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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的盡頭

        2025-02-16 00:00:00李永兵
        山東文學 2025年1期
        關鍵詞:卡薩布蘭卡香山瓶子

        香山在卡薩布蘭卡啤酒瓶廠升任領班以后,胡子都會刮得很光,他上衣也變成白色的襯衫了,不像以前那么隨意穿T恤。在卡薩布蘭卡啤酒瓶廠領班可以脫產(chǎn),可是香山還是習慣干活。

        鐘靈說香山是傻瓜——“Tonto”。這是西班牙語發(fā)音,有時候聽起來像“凳凳”,有時候,香山又覺得鐘靈喊他“TOTO”。他聽了,會愣好半天。然后朝鐘靈嘻嘻一笑,說,丫頭,我可不是馬桶。香山的笑,總是收放自如。他早就養(yǎng)成了恰到好處的笑。

        有人嘲笑香山,說他是為了討好老板。他聽到了,只是盯著那人看了幾眼,不多說話。香山知道有些人即使罵他,也是想找個由頭和他說話,也是在討好他。

        整個營地,只有鐘靈這個小女孩從來不討好他,還處處找機會欺負他。他也不惱,他還覺得鐘靈這丫頭實在,討喜。香山有香山的好,雖然他有一點點權力,卻不喜歡拿這個權力整人,即使欺負他的鐘靈,也不害她。以他的權力,完全可以把她調到最熱的清理車間。可是他不。不害人,也是一種權力。

        香山能有今天確實也不容易。才到卡薩布蘭卡那會兒,他一度過得很潦草,努力適應被人吆喝的生活。那時組長班長都不得了,想整他就整他,想罵他就罵他,他看不起這樣的人?,F(xiàn)在,日子不會有太好的改變,但也不會比過那段日子更糟糕。

        鐘靈喜歡把他當作傻瓜。香山覺得這樣其實挺好。

        他看起來確實很傻。總是被鐘靈這個小姑娘弄傷。她太匪了。據(jù)說鐘靈是老板的侄女。

        鐘靈雖然很調皮,干活卻利索,一個小時比別人兩個小時都快。即使她經(jīng)常偷懶,香山也不會責怪她。

        鐘靈一來,香山就當上了領班。鐘靈給香山帶來了好運氣。后來想想,他真的不需要這樣的好運。因為,鐘靈給他更多的是不可預測的禍事。

        鐘靈喜歡招惹香山,喜歡闖禍。鐘靈招惹香山的花樣又很多,有時候從香山背后走過,會踮著腳踢香山一下,或用瓶子輕輕敲香山的頭,沒輕沒重,“咚咚”地敲?;蚬室庾蚕闵揭幌?。害得香山身體一歪,把面前的瓶子都刮倒了。瓶子是排著隊的,倒一個,前面的就要跟著倒,然后變成玻璃渣。香山覺得這樣會惹上麻煩,卻不敢惱??ㄋ_布蘭卡小鎮(zhèn)啤酒廠就這么大,跟這個小丫頭鬧翻了也不好再碰頭,更何況他們又在一個營地,被小小的院子圍著。和一個小丫頭鬧,也丟人,一個院子里把香山和鐘靈死死地圈在了一起。他也無處可躲,只有離開非洲回國,可是回國他又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妻子,面對國內已經(jīng)陌生的生活。香山常常躲著鐘靈,有時候卻還隱隱地期待著鐘靈這樣胡鬧。鐘靈欺負香山,鐘靈會笑,一笑,嘴角邊就會陷出兩個肉肉的梨窩。一笑,香山就不好發(fā)火了。

        這次又是鐘靈招惹香山的。

        當時香山站得久了,小腿抽筋,他看到旁邊沒有人,悄悄蹲下來,捏著僵硬的肌肉。他警惕地看著瓶子。綠色的瓶子發(fā)出幽暗的光澤。他在瓶子的反光里,看到來去匆忙的身影。他看到鐘靈,她那么嬌小,整個身體都裝進了瓶子,像一個小妖精。他看到鐘靈修長的身影,定定地望著他。他的心里小心起來。

