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雖然有著強烈的機構貸款需求,但因缺乏有效抵押品,正規(guī)金融機構普遍對其施加嚴格的供給型信貸配給?!叭龣喾种谩睆姆蓪用婕せ钷r地經營權,是破解供給型信貸配給難題的重要契機。本文從法律維度、事實維度、感知維度對農地經營權強度展開維度化分析,厘清其影響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供給型信貸配給的作用機理與具體路徑,并使用組態(tài)視角的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fsQCA) 方法進行實證檢驗。研究發(fā)現,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的供給型信貸配給,既能由法律維度、事實維度和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同時具有較高強度而得以緩解,也能僅憑法律維度或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具有較高強度得以緩解,但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具有較高強度尚不足以單獨發(fā)揮緩解之效。為進一步釋放農地經營權改革的信貸效應,既要完善農地經營權的法律賦權與保障轉入農地的實際權利,也要強化主體對農地經營權的安全感知。本文既從理論上深化了對農地經營權強度的理解,揭示了法律賦權、事實擁有、先驗認知等不同層面的產權排他性、穩(wěn)定性和安全性的內涵,也在實踐上拓寬了破解供給型信貸配給難題的現實途徑。
關鍵詞:農地經營權;產權強度;供給型信貸配給;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fsQCA
中圖分類號:F30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176X(2024)09-0103-16
一、問題的提出
培育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是農業(yè)高質量發(fā)展的必經之路。為發(fā)揮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在推動農業(yè)高質量發(fā)展方面的關鍵作用,國家不斷提高扶持力度,積極引導各類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發(fā)展壯大。截至2023年,中國依法登記的農民合作社達223萬家,納入管理的家庭農場超過400萬個,縣級以上龍頭企業(yè)超過9萬家,帶動小農戶超過8 900萬戶。在政策引導下,蓬勃發(fā)展的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充分發(fā)揮集約化、組織化、規(guī)?;瘍?yōu)勢,擴大農業(yè)生產規(guī)模,提高農業(yè)組f2380d2b9199b6dc1f1e101cbbfb5ba7織效率,其已經成為壯大農業(yè)經濟和促進農業(yè)高質量發(fā)展的主力軍。
近年來,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的數量雖然實現了高速增長,但其進一步發(fā)展卻因缺乏充足的機構貸款而受到極大制約。實地調研與經驗研究顯示,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普遍面臨嚴重的信貸配給[1-3]。這無疑令人困惑。鄉(xiāng)村振興戰(zhàn)略的深入推進與農村金融市場的深化改革,為農業(yè)發(fā)展帶來了充裕的資金供給。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也因其集約化、規(guī)?;?、市場化的生產經營模式,而有著強烈的機構貸款需求[4-6]。那么,既然供需兩側沒有阻礙,為何獲得充足機構貸款的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仍十分有限,其遭受的信貸配給問題依然非常嚴重?顯然,依賴于市場的資金流轉出現了問題。
農村地區(qū)的資金供求市場雖然得到國家政策支持,但仍不能脫離市場基本規(guī)律運行。正規(guī)金融機構發(fā)放貸款,需以借款方提供合格抵押品為前提。從功能實現角度來看,合格的抵押品必須具備法律層面權屬明確和價值穩(wěn)定容易變現的特征[7]。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持有的最主要資產,是其為規(guī)模經營而轉入的大量農地?!叭龣喾种谩焙螅瑖曳e極出臺一系列政策文件,①意在從法律層面強化農地經營權的抵押擔保權能。這為經營權抵押貸款提供了初步的法律與制度基礎。并且,通過大量轉入農地,土地細碎化、分散化的問題也得以緩解,進而提升了抵押品價值與變現能力。可見,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似乎不應具有擔保抵押之憂。但是,作為正式制度的法律尚不完善?!叭龣喾种谩币詠?,農地經營權的權利內容與性質并未得到明確解釋,“三權”之間的關系充滿爭議。這無疑影響到經營權的排他性、穩(wěn)定性、安全性[8-9]。后續(xù)的一系列改革和法律修訂雖初步實現了經營權法定化,但其權能不清、性質不明等弊病仍未從根源上予以解決。
顯然,法定的土地經營權制度依然有待完善。但不完善的法律是否就意味著經營權改革完全是勞而無功?從全國的經營權抵押貸款試點效果來看,經營權改革之效已初現端倪,一定程度上盤活了經營權的市場化流轉。這不由得引發(fā)思考:鑒于法律賦權的極端重要性,為何備受爭議、存在明顯缺陷的農地經營權制度,仍能夠取得一定實踐效果?現有研究并未察覺這一矛盾所在。農地經營權的合法性,并非取決于法律界定、土地合同、確權頒證等表象,其本質是法律賦予農地經營權的排他性、穩(wěn)定性、安全性,即農地經營權強度。并且,產權在理論與現實上的割裂,也注定其理論邏輯勢必是多維度的。因為即使制度不甚完善,法律具有的信號顯示和政策引導功能,使其仍能夠于實踐中指導經濟主體;干部認知、群眾文化程度等多方面因素,也影響到制度的實際執(zhí)行程度和實施績效。這意味著,除法理層面的明晰界定外,還存在經營權主體實際行使權利的完整性,以及其對經營權排他、穩(wěn)定、安全的直觀感知。這顯然無法從法律上予以表征。那么,對農地經營權信貸效應的考察,也不能局限于單一法律因素,而需充分考慮其實際執(zhí)行情況和個體感知。現有研究大多僅從確權頒證等法律層面出發(fā),其對經營權本質的認知并不充分。農地經營權的權能強度,由法律、事實、感知三個層面共同決定,其各自對機構貸款有不同的影響機理,三者協同作用構成的影響路徑也必然是復雜多元的。農地經營權強度是否及如何緩解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供給型信貸配給,是有待解開的理論之謎和有待回答的實踐之問。若無法深刻理解農地經營權強度的理論內涵,僅通過計量模型進行單一因果判斷,不僅缺乏理論根基,而且難以揭示內在作用機理與實踐路徑。
