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從來沒有如此近距離地觀賞一只鳥，準確地說，這是一只麻雀。它就在我前面不到兩米的地方?？吹贸觯擞崎e地踱著步子，耳朵并沒有閑下來。這是鳥類共有的特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休閑與覓食，往往都在同時進行。這是它們?nèi)粘５纳钆c生存的狀態(tài)。

剛剛被噴罐灑過水的草坪，小草吸飽水分，綠草茵茵中，一些白色的、藍色的、紅色的、黃色的小花開得煞是好看，星星點點。靜謐中，一些小動物喜歡在草葉下悄悄地活動。其實，這就是它們休戚與共之所。自然界的生存法則就是這樣的循環(huán)往復(fù)，相互成為彼此的食物。而這只麻雀，顯然是此刻這片草坪的高級覓食者。它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片草坪，習(xí)慣了旁邊休閑凳上時常靜坐的休閑者，它并不在意我的注視。一顆草籽被它咂巴著嘴吞進嗉囊，待到稍后再去反芻和回味。而捕捉一只小蟲子，算是鳥類的肉食大餐，是它們的美味佳肴。相比于一群鳥捕食的專注，它那吊兒郎當(dāng)?shù)淖藨B(tài)正是吸引我注意的地方，這樣的姿態(tài)讓人心生憐愛。我發(fā)現(xiàn)，當(dāng)它捕食草坪下面的一只小青蟲，并不是用眼睛，它的耳朵才是此刻最佳的捕食輔助工具。草坪下面微弱的動靜對于人來說，就是平靜安逸，感受不到任何異常。而這只麻雀，卻用耳朵洞悉了草坪下面任何微弱的動靜。瞅準時機，閃電般的一低頭，扎下去，再抬頭。說時遲，其實快，一只青蟲就被它叼在嘴上。肥胖的小青蟲的身體用本能的求生欲望被拉長，還在嘴上不停地扭動，試圖拜托被麻雀叼在嘴上的命運。但無可奈何的是，小麻雀是此刻絕對的勝利者，它脖子幾次地伸縮和吞咽，小青蟲就進了嗉囊。

這些年，我居住在城北區(qū)域，遠望北山，春秋會有積雪的山峰閃爍著耀眼的銀光，距離城市很近。南望烏孫山，天氣晴好，只見白石峰閃閃發(fā)光，雪山頂上。有時會突然竄出一架飛機，兩道燈光穿越云端，向著城市俯沖而來。東面通常是陽光向著西邊緩慢行走留下的軌跡。而西面的果子溝，天氣晴好的時候，仿佛一腳就能飛躍到雪山另一邊的賽里木湖，去看湛藍的天空，以及湖天一色的美景。再把鏡頭拉近，我所居住的這片區(qū)域，綠化面積越來越大，街邊小公園，十字路口、拐角處的微景觀比比皆是。樹木蔥蘢，綠草茵茵，鳥語花香，蟲鳴悅耳。在這靠近城北郊區(qū)的地方，鳥兒來去更加方便自由。當(dāng)烏鴉在晨光中向著北山方向飛去的時候，剛好是東方太陽升起的時刻，晨光下，它們黑壓壓一片，就像一朵移動的烏云，緩慢地移向天邊。而西北以北的這座小城，新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到了黃昏，這些烏鴉會返回，它們會落在一座停工多年的樓房的塔吊上。在幾十米的塔吊臂上，它們一字排開，然后，有的飛起又落下，哇哇哇的聲音響徹天空。如果再加上不遠處一列火車拉響汽笛，那么，城北的黃昏在這樣的時刻，別有一種聲音營造的韻致。

我更喜歡在閑暇的日子，坐在街邊小公園的休閑椅上，打開筆記本電腦寫幾個字，現(xiàn)場記錄這片綠地上發(fā)生的細微之事。在這片蔥郁的草坪上，春夏兩個季節(jié)，經(jīng)常能看到一群小巧而靈動的麻雀，它們不停地嘰嘰喳喳，歡快地玩耍，蹦蹦跳跳，歡快地覓食。它們是這片草坪最活躍的小精靈，讓寧靜的街邊小公園充滿了生機與活力。陽光灑在綠得發(fā)亮的草地上，麻雀們的身影極其靈動，時而低頭啄食，時而警覺地抬頭張望，發(fā)現(xiàn)有匆匆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無論有無危險，都會群飛而起，落在遠處的綠化墻上，腳步走遠，又飛落草坪，繼續(xù)剛才的游戲。心境好的時候，我覺得這些麻雀的羽毛并不華麗，卻有著一種質(zhì)樸之美。它們小小的身軀蘊含著強勁的活力，每一次跳躍都仿佛是在與翅膀下的土地進行一場親密的對話。這時候，草坪就是它們的舞臺，它們在這里盡情展現(xiàn)著生命的活力與自在。當(dāng)微風(fēng)吹過，草葉輕輕搖曳，麻雀們的身影若隱若現(xiàn)。此刻，風(fēng)吹草低，草浪一浪未平，一浪又起，而麻雀是草浪上跳動的音符，為街邊小公園增添了別樣的美好與奇妙。在這小小的天地里，麻雀們用自己的方式留下街邊小公園生活的篇章。

