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度領(lǐng)江淮，寵辱胥忘，美謚終憑公論定?！边@是出自林則徐的挽陶澍聯(lián)。陶澍何許人也，民族英雄林則徐對他都這么推崇？陶澍（1779—1839），字子霖，一字子云，號云汀、髯樵，湖南安化縣小淹鎮(zhèn)人，清朝后期經(jīng)世派的主要代表人物，嘉慶和道光朝重臣。嘉慶七年（1802），陶澍中進士，授翰林院庶吉士；散館后任翰林院編修，升御史、給事中；外放川東兵備道；升任山西按察使、安徽布政使、安徽巡撫。道光五年（1825），陶澍調(diào)任江蘇巡撫。道光十年（1830），升任兩江總督，加太子少保銜。陶澍在督撫任內(nèi)，清理虧空，整頓吏治，督辦海運，剔除鹽政積弊，興修水利，并設(shè)義倉以救荒年，政績卓著。道光十九年（1839），陶澍病逝于兩江總督任所，贈太子太保銜，謚號“文毅”，入祀賢良祠?，F(xiàn)在，我們就來說一說陶澍擔(dān)任言官時的一些故事。

耕讀傳家，科舉入仕，心憂天下

乾隆四十三年（1779），陶澍出生于湖南安化縣小淹鄉(xiāng)里一個貧寒的農(nóng)民家庭。其父親是一位經(jīng)濟窘迫的鄉(xiāng)村私塾先生，母親是一名普通的家庭主婦。陶澍的家鄉(xiāng)雖在湖南連綿的雪峰山大山里，但家前面有一條資江流過。江中有一塊方形的石頭露出水面，喚作印心石。陶澍后來在《鴻雪因緣圖記》里回憶說：“陶子生資水之濱……少賤，牧于斯，樵于斯，漁于斯，且耕且讀?！?/p>

陶澍字子霖?！颁笔羌皶r雨之意；“霖”可以救旱，所謂久旱逢甘霖也。陶父是希望自己的兒子以后能夠像及時雨一樣滋潤蒼生，澤被萬民，有所作為。陶父親自教年幼的陶澍讀書。陶澍十一歲，就已在作文中表示要“法從范文正”，以“先憂后樂”為志。陶澍十三歲，假借父親口氣，寫了一副對聯(lián)，表明了其心憂天下的理想：“紅薯苞谷蔸根火，這種福老夫享矣；齊家治國平天下，那些事小子為之?！卑不h鄉(xiāng)野大山里耕讀之家這樣的出身和生活，對青年陶澍人生觀價值觀的形成，樹立關(guān)心民間疾苦興利除弊的志向，做人做官要清正廉潔的要求，都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在父母的言傳身教下，陶澍聰明又會讀書。陶父還帶著他到桃花江鎮(zhèn)、安化縣城、長沙岳麓書院等地游歷和學(xué)習(xí)，從此陶澍逐漸見多識廣，悟性大開。陶澍年紀輕輕就中了秀才和舉人；緊接著考進士，第一年恩科會試沒考中，第二年（1802）會試就考中并點了翰林，順利進入仕途。陶澍是清朝時安化縣考中的第一個進士。陶父的愿望基本實現(xiàn)了，兒子陶澍中進士、點翰林，山窩窩里飛出了金鳳凰。

以御史記名，日省自身，勤于工作

不過，當(dāng)時年輕的陶澍的仕途才剛剛起步。除了嘉慶十五年（1810）任四川鄉(xiāng)試副考官外，其他時間都是在京城擔(dān)任翰林編修。編修是個無實權(quán)的文學(xué)詞臣。但他對當(dāng)時官場的吏治不振、因循守舊的風(fēng)氣已經(jīng)有所了解。嘉慶十八年（1813）七月，陶澍升職了，以御史記名。御史直屬都察院，行使糾察官員的職責(zé)。御史、給事中等言官一般只有五品，雖然品級不高，但有權(quán)針砭時弊，對大小官員甚至是一品大員都可以提出彈劾。陶澍自知御史責(zé)任重大，決定以后每天都寫一篇《省身日記》：“蒙恩以御史記名行，且有政事，有言職，不敢不勉自振刷?！币簿褪翘珍趽?dān)任正式御史之前，給自己立了規(guī)矩：每日反省自身，正人先正己?！拔┐斯俨灰诪?，動招物忌?！薄胺Q職原難是此官?！?/p>

