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夢遙
田徑場邊,蘇炳添瞥了瞥那些正在跑圈的學生模樣的運動員,不帶任何情感地對記者說道:“他們在偷懶,你注意到了嗎?”果然,幾個人在拐彎處跑了直線。你小時候訓練偷懶嗎?我們問他。“我從不偷懶?!彼f。
“我不藏著掖著,我就跟教練說,累了不跑?!彼届o地說,“他知道我跟他說的話,就代表我真的累了?!?/p>
營養(yǎng)師許寶璐初來時,感覺這位運動員與外界有堵隱形的墻,破冰很難。他期待蘇炳添去食堂時能夠叫上他。但蘇炳添并沒有。營養(yǎng)師于是自己打了一份飯,拍照傳給他:“晚飯可以這樣選擇?!?/p>
對方沒有回任何話,只傳來一張圖片,那是他打的飯。
考慮到減脂需求,營養(yǎng)師建議下次換掉炒蛋更好。還是那種高冷風格,蘇炳添回復:“好?!?/p>
10分鐘后,又一張照片傳來:盤子空了,只剩炒蛋。
后來,他們每一頓飯都在一起吃了。蘇炳添尊重營養(yǎng)師的專業(yè),有時,這位英國諾丁漢大學營養(yǎng)學碩士畢業(yè)生暗自驚嘆,面對一位國寶級運動員,年輕的他好像成了發(fā)號施令的將軍。告訴他近期不要喝酸奶,他就再也不碰;給他定制的食譜,他嚴格遵守。
一切都是為了比賽。放假時,蘇炳添也不會放寬飲食約束。他滴酒不沾,因為他認為酒精會影響聽槍時的靈敏性。湯是廣東飲食文化的精髓,他從來不喝,誰知道那些藥材含有什么違禁成分呢?他太太鐘意牛肉火鍋,他陪她,就只吃面條、青菜與海鮮,避開任何肉類,以免攝入瘦肉精。他關注身體的細微變化,每天都要稱體重。偶爾,他在休息日去看電影。但選片的重要原則是,時間盡量短。腰有勞損,他不想久坐。
就像戰(zhàn)士愛惜戰(zhàn)斗裝備,他愛惜自己的身體。早年短跑屬于弱勢項目,隊醫(yī)朱志偉需要一對多地給國家隊員進行放松恢復,“有的隊員今天治一治,明天沒有什么反應,就不治了”。當時尚未顯山露水的蘇炳添是個例外,他從不間斷,寧愿排隊等著。他話不多,按摩完就走。
國家短跑隊在美國佛羅里達訓練時,迪士尼樂園和環(huán)球影城都在一兩小時車程內,樂園之旅成了隊員訓練之外的固定調劑節(jié)目。最后整支隊伍都參加了,只有一個人例外。
蘇炳添從來不去,他就在房間休息。他仿佛為自己制造了一個監(jiān)獄。囚犯是他,監(jiān)獄長也是他?!胺棚L”最遠去到附近商場,他跟著大家逛逛。每個人都自覺接受了這件事,不是他不合群,這就是蘇炳添,他對玩樂不感興趣。
短跑隊的老大哥張培萌和蘇炳添做過室友。他發(fā)現無論自己幾點睡覺,蘇炳添一定在10點半上床?!拔以谂赃呁嬗螒?,有聲音他都不理你,他戴眼罩,他就睡他的?!?/p>
蘇炳添就像一只機械表。在北京訓練基地,飯?zhí)迷?點開飯,只有周日會晚一點,但他依然在7點起床。等著吃飯前,他會打掃衛(wèi)生。
每個精英運動員一定程度上都是自律的,但自律往往有周期性,就像一首激昂的奏鳴曲也有節(jié)奏稍緩的樂章,懈怠也會偶爾發(fā)生。像蘇炳添這樣十年如一日的極致自律,將他與其他人區(qū)分開來。但他的一些朋友指出,自律對于蘇炳添來說不像一種負擔、一種挑戰(zhàn),甚至不像一種選擇。“他沒有說我要取得更好成績,我一定要這樣子睡覺。不是說他給自己立下了這么一個目標。”那就是他原本生活的樣子,那是習慣,無關忍耐,無關犧牲。
自律,讓蘇炳添能夠成為蘇炳添。
(摘自“人物”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