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目的：介紹顧嗣立及其詩學成就，強調其對《寒廳詩話》的貢獻，并分析其在康熙詩壇的學術地位。顧嗣立這樣一位涉獵頗廣的學者，不僅在詩學領域有精深的造詣，還以廣泛的社交生活而聞名?？滴跄觊g，《寒廳詩話》的創(chuàng)作體現了其對詩學的深入研究。文章旨在通過分析顧嗣立的這部專著，揭示其詩學評論的深度與廣度。方法：概述《寒廳詩話》的結構、內容和顧嗣立創(chuàng)作中所采用的方法論。該詩話沿襲“集以資閑談”的傳統(tǒng)詩話體裁，記錄了顧嗣立與師友間的詩歌交流和對詩學的理解，體現了他廣博的知識面和精致的生活態(tài)度。結果：分析了顧嗣立如何在作品中展現自己的詩學見解及其在當時詩壇的獨特地位，了解了作者對生活的獨特感悟和精神追求。在詩壇主導的“唐宋之爭”大環(huán)境中，顧嗣立通過《寒廳詩話》表明自己的立場，他不阿附一家，而是匯聚各方觀點，兼取各家學論，以免于鄉(xiāng)曲老儒式的褊狹，得以融諸家之長，博各派之音。豐富的人生閱歷讓他洞察了詩學的多樣性。結論：總結了顧嗣立通過作品對詩學領域作出的貢獻和他的作品對后世的意義。顧嗣立的《寒廳詩話》不僅是其廣泛學識的集大成，更反映出他的開放心態(tài)和獨到見解，使他超越當時文壇的局限，成就了跨越不同流派的詩學評論。

關鍵詞：顧嗣立；" 《寒廳詩話》；詩學觀

中圖分類號：I207.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4）06-00-04

1 “詩酒齊名沒半生”：顧嗣立及其學

顧嗣立（1665—1722），字俠君，江蘇長洲（今常熟）人，清代詩人、學者，因輯撰《元詩選》聞名于世，著有《秀野草堂詩集》《韓昌黎詩集注》等?！逗畯d詩話》由其曾孫顧達尊據其遺稿編定，內容多是顧嗣立交游半生所結識的詩壇好友的詩學主張。他在自序中道：“余少孤失學，年二十始學詩。上自漢、魏、六朝、唐、宋、金、元、明以迄于今，詩家源流支派，略能言之?！娒司粕纾鲆娌簧?。”［1］81顧嗣立廣泛學習和吸收了從漢朝至明朝的詩學思想。他通過梳理與研讀歷史詩歌傳承路徑，展現出對詩學宏觀發(fā)展的獨特理解和洞察。顧嗣立一生遍訪大江南北，深入對話當時的文學名儒，獲得學術養(yǎng)分。在經年累月的閑居中，他通過與同時代文人雅士的密切交流，對前代學者的詩學觀點有了深入的了解。這種社交范疇的學術互動，在詩酒會聚的場合尤為顯著，這也為顧嗣立詩學思想的形成積累了寶貴的素材。

明代盛行“文必秦漢，詩必盛唐”的文學主張，明末清初之際，以錢謙益為首的詩人主張詩歌創(chuàng)新，提出吸納各個流派之精華以形成獨特風格的理念。這一主張顯著抵制明朝末期那種程式化的摹古風尚，引領清初詩壇步入一條注重創(chuàng)新與個性表達的新道路，催生出多元化的詩學思想?！败筌鄱暌印W業(yè)無成，篝燈夜坐，追憶平時見聞所得，援筆識之，題曰《寒廳詩話》?！保?］82顧嗣立在與名流的交游之中分享詩學觀點，傾吐佳句，如此理論觀念的碰撞使其深受影響，故多年之后，燈下獨坐，回憶過往，記敘平生。也是在諸多詩學思想的交錯影響下，顧嗣立形成了自己的詩歌風格與詩學觀念。楊繩武評其詩“有昌黎、眉山之勝”，沈德潛則認為其詩“得江山之助，游歷愈廣，風格愈上”［2］。

