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十三

“我的丹，怎么炸了？”

在距離今天一千多年的東晉時期，有一個煉丹家，叫葛洪。他呀，每天最關(guān)心的不是早上、中午、晚上吃什么，而是如何才能長生不老、永葆青春。

一天清晨，葛洪十分不耐煩地敲著一個房間的門。

“多寶！多寶！你怎么還不起床？太陽都曬屁股啦！”

多寶是葛洪幾個月前新收的徒弟，他因為夜里捉蛐蛐捉得太晚，以至于三次試圖起床都失敗了。

而師父葛洪的這一聲大吼，嚇得多寶直接從床上蹦了起來。

“來了！來了！師父！”

多寶急急忙忙地把頭發(fā)綰了個髻，慌張地打開門，就看見師父那張鐵青的臉。

“唉，孺子不可教！”葛洪將手中的拂塵一甩，嘆了口氣，“去，燒些水來，伺候為師沐浴。”

多寶的眼中閃爍出興奮的光芒：“師父，今日是要煉丹了嗎？”

“為師前些天不跟你說過嗎？你怎么一副今日才知道的樣子？真是朽木！”葛洪無奈地搖搖頭，抬腿走了。

煉丹之前，要吃齋一百日，然后用五香沐浴，洗掉身上所有的臟東西才能進入丹房。而所謂吃齋呢，就是要吃素，不能碰葷腥。

比起長生不老的仙丹，多寶顯然對肉更感興趣。已經(jīng)一百天沒在盤子里見到肉的多寶，聽見師父說要沐浴，別提多開心了。

“嘿嘿嘿……過了今天，就可以吃紅燒肉了！”

多寶趕緊抱柴、燒水，一桶接一桶，把澡盆倒得滿滿的。

葛洪把手伸進水里，試了試水溫。他滿意地“嗯”了一聲，然后便脫光了衣服，坐進澡盆里。

“哎呀，真舒服啊……去，把五香拿來，放進澡盆里?！?/p>

“嗯？五香？師父要燉肉嗎？”

“燉什么肉？！你這小子，怎么天天就惦記著吃？前兩天早課為師才跟你講過，五香是指白芷、桃皮、柏葉、零陵、青木香五種香料，你想什么呢？”

“哦，知道了師父！嘿嘿……”

多寶答應(yīng)一聲，立馬屁顛屁顛地跑到香房，扛了五個散發(fā)著濃濃香氣的袋子進來。袋子口一打開，那香氣就跟山上的百花同時開放了一樣，別提多香了。

他從袋子里一把一把地抓出香料，丟進師父的澡盆里。

“放點花椒、放點八角，再放點桂皮、香葉……”

多寶邊往澡盆里丟香料，邊想象自己在煮紅燒肉，沐浴用的香料在他的自言自語中變成了廚房里的調(diào)料。

葛洪沐浴之后，穿上了一件干干凈凈的衣服。這件衣服多寶洗了三遍，放在太陽底下曬了三天，每一個針腳里都散發(fā)著陽光的味道。

“丹房重地，閑人免進。”葛洪壓低了嗓音，把剛要跟進煉丹房的多寶推了出去，“你就在外面替我看著，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能進來。”

“?。颗丁?/p>

多寶沒辦法，只好老老實實地蹲在門口。他擺弄著地上的小石子，又開始自言自語了。

“閑人、閑人，我明明是您的徒弟，怎么能算閑人……而且，整座山就只有我們兩個人，除了我，還有誰想進去？”

太陽在天上慢慢地走著，陽光也在多寶的腳邊慢慢地爬著。多寶瞇起眼睛，他有些困了。

突然，只聽“轟”的一聲，煉丹房里傳出比打雷還震耳朵的巨響，嚇得多寶差點兒一頭撞在門邊的柱子上。

“師父！師父！”多寶趕緊沖進煉丹房，眼前黑煙滾滾，一時竟找不到葛洪到底在哪里，“師父您在哪里啊？”

多寶在黑煙里摸了半天，終于聽到角落里傳來一陣呻吟：“哎喲……哎喲……”

多寶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摸過去，發(fā)現(xiàn)師父趴在地上，臉黑得像鍋底，頭發(fā)也在冒著煙。