        有什么好看的?鐘靈走過來問。

        香山指著瓶子里的鐘靈。鐘靈變大了,身體消失不見了,只有拉平的臉蛋。鐘靈笑了,在瓶子上露出變異的唇。

        合同到期了你離開回國嗎?鐘靈突然問。

        我可不想這么遠。香山說。

        香山依然蹲著??吹界婌`衣服門襟的巨大的紐扣。

        算了!鐘靈用膝蓋拱了他一下。他的下巴磕在傳送帶上。幸虧這次沒有瓶子。

        香山看著鐘靈的背影,她晃動著快活的身體遠去。快吃飯的時候,香山在清洗最后一批瓶子,看到一個瓶子的口破了,要當殘次品取出來,不然會割到喝啤酒的人的嘴。香山彎著腰,撐著腿,伸出手抓握瓶頸的時候,鐘靈用屁股蹭了香山一下。香山撲倒在傳送帶上,瓶口撞擊到前面的瓶子上,碎成了幾塊。香山的雙手撲在上面,看到破碎的瓶子上,香山的臉也成了幾塊,雙手劃開了深深的口子。

        香山感覺到雙掌麻木,用肘撐在傳送帶邊緣,才努力站穩(wěn)。香山垂下手,感覺手很臟,什么東西從手掌里流淌出來。香山順勢擦在了水泥墻上。過了好一會兒,香山感到癢,接著是疼。頭也開始疼,他不停地揉著太陽穴??赡茏蛱彀疽沟脑?。

        香山流血了。

        血被汗水泡淡以后,變成了鮮紅,順著香山鼻子邊的法令紋凹槽流下,他胡須刮得很光,只有胡茬毛孔低洼著,血慢慢溢滿了毛孔,被翹起的唇攔住。他卷起舌頭,舔了舔,帶著泡沫輕輕吐掉。他舉起手,手掌已經(jīng)沒有掌紋了。幾條薄薄的皮肉翻著,血還沒有定型。他故意舉起給鐘靈看。

        鐘靈也舉起手,在空中揮舞。像在示威,尤其是她露出瓷白的牙齒。

        我會被你嚇死的。香山望著鐘靈說。

        鐘靈嚇得直直地站著,看著香山的臉。“對不起”鐘靈聲音不斷跳躍。

        幾個黑人同事盯著香山,不知道該怎么安撫他,嘴里不停念叨著“No,no!”。

        鐘靈不敢看香山的手,盯著他的腳下望。他的腳下都是玻璃渣。像獨木舟一樣,尖銳著,還在搖晃著。

        香山突然抿著嘴微笑了,血水改道了,順著翕動的唇流到了下巴上。鐘靈,總有一天,我會把你裝進瓶子里帶回中國,塞到被窩里。只要鐘靈惹到香山,香山站在車間里總喜歡這樣說。

        香山又回到了工位。說的時候手里還撥弄著啤酒瓶。瓶子在傳送帶上,從香山面前滑過,瓶口被風吹過,發(fā)出“嗡嗡”的聲響,好像鐘靈在瓶子里呼呼跳躍,里面沒洗凈的啤酒還冒著泡泡,散發(fā)出酸澀的氣息。鐘靈喜歡聞啤酒的氣息,感受到了香山快活的氣息,鐘靈喜歡聽香山這樣說,還說,來呀!

        香山?jīng)]有聲音了,低著頭,擦著手上的血。鐘靈還是個孩子。

        香山?jīng)]有膽子,他的膽子都在嘴上。香山已經(jīng)結婚了。鐘靈知道,男人一結婚,膽子就小了。

        香山的話鐘靈卻聽懂了,她盯著瓶口看,小小的瓶口下面是個巨大的深淵。她仰望車間屋頂?shù)臅r候,屋頂一個散氣孔,她覺得自己和香山都在瓶子里。她覺得自己要是真的被這個男人裝進瓶子里。那得要多大的瓶子呀?

