gained great prominence during the Spring and Autumn and Warring States periods.Using Harold Lasswell's“5W”theoryasaframewrk，thispaperexploresthereasonsbehindtheflourishing of Mohismfromtheperspective ofcommunication studies.Mohismefectivelypersuaded itsaudiencethrough“rhetoric，\"withitsideassuchas“Heaven's Will\"and“EnlighteningGhosts\"gaining publicacceptance，while“Non-aggession\"and“UniversalLove”addressedthe needs of the common people and small feudallords，promoting the widespread dissemination of Mohist thought.

Key words： Mohism； Reasons for Flourishing； Communication Theory

近年來有關春秋戰(zhàn)國之際墨學史研究，集中于墨學式微分析，而春秋戰(zhàn)國之際墨學興盛之因分析則散見于墨學宏觀研究中。其中，方授楚立足于墨家本身，在書中指出墨學之所以成為顯學，是因為墨子人格魅力加之墨家組織管理完善。1]胡適則從思想出發(fā)，認為墨學之興因其實際功效，但卻也敗于功利主義。2]勞思光亦認可其興于功利主義，并指出其興盛時期。[3]

盡管學者們對墨學興盛之因已從墨子本人、墨家組織、墨學思想及社會背景等進行了分析，但尚未對春秋戰(zhàn)國之際墨學興盛之因進行詳盡歸納。而綜觀春秋戰(zhàn)國之際墨學的興盛，此現象亦可視為墨家組織發(fā)起的傳播活動。傳播學四大奠基人之一哈羅德·拉斯韋爾提出構成傳播過程的五種基本元素：傳播主體、傳播內容、傳播媒介、傳播對象與傳播效果，即\"5W”傳播模式，是傳播學基本理論框架。本文以“5W”模式探索春秋戰(zhàn)國之際墨學成為顯學之因。在墨學傳播中，傳播者包括墨子本人及墨家組織，墨子心懷天下，心憂天下，貴義行義，帶領墨家團體行義之事，兼愛非攻，將墨學傳遍中原大地，這點本文不再贅言。

一、墨學傳播中受傳者分析

傳播者通過一定的方式傳播信息到受傳者，受傳者是訊息傳播的對象，亦為傳播活動中必不可少的一環(huán)，是傳播得以存在的前提與條件。在墨學的傳播中，其受眾涵蓋下層民眾與上層統治階級。

從歷時性角度看，百姓對“天道觀”的信仰根深蒂固，鬼神亦深受人們敬仰。早在新石器時期，人們便信仰圖騰，而殷商甲骨文顯示，“天”成為人們崇拜的最高對象。盡管西周時期對“天”的部分認知有所改變，仍將其視為世界的本源，而“鬼神”則成為祭祀的對象，這一觀念在百姓心中依舊牢固。

進入春秋戰(zhàn)國時期，周王室地位一落千丈，《詩經》中已出現恨天、怨天，百姓對“天”與“鬼神”的敬重有所動搖，但依舊存敬意乃至畏懼，《左傳》載：

鄭人相驚以伯有，日“伯有至矣”，則皆走，不知所往。鑄刑書之歲二月，或夢伯有介而行，日：“壬子，余將殺帶也。明年壬寅，余又將殺段也。”及壬子，駟帶卒，國人益懼。齊、燕平之月壬寅，公孫段卒。國人愈懼。[4]

此段記載發(fā)生于魯昭公七年，此處托夢兩次成真，且人名、時間均高度吻合，表明此時人們依舊信鬼神，從“國人益懼”到“國人愈懼”更將百姓對鬼神的敬畏懼怕之情表現得淋漓盡致。

從共時性的角度看，當時戰(zhàn)火紛飛，戰(zhàn)爭連綿不斷，據考證，僅戰(zhàn)國時期，大大小小戰(zhàn)斗便多達四百多次。而據《中國歷代戰(zhàn)爭年表》載，幾乎每年都有一場大的戰(zhàn)爭。5]戰(zhàn)爭之下，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他們的期待不過就是在亂世中尋得一方生存之地。

不獨百姓深受戰(zhàn)爭的荼毒，小國亦不勝其苦。《墨子·非攻下》記載當時大國用最精銳的力量，最猛的士兵，最尖利的武器和最堅固的鎧甲去割人谷物，砍人樹木，推人城墻，搶人牲畜，燒人祖廟，殺人民眾，甚至滅人老弱。生機褪去，文明消亡，回應的卻是大國軍令以殺生陣亡為榮，目之所及，累累白骨和一片荒涼，小國又有何罪？然身逢大國兼并小國的亂世之中，小國統治者不得不直面人禍并尋求保家衛(wèi)國之法。

