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未曾謀面的朋友說:“看你把菜園里再平常不過的蘿卜青菜寫得津津有味,就知道你也在鄉(xiāng)野長大。想問你一個問題,你當(dāng)年念書時,有沒有因為課本里寫的那些好吃的而把口水滴在課本上?就算我經(jīng)常吃咸鴨蛋,可讀到課文里汪曾祺寫的高郵咸鴨蛋,還是口水直冒啊?!?/p>
我盯著這封郵件看了很久,身體有點癱軟,像是被人隔空抓了現(xiàn)行,雖然時過境遷,依然有點手足無措。不過,我那時雖然常常垂涎欲滴,可還不至于把口水滴在課本上。主要是因為,課文里講的大部分吃的,我沒聽過也沒見過,無論我怎么發(fā)揮想象力,也無從知曉它們的味道。
我們那時的課本里沒有講咸鴨蛋的這篇,我一直記得的是《草地晚餐》里有一句:“藍色的火苗舔著鍋底?!边@個“舔”字,老師說作者用了比擬的修辭手法,把火苗的樣子逼真地描摹出來了。我當(dāng)時想的卻是:火苗舔鍋底,就像我舔玉米糊湯碗一樣,火苗也餓嗎?
有篇課文里寫道,列寧在監(jiān)獄里寫秘密文件,要是被看守發(fā)現(xiàn)了,就得延長監(jiān)禁期。列寧想了個非常巧妙的辦法,他把面包捏成墨水瓶狀,裝上牛奶,在書上空白的地方寫字。等牛奶干了,什么也看不出來。書送到外邊,被同志們拿到后,只需要在火上烤一下,字就會顯出來??词貋砹耍桶选澳俊狈胚M嘴里大嚼起來。
這一段描寫讓我的嘴巴動了好幾次,同桌張二狗打小報告說,他聽見我咽了口水,“咕?!币宦暋@蠋熁亓艘痪湮覀兟牪欢脑挕斑^屠門不大嚼才不正常咧?!?/p>
老師也沒有見過面包,不過他努力跟我們解釋說,面包就像我們家里蒸的苞谷面發(fā)糕,軟塌塌的。我們問他:“面包要是軟塌塌的,列寧能裝得住牛奶嗎?”老師攤開手笑了笑,鼓勵我們好好念書,將來“面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后來,我才曉得,他說的是一句電影臺詞。
課文里的楊梅、荔枝、茴香豆,我之前都沒有聽說過?!锻谒j菜》里說:“最好吃的是薺菜。把它下在玉米糊糊里,再放上點鹽花,真是無上的美味啊!”我們也吃薺菜玉米糊糊,我卻沒覺得它好吃。倒是《麥琪的禮物》里所說的,“到了七點鐘,咖啡已經(jīng)煮好,煎鍋也放在爐子后面熱著,隨時可以煎肉排”,我想,那一定是無上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