這只麻雀，我不知道它為啥一直落單，但看它在草坪上靈動的姿態(tài)，孤單或許只是我一廂情愿的想象。其實，它的世界，我不懂，我們彼此，不過是相互的過客。雖然它的心中不會留下我的痕跡，而在我的心中，卻留下了一只麻雀在草坪上玩耍和覓食的姿態(tài)，充滿生命的靈動。

二

烏鶇，一身全黑的鳥，也是我在街邊小公園時常關(guān)注的鳥。我肯為烏鶇留下一些文字，是因為早年就與它們有著不解之緣。早前，烏鶇并沒有在我的心中留下更多的好印象。它們冬天的晚上為了取暖，常常居住在我樓房的煙囪里面。每天早晨只要我啟動抽油煙機，它們就被驚飛而起，飛向小區(qū)里的樹叢，同時會發(fā)出一些驚叫的聲音。在它們眼里，或許是我過早地驚擾了它們早晨未醒的美夢。久而久之，我就有了一種負罪的心理。早晨起來做飯也就盡量不炒菜，不再開啟抽油煙機。但它們懶于做窩，就是沒有自己固定的家的習(xí)性卻被我記住了。后來我發(fā)現(xiàn)，東鶇并不是我想象的那種懶惰之鳥，單它們的歌聲，就令人折服。它們會唱七種以上的音色，而且一氣呵成，不需要預(yù)演和醞釀。有時候我覺得，百靈鳥的歌聲也不過如此，甚至東鶇還有過之而無不及之處。因此，我在街邊小公園里靜下心來觀看它們。它們在低處活動的時間多過天空，成天也是忙忙碌碌的樣子。它們會讓我想起，每天在這里勞作，為公園增添美色的園林綠化工人。這也是我不需要仰視高高在上的樹枝就能觀賞東鶇的一個理由。我們每天把自己置身于城市的喧囂熱鬧中，早已對需要抬頭仰望的事物失去了興趣和耐心，就連平視，也有一種心理上的壓抑感。而俯下身子，觀看腳下的事物，會讓我們的身心也變得謙遜與平和。

綠化墻上活動的東鶇，那一抹綠的綠化帶，只是常常被人們忽略的一個角落而已。然而，就在這片看似尋常的綠色空間里，卻活躍著兩只靈動的東鶇。此刻，它們在綠化帶的灌木叢中飛上飛下，飛進飛出。那嬌小而敏捷的身姿，在綠葉間穿梭跳躍，如同綠色中躍動的黑色花朵。在此之前，我在一個圓形的大花園中看見了兩朵黑色的月季，黑色的花瓣閃爍著耀眼的光芒。突然之間就想到了這兩只東鶇，它們黑色的羽毛，有一種別樣的素雅，與周圍的翠綠相互映襯，構(gòu)成了一幅生動而優(yōu)美的小公園畫卷。此刻，它們在綠化帶的灌木上跳躍著，忙碌地覓食，尖尖的喙輕巧地翻動著枝葉，尋找著隱藏其中的小蟲子或植物的果實。當(dāng)然，在春夏季節(jié)，小蟲子是它們樂此不疲的大餐。每一次成功的捕獲，都讓它們歡快地跳躍幾下，仿佛在為自己的收獲而歡喜不已。到了冬季，綠化帶黑色的小果實或者草地上的草籽，它們并不青睞。在積雪覆蓋的地面上，尋找食物有些困難。而頭頂樹上已經(jīng)干透的野酸梅果干、忍冬的紅色小果子是它們過冬的口糧。藏糧于枝，這是鳥類的一種智慧吧。