本文基于產權理論,從法律、事實、感知三個維度分析農地經營權強度,厘清其影響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供給型信貸配給的作用機理,并采用基于組態(tài)視角的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fuzzy setQualitative Comparative Analysis,fsQCA) 方法,探究由各維度農地經營權強度構成的組態(tài)集合影響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供給型信貸配給的具體路徑。本文的邊際貢獻如下:其一,立足于產權強度,從法律、事實、感知三個維度,建立農地經營權強度的分析框架,拓寬了農地經營權的理論空間。其二,結合大國小農的中國農情,從多維度賦予農地經營權強度以豐富內涵,建立其與現實經濟問題的聯系。既拓展了農地經營權理論的應用領域,也提升了其情境適用性。其三,在法律不完善或名義產權殘缺的環(huán)境中,制度改革之效雖有據可證,但其具體機理與實踐路徑卻尚未達成共識。本文厘清多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對供給型信貸配給的影響機理,并使用有別于傳統計量模型的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fsQCA) 方法,揭示其多重并發(fā)因果關系與具體作用路徑,為農地經營權改革提供了實踐空間。其四,本文一定程度上解答了,為何法律層面關系不明、權能不清、界定不一的農地經營權仍能取得一定的制度實踐之效這一現實謎題。這既強化了農地經營權研究的現實性,也能為經營權改革成效之論戰(zhàn)提供證據。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 農地經營權強度的分析框架
在資源稀缺的條件下,人們必須有規(guī)則地占有與分配資源。若所有資源都被置于公共空間任人搶奪,社會秩序將不復存在。這種約束規(guī)則即是所有制,而產權則是所有制的核心[10]。土地產權也是如此??扑乖赋觯喝绻麤]有建立土地產權,任何人都可以占用一塊土地,那么顯然將發(fā)生很大的混亂。產權建立之后,混亂就消失了[11]。法律層面的明晰界定,如農地確權頒證,保護了農地產權的排他性與合法性。有了上層建筑與公權的保護,產權似乎變得明晰了。在受法律所規(guī)范、約束的文明社會,這確實是一個既定的認知。然而,事實卻并非如此。除必需的正式制度外,非正式制度也具有指導實踐的功能。產權經濟學之所以將產權賦權與產權行使區(qū)分開來,是因為產權總是不完全界定的,尚存在法律界定之外的,置于公共空間的剩余權利[12]。這意味著權利主體實際擁有的權利往往與法律界定有差別。例如,現實情境下,即使農地產權受到法律保護,但關于土地功能、面積和分配等方面的糾紛仍無法避免。因此,產權邊界總是不甚清晰的,法定權利并不總是最有效的界定形式。那么,關于土地剩余權利紛爭的勝負,則取決于實際的產權行使能力。權利主體實際能夠獲得何等程度的剩余索取權,構成了事實層面的產權強度。而且,產權本身的定義與內涵也是模糊晦澀的??紤]到不同產權主體的認知能力存在偏差,客觀的法律界定與事實擁有并非總能得到充分的主觀先驗認知。特別是對于法律意識較為淡薄,且認知水平較為有限的農業(yè)經營主體而言,較之法律與事實層面的產權強度,其對于土地產權安全的主觀感知,或許更加準確地代表了其實際產權強度的大小。
因此,產權問題是十分復雜的。即使存在法律的事先界定與保護,產權強度也無法僅從單一的法律維度得以準確衡量,而是需要從法律、事實、感知三個維度進行綜合測度。三者共同決定的產權強度才真實可信,且通過產權實施影響經濟活動的具體路徑也更加清晰?!叭龣喾种谩敝貥嬃宿r地產權。從農地承包經營權中獨立而出的農地經營權,雖與母權同源,但有著更為明晰的權利內涵。同樣地,在農地經營權的實踐中,不完善的法律界定也導致經營權主體行使的實際權能與法律賦權存在差異。不同經營權主體對其權利的安全感知也是不同的。那么,農地經營權主體所實際持有,以及所能感知的經營權排他性、穩(wěn)定性、安全性,同樣能表征其農地經營權強度?;诖?,本文參考Gelder[13]對產權的分析框架,從法律、事實、感知三個維度對農地經營權強度進行維度化的分析。
(二) 法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
在零交易成本的理想世界中,產權初始界定并不重要[14]??扑苟ɡ碇赋?,如果不存在交易成本,那么,產權就可以有效率地在權利主體之間流轉,直至消除負的外部性。因此,即使產權的初始界定是無效率的,也總能夠通過反復的零成本產權交易達成有效率配置。然而,在真實世界中,產權交易的代價卻是昂貴的。這使得法律層面的產權賦權與初始界定,幾乎決定了產權最終配置與社會總體福利[15],因而法律的初始賦權具有極端重要性。關于農地經營權,“三權分置”雖將其與承包權分離開來,但并不意味著斬斷了農民與土地的法權聯系,反而使其更加穩(wěn)定、更加固化。2013年,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經營權主體能夠依法享有對農地的占有、使用、收益、處分的權利。正式賦予農地經營權作為財產權的應有權能。2018年,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通過了修改《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承包法》(以下簡稱《土地承包法》) 的決議明確提出,“土地經營權可以用于融資擔?!保M而為經營權抵押貸款提供了法律依據。2021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民法典》) 的出臺進一步明晰了農地經營權的權利內涵,并再次強調經營權的財產功能。在法律層面賦予農地經營權以排他性、穩(wěn)定性、安全性,能夠保障權利主體利益,降低交易風險與成本,構成了法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
不過,在交易成本為正的前提下,盡管科斯肯定了明晰產權的重要性,也注意到了通過法律進行產權初始界定的基礎性作用[14],但法律作為政府意志的代言人,政府裁決中因信息不充分而引致的效率與公平損失,也導致了法律層面產權界定的不完全性。農地經營權也是如此。一方面,關于農地經營權的物權債權之爭仍未有定論?!锻恋爻邪ā贰睹穹ǖ洹肪疵鞔_界定農地經營權之法律屬性,甚至在《民法典》中出現了自我矛盾的表述。《民法典》第三百四十一條中,賦予流轉期限五年以上的農地經營權以物權屬性,但在第三百四十二條中所規(guī)定的“允許以出租形式流轉農地經營權”,卻體現出債權屬性。甚至在第三百三十九條中,“土地承包經營權人可以自主決定依法采取出租、入股或者其他方式向他人流轉土地經營權”的表述,更是完全混淆了物權債權性質。另一方面,農地經營權的權能界定也是模糊的,不同法律所規(guī)定的具體程度與內容也不一致。例如,依據《民法典》,農地經營權人具有對土地的占有、使用、收益、處分等權利,但《土地承包法》卻規(guī)定農地經營權的權能包括流轉、生產、再流轉、擔保、抵押和繼承等。并且,《土地承包法》規(guī)定,土地承包權與土地經營權均包含對土地的使用、收益和處分權??梢姡煌晟频霓r地經營權制度,導致經營權的法理層面關系不明、權能不清、界定不一,勢必削弱了法律維度的經營權強度。