2 “遺山野史留亭子，著述千秋肯讓誰”：《寒廳詩話》解構

“嗣立詩才瞻敏，頗擬韓、蘇。詩集之富，甚罕其匹。惜乏諷諫，兼少頓挫之致?！保?］顧嗣立性情雅正，才學沉厚，兼收并蓄。其詩學理論主要見于《寒廳詩話》，書中一共記載了54則詩論內容，首尾另附有自序1篇和跋2篇。該詩話內容記錄繁雜，以引述他人詩論評點之語為主，間雜己意，大致有以下三類。

2.1 溯古評今：“前輩風流格盡變，時賢綺麗句宜刪”

這部分內容在書中占比較大，引述他人詩論觀點，抒發(fā)自己的詩歌主張。

2.1.1 追溯詩歌發(fā)展源流，評述各家詩風

詩話第一至第四則縱論詩歌詩派詩風發(fā)展源流，各家詩學理念、作詩風格相互影響。首先，在評述前代以及清代尊宋祧唐之風時，引宋犖、方回、二馮等人之語，論及元詩時則自述較多。首先，他引用宋犖的話，認同明代唐詩選本價值不高，無足可取，而王士禎的唐詩選本雖有益于風雅，但“尚有所未逮”。由此可見，顧嗣立的詩學仍以杜甫、韓愈為宗。另外，在詩話第40條中，他引述朱彝尊對無名氏《九日題雨花臺》詩的評點：“無限感慨，卻含蓄不露?！边@表現出他對傳統(tǒng)風雅詩風的尊崇，對含蓄風格的肯定。同時，他反對尖新詭僻與俗濫無物的詩風。

其次，轉述方回之語，分析宋詩源流。他評述道：“虛谷之論宋詩詳矣，然其大旨，則躋西江而祧晚唐?！痹谇按娕蓡栴}上，他的態(tài)度有所保留，故又引馮班之論，中肯評價了各個流派的詩風，指出江西詩派的優(yōu)點與不足。對于江西詩派蹈襲和過于瘦硬的缺點，顧嗣立也不認可。在清代初期詩歌風格的轉變中，因西昆體與江西詩派的對峙而產生爭鳴。西昆體詩風以修飾華麗、工巧繁復為特點，但忽略了內容的深度和情感的真摯，導致詩歌韻味逐漸枯竭，由此引發(fā)讀者的審美疲勞。與此相對照的是江西詩派，倡導粗獷、豪放的個性表達，斥其為實用主義，反擊西昆體詩風的修辭耽美。但江西詩派在某種程度上也被批評過度突出粗勁，乃至損害文辭的典雅和深度。而四靈詩派以清新自然、淡泊名利的風格反襯西昆體和江西詩派，提倡營造更樸素與自然的藝術境界。這三種風格的興衰及其在詩歌史上的爭鳴，映射了清初詩學多元并存、交替更迭的復雜格局。

后顧嗣立又引馮舒之言補證其說，馮舒同樣批判當時詩壇的盲目學古之風，只知近代的江西詩派，而沒有深入了解古代風雅詩風的源流，行文章法逐漸變化，又何談文章的風骨精神。詩作中往往缺乏對起承轉合的明確運用，主要將精力投入詩歌的自由表達與情感抒發(fā)上。

元代詩歌部分，顧嗣立凝結畢生心力完成《元詩選》的輯選整理，對元詩流變脈絡頗有心得。在元代詩歌流變過程中，元好問無疑是筑基定向的關鍵人物。他的詩學思想及創(chuàng)作實踐奠定了元詩的基礎，并推動其在中統(tǒng)至元時期的繁榮發(fā)展。此外，趙孟頫的詩歌則體現了一種脫離宋金詩風的努力，其作品在延祐至天歷年間呈現出獨具一格的風氣，促使元詩的氣質與表現手法更為開朗和多元。元詩“一以唐為宗，而趨于雅，推一代之極盛”［1］83，這一系列詩風的變革，不僅表明文學史上風格的演變與革新，更揭示了各個時期學者對詩歌本質認識的深化和拓展。

