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我國汽車保有量的不斷增長,“夜經濟”和“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理念的普及,酒后代駕已成為共識,我國代駕行業(yè)的市場規(guī)模也因此不斷擴大。雖然代駕服務提高了人們的出行便利度,但也帶來一些法律問題。
2019年6月25日22時22分,杜某駕駛小型轎車由東向北行駛,劉某騎自行車由東向西行駛,兩者不慎發(fā)生交通事故,雖然兩車無大損,但劉某受了傷。經交通管理部門認定,杜某駕車時有其他妨礙安全行車的過錯違法行為,對該事故負全部責任;劉某無違法行為,對事故無責。事故發(fā)生當晚,劉某被送至醫(yī)院就診,經檢查,劉某左踝關節(jié)合并左腓骨近端骨折。治療期間共產生51247.46元醫(yī)療費和1387元器具費。
經查,杜某駕駛的車輛為閻某所有,事故發(fā)生當晚,閻某通過某代駕公司經營的代駕平臺發(fā)出代駕訂單,司機杜某從該平臺接受派單并代為駕駛涉案車輛。杜某于2011年10月18日取得機動車駕駛證(準駕車型為C1,即小型汽車);閻某在甲財產保險公司(以下簡稱甲保險公司)為該車輛投保了機動車第三者責任強制保險(簡稱交強險)和第三者責任商業(yè)保險(簡稱商業(yè)三者險)30萬元,事故發(fā)生在保險期間內;代駕公司在乙財產保險公司(以下簡稱乙保險公司)投保了代駕責任險30萬元。在該案中,代駕司機杜某是否具有被保險人資格呢?兩家保險公司是否應當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呢?車主閻某可以免除賠償責任嗎?
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道路交通事故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16條的規(guī)定,同時投保機動車第三者責任強制保險和第三者責任商業(yè)保險的機動車發(fā)生交通事故造成損害,當事人同時起訴侵權人和保險公司的,人民法院應當按照下列規(guī)則確定賠償責任:
(一)先由承保交強險的保險公司在責任限額范圍內予以賠償;
(二)不足部分,由承保商業(yè)三者險的保險公司根據(jù)保險合同予以賠償;
(三)仍有不足的,依照道路交通安全法和侵權責任法的相關規(guī)定由侵權人予以賠償。
被侵權人或者其近親屬請求承保交強險的保險公司優(yōu)先賠償精神損害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
本案事故車輛在甲保險公司同時投保了交強險與商業(yè)三者險,故甲保險公司應當在其責任限額范圍內承擔此次事故的賠償責任。但甲保險公司認為,代駕司機杜某既不是投保人也不是車主,故公司不應承擔保險責任。甲保險公司如此主張是有原因的,因為保險公司予以賠償?shù)那疤崾墙煌ㄊ鹿手械那謾嗳藨哂斜槐kU人的地位,對于既非投保人亦非車主的代駕司機而言,一旦代駕服務過程中發(fā)生交通事故,就很容易因為其身份而引起爭議。
交強險及商業(yè)三者險的設立是為了更好地保障受害第三人能及時獲取損失賠償。根據(jù)《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條例》第41條規(guī)定,被保險人是指投保人及其允許的合法駕駛人。在甲保險公司與閻某訂立的商業(yè)三者險合同中,被保險人的約定也是如此,所以,投保人允許的合法駕駛人和投保人一樣,都是被保險人。在代駕服務中,閻某使用代駕平臺尋求代駕服務,杜某根據(jù)平臺派單成為代駕司機,杜某依法依約擁有甲保險公司的被保險人身份,因此,甲保險公司應對此次事故承擔其交強險及商業(yè)三者險限額范圍內的保險責任。
根據(jù)《民法典》第1209條的規(guī)定,對于因“租賃、借用等情形”致機動車所有人與使用人不是同一人時,如果發(fā)生交通事故,屬于機動車一方責任的,由機動車使用人承擔賠償責任。那么,代駕司機能否確定具有機動車使用人的責任主體地位呢?
我國司法實務在認定交通事故賠償責任主體時,主要采用“二元標準”,即運行支配和運行利益。運行支配指事實上可以支配、管理機動車運行,運行利益指因機動車運行而產生的利益。也就是通過主體與機動車之間是否有運行支配和運行利益的關聯(lián)性,來確定機動車交通事故損害賠償?shù)呢熑沃黧w。
在代駕過程中,代駕司機對機動車具有直接的、絕對的支配力,享有明顯的運行支配地位;代駕司機通過代駕獲取報酬,具有運行利益。機動車所有人雖然被送至指定目的地,但該利益僅來源于其所支付的對價,而非車輛本身,因此不宜認定其享有機動車的運行利益。按照《民法典》第1209條的規(guī)定,案例中的代駕司機杜某是涉案車輛的實際使用人,且他通過提供代駕服務獲得相應的利益,所以由其自身過錯導致的交通事故,應由其承擔責任。車主閻某無過錯,不應該承擔賠償責任。也就是說,杜某應承擔甲保險公司保險責任限額范圍之外的損失。
代駕公司與代駕司機之間的關系也影響著侵權責任的認定。本案也因為代駕公司與代駕司機對雙方之間的關系認定不同而產生了爭議。代駕公司認為,其僅為代駕司機提供代駕服務信息,與代駕司機為居間合同關系;但代駕司機認為,在履行代駕服務的過程中,代駕公司對其更多的是管理關系,包括培訓、獎懲等,符合勞動關系的認定特點。筆者認為,對兩者的關系認定,應當結合案情來具體分析。
勞動關系區(qū)別于普通民事法律關系的特點在于,除了財產要素,還有身份屬性,即勞動者必須親自提供勞動,勞動者與用人單位形成從屬關系,勞動者需服從用人單位的管理。而認定勞動關系最核心的標準還是管理標準,即用人單位與勞動者之間是否存在管理與被管理、指揮與被指揮、監(jiān)督與被監(jiān)督的關系。據(jù)此,如果代駕公司依法制定的各項勞動規(guī)章制度適用于代駕司機,代駕司機受代駕公司的勞動管理,從事代駕公司安排的有報酬的勞動,就可以認定雙方存在勞動關系。
具體到本案,代駕司機杜某雖接受了代駕公司的考核、培訓和監(jiān)督,但是否工作完全由杜某自行決定,不登錄平臺的時候,杜某并不受代駕公司的約束,雙方并未形成緊密的人身依附性及經濟從屬性,因此不足以認定二者之間存在勞動關系。根據(jù)本案查明事實及當事人陳述來看,代駕公司與代駕司機之間應為合作關系,雙方是一種平等的民事主體關系?;诖?,代駕公司應與代駕司機共享收益、共擔風險,應就對第三人侵權造成的損失承擔共同賠償責任。
另外,本案中的代駕公司還投保了乙保險公司的代駕責任險。依據(jù)其提供的代駕責任保險條款約定,乙保險公司需對超出代駕車輛交強險及商業(yè)三者險應賠償金額的部分承擔賠償責任。據(jù)此,上文提到的需由代駕公司和杜某共同承擔的賠償,就由乙保險公司負責承擔。
綜上,關于本案事故責任承擔,應當按照如下順序進行認定:甲保險公司在交強險限額內承擔賠償責任;超過交強險賠償限額的部分,由甲保險公司在商業(yè)三者險限額內按照保險合同約定承擔相應賠償責任;不足的部分,由乙保險公司按照保險合同的約定承擔賠償責任;仍有不足的部分,由杜某及代駕公司承擔共同賠償責任;車主閻某在本次事故中無過錯,不用承擔賠償責任。
【責任編輯】諶 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