        鐘靈知道香山不敢這么做。即使她一次次弄傷他。

        走,Comer(西語:吃飯)。鐘靈搖著香山手臂說夾生的西班牙語。卡薩布蘭卡人看著鐘靈,笑著,搖搖頭,放下手里的活,出了車間。

        香山?jīng)]動,他手上的血像糖漿一樣灑在傳輸帶上,粘在破碎的玻璃渣上。鐘靈先發(fā)現(xiàn)傳輸帶上的碎玻璃,忙踮著腳拉閘關電,五根手指像章魚觸角勾著閘刀。用笤帚掃干凈。傳輸帶上的血跡沾染著橡膠顆粒被拖出很多塊狀的污跡。墻上也是,已經(jīng)滲入墻皮里面了。

        血。鐘靈笑著說。

        嗯。香山看了看手掌。

        鐘靈忙推著香山去了營地的醫(yī)療室,醫(yī)療室的人吃午飯去了,門假模假式地關著。鐘靈扶著香山坐下,用碘酒清洗傷口,鐘靈一動,香山就覺得痛,像在剔他的骨頭。香山看到手掌上有一根細細的玻璃渣。像長在手掌里的麥芽。鐘靈也看到了,按著香山的手,慢慢地用牙齒扯了出來。鐘靈用嘴和手胡亂地幫香山包扎傷口,兩只手都包扎了,額頭的沒法止住,用了幾帖創(chuàng)可貼,都太小了。鐘靈不會止血,香山的兩只白手,慢慢變成了紅手,她也不會打結,一塊白白的紗布掛在手腕上。鐘靈嚇得哭了,說,你會死的。香山聽得笑了起來,舉起光禿禿的兩只胳膊,說,我是拳擊手,專門打鐘靈。

        鐘靈安靜下來,看著香山的雙手。香山心里一揪,說,對不起,鐘靈,我不是有意的。

        你的只有兩只,我有這么多!鐘靈笑著舉起手,岔開五根手指,像一片楓葉,在風里搖擺。

        鐘靈跑到宿舍,取出一條衛(wèi)生巾,貼在香山的額頭上,連眼睛和半張臉都擋住了。香山忙擋開,說,不要。香山往后退了幾步,靠在了陽光下的墻上。

        你會死的。鐘靈又說。

        香山搖搖頭,說,在卡薩布蘭卡死了,我就被你裝進瓶子里扔進西波波的大海。說著還笑。死在這么遠的非洲,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記得我?

        香山慢慢朝宿舍走。任憑鐘靈在身后呼喊。

        鐘靈知道香山生氣了,香山一生氣就不想說話。鐘靈不敢再跟著香山。她覺得香山一生氣就傻里傻氣的,一點都不好玩。鐘靈盯著香山說,你不跟我講話,我也不允許你跟別人說話!

        香山對鐘靈的霸道莫名其妙。但他確實不想跟任何人說話。

        香山躺在了宿舍里,沒請假,再說,本來也算是工傷。鐘靈吃飯去了。到了下班,鐘靈才想起來,香山還沒有吃飯。鐘靈下了班就來道歉。

        道歉也能當飽。香山舉起兩只白手說。白手的接頭很短,已經(jīng)藏在了一圈一圈的紗布里??雌饋硎侵匦掳^了。鐘靈回到宿舍拿了很多的零食扔給香山,說,趕緊補充營養(yǎng)。香山只是看,卻不吃。

        我要去酒吧了。鐘靈揮舞著手里的FCFA(西非法郎)說。

        我不能帶你去。鐘靈笑著露出了淺淺的梨渦。

        去吧!香山盯著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手說。鐘靈突然趴在香山的身上,在他臉上聞著。

        干什么?香山忙推開她。

        你嘴里都是那個味道,真的沒跟別人說話?鐘靈心滿意足地跳開,出門了。

        鐘靈走了,香山還沒有等到老板的慰問,連主管的慰問都沒有。香山忍不住了,去跟主管請下午的假。主管說,老板下午到處找你,我說你傷到了,你到底搞什么鬼?香山舉起手,沒說話。班長看看,說,看樣子,這個月你只能有生活費了。

