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金早上醒來,跑到窗前,拉開窗簾,一道強(qiáng)烈的太陽光直刺他的雙眼,令他頭暈?zāi)垦?。他把手搭在腦門上,瞇著眼,皺著眉,向著天罵了一句:這鬼天氣!
他早上醒來,拉開窗簾這個動作幾乎每天都重復(fù)著。
水金最關(guān)心的就是天氣,他喜歡雨天,討厭晴天。他命苦,父母過世早,兄弟雖然有幾個,但是都不得力,加上膽子小,不敢跟著村里的同齡人出去闖蕩,長年累月待在家里,為了生計,只好在縣城一家私人開的店里做點事,賺點錢。
店老板和他簽用工合同時,特別強(qiáng)調(diào)一點:一年360天,晴天做事,雨天休息,同時規(guī)定下班時間以太陽下山為準(zhǔn)。水金也不傻,他笑著說,那下雨天你也得付我工資。老板也笑著說,那當(dāng)然。就這樣,水金和老板痛痛快快地簽了合同。
老板的店位于縣城的十字路口邊上,店面大,生意好。水金每天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一天忙到晚,沒個停,好在勞動強(qiáng)度不大。老板見他做事肯賣力,還給他加了兩次工資。他干活更加賣力了,工資存著,準(zhǔn)備娶媳婦。
他今年三十來歲,在農(nóng)村屬于大齡青年,如果再娶不上媳婦,村民會說三道四的。他心里急得慌,有時村民給他介紹對象,約個會還要等下雨天,可是老天哪聽他的安排呢;請假去相親嘛,合同上明寫著,要扣工資,劃不來。有一年,他好不容易和一個姑娘對上了眼,他想和姑娘約約會,加深感情,可是不知是老天故意和他作對,還是他得罪了老天爺,天天陽光普照,照得他心頭又悶又慌又堵。望著太陽賴在天上不下山去,氣得他直跺腳,他不時停下手中的活兒,瞇著眼睛斜視著太陽,一個勁地罵:該死的太陽,賴在天上不走!
他幾次想開口向老板請假,可是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因為店里業(yè)務(wù)太忙了,根本脫不開身,他知道老板十有八九是不會同意的,說了也等于白說,還不如不說。
他只有天天盼望太陽下山、盼望天下雨,可是老天連蛤蟆尿都不肯滴一點兒,那太陽嘛,總是賴死,掛在天空不下山去,氣得他天天咒罵老天爺,連他自己也記不清他每天罵老天爺多少次了。有時老板不在的時候,他跳起來用手指著天,巴不得把天捅破,咬著牙,狠狠地罵世上最臟、最狠的話:你娘的×,該死的鬼天氣!
有一次,水金在店里做事,他又在罵老天爺,起初老板以為是在罵他,心想,我按時給你發(fā)工資,又沒少你一個銅板,更沒苛刻你,一切按合同行事,你為何罵人?老板聽了許久,才聽清楚了不是罵他,而是在罵老天爺,見他罵得厲害,老板就接嘴說,那你挑水上天去吧。不知哪兒來的膽量他接過老板的話頭說,再不下雨,我真要挑水上天去!后來,老板見他整天一副心不在焉、沒精打采的樣子,擔(dān)心鬧出病來就對他說,你明天休息吧,不扣工資。水金用驚喜加感激的目光望著老板,連聲說,謝謝老板!因為按合同規(guī)定,晴天請假是要扣工資的。
也許是久晴必有久雨吧,當(dāng)晚,天像破了一個大洞,大雨傾盆,瀉了一個晚上,水金睡在床上,聽到“嘀嗒嘀嗒”的雨聲像是聽到了美妙的音樂一樣,很快進(jìn)入了甜蜜的夢鄉(xiāng)。第二天清早,他睜開雙眼,和往日一樣走到窗前,拉開窗簾,雨氣都不喘一口兒,不知疲倦地編織著雨簾。第三天、第四天……雨一直下了足足半個月,水金心情好極了,心想,多謝老天照顧,我不用上班了,還可照領(lǐng)工資,太美了。后來,他轉(zhuǎn)念一想,要是早知道天下雨,我也不用欠老板一個人情了。
村莊上有人看見,水金每天撐著雨傘,穿著筆挺的西裝出門去。幾天后,村民看見水金和一個姑娘共撐一把雨傘在村前的馬路上溜達(dá)。
這事很快傳到老板的耳朵里,一天,老板找到水金,手里拿著之前他們簽的那份合同,水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老板莫不是想炒我魷魚?誰知,老板卻笑著說,這樣吧,我們把合同修改一下。雨天不用上班,工資照樣領(lǐng),這條不變,另外補(bǔ)充一條,店里業(yè)務(wù)不忙的話,你每天下午四點就可以下班了,工資還是照領(lǐng)。
水金聽后喜出望外。
老板開的是一家洗車店,晴天業(yè)務(wù)忙,雨天哪有人洗車呢?
水金雙眼閃著喜悅之光,說,謝謝老板。這時,老板調(diào)侃他說,把你的水桶砸了吧,以后不用挑水上天了。
一日下午四點鐘,太陽老高老高的。水金洗完一部車,正脫下工作服準(zhǔn)備下班去約會,不料,又來了七八輛污頭垢腦的車子,一看是工地車。這時,他身邊閃過一個人,穿著工作服,拿著水槍對他說:“你下班吧?!?/p>
他驚呆了。
是老板。
作者簡介:
劉立新,江西安義人,江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出版作品集《清明雨》、散文集《愿你向上,慕光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