葛洪難以置信地瞪著眼睛，嘴里不停地念叨：“我的丹，怎么炸了？我的丹，怎么炸了？”

原來呀，葛洪在煉丹時加入的硫黃、硝石和木炭，遇到高溫發(fā)生了劇烈的化學反應(yīng)，幾乎把他煉丹房的房頂都掀了。

不過呢，葛洪的丹雖然沒有煉成，卻在偶然間發(fā)明了火藥。從此，這種黑色的藥末在民間流傳開來，人們把它塞進竹筒里，做成了爆竹，過年的時候呀，就有了那震耳欲聾的喜慶聲啦！

木頭？泥巴！

“店家，老規(guī)矩！每卷一百本，一個月后來取?！币粋€小和尚將三卷經(jīng)書放在老師父的眼皮子底下，然后伸出一根手指頭。

老師父笑瞇瞇地接下，轉(zhuǎn)過身又愁眉苦臉地走回書坊。

“師父，怎么啦？”畢昇伸過頭來問道。

老師父哭喪著臉，把經(jīng)書往他面前一撂，眉毛擰成了一個疙瘩。畢昇看著兩卷經(jīng)書，氣得差點兒當場暈倒。

“天啊，怎么又是他們？”

老師父是江南一家書坊的店主，畢昇是他的徒弟。書坊每天除了賣書，還兼顧印書的業(yè)務(wù)。而這個每隔幾年就會出現(xiàn)在店里的和尚，總給他們帶來不小的麻煩。

三卷經(jīng)書，每卷一百本，本來是筆不錯的買賣?？墒沁@經(jīng)書除了廟里的和尚，沒人愿意看，印一次，雕版就閑置了，只能放在庫房里吃灰。等幾年后和尚又來時，前幾年的雕版早就因為潮濕和蟲蛀不能再用，只能重新花大力氣再雕一版。 一來二去，就成了虧本的買賣。

畢昇拿起一塊被蟲蛀的雕版，隔著一個大窟窿眼兒問老師父：“怎么辦啊師父，我們真的還要重新雕版嗎？”

“唉，一個月以后就要來拿貨。要放平時還好，這眼瞅都年底了，到哪兒去雇那么多幫工啊……”老師父愁得搓了一把臉，然后看著畢昇，說道，“你跟了我這么多年，也該幫師父排憂解難了。這樣，你要是能在一個月之內(nèi)拿出三百本經(jīng)書，我立刻就把這個書坊傳給你。”

畢昇一聽，立刻來了精神頭，撒腿就往家里跑。

“哈哈哈，太好啦，我之前做的木活字，今天有用武之地啦！”他大笑著沖進家門，撅起屁股翻箱倒柜找起來，不一會兒找到一個包著木塊的布包，“都用不著一個月，半個月就能印好！”

窗外鳥鳴陣陣，老師父囑咐完畢昇，撿起丟在地上破破爛爛的雕版嘆了口氣。都是花工夫做出來的，每年都要扔一批，太可惜了。

這時，身后忽然傳來畢昇的叫喊：

“師父！師父！我有辦法啦！”

老師父順著聲音望去，就看見畢昇抱著一個布包朝自己奔來。這小子毛毛愣愣的，沒看見腳下有坑，竟一個跟頭摔了個狗啃泥。布包里的木塊稀里嘩啦，撒得到處都是。

“這是什么東西？上面還有字？”老師父懶得去扶畢昇，只是撿起一個木塊仔細研究。

畢昇拍拍身上的塵土，高興道：“師父您先別問，等我演示給您看?！?/p>

他朝老師父擠擠眼睛，拿出一只底部黏糊糊的方鐵盤，然后按照佛經(jīng)的順序，把木活字整整齊齊地碼進鐵盤里。他點燃小火爐，把方鐵盤放在上面烤，木活字就牢牢地粘在上面了。

木活字烤好之后，畢昇拿起刷子蘸了蘸墨汁，刷在木活字上，又拿起一張紙鋪在上面壓了幾壓。

“師父，您看！”

畢昇驕傲地把印滿黑字的紙伸到老師父面前，等著老師父的稱贊，沒想到卻等來一句不滿的責備：

“看什么？你自己先看看吧！”