它們的歌唱通常在早晨和正午，平時似乎都悄無聲息。東鶇的鳴唱聲清脆悅耳，宛如一曲曲悠揚的小曲。要不是看見它們活動的身影，我都以為是百靈的鳴唱。陽光照在大地的清晨，晨光柔和，東鶇的歌聲便不失時機地打破了早晨的寂靜。它們會在高大的樹上，占據(jù)著有利的樹枝，然后放開歌喉，相互和鳴。當(dāng)然，它們有時也會分別落在道路兩邊的樹上，構(gòu)造一個大合唱的舞臺，來一個集體高歌。那此起彼伏的鳴唱聲就像晨光中迎接新一天的音樂會。這種獨特的儀式感為街邊小公園增添無限生機與活力。它們用歡快的音符喚醒了沉睡的世界，仿佛在告訴人們：充滿希望與美好的一天開始了，莫負時光！

在初冬的早晨，氣溫已經(jīng)有些低了，人們需要穿著厚些的外套才可以在室外行走。大多數(shù)樹木已經(jīng)葉落殆盡，只有梧桐樹的寬大葉片還在風(fēng)中掙扎，好像不太愿意很快將自己一個夏天的輝煌交給冬天。這時候，如果有一些鳥兒落在光禿禿的樹上，那就是冬天樹木開出的靈動花朵，不僅給樹木增添生機，還點綴著人們的視野。見到兩只烏鶇，這是一對夫妻。一只落在高些的榆樹頂端，是丈夫吧，它歌唱的聲音似乎帶著一個夏天的疲憊，它搖擺著尾巴，有那么幾十秒時間，它幾乎完全靜止不動，歪著腦袋望著向北的方向。而另一只，是妻子吧，落在低一些的樹上，昂著頭對著丈夫一頓低沉地鳴唱。雖然我沒有聽懂它們的鳥語，但從隨后的動靜猜測，一定是妻子在責(zé)備丈夫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再后來，妻子在前，丈夫在后，向著北方的天空飛去，越飛越遠，身影也越來越小，就像飄飛在天空的兩個逗點，消失在茫茫遠方。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散步的人逐漸多了起來。在人們的贊美聲中，它們感受到了自己在這座小公園的價值。看看它們吧，陽光灑在身上，那斑駁的光影閃爍在羽毛上，呈現(xiàn)出它們黑綢般美麗的外衣。它們在這片小小的天地里自由飛動，不受塵世的紛擾。而人與周邊事物的和諧相處，讓綠化帶成為了它們的庇護之所，讓它們在人類的世界中擁有一片屬于自己的樂園。

寧靜的角落，常常能聽到東鶇清脆悅耳的鳴唱。東鶇的鳴唱，我數(shù)了一下它們的音色，共有七種，七種音色交替依序鳴唱而出，猶如大自然譜寫的優(yōu)美旋律。時而婉轉(zhuǎn)悠揚，仿佛在訴說著天空與地面靈動而神秘的故事。時而歡快活潑，像在歡樂中享受生活中的細微喜悅。它們的鳴叫，歌唱著湛藍的天空、蔥郁的樹林，歌頌清澈的溪流、芬芳的花朵，蘊含著人與自然的和諧之美。東鶇的鳴唱不僅僅是小公園的聲音，久而久之，我發(fā)現(xiàn)，這些樂音更是一種情感的傳遞。它們用歌聲表達著對家園的熱愛，以及對生命的敬畏。我們應(yīng)當(dāng)更加珍惜這份來自大自然的禮物，保護人與自然共同的生存環(huán)境，讓東鶇那美妙的鳴唱常常在我們的身邊回蕩。

此刻，太陽已偏西，深秋的街邊小公園更加靜謐，秋風(fēng)陣陣，落葉紛紛。一個母親牽著孩子走過，寧靜的黃昏就要到來了。而，一只東鶇，這是我首次在黃昏聆聽到它的鳴唱，相比早晨，它的鳴唱節(jié)奏溫柔而舒緩，仿佛為忙碌的塵世送上撫慰心靈的催眠曲。于是，我靜下心來，悉心聆聽東鶇的鳴唱，在晚霞中共享這方美麗的天地。

三

已經(jīng)是午后，距離黃昏還有兩個小時，在街邊小公園的一隅，氣溫微低，秋風(fēng)陣陣。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灑在地上，為大地鋪上一層金色的紗巾。就在這寧靜的角落，我邂逅這些神秘的訪客——蜂鳥鷹蛾。我數(shù)了一下，有十余只。它們?nèi)缤搜矍虻牧餍莿澾^眼前，在紫色的、紫紅色的、黃色的秋菊花叢間穿梭飛舞。那嬌小而靈動的身軀，宛如大自然精心雕琢的藝術(shù)品。它的翅膀薄如蟬翼，閃爍著五彩的光芒，每一次振動都像在空氣中彈奏著與花共舞的和諧樂章。