異于當時詩壇的“唐宋之爭”，豐富的漫游經歷使得顧嗣立一生結交諸多好友，對各方詩論兼收并蓄，其詩學明顯具有兼取唐宋諸家之長的特征。他主張在學古的過程中，要學習和了解不同詩派詩風，不能一味盲目地學古。學古不能被局限，眼光要長遠，打破時空阻隔，遠至漢魏，近至宋代諸體，皆有可取之處。

2.1.2 評點歷朝詩家及作品

引他山之石，抒己之觀點，對杜、韓詩體和詩風的評點在歷代詩話中皆有所提及。在《寒廳詩話》中也有關于杜、韓的部分詩論，透過顧嗣立對俞玚詩論的選錄評點，可以進一步理解其詩學觀。

《寒廳詩話》第五至八則都是引述俞玚對杜甫作品的評析。如第五則評杜甫五言古詩，以《發(fā)秦州》《鳳凰臺》《發(fā)同谷縣》等系列詩作為例，它們在結構與內容上體現了杜甫深沉郁抑且頓挫有力的獨特風格，展現出詩人對詩歌節(jié)奏和情感變化的嫻熟掌握。同時，杜甫在詠物詩中運用比、興、賦的手法，豐富詩歌的表達方式。第七則更是點出杜甫詩歌以詩存史的重要特征，在《發(fā)秦州》和《鳳凰臺》這樣的作品中，人們可以透過詩歌的敘述初步了解唐代的兵制及從軍者的生活狀態(tài)，詩人以現實主義手法再現當時軍中生活及戰(zhàn)場情形，給后人研究唐代兵制及軍事問題提供了新視角。

顧嗣立對韓愈的詩評在第十三、十四則詩話中，如第十三則“句句有來歷，而能務去陳言者，全在于反用”體現了韓愈詩歌創(chuàng)作的深思熟慮和技藝高超。他善于借鑒前賢經典，并在此基礎上轉化、顛倒使用或巧妙曲解，從而賦予詩句新的意義和韻味。在《醉贈張秘書》中，他引用嵇康“鶴立雞群”的形象，改為“軒鶴避雞群”，既保留了原詩的意象，又描摹了張籍學古淡然的個性。在《謁衡岳廟遂宿岳寺題門樓》中，他借用謝靈運的“猿鳴誠知曙”，轉而寫為“猿鳴鐘動不知曙”，通過這種“反用”，不僅創(chuàng)造了新鮮的詩意，還賦予原來的詩句更深的層次和更豐富的情感。

除了杜、韓之外，顧嗣立還引用了馮舒、周斯盛對孟浩然、李白的詩評。如第十一則：

己蒼先生嘗誦孟襄陽詩：“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痹疲骸耙簧б庵?，千古得意之句。”

個人命途多舛，成就詩歌之絕唱，孟浩然將求仕不得的苦悶心情委婉深摯地表達出來，不得不說是詩家之幸。又如第十二則：

四明周屺公曰：“太白《峨眉山月歌》，四句中連用峨眉、平羌、清溪、三峽、渝州五地名，絕無痕跡，豈非仙才？”

顧嗣立十分欣賞李白絕妙的寫作手法，在一首詩中自然靈活地運用了多個地名，卻無刻意雕琢的痕跡，李太白無愧“仙才”之名。

在引述他人評點之上，顧嗣立結合具體詩作附論個人觀點，表達其詩論傾向，推崇杜、韓等人詩風，增強了其“史詩”意識，并將其融入自己的創(chuàng)作實踐之中。

2.2 作詩之法推介：“青山入扁舟，此意獨得之”

在上述評點中，顧嗣立除了贊揚韓愈高超的作詩之法外，還詳細提出一些具體的作詩方法與提升寫作能力的技巧，為后人指明了學習方向。

2.2.1 巧于用典，推陳出新

顧嗣立非常重視詩歌中典故的化用，在上述評點李白的詩話中，也肯定了李白自然巧妙、化用地名的手法。詩話第九則中提到“作詩用故實，以不露痕跡為高”，盛庶齋談到杜甫詩中的“荒庭垂橘柚，古屋畫龍蛇”兩句，這兩句詩并不直接描述大禹治水的故事，而是通過描寫禹廟的景象，含蓄地表達敬仰大禹功績的情感，不露痕跡地將歷史故事融入當下的景致描寫中，使讀者在賞析美景的同時悟出背后更深的含義。劉禹錫詩中的“樓中飲興因明月，江上詩情為晚霞”兩句，同樣巧妙地采用這種技法，借用庾亮和謝朓的故事。這樣的用典能使詩歌含蓄、生動，并且增加閱讀趣味。