盡管目前關于農地經營權的法律賦權尚不完善,但作為正式制定并頒布施行的法律,不僅具有國家公信力予以背書,且其基本的指引、信號和明示等功能已然具備。自2014年“三權分置”政策確立伊始,不僅《土地承包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管理法》《民法典》等基本法對其進行針對性修訂,或納入相關法律條文,且現全國至少17個省份也陸續(xù)出臺了“三權分置”相關的地方政策文件。可見,國家積極鼓勵開展經營權抵押貸款,釋放其“德·索托”效應的政策意圖,并依賴法律的基本功能予以推行。然而,出于客觀條件不足、無為政府等原因,具體到地方的“三權分置”仍主要以縣域、村鎮(zhèn)試點的方式推行。當農業(yè)經營主體發(fā)展至一定階段,出現規(guī)模化的生產與資金需求時,地方政府自然會積極響應國家號召,出臺配套政策予以支持,“三權分置”則得以發(fā)揮制度之效。法律層面的強權賦能,顯著緩解了信貸供求雙方因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而導致的信息不對稱問題。具有法律效力的農地確權頒證,一方面,使得農地經營權作為抵押品的價值被正式認可,進而降低正規(guī)金融機構的信用風險,以及事前甄別和事后監(jiān)督的成本;另一方面,也為農地市場交易的合法性、穩(wěn)定性進行正式背書,提升正規(guī)金融機構的放貸信心,進而緩解其所施加的供給型信貸配給。
(三) 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
在關于如何解決外部不經濟的討論中,科斯認為政府應當扮演關鍵角色,依據“能者居之”原則進行產權界定與配置,進而實現帕累托最優(yōu)。然而,其中暗含的兩個關鍵假定:搜尋最優(yōu)產權主體的發(fā)現成本為零和靜態(tài)均衡,均是不真實的。一方面,完全識別不同產權主體的能力差異,需要更加高昂的界定成本和潛在交易成本,即使得以準確識別實現了效率,也無法兼顧公平;另一方面,隨著市場環(huán)境的改變和市場制度的演進,資源價值屬性的相對重要性會發(fā)生變化[15],進而導致舊的產權配置出現租值耗散,不再具有效率。
由此可知,現實情境中,雖然政府通過法律進行產權的明晰界定與配置,但因高昂的界定成本,無法完全實現效率與公平。動態(tài)的產權配置也是低效率的,且加劇了制度的不穩(wěn)定性。那么,市場化的私人交易、地位差距導致的權利侵占、價值判斷下的自愿棄權等非法但具有效率的配置手段就無法避免。政治經濟學派早已洞察法律與現實的差異。馬克思在《公社土地占有制,其解體的原因、進程和結果》一書中所言:“實際的占有,從一開始就不是發(fā)生在對這些條件的想象的關系中,而是發(fā)生在對這些條件的能動的、現實的關系中?!盉esley[16]也提出:“正式的(法律上的) 權利可能與行使這些權利的能力(事實上的) 沒有什么關系?!币虼?,產權主體實際權利的大小,即事實產權,與其法律界定往往有差別。除產權行使外,產權價值不僅由法院系統、政策、合法的農地調查、登記和公告的代理機構等正式明確和強制執(zhí)行的產權機制決定,還取決于社會規(guī)范、信仰和習俗等非正式制度[17]。同樣,對于農地經營權而言,法律雖能夠強化其權能,但也非行使經營權的充分條件[18]。原因在于:農地經營權的權能結構并不清晰;農村土地關系的復雜性,導致不同地域的農地契約結構、權利登記落實、基層干部認知和糾紛處理機制等存在巨大差異。因此,主體對于法定農地經營權的實際行使程度,即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通常與法律賦權存在較大偏差。
在“法治”存在缺陷的情況下,“民治”發(fā)揮著重要作用。由于農地經營權的權能與邊界在法律層面的不完全界定,現階段僅依賴法律去解決土地糾紛,顯然脫離現實。自古以來,中國鄉(xiāng)土社會就存在著村莊自治??诳谙鄠鳌⒓s定俗成的非正式約束,也逐漸發(fā)展成如法規(guī)一般的、具有鮮明地方特征的正式制度。在農地轉型較為成功、土地流轉需求較大的縣域或試點地區(qū),地方政府出臺特色法規(guī)與配套辦法予以支持。①更甚,在完全不存在正式法律的時空條件下,地方自治則依賴于長期形成的習俗慣例。例如,土地租佃關系中的永佃權及其衍生出的田面權,兩者不受制于任何法典。在唐末農民戰(zhàn)爭后的三百年間,永佃權與田面權雖于時間與空間上形態(tài)各異,但其仍能持續(xù)作為承載土地流轉與交易的“民法”物權而存在,激發(fā)了農民的生產積極性。正如柏拉圖在《理想國》中所言:“使用者是對被用之物最了解的人,在使用過程中,他能發(fā)現事物的好壞。”可見,依賴于非正式制度的口頭契約,儼然在正式法律賦權缺失的情況下,指導著實踐活動。同樣地,在法律不完善的情境下,農地經營權主體是否實際擁有對農地的占有、使用、收益和處分等權能,顯然真正代表了農地的實際排他性、穩(wěn)定性、安全性,進而影響農地的抵押價值與正規(guī)金融機構的放貸決定。
(四) 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
感知上的農地產權是從心理學角度考察農地產權的狀況。產權主體之所以能夠產生行使各項產權權利的自覺,是基于生活經驗與習俗慣例所形成的認知[19]。對自身權利的排他性、穩(wěn)定性、安全性的直觀感知,即心理學角度的先驗認知,往往成為產權主體的行動準則。如Sjaastad和Bromley[20]所言:“無論一片土地的法律狀況如何,都是產權主體認為的權利狀況構成了可以預期作出決定和采取行動的基礎?!币虼?,感知到的產權狀況往往并非與法律和事實維度的產權狀況一致,即使在法律和事實產權相同的情況下,產權主體對其擁有的權利狀況的感知程度也會不同。例如,是否會產生農地流轉糾紛、轉入農地被收回的擔憂等。這種擔憂,可視為產權主體對于可能失去具有排他性、穩(wěn)定性、安全性的農地產權的感知,進而構成了感知維度的產權強度。
對于農地經營權而言,經營權主體對農地經營權強度的感知與自身行為能力導致的約束相關。Barzel[21] 提出,產權主體的權利實施程度取決于個人保護、他人奪取和政府保護等方面。農村地區(qū)之所以土地糾紛頻發(fā),除模糊的法律界定無法帶來充分的排他性保護外,還源于各權利主體對置于公共空間的土地產權展開爭奪。產權實施能力不足的主體,因具有在爭奪中失地的擔憂,而無法產生良好的經營權安全感知。地方是否注重土地產權保護,解決土地糾紛也與之相關?!叭龣喾种谩?、農地流轉和經營權抵押貸款等土地改革政策的施行推廣,極大程度上依賴于地方政府、鄉(xiāng)鎮(zhèn)機關對政策的理解程度,以及改革工作的支持力度[22]。農業(yè)經營主體受地方政府管轄,地方政策實踐情況直接影響其權利強度感知。
農地產權之所以能夠影響農業(yè)經營主體的行為決策,實際上源于農業(yè)經營主體對實際產權狀況的主觀感知[19]。若農地經營權人對其所持有經營權的排他性、穩(wěn)定性、安全性存在較好的先驗認知,那么其實踐預期也會得到強化[23]。對于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穩(wěn)定、安全的農地經營權認知會令其形成良好的經營預期,從而激勵其投資行為,并更多地轉入農地展開規(guī)?;洜I。投資帶來的農地產出率提升與農地規(guī)模的擴大使得農地作為抵押品的價值得以提高,有利于正規(guī)金融機構形成對還款能力與意愿的良好預期,從而緩解供給型信貸配給。
(五) 農地經營權強度與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供給型信貸配給