當(dāng)然，對于蜂鳥鷹蛾，此前也存在著誤判，認為它們就是蜂鳥。我們平常所看到的一種飛行速度異常迅速的像鳥又不像鳥的飛行動物，其形狀又有點像蜜蜂，人們把它叫為蜂鳥。而蜂鳥就是蜂鳥，蜂鳥鷹蛾就是蜂鳥鷹蛾，前者為鳥，后者像鳥又有著飛蛾特征，像鳥又像蛾，寫起來都拗口，因此，蜂鳥鷹蛾，這個名字仿佛蘊含著無盡的神秘與魅力。它似蜂鳥般輕盈敏捷，又有鷹的矯健和蛾的柔美。要是有機會，我還真的想抓住一只蜂鳥鷹蛾，親身感受一下它在我掌心的各種動靜和姿態(tài)?？墒?，它們的飛行速度實在太快了，快得根本就沒有靠近它們的機會。當(dāng)它停留在花蕊之上，細長的喙管就深深探入一朵花的花蕊之中，汲取甜蜜的汁液，那專注的姿態(tài)，仿佛整個世界都為它靜止。它在花叢中翩翩起舞，時高時低，時快時慢，仿佛在與花朵進行一場私密的對話。那靈動的身影，讓人不禁感嘆大自然的神奇創(chuàng)造力。此刻，微風(fēng)輕拂，花朵輕輕搖曳，蜂鳥鷹蛾隨之舞動的姿態(tài)，定格在天地間。它們是這街邊小公園里靈動的精靈，對周邊走動的腳步聲和人聲的喧囂毫無顧忌，旁若無人般獨自享受著這秋陽下的美好與寧靜。在它的世界里，或許只有花香與陽光，只有自由與歡樂。它們是放下身心，擁有無限自由的花間小精靈。

深秋的一個正午，秋風(fēng)陣陣，吹得黃葉在空中飛舞，然后落地。百花凋零的時節(jié)，寧靜彌漫著街邊小公園的每一個角落。在溫柔的秋陽下，菊花是此刻街邊小公園的主要花卉植物。紅色的、紫色的、紅紫色的菊花惹人憐愛，一場奇妙的視覺盛宴就這樣悄然上演。蜂鳥鷹蛾，這大自然的舞者，以其獨特而美麗的姿態(tài)，宛如一朵朵靈動的飛花，輕盈地穿梭于紫紅色的菊花叢之間。那薄如輕紗的翅膀，快速而有節(jié)奏地振動著，就像微風(fēng)輕輕撫動琴弦，彈奏出一曲曲無聲的旋律。翅膀上細膩的紋理和絢爛的色彩，在陽光下閃耀著迷人的光芒，如同一幅精心繪制的移動畫卷。它的飛行姿態(tài)如此優(yōu)雅，時而盤旋上升，追尋天空的高遠。時而俯沖而下，與花朵親昵相擁。當(dāng)它懸停在空中，身體幾乎靜止，唯有翅膀急速扇動，那精準的平衡能力，就像時間的短暫定格。蜂鳥鷹蛾靠近花朵時，那細長的喙管如同精細的畫筆，精準地探入花蕊深處，微微彎曲的身姿，帶著專注與陶醉，仿佛在與花朵進行一場深情的擁吻，訴說著大自然的和諧而浪漫的詩意。它的頭部靈活轉(zhuǎn)動，眼睛閃爍著靈動的光芒。而周圍發(fā)生的一切，它們倒也不必擔(dān)心。它們飛行速度太快，沒人能夠抓住。還有就是人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它們在花叢中的舞姿，觀賞它們，才是此刻最佳的贊美方式。那小巧而矯健的身軀，在花叢中的每一次移動，都呈現(xiàn)出力量與柔韌的完美結(jié)合，這是無與倫比的飛行的生命之美。