嘉慶十九年正月，陶澍經(jīng)歷了所乘馬車馬兒受驚事件。那天，陶澍坐自己的馬車去上朝，馬兒不知怎么就受驚了狂奔不已，馬車夫及幾位同車的人都摔下了地。獨陶澍勉強堅持到馬車停下來，卻已驚出了一身冷汗。陶澍在《馬逸》中寫道：“馭馬如馭人，善在用其短。”他感嘆，對馬兒尚且不能威逼過甚，何況對人。為政者要能包容人的短處，有容乃大。

過了新年，陶澍補授江南道監(jiān)察御史。還沒上任，就被任命為會試同考官。陶澍勤勉工作，為此累得大病一場。陶澍那組分到的會試答卷有一千五百多篇文章。他對每一篇文章都認真閱卷，斟酌再三，并且都寫有評記。然而，可以入選的士子只有十分之一左右，不少優(yōu)卷被淘汰。他心里非常難過。會試期間，陶澍就病了一場。會試之后，陶澍又病倒了，并且病得非常重，一連臥床二十多天。幸好，在幾個朋友的精心照看下，陶澍的病好了。經(jīng)此生死考驗，陶澍感受到了生命的無常，也就更加珍惜自己的御史工作。

正式擔(dān)任御史，針砭時弊，整肅吏治

萬事開頭難，御史不好當(dāng)。嘉慶十九年（1814）會試之后，陶澍正式履行御史職責(zé)。陶澍接連上了兩道奏折，卻都沒有下文。陶澍認為“為政首在得人，安民必先察吏”。他的第一篇奏折是參劾一名張姓刑部侍郎“忘親戀?！?，其母親病重不回家探視，安坐京城等候補官。不料，嘉慶皇帝將奏折“擲還”，說他“所奏殊為多事”。他的第二篇奏折是參劾一名吳姓河道總督濫薦河務(wù)公差，假公濟私。皇帝也只是把奏折“交軍機處存記”，而不了了之。

陶澍反思自己，開始調(diào)整奏章撰寫的思路。他接下來的幾道奏章不是針對具體的某個官員，而是直陳州縣官員和督撫大員的一般腐敗現(xiàn)象。他在《陳奏州縣積弊折子》中，直接揭露地方州縣官員的種種不法行徑。有些地方官，“作威作福，不公不清，橫索屬員”，使州縣日瘦，“其于百姓則魚肉也，百姓視之亦幾虎狼也”。陶澍進一步指出地方督撫大員的腐敗問題，寫了《請端吏治之源折子》：“夫所謂其源者何？督撫藩臬各上司也?！辈⒘信e了督撫大員向州縣貪索的情形數(shù)條。陶澍指出：“各省大吏受恩深重，若不正本清源，以身率屬，而徒以不肖之州縣為解，恐吏治終無起色也?！边@本奏折遞上去，引起了皇帝重視。圣諭很快以“通諭”形式批下來，發(fā)給全國各地省級官員?！巴ㄖI”說，陶澍所奏事宜，的確是當(dāng)前各省的真實情況。若不從大吏這個源頭開始整頓，又怎么能整飭下屬官員呢？

朝廷吏部掌握官員的升遷、任用、考核等，一般人不敢得罪吏部?？墒牵珍慌碌米锢舨?，寫了《請禁吏部重簽名目折子》。他揭露近年來吏部選官的種種舞弊行為，像“爭缺”“配簽作弊”等等。這些都是暗地里作弊，而“重簽”則是公開作弊。“重簽”將使官場請托鉆營之風(fēng)盛行，而辦事的胥吏也會乘機訛索。今后，吏部“重簽”應(yīng)該令行禁止?；实凵钜詾槿唬骸八嗌跏?，吏部堂官各矢天良，明白回奏?！辈坏揭荒陼r間，陶澍就上了十幾道奏折，大多數(shù)被采納，并被“特加獎?wù)\”。陶澍“為御史能言”的名聲不脛而走。由于陶澍多次“參劾污吏以肅官?！?，當(dāng)時官場風(fēng)氣有所好轉(zhuǎn)。