在現實情境下,農地經營權在法律層面的正式界定、事實層面的實際擁有和感知層面的先驗認知并非單一存在,而是并存的。本文之所以從多維度分析農地經營權強度,正是試圖從不同角度探求,為何不完善的農地經營權法律仍能取得一定實踐效果。因此,本文探討各維度經營權強度的協同作用,對供給型信貸配給的影響。若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的農地經營權具有合法性、能夠行使較為完整的經營權權能,且感知經營權是排他、穩(wěn)定、安全的,則代表其不僅擁有法理層面的穩(wěn)定經營權,且由法律不完善導致的經營權強度損失,也能因其完整的經營權權能與經營權的排他性、穩(wěn)定性、安全性感知而予以彌補。在多維度經營權強度機制的協同作用下,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的供給型信貸配給得以緩解。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1: 農地經營權同時在法律維度、事實維度和感知維度具有較高強度,能夠緩解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供給型信貸配給。
法律維度、事實維度和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的協同作用,是在某一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存在不足的情況下,其他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若能夠予以補充,則仍得以實現一致結果。然而,三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同時具有較高強度,雖能緩解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的供給型信貸配給,但并不意味著三者的影響大小與重要程度等同。為提升正規(guī)金融機構的供給意愿,國家相應地出臺“三權分置”、農地確權等配套政策,其作用機理正是從法律層面明晰農地經營權的權力邊界,使農地經營權能夠成為合格的擔保抵押品。通過法律賦權建立的權力合法性與穩(wěn)定性,賦予了法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以客觀性[24]。并且,由于農村長期開展法治教育,農業(yè)經營主體的法律意識與素養(yǎng)得到提高。這極大地強化了法律賦權的權威性。因此,法律維度的信貸效應仍是顯著且極端重要的,即使它尚不完善。同樣地,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實際行使的農地經營權完整性,以及完整性所決定的農地抵押價值,也是客觀存在的。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由村莊內部的非正式約束,即“民治”賦予合法性。特別是在稅費時代“去組織化”制度安排導致的公共空間主體缺失與公權真空下,精英治理、精英俘獲的村莊格局進一步強化了“民治”。因此,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或許能夠成為法權缺陷的有力補充。然而,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卻并非客觀。中國農業(yè)高質量發(fā)展目前尚處于初級階段,農業(yè)經營主體尚未完全擺脫“生存小農”特征,進入“理性小農”階段。即使是遵循現代農業(yè)生產方式的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其理性也是有限的。加之封閉村莊內部的信息壁壘導致的信息不對稱與信息扭曲,農業(yè)經營主體不僅信息渠道受限,且獲得的信息往往嚴重失真。那么,農地經營權的強度感知則可能并非是理性的客觀判斷,而是基于有限信息的無據主觀臆斷。因此,不僅感知的準確性有待商榷,且可能因信息不對稱導致各方感知差異,進而發(fā)生農地糾紛,加劇產權不清。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2:即使事實維度與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較弱,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的供給型信貸配給仍能因法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的強化而得以緩解。
假設3:即使法律維度與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較弱,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的供給型信貸配給仍能因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的強化而得以緩解。
假設4:若法律維度與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較弱,則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的供給型信貸配給無法僅憑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的強化而得以緩解。
在農地制度改革背景下,農地產權是影響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信貸配給的重要因素。但除了農地產權外,還存在諸多影響正規(guī)金融機構信貸供給決策的現實因素。其中,以借款方的還款能力與還款意愿最為重要[9]。對于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農業(yè)收入、農地質量和農地規(guī)模等衡量農地作為抵押品價值的因素,分別表征其還款能力與還款意愿。一方面,收入的提升有助于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跨過最低收入門檻,也有利于正規(guī)金融機構對其還款能力作出積極評價;另一方面,抵押品價值的提高,增加了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的違約成本,進而疏解了正規(guī)金融部門對其還款意愿的擔憂。這無疑有利于緩解正規(guī)金融機構施加的供給性信貸配給。
三、研究設計
(一) 研究方法
在社會科學研究中,特別是經濟學領域,實證分析因其客觀性、邏輯性、科學性而受到重視。基于理論對事物之間的因果關系或某一現象的驅動因素展開分析,并使用科學的實證方法加以檢驗識別,是經濟學研究的一般范式。傳統的實證分析方法,如計量模型,通?;谧匀豢茖W研究的控制變量思維。在控制無關因素的前提下,集中于一個因素對另一個因素的單方面影響。這固然是合理的研究思路。但是,正如經濟學家Leslie[25] 對政治經濟學研究方法的批判那樣:“如果隔離出某一種因素來推導其對于國民財富的影響,即使這個因素是真實而非純粹抽象的,也只能得出錯誤的結論,這種做法也是極其不科學的?!爆F實情境下,不同因素之間的相互影響是極其復雜的,某種現象的發(fā)生可能并非由單一因素所致。那么,是否有一種更加科學,且契合現實的研究方法,能夠同時考慮多種因素的共同影響?