在我的記憶中，這種蜂鳥鷹蛾總是出現(xiàn)在初秋以后，它們喜歡的花朵是馬鞭草。在我所居住的區(qū)域，薰衣草是夏季六月中旬到七月初的主流花卉植物，紫色的遼闊讓這里成為世界上的另一個普羅旺斯。每到六月中旬到七月初這段時日，薰衣草的芳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紫色的空氣充滿花香，令人沉醉不已。而偶爾出現(xiàn)的蜂鳥鷹蛾，是紫色薰衣草叢的點綴。其實薰衣草特殊的花管，是非常適合蜂鳥鷹蛾的。狹長的薰衣草花管和長長的喙管的完美結(jié)合，剛好是絕配。南來北往的游客會慕名前來觀賞伊犁河谷的薰衣草花海，在這里留下紫色的浪漫足跡。而伊犁河谷的旅游旺季是五月到九月。顯然，薰衣草的花期不能很好地滿足游客的需求，而聊以安慰的馬鞭草，成為繼薰衣草后的另一種紫色花卉。馬鞭草的花期從八月到整個秋天，是花期較長的紫色植物。而我觀察到的蜂鳥，不，是蜂鳥鷹蛾，它們的大量出現(xiàn)，正是在馬鞭草花開放最旺盛的季節(jié)。

因為好奇，就想弄懂，弄懂蜂鳥鷹蛾的一些常識。相關(guān)資料介紹，蜂鳥鷹蛾是外形比較獨特的被稱為昆蟲世界里的“四不像”。它的外觀像蝶，擁有長長的喙管，且有尖端膨大的觸角。它活動的姿態(tài)，無論是飛行還是在花叢中取食，都與蜂鳥十分相似，而且喜歡在夏秋季節(jié)采食花蜜。蜂鳥鷹蛾喜歡夜晚活動，但也有部分會在白天出沒。根據(jù)我的觀察，蜂鳥鷹蛾似乎可以全天候活躍在花叢中。即使在晨光微暖的早晨，或者日光照耀的正午，在樹下的花叢中，蜂鳥鷹蛾在訪花吸蜜的時候，為了保持空中的停留，會快速振動翅膀，每分鐘的速度可以達到數(shù)千次。當(dāng)它盤旋于花前伸出長長的喙管采蜜時，極像蜂鳥，因此，人們非常容易被誤認為它們就是蜂鳥。

我所居住的區(qū)域出現(xiàn)蜂鳥鷹蛾，是國內(nèi)不多見。伊犁河谷地處中亞的中心，這里是多元文化交流和碰撞之地，也是各種植物從國外進入國內(nèi)的主要通道之一，比如葡萄、苜蓿、無花果等等。這些蜂鳥鷹蛾，或許是隨著國外貨物帶進的成蟲或是蟲卵自行孵化出來，然后因為地域和氣候適宜它們的生長習(xí)性，于是，就在這里安家落戶了。如今，它們已經(jīng)成為伊犁河谷夏秋時常都可以見到的一種精靈般的特殊昆蟲。我發(fā)現(xiàn)，飛行速度極快的蜂鳥鷹蛾，不僅不能被人抓住，就連要想拍攝到完美而清晰的圖片，也并不容易。經(jīng)過無數(shù)次摸索和試驗，除了要選擇合適的角度和光線，以展現(xiàn)其美麗的外形和獨特的飛行姿態(tài)，還需要調(diào)整相機的參數(shù)，以此來拍攝到更加清晰的慢動作畫面。而這一套動作下來，有時候，它們早已經(jīng)飛離了我的鏡頭最佳拍攝視線。

此刻，夕陽西下，余暉為街邊小公園染上橙紅。秋風(fēng)涼了，蜂鳥鷹蛾漸漸隱入花叢深處。望著這些小小生命的歸隱之路，心中竟然涌起莫名的感動。它雖渺小，卻在天地間綻放著屬于自己的光芒。它們用自己的方式，演繹著生命的堅韌與美麗。它們在花叢中飛舞采食花蜜的姿態(tài)，為公園增添了一份獨特的生態(tài)景觀。

四

或許，街邊小公園實在太小，抑或真的是“氈房部落”的食物香味吸引它們。那些落入“氈房部落”深處的食物殘渣，可以填飽肚子，也為“氈房部落”清潔了環(huán)境。人與動物就這樣達成不成文的默契，相互不打擾，又相互依存。這群小鳥無意間搭起了另一座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橋梁。這些不經(jīng)意間進入人們心靈的美好，總是能帶給我們慰藉和溫暖。