畢昇聽到這話趕緊把紙拿回來，只見紙上的字竟歪歪扭扭的全是裂痕，比老師父臉上的皺紋還多。他這才意識到，木活字用過一次之后會出現(xiàn)裂縫，在火上這么一烤更是膨脹得厲害，哪里還是剛刻出來的樣子。

“年輕人，要沉住氣，不要老想著走捷徑?！崩蠋煾溉酉乱痪湓捑妥吡?。

畢昇垂頭喪氣，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道：“唉……這可怎么辦啊？”

忽然，書坊外傳來一陣小孩兒的哭聲。畢昇出門去看，發(fā)現(xiàn)老師父的孫子阿亮正坐在泥坑旁邊，滿臉是泥，活像個小泥猴兒。

“阿亮不哭，哥哥給你買糖吃?！?/p>

畢昇俯下身想把阿亮抱起來。沒想到阿亮怎么也不讓抱，嘴里含含糊糊地喊著：“不要！不要！我要泥牛，我要泥羊！”

“什么‘泥?！嘌虬?？”

畢昇順著阿亮手指的方向看去，發(fā)現(xiàn)泥塘旁邊有幾個壓扁的泥坨坨，頓時眼前一亮。

“對啊！木活字不行，那我就做一副泥活字，說不定效果比木活字更好呢！”

挖土、捏泥、刻字、燒火，畢昇忙得這叫一個熱鬧。老師父見他又鼓搗些別的東西，以為他又在想旁門左道，不禁搖頭嘆氣。

轉(zhuǎn)眼，一個月的期限馬上就要到了。老師父本來不抱希望，但又因為之前承諾過，好歹也得有個交代，便來到書坊的后院，看看畢昇的進展。

畢昇見師父來了，趕緊把自己的成果拿出來。老師父看著字塊，問道：“又是活字排版？阿昇啊，之前就叫你不要……”

“師父，您先別著急罵我，這回肯定不讓您失望?！?/p>

畢昇拍拍胸脯，還按照原來排木活字的樣子，將泥活字碼進方鐵板放在火上烤?？竞弥螅颜毫四乃⒆舆f給老師父。

老師父撇了撇嘴，嘀咕道：“唉，自己丟人還不夠，還要我來替你丟，看你一會兒怎么收場。”

他拿過刷子，給活字版刷上墨汁，然后鋪上白紙印了上去。紙揭下來這么一瞧，上面一字一句，平平直直、整整齊齊，竟然跟雕版印刷的一樣美觀。

老師父這次是真的信了，贊揚道：“想不到你還挺有辦法，知道木塊容易變形，改用了泥活字，不僅排字整齊，還方便重復(fù)使用。我這書坊，終于后繼有人啦！”

后來，老師父便把書坊傳給了畢昇。畢昇把書坊經(jīng)營得日漸興隆，來印書的人把門檻都快踏平了。阿亮也跟畢昇學會了燒陶，把泥牛、泥羊燒成了陶牛、陶羊，小生意也越來越紅火。

紙從哪兒來？

一天晚上，蔡倫在燈下端著竹簡讀書。他看到一個典故，卻一時想不到這個典故出自哪里，便叫人把一整部書簡都拿過來。

不一會兒，兩個身強力壯的仆人抬著一只箱子，呼哧呼哧地走進來。那箱子巨大無比，放在地上發(fā)出“咚”的一聲，別提有多重了。

蔡倫打開箱子，在里面翻找起來，可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他想要的那一卷。他朝兩個人一揮手，說道：“去，把另外一箱也抬進來?！?/p>

兩個人應(yīng)聲出去。蔡倫則繼續(xù)在箱子里翻找著。

沒多久，兩個仆人又呼哧呼哧地抬著另一只箱子回來了。

“放這兒吧?！辈虃惖难劬χ欢⒅鴷?，連眼皮也沒抬一下，只招招手讓人把箱子放在旁邊。

這時，忽然來了一陣風，一下子把燭火給吹滅了。房間里頓時黑了下來，只有一點月光灑在窗戶上，靜悄悄的。

兩個仆人摸黑放下箱子時，一不留神竟然砸在了蔡倫的腳上。

“哎喲！”

兩個仆人嚇了一跳，趕緊把蠟燭重新點燃，就看見蔡倫捂著腳單腿在地上亂蹦跶，好像一只張牙舞爪的螞蚱。

“對不起大人！我們不是有意的！”