在諸多定性與定量研究方法中,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fsQCA) 方法打破了定性研究的特殊性與定量研究的普適性之間的界限。它強調條件變量組合的共同作用,分析多個不同條件變量之間的特定組合對結果變量的影響,進而解決以集合形式表達的多重并發(fā)因果問題。并且,fsQCA方法基于等效性原則,認為同一結果可由前因條件之間的不同組合而實現[26]。本文重點考察法律維度、事實維度和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的協同作用,即三者構成的條件組合影響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供給型信貸配給的復雜路徑。因此,較之聚焦于單一因果關系的計量經濟學模型,注重條bAt2Z7ONEGVIkP9um7Potg==件組態(tài)與結果間復雜因果關系的fsQCA方法顯然更契合本文的理論邏輯。因此,本文使用fsQCA方法進行實證分析。
(二) 數據來源
本文數據來源于課題組在2021年5月至2022年6月針對廣東省、湖南省和江西省的20個地級市展開的問卷調查,調查對象為家庭農場、專業(yè)大戶、農村合作社和農業(yè)企業(yè)等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共收回問卷102份。在剔除未申請機構貸款、數據缺失、不同題項前后矛盾、真實性存疑的樣本后,最終得到46份有效問卷。為了確保數據來源的可靠性,本文進一步使用SPSS對問卷量表數據進行信度與效度檢驗。信度檢驗結果顯示,標準化Cronbachs α系數為0. 803。這說明問卷數據較為真實可靠,問卷具有較高信度。效度檢驗結果顯示,KMO值為0. 735,且Bartlett檢驗的P值在1%水平上顯著。這說明問卷的題項設計較為合理,適合用于因子分析。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由于農地經營權強度內涵的復雜性,現存公開可用的數據庫均缺乏部分必要指標的測量題項。因此,本課題組展開實地調研,搜集數據。然而,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的數量較少,分布也較為分散。即使在大型公開數據,如2015年CHFS數據和本課題組針對29個省份展開的“普惠金融與‘三農’研究”調查數據中,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也僅占全部農業(yè)經營主體的2. 5%和2. 2%。因此,本課題組搜集的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樣本數量較為有限。為了保證樣本的可靠性與代表性,本課題組考慮生產型與加工型兩類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選定農產品加工業(yè)較為發(fā)達的廣東省東部地區(qū)、農業(yè)生產多元化程度較高的湖南省中部地區(qū)和江西省展開調研。在確定調研區(qū)域后,綜合考慮經營主體類型、土地流轉市場發(fā)達程度、區(qū)位差異等多方面因素,采用典型抽樣與隨機抽樣相結合的方式,在各個省份抽取5—9個代表縣,在每個代表縣內抽取4—6個代表性樣本。最終,樣本內包含了來自不同地域、從事多個種養(yǎng)類型的各類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因此,本文所用數據具有較好的可靠性與代表性。并且,fsQCA方法并非如計量研究般需要龐大樣本量提供普適性支持。杜運周和賈良定[26]認為,fsQCA方法不僅未囿于定量研究的相關系數依賴性,也兼具定性研究的樣本容量寬容性,重視有限樣本中的復雜因果關系,建議樣本量為10—40個之間。因此,本文的有效樣本量也較為契合其需求。
(三) 變量說明
⒈結果變量
本文的結果變量為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的信貸滿足程度?;诠┙o型信貸配給的定義,即申請貸款但未獲正規(guī)金融機構批準或全額批準,通過兩個問卷題項,“您從銀行等正規(guī)金融機構獲得的貸款數量是多少?”和“您曾經向銀行等正規(guī)金融機構申請貸款的數量是多少?”,即能夠測度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供給型信貸配給程度。然而,本文所使用的fsQCA方法,其聚焦于前因條件組合與特定結果之間的非對稱關系,較之傳統計量模型具有更加嚴謹的因果邏輯。若直接使用信貸配給程度作為結果變量,則與前文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在邏輯上相悖。因此,本文使用機構貸款滿足程度,即實際獲得的信貸數量與實際申請的信貸數量之比作為結果變量,其數值越大,代表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遭受的信貸配給程度越低。
⒉條件變量
(1) 法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本文從合同簽訂、法律登記和流轉補貼三個方面衡量。農地租賃合同是以轉移農地經營權為基本內容的有償合同,它包含農地流轉的租賃規(guī)則、約定租期和租金等內容,用以解決流轉過程中的土地糾紛[27]。正式簽訂農地租賃合同的農地流轉,受《民法典》“合同編”和《中華人民共和國財產法》的保護。若未簽訂合同,則可前往相關部門進行土地流轉登記,享受法律保護?!锻恋爻邪ā返谌鍡l規(guī)定:“土地承包經營權互換、轉讓的,當事人可以向登記機構申請登記。未經登記,不得對抗善意第三人?!贝送?,農地流轉補貼由政府或有關部門發(fā)放,受國家財政資助,其政策設計中包含依法、自愿、有償等原則。顯然,農地流轉補貼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轉入農地的合法性。
(2) 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本文從農地經營權的權能結構,即占有權、使用權、收益權、處分權四個方面衡量。占有權方面,占有權主要在于主體對農地的占有,是否排他、穩(wěn)定、安全。由于轉入農地的排他性已由具有法律效力的流轉合同所承認,在現實情境下,影響農地流轉穩(wěn)定性的因素取決于農地轉入期限,安全性則在于轉出方違反農地流轉合同的可能性[28]。使用權方面,根據使用權的法理內涵,以及農地作為生產要素的生產專用性,本文用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利用農地開展農業(yè)生產的實際自主程度衡量。收益權方面,利用轉入農地開展農業(yè)生產經營所獲收益的分配,通常由流轉雙方合同約定或口頭協商。除此之外,轉入農地后的應得收益還包含征地補償與農業(yè)支持保護補貼。處分權方面,圍繞農地的處分權指農業(yè)經營主體處置轉入農地的實際權力,從農地入股和農地經營權抵押貸款兩個方面衡量。
(3) 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感知維度表征了經營權主體對自身權利的排他性、穩(wěn)定性、安全性的主觀感知。排他性感知是主體對法律、政策、地方政府是否積極維護轉入農地權益,或是否為此付出努力的感知;穩(wěn)定性感知是經營權主體對轉出方是否可能違反農地流轉合同的感知;安全性感知則為經營權主體對農地經營權實際受保障程度的主觀評價。
(4) 農業(yè)收入。農業(yè)收入用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上一年的農產品總銷售額衡量。
(5) 農地價值。從質與量兩個維度出發(fā),用農地質量和農地規(guī)模衡量。
(四) 數據處理