        香山宿舍有五個人,其他四個在宿舍打牌,讓他一起,不斷地敲著他的門。自從他干上領班以后,他就用木板把大宿舍隔成了兩個小宿舍。那四個人住一起,他一個人單獨的宿舍。還是要有點神秘感的。他從門縫里探出頭,舉起雙手,沒說話。四個人看到他的手,說,你不出去看電視嗎。

        非洲電視劇太長了,我忙得很,沒有那閑工夫。

        那就看新聞。

        新聞也是滿世界打仗。

        香山難得跟下面的人說這么多話。這四個人也搶著跟香山說話。他突然不說話了。他靠在床上,腦子不停跳躍,都是鐘靈在燈光閃爍的酒吧玩鬧的情景。

        有幾次,他想躺下來睡覺,他們聽不到動靜,又說,睡這么早,明天你又不上班。

        想想也是。今晚睡完了,明天干嗎呢,總不可能發(fā)呆吧?

        四個人打牌,打到很晚,香山聽到很晚。輸贏跟他都沒有關系,只是吵鬧得厲害。他也不好發(fā)火。他瞧見袖子上有一粒小小的血斑,低下頭,偷偷用牙齒把血斑清理掉。低頭很難夠到,要側過身體才行。他一動,鐵架子床也就跟著身體晃動,發(fā)出“吱吱”的響聲。

        香山,你動作好大,在干什么?

        還用問么,在意淫他的小美女鐘靈!香山聽了,頭皮發(fā)麻,腦海里瞬間出現(xiàn)了尷尬的場景。香山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就像一瓢大糞潑在他床上,潑在他的臉上。香山還是忍住了,不能和這些人計較。

        香山假裝沒聽懂,靠在床上,閉上眼睛。來卡薩布蘭卡好多年了,時間長得都記不住故鄉(xiāng)的樣子了。只有這些老鄉(xiāng)和室友們說的話,才是故鄉(xiāng)的味道。他很少說話。他甚至就覺得自己說的話都不像中國話了,不像家鄉(xiāng)話了。

        抽筋!他猛然間冒出一句話,想聽聽,還是不是老家話的味道。

        打牌的人停下來,推門看著他,他又沒有聲音了。

        天還沒亮,室友們就上班去了,輕手輕腳的,沒敢吵醒他。他突然輕松了很多,宿舍終于成了他自己的。他把腳翹得很高,不停地翻身,任憑鐵架子床吱吱響個不停。

        有人在敲門。是鐘靈。

        你來干嗎?香山重新躺下來,扭頭看著鐘靈。

        帶你玩。鐘靈揮動著手里的西法。

        我不想玩。香山閉上眼睛,用襯衣蓋著頭。

        你還是生氣了。鐘靈說。

        跟你沒關系。香山說。

        我不管,我要帶你開心一下。鐘靈倔強地說。

        鐘靈右手抱著香山的胳膊,扶他起來。他倒是順勢站了起來。

        這就對了。鐘靈笑了。

        走出門,香山發(fā)現(xiàn)手機還在枕頭下面??墒情T鎖了。鐘靈看看窗戶,她一只手抓住窗戶的鋼筋窗欞,一條腿蹺起來,勾住窗戶邊沿的鐵板,身體一點點向上移動,畢竟是女孩,沒一會兒,就沒勁了。香山以為她會摔下來,忙用肩膀頂住鐘靈的屁股,誰知道鐘靈用頭靠在窗沿,卡住另一邊的窗欞,爬上窗戶,跳進宿舍,搜出手機。她舉著手機,喊道“嘿嘿”!

        黑人保安馬瑞賽看到他們翻宿舍,拿著鐵鍬跑過來,喊道,Hacer?(西語:干什么)。鐘靈舉起手機說,Mi(西語:我的)。香山看著馬瑞賽。馬瑞賽一看是香山,說,Amigo(西語:朋友)。馬瑞賽向他們豎起大拇指。

        香山也回了個大拇指。才轉身和鐘靈打車離開。

        電話來了,是妻子李小婉打來的。他看了很久。鐘靈聽到了,說,為啥不接電話?

        香山又舉起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雙手。鐘靈笑了,以后你就得靠我活著了。香山也笑了,笑得傻傻的,他很久沒笑了。鐘靈幫他接了電話。

        上班累了吧?