兩個人嚇得趕緊道歉。蔡倫看著慌慌張張的兩個人，撇了撇嘴，說：“算了算了，你們都下去吧?！?/p>

他看著地上那兩個像小山一樣的箱子，嘆了口氣：“唉，竹簡這么重，就是今天沒砸到我，明天也會砸到別人。竹簡寫不了幾個字，放不多久還要被蟲子光顧，全天下簡直沒有比這更糟糕的東西了?！?/p>

過了幾天，蔡倫感覺自己的腳好得差不多了，便去郊外散心。走著走著，忽然看見不遠處有個“東西”朝自己這邊沖過來。那東西臟兮兮、白花花的一團，但卻長了四只腳，沒頭沒腦地要往自己身上撞。

“哎呀！什么東西呀！”

蔡倫嚇得拔腿就跑，鞋子都跑掉了。他邊跑邊回頭去看那嚇人的東西，發(fā)現(xiàn)它明明連眼睛都沒有一只，竟然還能跟著自己跑過好幾個彎，更是嚇得汗毛直豎。

忽然，身后傳來一陣小孩兒的笑聲，緊接著，就聽見有人叫道：“大黃，回來！”

“汪汪！”

蔡倫聽到狗叫，剛才的腳步聲似乎也轉(zhuǎn)頭往另一個方向去了，便停了下來。他轉(zhuǎn)過身，發(fā)現(xiàn)一群小孩兒正帶著那團白花花的東西在原地兜圈，不禁氣不打一處來。

原來是只狗頂著個布袋子嚇唬人。蔡倫心想：看我怎么收拾這幫小鬼頭。

“哎哎，小孩兒！過來！”他朝小孩兒揮手叫道。

“你是誰呀？”領(lǐng)頭的小孩兒走過來。

“我？”蔡倫挺起腰，抬起下巴，朝旁邊拱拱手，“我可是朝廷的蔡大人?！?/p>

“大人？沒見過你這么膽小的大人，居然被一條狗嚇成這樣?！?/p>

“你……”蔡倫本想教訓一下這幫孩子，卻反倒被?得說不出話。他剛想發(fā)火，忽然注意到狗頭上頂著的那件東西好像很有意思。

“這是什么？”他扯起那件白花花的東西問道。

“你說這個？小白皮呀?！币粋€小男孩兒回答道。

“小白皮？”蔡倫看著那白花花的薄片，忽然眼前一亮，“小毛頭，你這小白皮哪兒來的？”

小男孩兒朝池塘旁邊的破席子努努嘴。

“喏，把池塘里的東西撈上來，糊在石頭上，曬干了就是了?！?/p>

蔡倫拿起小白皮，對著太陽看了一會兒，忽然雙眼放光，內(nèi)心有抑制不住的狂喜。

他有了一個驚天大發(fā)現(xiàn)！

他跟小孩兒要了幾片小白皮，匆匆忙忙跑回家，然后拿起毛筆，在上面唰唰地寫了起來。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p>

站在門外的兩個仆人嚇了一跳。

“怎么回事？蔡大人瘋了不成？”

“你們兩個，快跟我走！”

不由分說，蔡倫拉著二人就往外跑，一路跑到了池塘邊。

“你們快把池塘里的東西撈出來看看，到底是什么做出了這等寫字的好材料。”

兩個仆人撿了幾根樹枝，在池塘里挑來挑去，終于挑上來一堆黏黏的糨糊樣的東西。那堆東西看上去臟兮兮的，還散發(fā)著一股難聞的氣味。

蔡倫卻不嫌臟，在那堆東西里仔細地翻找著，發(fā)現(xiàn)里面盡是一些破布頭、破漁網(wǎng)之類的破爛，爛得一塌糊涂。

“原來，真正的書寫材料就藏在這里面！哈哈哈哈！”

他高興極了，回到家中也依樣畫葫蘆，挖了幾個大坑，把一些碎布、木屑丟進去，倒水攪爛，然后在席子上鋪了薄薄一層，放在太陽底下曬干，終于造出了既輕薄又便捷的書寫材料——紙。

后來，造紙的工藝在這個基礎(chǔ)上漸漸改進，才有了今天我們?nèi)粘Ｉ钪惺褂玫臐嵃坠饣募垙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