二、墨學傳播方式分析

墨家通過媒介將信仰傳遞給不同受眾，媒介是訊息從信源到接收者通行的渠道。[6墨家所使用的媒介主要為語言與文字，其中文字媒介作為新興形式，超越了時間與空間的界限，記錄了傳播內容，推動了墨學的傳播活動。

墨家傳播的主要方式有兩種：一是招收弟子，二是游說諸侯。關于墨家招收弟子，《墨子·公孟》中有記載：

有游于子墨子之門者，身體強良，思慮珣通，欲使隨而學。子墨子曰：“姑學乎，吾將仕子。”勸于善言而學。其年，而責仕于子墨子。子墨子曰：“不仕子今子為義，我亦為義，豈獨我義也哉？子不學則人將笑子。故勸子于學?！?/p>

有游于子墨子之門者，子墨子曰：“學乎？”對曰：“吾族人無學者。”子墨子曰：“不然。未好美者，豈曰吾族人莫之好，故不好哉？…·夫義，天下之大器也，何以視人？必強為之?！盵7]

墨子作為傳播者，傳播過程中，往往因材施教。對于學習動機不純之“游于子墨子之門”者，因勢利導，助其認識學習的意義，當為“天下之大器”即“義”，而非為做官。試想若其直接棒喝，斥責一番，想必“游于子墨子門”之人或許直接“游于儒門”了。對另一位自稱“吾族人無學者”之“游于子墨子門”者，強調當“強為之”，以促其行義。這種因材施教與因勢利導的傳播方式，成功地吸引了眾多受眾。

此外，墨子之文雖質樸無華，但其教育傳播上卻善用比喻，善用形象化的說教方式，深人而淺出。《墨子·耕柱》中便將抽象的“義”具體化，行仁義之事如建筑城墻之工程，會筑土則筑土，能填土便填土，可挖土則挖土，如此城墻方能建成。同樣的，引申至“義”也是如此，能談論辯說的就談論辯說，能引經據典解釋書籍者解釋書籍，能身體力行做事者便力行之，如此自然為之，仁義之事自為矣。7為“義”看似困難，實則人人做好本職工作，即可達成，此亦為弟子們指明了學習的方向。

墨子的修辭手法與傳播學中的修辭學傳統不謀而合。傳播被視為一門實用藝術，傳播者精心設計策略，以感動和說服受眾為目的。其核心在于有效運用邏輯與情感的吸引力，其成效依賴于技巧與方法的靈活運用。6]68墨家總結了“辟”“牟”“援”“推”四種修辭手法：“辟”，乃打比方，以彼物說明此物，即今比喻手法；“”指二者詞義相同，可互通，即今類比手法；“援”，援引他人相同論點來為己證明；“推”則從對方觀點出發(fā)，推出自相矛盾之處。這些修辭手法在墨學傳播中得到了廣泛應用，使其更加令人信服，進而吸引了眾多受眾。

再觀其說服諸侯的方式，其中最為人熟知的則是《墨子·公輸》中墨家止楚攻宋之事。墨子先巧妙運用說理藝術，使用“推”的手法，緊抓公輸“吾義固不殺人”，一針見血指出其言論與行動上的自相矛盾。繼而運用“辟”的手法，引導楚王認識到以富強之楚攻貧瘠之宋的行為十分荒謬。[7]此處將傳播學中“修辭學傳統”理論運用得爐火純青。

當然在強大諸侯王面前，空曉之以理還不足以阻止侵略性戰(zhàn)爭，更巧妙的是在楚王面前與公輸盤進行攻守戰(zhàn)演習，身體力行，讓楚王切實感受到墨家所做的努力，最終迫使楚王放棄攻打宋國的計劃。以傳播學角度觀之，此即是模擬場景，讓受者有“沉浸感”“在場感”與“互動感”，從而更好地說服受者。

三、墨學傳播內容分析

費斯廷格認知失調理論指出，當人們面臨新的情境時，往往會產生與既有認知相沖突的失調狀態(tài)，這種狀態(tài)會引發(fā)不愉悅感。應促使個體努力減少失調，以恢復內心的和諧。人們也應主動減少接觸或避開那些可能加劇失調的相關信息。認知失調理論強調了選擇性注意的現象：個體更容易關注與自身信仰或行為一致的信息，而對與之相情的信息則往往有所忽視。這一機制不僅影響信息的接受和處理，還在傳播過程中塑造了受眾的認知邊界。通過這種方式，傳播者能夠更有效地引導受眾的注意力，從而增強信息的傳播效果。