        還好。

        聽說你們那里打仗了,你不要往外跑。

        還隔著一個大西洋呢?

        我去吃喜酒了,李小君結婚了,我隨了1000元份子。

        這么多?

        現(xiàn)在國內,沒有這個數(shù)字拿不出手。我姑姑都這么說。

        哦哦。香山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你要是多加班,會更好,聽說在國外領班加班都是雙倍工資呢?李小君的老公就是從非洲回來的。掙了不少錢。當時要不是我?guī)湍闳シ侵?,現(xiàn)在房子都要被收回去。

        東東成績怎么樣?

        就是跟你說這個事情呢,每天玩游戲,三年網(wǎng)課,就玩了三年手機。他不怕我,你又管不到他。

        什么網(wǎng)課?

        就是網(wǎng)上上課。你去非洲的那年就開始了。

        老師呢?香山突然問。

        不是,你那里太落后了,消息也落后,你不懂。

        等你回來,我們也開個啤酒瓶廠吧。我已經(jīng)屯了好多啤酒瓶。

        你也喝啤酒了?

        不是,每次我看到瓶子都會撿回來,我養(yǎng)了很多蘑菇。把真菌放在瓶子里。還有很多,堆在車庫里。等你回來,說不定用得上。要不,你看看能不能合同續(xù)約。在非洲苦幾年,我們就輕松多了。我們這里好多人都想出國掙錢。說是什么“非洲大開發(fā)”。

        我知道。香山說。

        他們都說,你一個人敢闖非洲,是個做老板的料。你看看你那里有什么創(chuàng)業(yè)的路子。我們需要掙錢,我最近也整了些。妻子興沖沖地說。

        你還在炒股?香山說。

        沒有,散戶,偶爾玩玩。我膽子小,你是知道的。你媽昨天來了,回去路上,說不舒服,我開車送她去醫(yī)院,說血壓太高。

        你什么時候學到駕照?

        我去年就學了。貸了十萬塊錢的款,買了代步車,你兒子嬌慣得很,非要我開車送。妻子說。

        不了,不要說這個了。香山看看自己禿禿的手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覺得心里空空如也。

        妻子大概感覺到香山不對,忙扯開話題,說,你那個病沒有再犯了吧?

        什么病,我根本就沒病。

        你說你一到高處就想往下跳。

        那根本就不是病。香山不耐煩了。

        我跟我媽說了,還跟她一起去了精神病醫(yī)院咨詢。醫(yī)生說,是一種精神疾病,叫什么“高地效應”。你還是盡量別去高的地方。

        你什么都跟你媽說。香山說。

        我怕你哪一天想不開從高處跳下去。聽說你那邊有很多中國援非醫(yī)院,你最好去看看。那次家里裝修,你從梯子上跳下來,嚇死人了。

        那是我不小心摔下來的。

        你就知道這么說,你知道我有多么擔心嗎?你明明是自己跳下來的。

        鐘靈一直聽著,不停地笑。

        我有很多話跟你說。妻子聲音矮了很多。

        我知道。

        你知道個屁。妻子又嘻嘻地笑。

        屁我也知道。香山說。

        香山其實什么也不知道,他來卡薩布蘭卡幾年了,這里遠得沒有了記憶。他努力地想著,他妻子長得到底是什么模樣??墒窍雭硐肴?,都想不清楚。他離開妻子的時候,是帶著照片來的。剛來的時候,常常想起妻子,每次看到她的照片,他都想哭。后來,漸漸地變懶了,懶得想起她。再后來,連看照片都沒有了心思。

        海邊的風越吹越大。香山聽不到妻子的囑咐。他的耳邊都是在玩鬧的笑聲。有黑人和白人,歐洲的和非洲的。他們像孩子一樣,站在高高的游艇上,雙手舉起,再合攏,把自己做成一枚子彈,然后插進海浪里,驚叫,歡呼,掌聲。