通過這些具體的例子，點明作詩使用典故的偏好，強調不能生硬死板地運用，要不著痕跡地組織詩歌語言，將合適的典故巧妙生化在詩句中，達到自然無痕的效果。

化用典故之外，顧嗣立也指出詩歌要在前人基礎上煥發(fā)新生，不能完全擬古襲古，落入俗套，因此其提出四個能使詩句推陳出新的法門。其一，“反用法”，即借用并改寫先前的詩句，使其在新的語境中產生不同的含義和風格；其二，“反襯法”，通過對比突出某個主題或情感；其三：“深一步法”，是指詩人在表達時似乎只言片語，但實際上寓意深遠，能引發(fā)讀者深思；其四，“點染法”，這是中國繪畫中經常用到的一個術語，引申到詩歌中，指用細微之筆觸來渲染和點綴，賦予詩歌鮮明的意象和情感色彩。這些技法的運用使詩詞不再僅是文字的堆砌，而是一種飽含情感和哲思的藝術形式，詩人能在簡短的詩句中傳達出復雜深遠的思想和意境。

作詩需要引經據典，重視語句的生新，所以顧嗣立對于江西詩派“點鐵成金”一說是推崇的。對于詠史詩的生新技巧，他也提出了一個技法——翻案法。

證山最喜王半山詠史絕句，以為多用翻案法，深得玉溪生筆意。如范增詩云：“中原秦鹿待新羈，力戰(zhàn)紛紛此一時。有道吊民天即助，不知何用牧羊兒”千古別具雙眼。證山嘗有《亞父》詩云：“龍文五采事堪疑，憤懣君王只自為。一箇王孫猶不識，不知何計可稱奇？”此意亦無人說到。……此等議論應不讓半山也。

此法變前人詩意而自用之，有“奪胎換骨”之效，體現詩人求異創(chuàng)新之精神。

2.2.2 煉字煉句，字字珠璣

追求詩句中每個字句用得恰到好處。古人有“推敲”之思，關于詩中字句的錘煉也一直影響著后代詩歌創(chuàng)作。顧嗣立非?？粗亍耙蛔种畮煛?，對于詩句中值得推敲的字詞，強調要結合作者之意深發(fā)，凝練出更精確更適合此處意境表達的字詞，提升詩人詩意的表達能力。

另外，顧嗣立也提及詩歌韻律的問題。詩話第十五則提到歷代詩人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時常出于特定的審美需求或節(jié)奏感的調整，采用顛倒詞語的手法，以產生特殊的音韻效果或意境深度。在《藝苑雌黃》中對此現象進行具體闡釋，指出古詩在遵循押韻規(guī)則的同時，存在通過反轉詞序來提高藝術表現力的例子，如“參差”變?yōu)椤安顓ⅰ?，“玲瓏”變?yōu)椤碍嚵帷保m然詞序有所變動，但并不損害詩意的合理性。

2.2.3 其他寫作技巧與寫作現象

詩歌要工于寫景描物。顧嗣立引王士禎之論：“阮亭先生謂林君復詩：‘陰沉畫軸林間寺，零落棋枰葑上田?！瘜懢白罟ぁ！睆钠涓秸摗皩懢白罟ぁ笨梢钥闯觯麑τ谠姼鑼懢懊栉镆箢H高，詩歌對景物的描寫要像工筆畫一般描摹入微，細致地展現眼中景，通過眼中實景，抒發(fā)心中真情。又如第二十則中顧嗣立引用黃庚《江村即事》二絕句，轉述周斯盛之語：“兩詩意同，而各有其趣?！辈煌嵌鹊拿杈盃钗?，對于情感態(tài)度的抒發(fā)會產生一定的影響，意象的不同帶來意境的差別，作詩要仔細觀察周邊事物，通過景物的呈現抒發(fā)個人的情感，“以我觀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這也可以看成一種有我之境的闡釋。