由于各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均由多個因素衡量,調查問卷中各測量題項的計量單位不統一,本文采用熵值法對數據進行預處理。首先,本文參考Ragin和Fiss[29]的研究,使用5%(完全非隸屬)、50%(交叉點)、95%(完全隸屬) 分位點作為錨點。其次,以熵值法處理過后的數據作為基本數據,計算所有條件變量和結果變量的三個錨點閾值。最后,基于錨點閾值對各變量的樣本數據進行校準,得到對應的模糊集隸屬分數。表1報告了各條件變量和結果變量的測量題項、變量賦值、熵值和權重。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 必要性分析
在進行組態(tài)分析前,需要檢驗是否存在引致特定結果的必要條件。必要條件與結果變量具有較強的因果關系,且必要條件存在于每一個引致結果發(fā)生的條件組態(tài)中。對必要性進行分析能夠得到每個單一條件變量的一致性分數(Consistency) 和覆蓋度(Coverage),二者均為0—1之間的常數。具體來看,一致性分數代表條件變量對于結果變量的隸屬程度,而覆蓋度則表示條件變量對結果變量的解釋程度。本文參考Ragin和Fiss[29]的研究,若某條件變量的必要性檢驗結果較好,即一致性分數(Consistency) 大于或等于0. 900時,則認為該條件變量是結果變量的必要條件。
表2展示了各條件變量的必要性檢驗結果。由表2可知,各條件變量的一致性分數均小于0. 900。本文進一步對所有條件變量的非條件進行必要性檢驗,結果表明,不存在必要的條件變量,進而提高了研究結論的穩(wěn)健性??梢姡鳁l件變量均對結果變量有較弱的獨立解釋能力,不足以單獨緩解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的供給型信貸配給。這說明正規(guī)金融機構的放貸決策不是由金融機構主觀決定的,而是基于其對借款人基本素質、貸款條件等多方面考察進而形成對借款人信用水平、經營狀況、還款能力及意愿的全面評估而作出的,僅一個方面突出或許難以得到正規(guī)金融機構的青睞。
(二) 組態(tài)分析
上文分析表明,不存在必要條件,那么,既然不存在必要條件,則需要進一步開展綜合組態(tài)分析。組態(tài)是由多個條件變量及其非條件構成的條件組合,通過組態(tài)分析能夠得到一系列的結果變量實現路徑,它由條件變量組合構成。從集合角度來看,即判斷某一個條件組合是否是結果的子集。
第一,構建布爾集數真值表。布爾集數真值表是進行組態(tài)分析的關鍵,它能夠清晰地展現出所有組態(tài)單個條件的賦值情況、案例數量和滿足結果的組態(tài)。本文共設計5個條件變量和1個結果變量,理論上包含2^5=32個組態(tài)。然而,布爾集數真值表中通常無法包含所有理論上存在的組態(tài),因為并非每個組態(tài)都有樣本與之對應。Ragin和Fiss[29]將組態(tài)分為兩類:一類是存在樣本與之對應的組態(tài);另一類是不存在樣本與之對應的組態(tài),即邏輯余項。為了提高組態(tài)分析的穩(wěn)健性,本文剔除邏輯余項,并參考杜運周和賈良定[26] 的研究,將原始一致性分數門檻設定為0. 800,確保組態(tài)對結果具有較強的解釋力度。布爾集數真值表如表3所示。
第二,利用布爾集數真值表進行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按照fsQCA方法的基本原理,組態(tài)分析將輸出三種類型解:簡約解、中間解和復雜解,分析重點在于中間解和簡約解。本文在進行fsQCA分析時,出現了四類內含于簡約解之中的質蘊項。然而,本文未就各類簡約解是否是必要條件展開理論分析,因而將所有質蘊項加入綜合組態(tài)分析。經組態(tài)分析,由各條件變量構成的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供給型信貸配給緩解路徑如表4所示,核心條件同時存在于中間解與簡約解之中,其與結果變量之間具有較強的因果關系;而邊緣條件僅存在于中間解,其與結果變量之間的因果關系較弱[26]。參考Ragin和Fiss[29]的研究,本文在組態(tài)路徑中分別展示核心條件和邊緣條件。本文中的核心條件為法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和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邊緣條件為農業(yè)收入和農地價值。
由表4可知,通過法律維度、事實維度、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以及農業(yè)收入、農地價值的條件組合,共得到8條緩解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供給型信貸配給的作用路徑。從單條路徑的一致性分數與原始覆蓋度來看,參考Ragin 和Fiss[29] 的研究,若單條路徑一致性分數大于0. 750,原始覆蓋度大于0. 200,其揭示的結果就是可接受的,且較為充分地解釋了結果。表4結果說明8條路徑的一致性分數與原始覆蓋度均高于此標準。可見,各路徑的一致性分數均高于此標準;除路徑7外,所有路徑的原始覆蓋度均高于此標準。這說明各條路徑所示的條件組態(tài)與其對應案例樣本的內在條件組合之間均具有較為緊密的邏輯聯系。特別地,通過查詢表3可知,路徑7的對應案例數量僅為1個。受限于樣本量,或是導致其原始覆蓋度較低的原因。但是,其一致性分數卻遠高于標準,且為所有單一路徑中最高。因此,路徑7的所示結果仍是相對可信的,具有分析意義與價值。從總體一致性分數與總體覆蓋度來看,總體一致性分數為0. 692,說明所有組態(tài)均是緩解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供給型信貸配給的有效路徑;總體覆蓋度為0. 659,說明所有組態(tài)共能解釋約65. 9%的樣本量。各組態(tài)的分析結果如下:
路徑1(法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農業(yè)收入) 的結果表明,法律維度、事實維度、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具有較高強度,且農業(yè)收入較高,能夠緩解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的供給型信貸配給。其中,法律維度、事實維度、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是核心條件,農業(yè)收入較高是邊緣條件。這說明當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簽訂了土地流轉合同或進行了土地流轉登記,且對農地經營權的排他性、穩(wěn)定性和安全性感知較為良好時,其供給型信貸配給得到緩解。因此,假設1得到驗證。