        那么多的驚喜。香山怎么也覺察不出來。他也沒有這樣的膽量。那么高的游艇,只有把他用繩子吊起來,他才敢跳下去。

        你在聽嗎?妻子還在說話。

        我姨媽問我們是不是離婚了,這么多年沒見到你。妻子嘻嘻地笑著。

        在聽。香山愣了一下說。

        你要半年才打一回錢回來,我又要過苦日子了。

        我知道,對不起。香山緩緩地舉起雙手,捂著頭。他低頭看到腳下的沙子里露出半截玻璃渣。不知道誰喝多了,摔碎了瓶子。他彎腰想撿起來,卻發(fā)現(xiàn)雙手不頂用。

        他想穿上鞋子,可是妻子還想跟他說話。鐘靈看到了,替他把玻璃渣撿走了。這里是卡薩布蘭卡工業(yè)園區(qū),連海灘上都有工業(yè)的痕跡。白色海灘上,矗立著一個巨大的啤酒瓶,里面有噴泉,水珠濺得很高。奇怪的是,瓶中的水總是那么多,不停地翻著浪花。一些調皮的孩子,從臺階上走到瓶口,沿著玻璃瓶往下滑。嘩啦啦,像鴨子劃入水中。這個瓶子很神圣,沒人敢破壞。據(jù)說是總統(tǒng)在這個工業(yè)園建設的圖騰。這個工業(yè)園有很多啤酒廠,而香山的廠負責生產(chǎn)啤酒瓶。他真像孩子那樣跳進瓶子里,應該淹不死他。

        不知道什么時候妻子掛了電話。不知道是不是網(wǎng)絡不好斷線了。

        他的心思不在家里,也不在海邊。他仰頭望著巨大的瓶子,海風吹來,嗚嗚響著,很多人就是來聽這個詭異的聲響。他的耳朵里卻什么也沒有聽到。他的兩眼空空。

        你被大風吹走,你都不知道哦。鐘靈敲著他的肩膀說。鐘靈已經(jīng)換上了彩色的泳衣。

        香山慌亂地看了鐘靈一眼說,你會游泳嗎?鐘靈說,到海邊必須有身像樣的行頭吧?跟游泳沒有多少關系,就當時裝秀啰!

        她故意把行頭說成hang頭。

        走,去沙灘上走走。鐘靈說。

        香山好不容易才坐好,適應肚腩安放的位置,襯衣紐扣繃得快要斷線了,歪著貼在香山的肚子上,胸口倒是空蕩蕩的,敞開了一條縫,涼爽的海風滑進了縫隙,吹拂著香山的胸口,舒爽得很。香山不太想挪動身體。他說,我看你游泳吧。

        我真的不會,我還以為你會呢!鐘靈走到香山身邊嘟著嘴說。

        我當然會,只是現(xiàn)在不方便。我的傷口沒有愈合,進了海水,會更疼的。

        沒事,我會小心的,不游泳,我們玩游戲。鐘靈拉起香山。

        你看起來不胖,怎么這么重?鐘靈說。

        我主要是肚子不爭氣,太肥。鐘靈在一個白色吧臺領了一個救生圈,還讓香山脫了衣服,坐在救生圈上。鐘靈拖著香山在海邊走。鐘靈彎著腰,香山看到她精致的身材,忙把目光挪到海浪上,但是余光還是停留在她背上。金色的陽光照在鐘靈的身上,長長的腿,飄動的長發(fā),仿佛世界上只有他和鐘靈兩個人。他的心一點點散開,招進了細碎的陽光。他似乎很多年前在一幅畫里看到過這樣的情景,那還是他初戀的時候,那是一張照片,他悄悄帶到了卡薩布蘭卡,在一個寂靜的日子,他把那張照片塞進了瓶子,丟進了這個大西洋的海灣,順著洋流,漂進了大西洋深處?;蛟S會讓一個陌生人撿到,并且去猜測一個中國愛情故事。他的心抽搐地疼。他不知道是在心疼現(xiàn)在的自己,還是未來的鐘靈。她要是永遠這樣該多好,要是他自己永遠這樣,在遙遠的地方,與這個現(xiàn)實隔離,該多好。