從歷時性角度分析百姓狀況，春秋戰(zhàn)國之時，西周王室地位一落千丈，生產力的提高以及戰(zhàn)爭頻發(fā)，百姓生活狀態(tài)大幅度改變。在新的情境下，百姓對“天”與“鬼神”的信仰有所動搖，這與他們此前的堅定信仰出現矛盾。然而，整體而言，他們依舊敬畏“天”與“鬼神”，因而試圖調整自己的認知，減少這種失調對自己帶來的不愉快影響，并尋求證據以證明自己對鬼神對天敬畏的正確性。

當時諸子之中雖有涉及“天”與“鬼神”者，但其中如儒家不僅不明言“天”與“鬼”，且與百姓以往認知不盡相同，甚至有相反之處。而墨家則以“天志”為口號，高舉“明鬼”旗幟，在一定程度上，與百姓們對“天”與“鬼神”看法達成共識。于是百姓自然注意到墨家學說，進而選擇信仰墨家學說。墨家的“天志”是呼吁回到過去敬畏天的時代，墨家在樹立“天志”的同時，提出“義政”，主張“上利于天，中利于鬼，下利于民”，顯示出對百姓的關懷，切實致力于改善他們的生活，自然獲得了廣泛支持。

《墨子·天志》上中下三篇主旨相同，內容簡潔而全面。上篇主要提出“天”的概念，強調順天而行；中篇詳細論述遵循天意的重要性，以確保國家太平、百姓安居；下篇則通過具體例證強化論述。總觀《天志》三篇篇幅較長，些許繁復，但反復強調恰更易于百姓理解。

從共時性角度看，戰(zhàn)國時期是連年進行兼并戰(zhàn)爭的時代，人民流離失所，苦不堪言。出身貧賤的墨子對人民的苦楚感同身受，提出人民“三患”，即饑餓之時無食物，寒冷之時無衣穿，勞作之時無時間耕種。《墨子·耕柱》篇詳細記載，現今大國攻打小國，小國專注于防守，農民無暇耕種，婦女亦無心于紡織，以致饑不得食，寒不得衣；無獨小國，大國強勢進攻，亦使得國內農民無耕作，婦人無紡織。7]無論攻方還是守方，戰(zhàn)爭期間百姓均受影響不得耕織，各國人民饑寒交迫，戰(zhàn)爭之下無人幸免。

當此之時，墨家站出來，站在百姓的立場，反對非正義之戰(zhàn)，直接抖擊戰(zhàn)爭的危害。《墨子·非攻中》從農時、軍械、牲畜、糧食等多角度極言戰(zhàn)爭帶來的惡劣影響，具體則是以戰(zhàn)爭前后的強烈對比，明戰(zhàn)爭耽誤農時之久，耗費軍資糧食之大，乃至喪者不可數，勾勒了戰(zhàn)爭的慘烈，強烈表達出對戰(zhàn)爭的不滿。[]戰(zhàn)爭之下無人幸免，戰(zhàn)爭的惡果終將由百姓承擔，百姓饑寒交迫、顛沛流離，墨家道出下層百姓的心聲，“察亂之所起？起不相愛”，提出“兼愛”“非攻”解決之法，為百姓的現實需求而奔走，故得下層百姓普遍支持。

墨家致力于改變侍強凌弱、以大欺小的非正義的局面。墨家游走諸侯國之間，一方面通過游說試圖阻止大國攻占小國的非正義戰(zhàn)爭，止魯陽文君攻鄭，止齊太公攻魯，均取得不錯的成效。另一方面精研防御戰(zhàn)術，幫扶小弱之國，抗擊強敵?！赌印す敗分兄钩ニ危才疟姷茏訁f助宋國便是最好的詮釋。此外《墨子》一書中留有大量防御策略，既有詳細的綜述，如《墨子·備城門》講述小國進行防御的基本條件，如何建設防御措施與防御器材等；《墨子·號令》中講解守城期間具體的人事安排與號令；亦有具體的防御策略，如《墨子·備高臨》中面對敵軍居高臨下的進攻，守方應采取何種策略，《墨子·備穴》中應對敵方挖掘隧道偷襲之法；甚至于《墨子·旗幟》中專屬講解旗幟之用，以及書末以《墨子·守雜》一篇對守城之法的補充講解。

當然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教國家如何抵御強敵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則是能實現“三務”，即國家富強，人民眾多，政治清明，以達長治久安，海晏河清。