繞案風(fēng)清，奉命巡視中城，又巡視南漕

不久，陶澍又以陜西道監(jiān)察御史身份，奉命巡視中城。北京外城當(dāng)時分為東、西、南、北、中五個城區(qū)。巡視中城主要是要維護好北京中城當(dāng)?shù)氐闹伟?，是需要隨時坐堂審案的。陶澍自知巡視責(zé)任重大，因此嚴格要求自己。他特意在辦事的廳堂掛上自己書寫的一副楹聯(lián)：“繞案風(fēng)清，塵埃掃除吏牘；舉頭日近，光明洞照吾心?！蓖瑫r又書寫座右銘放在案上：“要半文不值半文，莫道人無知者；辦一事須了一事，如此心乃安然。”陶澍這是提醒和約束自己要做一名清官，辦案一定要公正，要多為老百姓著想。其間，陶澍“以十月而結(jié)八百余案”，很多是以前的積案。陶澍巡視中城，保障了一方百姓平安，政聲漸著。

嘉慶二十年（1815），陶澍又以戶科給事中身份，奉命巡視南漕。這次陶澍的權(quán)力已經(jīng)接近欽差大臣，當(dāng)然還不是真正的欽差，沒有授予尚方寶劍，也沒有先斬后奏之權(quán)，辦理江南漕務(wù)還需要地方督撫支持才行。漕務(wù)、鹽務(wù)、河工是當(dāng)時的三大政務(wù)，非常重要?；实蹖@次巡視南漕非常重視。這年九月二十六日，陶澍赴圓明園請訓(xùn)?；实塾H口對陶澍說：“朕放爾南漕矣，爾尚有良心，肯說幾句正經(jīng)話?！薄澳箱畹谝灰o，必須南漕得力，以后節(jié)節(jié)方好辦?！碧珍斢浕实劢陶d，果然不負所托。

陶澍赴任，發(fā)布了嚴格的《巡漕告示》，查處禁絕不法現(xiàn)象。告示共有六條：“禁革兵丁索要陋規(guī)，嚴禁糧頭伍長克扣運丁餉銀，裁革衙門使費，查禁領(lǐng)運官員驕奢，嚴禁水手丁舵收賄索賄以差米霉米充作漕糧，約束船丁。”陶澍巡視南漕八個月，辦理漕糧（粳米）五百萬擔(dān)、白糧（糯米）一百五十萬擔(dān)，運期還早于上年2個月。此次巡視南漕工作又好又快，陶澍得到皇帝和朝野的一致好評。

嘉慶二十一年（1816），陶澍回京后調(diào)任吏科掌印給事中。又先后奉命充會試內(nèi)監(jiān)試官、稽查緞匹庫事務(wù)、巡視順天鄉(xiāng)試、巡視東城等。嘉慶二十四年（1819），陶澍外放川東兵備道。魏源評價陶澍：“為翰林能詩，為御史能言，及備兵川東，摘伏發(fā)奸，又為能吏?！闭\哉斯言也。后來，陶澍職務(wù)步步高升，擔(dān)任督撫大員。陶澍在地方仕途一帆風(fēng)順，也很有一番作為，提攜后進，興修水利，創(chuàng)辦海運，改革鹽政等。道光十年（1830），皇帝在陶澍奏折中御批：“裕國而安民，通商而除害，汝為干國良臣?！钡拦馐迥辏?835）冬，兩江總督陶澍入京覲見。皇帝20天之內(nèi)召見陶澍14次，還賜給御筆“印心石屋”四個大字。陶澍成為清朝嘉慶和道光時期最為著名的清官和干吏。

陶澍在祖國大江大河的哺育下成長，在家鄉(xiāng)湖湘文化的熏陶下立志讀書，在復(fù)雜官場的摸爬滾打中干事創(chuàng)業(yè)。晚清張佩綸、張之洞評價陶澍：“論道光來人才，當(dāng)以陶文毅為第一。實黃河之昆侖、大江之岷（山）也?！庇终f，在陶澍的影響下，“以天下為己任，包羅萬象，則胡（林翼）、曾（國藩）、左（宗棠）直湊單微”。陶澍成為昆侖山、岷山一樣的人物，提攜重用了林則徐、賀長齡、魏源、左宗棠、胡林翼等一大批英才，成為時人學(xué)習(xí)的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