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宋時嘉魚縣曾出土“楚公逆”銘文鐘,經清代學者孫詒讓考證,“楚公逆”當為西周晚期楚君熊鄂,此后學界便廣泛沿用“楚公逆”為熊鄂的觀點。借助于梳理與“楚公逆”相關銘文釋讀、鐘的形制、晉楚關系等的研究,能夠促進對清代以來“楚公逆”研究史的理解,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厘清其真正的身份。
關鍵詞:楚公逆;楚公逆鐘;楚公逆短劍;研究綜述
一、帶有“楚公逆”銘文的青銅器
(一)傳世器
宋代出土的楚公逆鐘,最早記載于《吊镈鐘文》(圖1),金石學家趙明誠、石公弼等對其進行著錄。關于此器的出土地點,宋人有兩說:一為“政和三年獲于鄂州嘉魚縣以獻”;二為“政和三年武昌太平湖所進古鐘”。李零考證“武昌太平湖”實為“嘉魚太平湖”之誤。
關于作器者,孫詒讓對其釋讀有開山之功,指出鄂與逆同從屰得聲,楚公逆就是熊鄂,得到后世公認。
(二)考古發(fā)掘所得青銅器
1.北趙晉侯墓地M64出土8件楚公逆編鐘
這8件楚公逆編鐘,鉦及鼓部右側鑄銘68字(圖2),為“隹八月甲午楚公逆祀氐(厥)先高且(祖)考夫壬四方□楚公逆出求氐用祀四方□休多禽□□內饗赤金九萬鈞楚公逆用自作和□錫鐘百□楚公逆其萬年□用?!醮蟀钣缹殹酢?。
2.橫水倗國墓地M2055出土楚公逆短劍
這把帶有“楚公逆”銘文的青銅劍(M2055:37),在兩面人面紋頭頂上方鑄銘文,內容為“楚公逆□□中戈”(圖3、圖4)。
二、關于楚公逆鐘的研究
(一)對宋代傳世器的研究
首先是清代學者孫詒讓對宋代出土楚公逆鐘的釋讀,他認為:“此楚公逆即熊鄂也?!蓖鯂S肯定孫氏觀點。郭沫若也認為:“楚公名宋人未識,孫詒讓釋為逆,謂即熊逆。熊逆元年當周宣王二十九年,故此器之作在宗周末年。”
1.銘文釋讀
在釋讀上,有丁山《楚公逆镈銘跋》認為銘文為“吳雷鐘”,“吳雷”即“吳回”的觀點。黃錫全則在《楚公逆镈銘文新釋》中解釋為楚公逆制作,“形大聲如雷鳴之镈”。
1993年,晉侯墓地出土8件楚公逆鐘后,關于銘文的釋義有了新的研究。首先是李學勤根據(jù)發(fā)掘出土的楚公逆編鐘,對宋代傳世楚公逆鐘銘文進行推想。曾憲通則對銘文釋讀為“鐘”,使該鐘之名得以與其他鐘銘相吻合。后有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結合眾家觀點考釋認為楚公逆鐘銘文為“唯八月甲申,楚公逆自乍(作)大雷鐘,氒(厥)名曰龢(和)" " " " " " 鐘。楚公逆其萬年壽用,保其邦,孫子其永寶?!秉S錦前《楚公逆鐘銘文補說》也采用此釋讀。關于銘文釋讀的研究,還有羅運環(huán)的《嘉魚所出楚公逆鐘新論》和楊寬《西周史》中補記的《關于楚公逆編鐘》。
2.作器者身份判斷
在身份判斷上,首先是夏淥指出作器者為楚成王熊惲。而曹錦炎則認為,“公逆”才是作器者名,并認為楚公名“逆”實誤,倘為“楚公逆”,只能省稱為“逆”,而絕不會省作“公逆”,銅器銘文中無此先例。
3.其他相關研究
在鐘的年代判斷上,張亞初在《論楚公" " 鐘和楚公逆镈的年代》一文中對二者年代進行判斷,認為楚公" "鐘早于楚公逆镈,楚公" "鐘作器者有四種釋法。張氏認為是家字的繁體字,是楚君熊渠,并且指出楚公" " 鐘有許多西周中期的特征。李學勤則在《試論楚公逆編鐘》中指出楚公" " 的年代一定接近楚公逆。
而關于是鐘還是镈的問題,高至喜認為應為鐘而非镈,這是由于西周銅镈的“鉦間尚未形成”,且“楚公逆镈的銘文應是從類似楚公逆鐘的器物上摹拓下來的,故應正名為楚公逆鐘”。
(二)對考古發(fā)掘所得的研究
1993年北趙晉侯墓地出土8件帶有“楚公逆”銘文的青銅編鐘后,對此展開的研究除有傳統(tǒng)的銘文釋讀、成編方式、形制作用劃分外,還有基于音樂考古與科技考古的研究。同時,也基于上述編鐘與文獻資料探討楚周的關系。
1.傳統(tǒng)的銘文釋讀、成編方式、作用形制劃分
首先是銘文釋讀。黃錫全、于炳文對出土楚公逆編鐘銘文進行初釋,認為繼位第一年不大可能鑄器,鐘、镈當鑄于熊鄂七年八月。
李曉峰根據(jù)楚公逆鐘有“楚公逆用自作龢△鐘百(飤)肆”這句話,認為在銘文中可將“鐘”前文字釋讀為“钖鐘”的“钖”字。