因此，請原諒我鳥類知識的淺薄和無知，至今也不敢對這群小鳥根據(jù)鳥類形狀進行命名。看著這些比麻雀還小一點的鳥兒在街邊小公園之南群起群飛，靈動的姿態(tài)令人心生波瀾，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激動。在街邊小公園的旁邊，有一處供游客棲居和消納美食的氈房群，叫“氈房部落”。旅游經(jīng)營者很有創(chuàng)意，他們力求在街邊小公園邊緣打造一處具有草原元素的場所。游客走進這些氈房，歌聲琴聲和舞蹈，美酒烤肉和那仁，城市版的草原旅游模式會讓人體驗到不一樣的人文風(fēng)情。這些氈房是按照草原氈房的風(fēng)格搭建而成，氣派大方。關(guān)鍵是氈房的地面上雜草叢生，野花點點。在盛夏時節(jié)，草深齊腰，氈房鑲嵌在花草之中，加上穿著民族服飾的俊男靚女在歌聲中跳出優(yōu)美的舞蹈，倒也真的充滿草原的意境，吸引著四方游客前來住宿和餐飲。

是肉和食物的味道，吸引了這樣一群鳥兒飛來這里安了家，成了街邊小公園的常住居民。它們不時降落在“氈房部落”的深處，在氈房間的草叢中出沒。它們總是與人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有人走過，就會迅速飛起，向著“氈房部落”旁邊的街邊小公園飛去，落在綠化帶的灌木叢上，嘰嘰喳喳的聲音有點像麻雀的聲音。待到客人進入氈房，它們又迅速飛回去落在草叢中，尋找屬于自己的食物。但我確定這不是麻雀，在查閱不少鳥類資料過程中，即使對號入座，也不能確定它們就是形狀比較相近的水鷚。當(dāng)然，也就不能完全說服自己，這就是某種比麻雀還小一點的鳥，某種鳥。

這些街邊小公園的常住居民，已經(jīng)成為街邊小公園生機與活力的營造者。它們的存在，對于這里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是一種極妙的點綴。悄悄地靠近，仔細觀察，這些小家伙們雖然身形嬌小，羽毛卻布滿各種奇妙的斑紋，會變幻色彩。陽光下，有的翅膀上呈現(xiàn)亮麗的藍色，與天空的色彩竟然出奇地一致。有的腹部呈現(xiàn)出溫暖的黃色，就像落日的余暉。當(dāng)然，如果與公園里的黃色菊花相互映襯，又是另一抹奇妙的風(fēng)景。它們在花叢與綠樹之間穿梭，為街邊小公園譜寫著美妙的旋律。它們天生就有一件特殊的漂亮外套。穿著這套不褪色的外套，它們時而在樹枝間跳躍、飛舞，輕盈而歡快的身姿如同跳躍在綠色琴鍵上的音符。時而相互追逐嬉戲，時而停歇在枝頭，歪著頭，靈動的小眼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動靜。微風(fēng)拂過，樹葉輕輕搖曳，它們也隨著樹枝的晃動而上下起伏，輕盈而動感十足。

我常常被這群小鳥吸引。每當(dāng)看到它們，心中便涌起一股寧靜的溫暖，仿佛所有的煩惱都在瞬間被擱置一邊。這時候，我會停下腳步，靜靜地欣賞它們的美麗與活潑。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小精靈已經(jīng)不懼怕人的靠近，它們依舊自由自在地忙著自己的事情。一只小鳥發(fā)現(xiàn)食物，便會興奮地叫起來，其他小伙伴們立刻圍攏過來，一起分享一粒食物帶來的小歡喜。我發(fā)現(xiàn)，它們之間似乎建立了一種生存和預(yù)警的默契，無須言語，便能明白彼此的意圖。偶爾，一只小鳥會突然飛起，引得其他小伙伴也紛紛跟隨其后，振翅而起，在天空形成一朵小小的鳥云，在小公園的上空盤旋，然后發(fā)現(xiàn)地面并無足以影響環(huán)境變化的動靜，于是又落回枝頭。