詩意之“直”與“婉”。詩話第二十二則提出“直”與“婉”這兩個概念：

屺公謂：“陸魯望《筑城詞》有云：‘城高功亦高，爾命何足惜？’直得好。高青邱則云：‘大家舉杵莫放手，城高不用官軍守?！瘏s比此婉得好?！?/p>

“前首言筑城不如修德也；后者更明譏筑城只為將軍立功，何惜民命。語不嫌直，情最真也?！保?］通過這兩首詩的對比，凸顯抒情之“直”與“婉”兩種表情達意的方式之別，前句直諷上位者草菅人命，后句暗諷官兵欺壓百姓。

關于寫作現象的提及，主要是對詩歌中用人名替代事物的現象進行了探討。

葉石林舉東坡“獨看紅蕖傾白墮”，“白墮”人名；此正如吳下饌鵝設客云：“請共過食右軍。”阮亭先生曰：“此例正多，如山谷詩‘春網薦琴高’，琴高亦人名。皆自曹瞞‘惟有杜康’作俑。”己蒼先生嘗曰：“若‘琴高’可作‘鯉魚’字用，則‘蘇武’可替‘羊’，‘許由’可替‘?！?，‘孟浩然’可替‘驉’，又不止‘右軍’‘曹公’之為‘鵝’為‘梅’矣。山谷再生，我亦面誚！”

他引用葉石林、王士禎、馮舒等人的不同觀點，表示“讀之不覺失笑”，在前代詩歌中出現的這種寫作現象，后代并不能完全照搬使用，否則為了求新求變的詩歌創(chuàng)作會變得荒謬可笑。

2.3 詩酒盟會：“觥飛籌插鼓旗分，酒社英雄我與君”

“半生詩酒客，千里江山主”，顧嗣立一生熱衷于漫游與結交文人志士，與之交游者眾多，其詩話中記錄了他與友人寄詩定交、開筵唱和的熱鬧情形。

在其自撰的《四十生日自述詩》中，顧氏自比為秀野先生，并豪言“愛客常儲千日酒，讀書曾破萬黃金”，揭示了他的熱情好客及對知識學習的不懈努力。秀野草堂，顧嗣立的府邸，因其主人的寬厚與才華，成為當地文人墨客云集之所，成為吳中地區(qū)文化交流的一個重要樞紐。尤為矚目的集會，常常匯聚了江南地區(qū)備受推崇的文人，如閻若璩、朱彝尊、韓菼、查慎行、尤侗、葉燮、沈德潛、金侃、俞玚、惠周惕等。

這些集會不僅僅是應酬消遣，還是詩歌創(chuàng)作與文學批評的熔爐，許多詩文作品和文人逸事在這樣的雅集中激蕩而生。今天，讀者得以從《秀野堂記》等詩話中一窺當時文人的生活態(tài)度與藝術追求，并見證秀野草堂在飲酒作樂之間，也能揮灑文墨，吟嘯風雅。這不僅體現了顧嗣立在私人生活中的豁達與情趣，也彰顯了當時文人間以詩會友、交流思想的生動文化場景。

3 “爛醉置身榮辱外，高眠閱世是非間”：《寒廳詩話》之于顧氏詩學

顧嗣立這一生在詩學上耗盡心力，其詩“宗法韓、蘇，以筆力健舉為長”［5］。在其畢生的詩歌創(chuàng)作過程中，以詩酒會友，不拘階級派別，結交各路名士，“故是詩狂亦酒徒，玉山雅集足歌呼”。文人雅客詩文相會之際，詩學觀念交融碰撞，顧氏詩學也在多次的詩歌創(chuàng)作與詩文酒會中逐漸發(fā)展成熟，從零散地分布在自作詩文集間，到最終匯聚成《寒廳詩話》。