董珊在《晉侯墓出土楚公逆鐘銘文新探》論證楚公逆銘文的祭祀對象“四方首”,指四方社稷之神。鐘銘所記乃是對楚國社稷、祖先的一次大祭祀,其中,使用戰(zhàn)爭掠奪的人牲作為祭祀品。
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在《楚公逆鐘銘文??薄分袑φw銘文進行校勘與釋讀,黃錦前在《楚公逆鐘銘文補說》引用此釋讀。敖弦弦在《新出鐘镈類重器銘文集釋》中,也對銘文進行釋義。
其次是成編方式。劉緒認為8件楚公逆編鐘并非一套,李朝遠也認同此觀點。邵曉潔在《楚鐘研究》中還認為傳世與出土鐘的銘文字數(shù)和內容截然不同,因此二者屬于同套的可能性較小。
最后是關于作用與形制的劃分。首先是柯鶴立在傳世與出土楚公逆鐘銘文的基礎上推斷,二者應當分屬于“享”與“祀”兩種不同禮儀的兩套鐘。然后是高西省將編鐘根據(jù)形制特征劃分為三式, 同時推測很有可能是晉侯通過戰(zhàn)爭得到 6 件楚公逆鐘后,又在自己現(xiàn)有的編鐘中按音律選配 2件拼合成一套。
2.基于音樂考古與科技考古的研究
音樂考古的研究主要有邵曉潔的《楚鐘研究》,其從音樂考古角度對楚公逆音列、調高進行分析,并且后2件鐘雖為后期補入,但其與前6件鐘在音樂性能上可相互協(xié)調契合,從而使得8件鐘在音樂性能上構成一個有機的統(tǒng)一體。還有薛睿的《山西出土編鐘研究》也有涉及。
科技考古方面主要有劉露所作《楚王作器產地探析——以鐘和鼎為例》,借助鐘和鼎的金屬成分分析和探究楚王所作青銅器的來源。
3.對楚周關系的探究
首先是王健在《從楚公逆鐘銘文論到西周的方伯制度》一文中討論相關內容。段渝則從文獻、考古和金文材料結合研究,認為楚公逆編鐘出現(xiàn)于晉穆侯墓,是由于周宣王伐楚所獲,而后賜予晉穆侯,穆侯才得以隨葬。劉彬徽則認為周王伐楚后饋贈的可能性較大。此外,蔣偉男還以《詩經·小雅·采芑》的例子證明宣王伐楚,并認為“楚公逆編鐘由楚入晉的流傳為宣王伐楚的一個新證”。張溯在《論晉侯蘇鐘的年代和歸屬——兼論周厲王王年》中指出“晉侯蘇銘記伐楚事,而楚公逆鐘為戰(zhàn)利品?!?/p>
三、關于楚公逆短劍的研究
對楚公逆短劍的研究,主要有楊勇偉的《山西橫水墓地出土人首紋青銅短劍研究》,文中列舉關于人首紋青銅短劍斷代問題的不同觀點:首先是吳鎮(zhèn)鋒在《陜西西周青銅器斷代與分期研究》中將其定為西周中期;肖楚龍的《吳國青銅兵器研究》也認為短劍年代屬西周中期;鄒厚本《寧鎮(zhèn)區(qū)出土周代青銅容器的初步認識》對比同出的青銅禮器,綜合研究后認為年代相當于西周中期至晚期;高西省則認為似可早到西周晚期。最后,筆者認為“這把青銅短劍應為西周晚期之物”。
董珊則考釋短劍銘文,認為除“楚公逆”器主自名外,其余四字劍銘可有兩種理解。
另外,張昌平分析“此短劍的莖部有兩個位置略斜的穿孔,劍的形制、大小類似陜西寶雞和湖北隨州葉家山兩處西周早期墓地出土的柳葉形短劍”,并且認為這些短劍作器風格異于西周文化兵器,令人聯(lián)想到稍晚的巴蜀式同類劍。
另外,靳健、謝堯亭兩位學者根據(jù)2022年出土楚公逆短劍的報告,結合編鐘形制紋飾、銘文內容與文獻記載指出,楚公逆是熊渠的可能性比較大,而楚君熊鄂則更可能是銘文所記載的楚公" " "。
四、結論
借助于對清代以來有關“楚公逆”相關研究的梳理,可看到隨著考古學的發(fā)展,不同學科相互結合的態(tài)勢愈發(fā)明顯。依托對“楚公逆”傳世器、出土編鐘與短劍,諸如古文字研究、青銅編鐘紋飾、作器者身份判斷等領域的研究,得以更進一步地從不同層面增強對楚公逆系列問題的認識與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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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包孟鑫(1999—),女,漢族,四川雅安人。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物與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