        怎么樣,我是你的馬車夫,做你這個傻瓜的馬車夫。鐘靈笑著說。

        還行,就是你把我變成了孩子。香山低著頭說。

        變成個孩子不好嗎?香山停下來,盯著他。

        香山看看,說,都可以。鐘靈突然加快了步伐,奔跑起來。她的手臂不斷揮舞著,保護身體不至于摔倒。鐘靈哇哇地叫著,和海浪比誰的聲音大。海鷗來了,有幾只在他們的頭頂飛舞。

        香山覺得顛簸得很。他大聲喊道,停下來??墒晴婌`聽不到。海風很大,浪也大,海水不停往香山的嘴里灌。

        香山舉起了雙手。鐘靈回頭看看,說,你投降啦?

        不是,我的手被海水浸濕了,疼。

        鐘靈停下來。把背帶從身上取下,說,我是不是又惹事情啦?

        沒有,挺好。香山說。

        我去給你買啤酒吧。說著朝海岸走去。她腳下用了很大的勁兒,故意蹬著沙子,沙子在風里跳躍,鐘靈像一匹光滑的駿馬。

        香山的手開始顫抖,裹挾著鹽分的海水浸蝕了他的傷口,太疼了。

        香山喝了啤酒,鐘靈也喝了。她拿著空瓶子,把瓶子使勁按進水中,開始冒泡泡,咕嘟咕嘟。鐘靈哈哈哈地笑著。

        你是不是喜歡我?鐘靈醉了。瞇著眼睛,仰望著香山。太陽在香山的頭頂。

        香山看著白色海浪,他的世界一片模糊。

        我就知道你對我有意思,你只是對別人都是愛答不理的。鐘靈說著,向香山靠攏。香山身體朝外斜了斜,說,痛。鐘靈抱著香山的光禿禿的手臂,說,你真是——她沒有再說下去。

        鐘靈拉起香山,朝海邊的一個酒吧跑去。酒吧的人都認真地喝酒,很寂靜,光線也很暗淡,只有屋頂?shù)钠贫创蛳聛硪坏拦?,被香山踩在腳下。香山嚇了一跳,似乎踩著了一顆星星,身體搖搖晃晃,可能喝多了。香山不知道鐘靈要搞什么。

        鐘靈把他引進三樓的一個房間,鐘靈關了門,也關了燈。香山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似乎是衣服和皮膚摩擦聲,香山聽到金屬紐扣的撞擊聲。

        香山嚇得準備往門外跑。可是他根本看不清,自從他闖進這片黑暗,從來沒有到過這么漆黑的空間。他被這片黑暗壓抑得喘不過氣。他張大嘴巴,大口呼吸著。他聽到自己咚咚的心跳。

        他感到一個光滑溫熱的身體向自己靠攏,他的膝蓋承受著很大的壓力。

        哎喲,你的紐扣刮到我了。鐘靈輕輕地說。香山感覺會闖禍,輕輕地抱著鐘靈,摸索著起身開燈。

        香山看到鐘靈躺在床上,鐘靈看著香山,說,把燈關了。她的語氣很硬像命令一樣。

        香山一驚,似乎又回到被人吆喝的時刻。他本能地站著,伸手想去關燈??墒撬难劬锒际晴婌`白嫩的身體。擊中他最柔軟的地方,似乎他的心也被折斷了,無比地疼痛。

        你躺下來。鐘靈說。

        香山就躺下來了。似乎跟他說話的不是鐘靈,而是另外一個人。香山的身體僵硬了。那個聲音,那么有力量,以至于他不敢動彈。

        鐘靈壓在香山的身上,他的手臂被鐘靈拉開。他的腿被鐘靈擺開。香山覺得自己枯朽的身體和思維一點點被展開。

        香山的身體像鉆進了火爐,整個赤道的熱量都在朝他聚攏。

        香山的手臂被鐘靈綁起來了,他聽到繩索摩擦著他的手腕和腳踝。鐘靈沒有耐心,動作和繩子一樣粗糙,他的皮膚被架子床磨得很痛??墒撬桓医谐雎暋K膊桓覄訌?,害怕鐵架子床發(fā)出“吱吱”的聲響,那樣,就跟舍友說的一樣了。