比較分析路徑2(法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農地價值)、路徑3(法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農地價值)、路徑4(法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農地價值) 可知,若農地經營權在法律維度具有較高強度,無論較高強度的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與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是存在還是缺失,其都能緩解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的供給型信貸配給。其中,法律維度具有較高強度、事實維度與感知維度具有較高強度或不具有較高強度,在3條路徑中均是核心條件,農地價值較高則均是邊緣條件。這說明具有法律效力的流轉合同,或相關部門登記與政府補貼領取憑證予以背書,是正規(guī)金融機構放貸考量的決定性因素,起到顯著的“增信”作用??紤]到事實維度與感知維度農地經營權強度的作用機理,本文認為,這3條路徑中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與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被“邊緣化”的原因可能是,作為抵押品的農地已具有較高價值。法理層面的合法性成為了不可或缺的因素,但考慮到農地價值在各條路徑中均為邊緣條件,與結果變量具有強烈因果關系的核心條件仍是法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因此,假設2得到驗證。
當法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缺失時,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發(fā)揮著關鍵作用。路徑5(~法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農地價值) 與路徑6(~法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農地價值*~農業(yè)收入) 表明,當法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與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缺失時,若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具有較高強度,即使農業(yè)收入與農地價值較低,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的供給型信貸配給也能得以有效緩解。其中,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具有較高強度、法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缺失、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缺失,在兩條路徑中均是核心條件,農地價值較低在路徑6中是核心條件,在路徑5中是邊緣條件,農業(yè)收入較低在路徑6中均是邊緣條件。這說明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若能夠行使較為完整的農地經營權,即使其權利不具有法律背書、自身感覺土地權益不受保障、農業(yè)收入與農地抵押價值較低,正規(guī)金融機構也會給予其充足的機構貸款。這說明實際權力行使非常重要,當法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缺失時,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能夠成為其有力補充。因此,假設3得到驗證。
路徑7(~法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農業(yè)收入*~農地價值) 結果表明,當法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與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缺失時,若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具有較高強度,且農業(yè)收入較高,即使農地價值較低,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的供給型信貸配給也能得以緩解。其中,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具有較高強度、法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缺失、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缺失、農地價值較低是核心條件,農業(yè)收入較高是邊緣條件。這說明在轉入農地不具有法律保障,圍繞農地的實際權利也不盡完整,以及農地質量較差、規(guī)模較小的情況下,若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認為轉入農地是排他、穩(wěn)定、安全的,且農業(yè)經營收入較高時,其正規(guī)信貸需求也能被正規(guī)金融機構所認可。雖然路徑7結果表明,在法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與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同時缺失時,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的強化能夠予以彌補,但農業(yè)收入較高這一條件的干擾是無法忽視的,原因如下:所有組態(tài)中,既不存在可以與路徑7進行類比的路徑,也不存在僅感知維度具有較高強度導致結果變量發(fā)生的路徑。因此,僅通過路徑7無法證明感知維度與結果變量之間具有較強的因果關系,可能是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的強化與高農業(yè)收入的組合所致。可見,現階段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并不是法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的有力補充。甚至,在客觀的法律賦權與實際權力行使均缺位的條件下,收入所表征的還款能力或是較之主觀感知更為關鍵的因素。因此,假設4得到驗證。
此外,路徑8(~法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農業(yè)收入*農地價值) 呈現出與其他組態(tài)不一致的實現路徑。路徑8結果表明,即使3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均不高,且農業(yè)收入較低,但當農地價值較高時,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的供給型信貸配給也能得以緩解。其中,法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和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這三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缺失,以及農地價值較高是核心條件,農業(yè)收入較低是邊緣條件。這說明農地作為可抵押固定資產的德索托效應,因農地質量較好、農地規(guī)模較大引致的高農業(yè)收益預期而得以釋放。
(三) 穩(wěn)健性檢驗