我有早起散步的習(xí)慣，沿著街邊小公園的人行道行走，繞圈。此刻，公園里一片靜謐。晨曦微露，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一片片金色的光斑煞是好看。此時，小鳥群的鳴唱宛如一場沒有經(jīng)過預(yù)演的音樂會。它們的叫聲清脆而婉轉(zhuǎn)，或高或低，或急或緩，宛如天籟，與街邊小公園的寧靜構(gòu)成完美的和聲。這時候，晨練的人們會駐足，聆聽它們的鳴唱。隨父母而來的孩子們不諳塵事，會興奮地呀呀直叫，用小手指著那些小鳥，眼里充滿了好奇與驚喜。這些公園里的小生命，它們的身姿小巧玲瓏，動作敏捷而靈動。時而在枝頭跳躍，時而振翅高飛，時而又在草地上輕快地奔跑，時而鉆進綠化帶的灌木叢，那是它們的另一方靜謐的天地。當(dāng)它們再次飛起，鳥群的叫聲此起彼伏。有的聲音清脆悅耳，似銀鈴般動聽。有的則悠揚婉轉(zhuǎn)，如潺潺流水。它們似乎在彼此交流和分享著生活中的點滴，它們用自己的語言，傳遞著彼此的情感，讓我感受到了生命的奇妙和美好。而這些小鳥們早已習(xí)慣了與人的和諧共存，它們的存在讓公園變得更加生動有趣，也讓人們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神奇與美妙。這些不知名的小鳥，它們用自己的歌聲和舞姿，讓每一個來到這里的人都能領(lǐng)略到自然的和諧之美。

在忙碌的生活中，我們常常忽略了身邊這些微小而又珍貴的生活場景。然而，正是這些小小的鳥兒豐盈了我們的生活場景，它們用自己特有的歌聲與活力，為我們的生活增添調(diào)味劑，時刻提醒著我們，走出戶外，走進自然，總會獲得意外的驚喜。公園里的小鳥群，雖然比麻雀還要小一點，但它們在小公園快樂地歌唱、自由覓食和飛翔，本來就是自然的和諧組章。當(dāng)我們停下匆匆的腳步，用心去聆聽它們的聲音，感受自然的純真與美好，就是生活中難得的小確幸。

五

在嚴寒的冬季，滴水成冰，距離冬至還有三天，在街邊小公園見到啄木鳥純屬意外。退去繁茂與喧鬧的街邊小公園，一地白雪覆蓋。落盡樹葉的樹木，沒有了綠葉的點綴，瘦骨嶙峋，光禿禿的枝丫在寒風(fēng)中微微晃動著。整個公園彌漫著寂靜而蕭索的氣息。走在正午的街邊小公園，如同行走在白色的夢境之中。然而，而就在這寒冷與寂靜之中，啄木鳥的突然出現(xiàn)，卻成為街邊小公園一抹獨特的生機與活力。

它首先出現(xiàn)在一棵野生的榆樹上，在枝丫間跳躍，搖落的積雪撲簌簌落下來。然后就傳來它的長長的嘴敲擊樹干的聲音，緊接著，又是生病腐爛的樹皮碎屑。很快，它的嘴里就多了一枚從樹身上掏出來的蟲子，蟲子還在搖擺著身體。然后，它再飛向人行道一側(cè)的梧桐樹上，并對樹進行全面檢查。它從樹干的低處開始，沿著樹干向上，用眼睛和耳仔細地搜索。它會在樹干上輕啄幾下，判斷樹干內(nèi)部的某些動靜。如果發(fā)現(xiàn)可疑之處，就會迅速啄開樹皮仔細查看。而當(dāng)它徑直停在腐爛的樹干處，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意外之事。隨著大嘴在樹上的敲擊聲響起，一小片一小片腐爛的褐色樹皮碎屑就落在了雪地上?；蛟S，害蟲也在對它們生存環(huán)境的干預(yù)中獲得積極的進化，又或許這些梧桐來自苗圃，我發(fā)現(xiàn)，街邊小公園的梧桐是最容易生病的樹種。這兩三年以來，每年春夏季節(jié)都可以看見園林工人為這些梧桐樹進行人工治療。他們用電鉆在生蟲的樹干處進行打孔，清除病變，然后再給樹吊上一瓶點滴。然后，病愈的樹就會留下一個傷疤。或許是我每天俗事兒的繁忙，并沒有見到啄木鳥在小公園的出現(xiàn)。而在這個寒冷的冬天，卻意外發(fā)現(xiàn)了它們的蹤跡。看來，治愈生病的樹木，啄木鳥從來都沒有缺席。

當(dāng)然，狡猾的害蟲想要安全度過寒冷的冬天，也在長期的自然生存中練就了自己的本能。一些害蟲會躲進更深的樹洞冬眠，而啄木鳥也會更加關(guān)注那些樹皮粗糙有較多縫隙的地方。不得不說的是，隨著城市綠化樹木種植的大面積增加，樹木面臨的病蟲害風(fēng)險也在增加。除人工干預(yù)和自然自我的調(diào)節(jié)，啄木鳥也是治療樹木蟲害的重要生態(tài)平衡維護者。啄木鳥是害蟲的天敵。在冬天，雖然害蟲因為凍死，或者食物匱乏餓死，以及進入冬眠，數(shù)量相對減少，但我發(fā)現(xiàn)，這些梧桐樹的病患處，依然有汁液流出，很快凍成冰，就說明樹干上的蟲依然在榨取梧桐身體的汁液，并排泄出自己的體液，從而讓啄木鳥輕易就找到了它們的藏身之處。