時與朱彝尊、查慎行、宋犖等人交往密切，顧嗣立的詩學觀念深受他們的影響，但在詩學認識與詩歌主張方面，他有著深刻且獨立的見解：以杜甫為宗，堅持兼容并包，博采眾長。他曾明確提及：“吾鄉(xiāng)詩學屢變，向來后生厭常喜新，往往尊宋而祧唐，流入江西一派，務為生澀險僻。其弊也，如村夫掉文，俗不可耐。余倡閭丘詩社，大聲疾呼，專以少陵為宗，而博采昌黎、香山、東坡諸大家，以窮其變，自是俗學漸移。”［6］

“揚風扢雅，拾遺訂墜”，《元詩選》的編纂是顧嗣立在詩學方面的最大成就，其詩學思想在選編元詩的過程中盡數體現。在整理輯選元詩的過程中，元代詩歌流變逐漸清晰，他對有元一代詩歌作者的歷史認識逐漸具體，最終累積形成《寒廳詩話》中對元詩細致完整的概述。相比《元詩選》的小傳，《寒廳詩話》元代詩論的內容更翔實，對元詩的認識更深刻，定位更準確，詩學觀念體現更鮮明。

吳江沈楙惪在《寒廳詩話·跋》中談道：“詩話作而詩存，亦詩話作而詩廢。非詩廢也；今之翕張風雅，軒輊人才，片語單詞，悉以己意為去取……復出子墨之余，溢為詩話，獨出手眼，刊落庸近，以視時賢，區(qū)以別矣?！保?］97作為王士禎的弟子，顧嗣立的《寒廳詩話》與《漁洋詩話》在創(chuàng)作模式上可以稱得上一脈相承。形式上，分條記事，每條內容簡略，各條目論述的內容之間并無較強的關聯(lián)性，似是隨意記敘而成。內容上，相較于《漁洋詩話》中“神韻說”理論體系的完整建構，《寒廳詩話》則顯得單薄了一些，但就在這短短54則詩話內容中，也透露出顧嗣立其人獨立自醒的詩學觀念，不盲目依附吹捧師長之說。在其詩話第一則中，他認可宋犖對王士禎唐詩選本《唐賢三昧集》“尚有所未逮”的評價，認為此選本不登李、杜，偏好王、孟失之偏頗。王士禎繼承了“以神入詩”的詩論傳統(tǒng)，推崇王孟韋柳的詩歌創(chuàng)作，而顧嗣立在《寒廳詩話》中多引俞（下轉第頁）

（上接第頁）玚等人對杜、韓的詩評，并在此基礎上闡釋，體現了他“宗杜學韓”的詩學態(tài)度。這與同時代陳廷敬“宗唐宗杜”的詩學思想相合?！抖怕稍娫挕肥顷愅⒕醋诙艃A向的代表作，在創(chuàng)作模式上，此非《寒廳詩話》這類“漫談”式詩話，以杜甫律詩的?？薄⒐{注、評析為主，兼之以論詩態(tài)度、方法的評說。雖然兩部作品在內容形式上有較大差異，但相似的詩學態(tài)度讓他們將對杜詩的推崇融入自己的詩歌創(chuàng)作中，貫徹了詩史精神。除了杜甫，還能從陳廷敬的詩歌創(chuàng)作中看到他對韓愈、韋應物、蘇軾等不同時代、不同流派的詩人皆有所肯定。兼取唐宋，這也是顧嗣立《寒廳詩話》所體現的詩學思想，這一時期是清代詩學兼容唐宋的開始。

4 結語

《寒廳詩話》是顧嗣立詩學理論的重要成果，包含其著述各個朝代作品時的詩學評論，在收錄引述他人詩論的基礎上，結合具體詩作進行概括性闡釋，從中可以析出其詩學觀、創(chuàng)作觀，有助于進一步研究他的詩集和其他作品。除此之外，該詩話中部分引述他人的詩論，存錄了一些歷代書目都未曾著錄的詩論評點原文資料，具有一定的文獻價值和理論價值，為后人進行相關文學研究提供了豐富的史料。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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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嚴迪昌.清詩史［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2：548.

［6］ 徐世昌.晚晴簃詩匯卷六十三［M］.北京：中華書局，1929：358.

作者簡介：唐鑫宇（1997—），女，江蘇南通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清代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