在必要性分析與組態(tài)分析中,本文已通過對所有條件變量的非條件進行必要性檢驗,并參考杜運周和賈良定[26]的研究,將一致性分數閾值由0. 750提高至0. 800來提高研究結論的一致性與有效性。進一步地,本文參考張明等[30] 的研究,首先,將模糊隸屬分數的轉換錨點從5%(完全非隸屬)、50%(交叉點)、95%(完全隸屬) 調整至10%(完全非隸屬)、50%(交叉點)、90% (完全隸屬)。其次,計算條件變量以及結果變量的錨點閾值,并重復后續(xù)所有分析步驟。經檢驗發(fā)現,所得結果與上文并無顯著變化。最后,將一致性分數閾值從0. 800提高至0. 810進行分析,得到表4中除路徑3、路徑4的所有原路徑。新的路徑3(法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農地收入*農地價值) 和路徑4(法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農地收入*農地價值) 較之原路徑3和路徑4 無顯著變化,仍能通過與路徑2 的比較驗證假設2。并且,總體一致性分數提高至0. 723。因此,本文研究結論具有穩(wěn)健性。
五、研究結論與政策建議
(一) 研究結論
在堅持集體所有制的基本農業(yè)經營制度下,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成為推動農業(yè)現代化與農業(yè)高質量發(fā)展的中堅力量。與傳統小農相比,資本與技術密集型的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通常具有規(guī)?;?、長期化的資金需求。但是,其最主要的資產——農地,卻因產權不清、細碎化、分散化等原因無法被正規(guī)金融機構所認可,面臨嚴重的供給型信貸配給。根本原因或許在于農地經營權的產權強度較弱。那么,厘清農地經營權強度能否,以及如何緩解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遭受的供給型信貸配給,對于農業(yè)現代化與農業(yè)高質量發(fā)展具有重要意義。
本文從法律、事實、感知三個角度對農地經營權強度展開維度化分析,闡述各維度農地經營權強度影響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供給型信貸配給的作用機理與具體路徑,并通過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fsQCA) 方法進行綜合組態(tài)分析。研究結果表明:首先,法律、事實、感知三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同時具有較高強度能緩解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的供給型信貸配給。其次,法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具有較高強度,是緩解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供給型信貸配給的核心條件,無論事實維度和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的強化是否存在,法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的強化足以令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供給型信貸配給得以緩解。再次,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具有較高強度,也是緩解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供給型信貸配給的核心條件,當法律維度和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缺失時,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的強化對于緩解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供給型信貸配給起到了顯著作用。最后,在法律維度和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的強化缺失時,僅憑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不足以令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的供給型信貸配給得以緩解,需要高水平的農業(yè)收入給予輔助。
(二) 政策建議
第一,推進農村土地制度改革,進一步釋放“三權分置”賦予農地經營權的經濟效應。多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互相協同,之所以能緩解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遭受的供給型信貸配給,根本原因在于“三權分置”提供的理論與制度基礎。因此,基于釋放農地經營權的德索托效應之考量,進一步完善、創(chuàng)新現有土地制度具有重要意義。
第二,明晰農地經營權的法理性質與權能結構,維護正式制度的絕對解釋權。法律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的強化,足以在事實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與感知維度的農地經營權強度缺失的不利條件下緩解信貸配給。這肯定了經營權入法的積極意義,說明法律賦權在釋放經營權經濟效應方面的效果已初步顯現。但是,經營權的權利性質不清、邊界不明、權能結構混亂等問題,勢必削弱法律層面的產權強度。因此,需要從法律定位、明晰權能等角度進一步深化改革,充分發(fā)揮法律作為正式制度的強權賦能之效。
第三,建立完善的農地流轉市場,積極探索農地抵押貸款的多種實現形式。健全農地流轉市場、規(guī)范農地產權交易、完善土地糾紛治理機制,以切實維護農地經營權的完整性,提升事實維度的經營權強度。并且,正規(guī)金融機構也可適當提高除書面合同與法律登記外的抵押物價值評價因素的權重,進而得以在不違背市場基本規(guī)律的前提下,助力農村金融市場的資本深化。
第四,注重土地政策宣傳與土地糾紛處理,提升農業(yè)經營主體的產權感知。法律層面的產權保障缺失,事實層面的實際權力虛化,均會引致土地糾紛等集體維權事件,弱化產權主體的排他性、穩(wěn)定性和安全性感知。因此,需要加強政策宣傳,通過強化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對農地經營權的法律界定與實際權能結構的認知,提升其排他性與穩(wěn)定性感知。并且,政府應注重解決農地糾紛,保護置于公共空間的農地剩余索取權,提升其安全性感知。從感知維度強化農地經營權,賦予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利用農地開展生產、投資、抵押的信心。同時,需要進一步提升農地作為抵押品的價值,進而增加正規(guī)金融機構的供給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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