順著一排梧桐樹行走，發(fā)現(xiàn)這只啄木鳥依次在為梧桐治療，清除蟲患。啄木鳥的喙，不但堅硬且尖銳，還呈鑿狀，就像一把精心打造的手術(shù)刀，輕易就能刺入樹干。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啄木鳥的喙還可以承受極大的沖擊力，每啄擊一次，其頭部就承受巨大的壓力。還有，啄木鳥特殊的長長的舌頭能分泌黏液，舌尖還有倒鉤。一旦害蟲被舌尖觸及，就像被膠水粘住一樣，很難逃脫。于是，它的舌頭就像魚鉤，又比魚鉤更具特異功能，能非常靈活地把隱藏在樹干深處的害蟲鉤出來。而其聽覺敏銳。在寒冷的冬天，樹木內(nèi)部害蟲的活動盡管非常微弱，但啄木鳥敏銳的聽覺，猶如醫(yī)生脖子上的聽診器，能夠幫助確定害蟲的位置。

冬天公園樹木的蟲害，雖然活動受限，但如果能夠安然度過冬天，那么，在春天來臨時就會大量繁殖，對樹木將造成嚴重損害。一些蛀干性害蟲，會破壞樹木的木質(zhì)部，影響樹木的生長和健康。當(dāng)樹木擺脫了害蟲的困擾后，能夠更好地休養(yǎng)生息，正常吸收養(yǎng)分和水分。啄木鳥的存在有效地控制著這些害蟲的數(shù)量，保護了公園的樹木健康成長。尤其是寒冷的冬天，樹木相對脆弱的時期，啄木鳥的守護就像一場無聲的公園樹木保衛(wèi)戰(zhàn)。它是生態(tài)平衡的維護者。

此刻，時間已經(jīng)是正午。今天的氣溫不算低，比較溫和的陽光灑在潔白的雪地上，公園沉靜而寂寥，而三兩只鳥的飛來飛去，以及啄木鳥的出現(xiàn)，為公園增添了生機與活力。啄木鳥冬天主要以樹干中的害蟲為食，它仔細地尋找那些藏匿著害蟲的樹木。憑借敏銳的聽覺，能夠聽到樹干內(nèi)部害蟲活動的微弱聲音。啄木鳥根據(jù)聲音判斷害蟲的位置，然后用它們堅硬而尖銳的喙開始啄擊樹干。我發(fā)現(xiàn)，它會沿著樹干螺旋式向上搜索，不放過任何一處可能藏有害蟲的角落。啄木鳥每飛到一棵樹木的蟲患處，都會叫一聲，就像發(fā)出一種提示或者警告，然后就開始給樹清除害蟲。隨著它那獨特的啄木聲，瞬間就打破了周圍的寂靜，成為公園里細微但很獨特的聲響。應(yīng)聲飛起的碎屑，飄在空中，畫出弧線，再緩緩落到雪地上。這一連串的動靜，會令人心生一種踏實。啄木鳥在樹干上跳躍、啄木時，它色彩斑斕的羽毛、紅色的頭頂、黑白相間的背部，也成為公園里一抹亮麗的色彩，給單調(diào)的冬日景色帶來了視覺上的驚喜，為冰涼的公園場景注入了鮮活的生命力。

在冬天，作為生態(tài)平衡的守護者，公園里的啄木鳥還是寂靜和靈動的點綴。它們以自己的生存智慧與公園的生態(tài)環(huán)境相互依存而又相得益彰。樹木繁茂生長，有助于改善公園的小氣候，為更多生物創(chuàng)造更加適宜的生存環(huán)境。在這片寒冷的冬日街邊小公園景象中，啄木鳥的存在也在提醒人們，關(guān)注大自然中這些默默守護生態(tài)的生物，共同維護生態(tài)環(huán)境，實現(xiàn)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我們應(yīng)該做得更好。

作者簡介：

李凌，中國作協(xié)會員。伊犁哈薩克自治州作協(xié)副主席。著有散文集《和大地一起跳動的鼓聲》《紫葡萄綠葡萄》《絲綢之路上的新疆民歌》等，散文詩集《西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