        你是不是一直想睡我。鐘靈嘻嘻地笑著。

        沒有,我從來沒想過。香山說。

        那你為什么對我跟別人不一樣?鐘靈聲音低沉。

        我是因為——香山不敢說出來。他不想被人看出來。

        我就知道。鐘靈哈哈笑著,起身,鐵架子床“吱吱”響了,床慢慢往上升,香山像躺在海浪上一樣。樓下響起了非洲鼓樂聲。

        你們男人一結婚膽子就變小了。

        我不是那種男人。香山說。

        我知道你是什么男人,我在卡薩布蘭卡啤酒瓶廠,什么也都經(jīng)歷過。我以為你和別的男人不一樣,你太讓我失望了。鐘靈嘆了口氣。

        鐘靈穿好衣服,朝屋外走去,砰的一聲,關上了門。香山的身體在顫抖。

        屋內恢復了安靜,香山的身體也一點一點安靜下來,思緒也安靜下來。他再想起鐘靈剛才說的話。他不知道鐘靈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鐘靈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女孩。

        一個細小的洞口,漏了出來,白色的光像針眼一樣射進來。刺到香山的身上。他的眼睛被亮光蜇了一下,眼淚慢慢涌了出來。

        咚咚咚,有人在敲門。他嚇得一哆嗦。他想掙脫被綁住的手腳,可是他不敢動彈,不敢發(fā)出任何聲響。

        他要趕快離開這里。鐘靈綁得不牢靠,但是也不容易掙脫,他看不到自己的手。他的手不停地上下左右扭動。他能感受到床上的鐵銹一粒粒刺進他的手腕。他的手腕像是被火燒烤一樣。他渾身燥熱,因為疼痛,或者別的。他顧不了這些。要是卡薩布蘭卡營地的人看到他現(xiàn)在這副狼狽的模樣,他就沒臉待在這里了。不知道用手腕摸著鐵架子床多久,繩子終于松了,他掙脫了出來。

        咚咚咚。敲門的人不說話,力氣很大,肯定不是鐘靈。他嚇壞了。他看了看窗戶外面,下面是沙灘。他想爬上窗戶,可是雙手無法攀爬,他用胳膊卡在窗邊,雙腳登上窗戶,跳了下去。沒想到下面像個深淵。他的腿斷了。他躺在地上,破碎的玻璃渣劃破了他的臉。他把臉埋在沙灘上,嘴里都是沙子。

        香山是被抬回去的。他在援非醫(yī)院待了一個多月。他不再說話,他心里怕得厲害。

        妻子打來電話,說,我就說你病了,叫你注意,你還嘴巴犟,這下好了吧?

        你是對的,我真的有病。香山終于意識到妻子的話那么有先見之明。

        聽說中國援非醫(yī)院看病不要錢,你就安心養(yǎng)病家里有我呢!

        香山掛了電話。鐘靈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香山。鐘靈摸著香山的臉,想說什么,香山卻低頭,看著拆掉線的手臂,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傷口,還沒有好,褶皺得厲害。

        香山,你是我見過最善良的男人。鐘靈說。

        你見過多少?香山問。

        這么多。鐘靈兩只手臂往外伸,頭努力往上仰,香山看到鐘靈的下巴的三角骨架,靈巧得很。那真是像一個歷經(jīng)世事的下巴。

        你知道劇本殺嗎?鐘靈問。

        知道。香山說。

        鐘靈看看四周,輕聲說,上次,我們玩的就是劇本殺。她的臉色緋紅,說,沒想到,又讓你受傷,我不是故意的。

        我懂你。香山說。

        你以后,不會不跟我玩了吧。鐘靈望著香山。

        你很好玩。香山說著,笑了。鐘靈吐了吐舌頭,也笑了。

        一個月后,香山申請回國,他誰也沒告訴,也沒有和誰告別。他坐上飛機,好像被裝進了一個封閉的瓶子里,飛機越飛越高,離世界越來越遠。機場看起來像一塊尿布,熱帶雨林如一撮荒草。他真想穿著白色的襯衣,最好再打上領帶什么的,從這高高的天上,全身心地一躍,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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