《墨子·魯問》：

子墨子游，魏越曰：“既得見四方之君，子則將先語？”子墨子曰：“凡入國，必擇務而從事焉。國家昏亂，則語之尚賢、尚同；國家貧，則語之節(jié)用、節(jié)葬；國家喜音湛面，則語之非樂、非命；國家淫僻無禮，則語之尊天事鬼；國家務奪侵凌，即語之兼愛、非攻。故曰：擇務而從事焉?！盵7]

墨子于此提出十大治國思想，均是針對現實問題有感而發(fā)，無論是下層百姓，還是上層統治者，墨子、墨家組織均識其現實需求，改變“三患”現狀，實現“三務”，以“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墨家對癥下藥，因勢利導，把握到戰(zhàn)火紛飛背景下受眾共同的心理需要，使得其傳播內容得以被受眾積極主動地接受，進而推動了墨學的廣泛傳播。

四、墨學傳播效果分析

墨家精準把握受眾心理需求。這種以受眾為出發(fā)點的方法，體現了傳播效果研究中的“使用與滿足”理論，該理論側重于分析傳播行為在心理與具體行為層面對受眾的效用。

作為墨學傳播的意見領袖，墨家知曉傳務求通，服務受眾?！赌印ど型小份d：“上下情請為通”，指出上下的情意得相通，即上至“天”與君王，下至百官與百姓，均情意相通，如此方可上知下之需求，下服從上之指令，信息方得以更好傳播，政策方得以更好實行。故而又強調“得下之情則治，不得下之情則亂”，唯有充分把握底層百姓的需求，才可在亂世中構建一方樂土，使得國家承平，百姓無憂。

值得注意的是，墨子本人出身貧賤，能深切感受到下層百姓生活的苦楚，感同身受，故能為之言。且觀《墨子》一書，自《備城門》至《雜守》十一篇，涉及諸多兵器制造與防御工事建造，諸如攻城守城中各類防御器具的建造，隧道堡壘的營造等，傳授弟子各種工藝相關知識，可推知其為手工業(yè)者?！赌印す?jié)用中》便言期待天下各行各業(yè)工人，無論是修車工，還是制陶匠，抑或鐵匠等，均能在自己崗位發(fā)揮所長，墨子在手工業(yè)界中影響可謂深遠。

墨子深知“務言而緩行，雖辯必不聽”，不僅傳播信息，更實踐傳播內容，有著嚴格的務實精神。墨子不尚空談，論述落于事情細節(jié)之上，如節(jié)用方法具體到衣服、宮室、車船等；節(jié)葬則詳細追溯到古之圣人，更重要的是實際生活中亦踐行之。且觀墨家“三表法”，既考察上古先王之事，又結合百姓實際見聞感知，最終落實于百姓生活中，重視實際經驗，切實為百姓謀求福利。

出之于百姓生活之中，深得百姓喜愛，以致《呂氏春秋·當染》中稱墨家弟子滿天下，亦即墨學受眾滿天下。[8]不獨此，孟子亦道天下之學問，不歸楊則歸墨，墨學與楊朱之學風靡中原，墨學興盛可見一斑。”而韓非子更直言墨學與儒學并為世之顯學，此時墨學達到巔峰。［10]

此外，現有的出土文獻中，《唐虞之道》，在尊賢觀點和禪讓之術方面，與墨家《墨子·尚賢》（上中下）三篇中的“尚賢”思想不謀而合；而《鬼神之明》對鬼神存在的探討，與《墨子·明鬼下》的論述相呼應。這些都進一步表明，在春秋時期，墨家已具有了巨大的影響力。

五、結語

先秦時期，百家爭鳴，在這場聲勢浩大的文化傳播中，墨學脫穎而出，名噪一時，以至“言盈天下”而后迎來的卻是長達近兩千年的衰落，雖經清代復興，然亦未達昔日盛況。

然而，作為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墨學依然蘊含著獨特的價值。其“兼愛”思想有助于構建和諧社會，“非攻”理念在當今世界尤為重要，節(jié)用、節(jié)葬等思想依然具有現實意義，有助于社會的可持續(xù)發(fā)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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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勞思光.新編中國哲學史（增訂本卷1）[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9.

[4]左丘明.春秋左傳正義[M].杜預，注，孔穎達，正義.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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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許維適.呂氏春秋集釋[M].北京：中華書局，2019.

[9]焦循.孟子正義[M].沈文，點校．北京：中華書局，2017.

[10]王先慎.韓非子集解[M].鐘哲，點校.北京：中華書局，1998.

（責任編輯 魏煒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