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凱
[摘要]分類既是人類認識的方式,也是認識的成果。受制于中華民族思維方式、特征的制約和影響,中國古代關于“分類”的知識論也獨具民族特色。因此,要討論中國古代關于分類的知識論問題,首先必須弄清楚中華民族的思維方式及其特征。迄今為止,雖然單獨研究中國古代知識論、中國古代思維方式及其特征的成果已經不少,但是都沒有落實到分類的知識論這一具體問題上。而對極顯東方智慧的中國古代分類知識論所具有的民族特色,更少有人討論。本文借鑒知識論、思維學、邏輯學等相關學科的方法,對中國古代分類的知識論和思維特征進行了較為詳細的分析。文章首先討論了對“知識”和“知識論”的一般理解,然后集中討論中國古代關于“分類”知識論的主要內容,最后討論中華民族思維方式和特征對中國古代“分類”知識論的影響。
[關鍵詞]中國古代;分類;知識論;思維;民族特色
中圖分類號:I2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4-9391(2023)06-0115-10
一、關于知識和知識論的一般考察
(一)知識
作為現(xiàn)代漢語名詞,“知識”一詞由“知”“識”兩個詞組合而成,但在古代漢語中,“知”“識”既可獨立使用,又可組合成詞。許慎《說文解字》解釋“知,詞也。從口從矢?!盵1]110可見“知”是詞語的意思,是由“口”和“矢”組成的會意字?!翱凇笔侵刚Z言由人口中而出,而“矢”為箭,比喻快速。清代段玉裁《說文解字注》說:“識敏,故出於口者疾如矢也?!盵2]227按照許慎的理解,“知” 是詞,即語言,這說明“知”與語言具有密切關系,即“知”必須用語言來表達。無語言表達或語言表達不正確,可謂“不知”?!爸弊畛R姷囊馑际恰白R”。徐鉉和段玉裁在解釋“知” 時,將“知” 和“識” 看作同義?!白R”的繁體為“識”,許慎《說文解字》說:“識,常也。一曰知也。從言戠聲?!盵1]52段玉裁說:“‘?!敒椤狻种`也。草書‘?!狻嗨啤A圆輰憰?,迨草變真,訛誤往往如此。意者,志也;志者,心所之也。意與志、志與識,古皆通用。心之所存謂之意。所謂知識者,此也?!洞髮W》‘誠其意’,即實其識也?!捶仓R、記識、標識,今人分入去二聲。古無入去分別,三者實一義也。”[2]92根據段玉裁的注釋,“識”為“意” 和“知”,有知識、識記、標識等意思。楊樹達對“識” 字的分析更為具體細密。他說:“故從人事言之,識字依事之先后分三義,最先為記識,一也;認識次之,二也;最后為知識,三也。記識認識皆動作也,知識則物名矣。余謂識字當以記識為本義……許君以知訓識者,知字本有記識之義,亦有認識之義?!盵3]14-15
英語中“知識” 為knowledge。作名詞,有“知識,學問,知道,認識,學科”等意思,是由“know”加后綴“ledge”構成?!埃耄睿铮鳌弊鳛閯釉~,有“知道、知悉、了解、認識到、懂得” 等意思??梢姡⒄Z中“知識”的核心意義就是認識、了解、懂得。漢語中“知識”是并列結構,作為動詞,“知”即“識”,“識” 即“知”,指結識、結交、了解、辨識;作為名詞,“知識” 是“知”(認知、知道)、“識”(認識、意識)所獲得的成果,指熟悉的人、辨識事物的能力等。也就是說,漢語中的“知識”包含了兩層意義:一是指“知”或“識”的活動過程,二是指“知”或“識”的活動結果。這與英語中“knowledge”中以“know”作為詞根是一樣的。從這一點來看,中西關于“知識”的概念是一致的。
《辭?!窂奈ㄎ镏髁x認識論出發(fā),對知識的性質、來源、內容、分類、形式、檢驗、載體等進行了介紹,未能吸收關于“知識”的多元理解。筆者對“知識”的理解如下:第一,知識是人類對世界(包括人自身)認識的成果。所謂認識就是通過感覺經驗、認知識別、歸納、分析、比較、推理等獲得的關于對象(事物)的感性經驗和理性總結;第二,知識是人類運用感官和思維而獲得的認識成果。無正常的生理感覺感知,無思維歸納分析比較推理等能力,人類不可能獲得知識。這說明認識主體之生理(五官感覺)和心理(記憶、表象、想象、理解、直覺、靈感等)具有重要的作用。第三,知識作為認識必然是對人類生存生活的自然界、社會、人自身等對象的認識,當然也包括對人類構擬想象之物的認識(如神話、宗教等),因此,知識的來源無法脫離人類的生存環(huán)境以及人類的社會、歷史、文化等;第四,知識作為人類的認識具有主觀差異性,但知識一經形成又具有一定的穩(wěn)定性和客觀性。換言之,知識既有差異性,又有人類的普遍性,否則,知識既不會被認可也不會被傳承,更不會形成人類共有的財富;第五,知識作為人類認識成果,必須具有載體。此載體或為語言,或為產品形式,尤以語言最為重要。某種程度上說,知識都是某種語言的知識,語言直接決定和影響到知識的內容、質態(tài)、形態(tài);第六,由于知識來源、特性、價值等不同,因此,知識具有不同的層級,可以進行各種分類,如根據其形態(tài)可分為初級知識和高級知識;由獲得方式可分為直接知識和間接知識(波蘭尼分為默會知識和顯性知識);依據認識對象可分為生活知識和科學知識;依據反映層次可分為經驗知識和理論知識;根據內容可分為自然科學、社會科學、人文科學;從知識性質角度可分為知道是何、知道如何(如賴爾所分)等等。
(二)知識論
知識論(epistemology)來源于希臘語episteme(知識)和logos(詞、演講),它是探討知識的本質、起源和范圍的一個哲學分支。作為學科的知識論產生于西方。從古希臘柏拉圖、亞里斯多德以來,知識論作為西方哲學的重要內容一直被深入研究。柏拉圖在《泰阿泰德篇》中首先提出“知識是什么”這一問題。[4]649-753他認為真信念并不是知識,真信念只有經過辯護或證明才能成為知識。由此,西方長期將“知識的真”“相信”“確證”三者視為知識的三要素,直到20世紀60年代“葛梯爾問題”提出之后才被人懷疑。亞里士多德認為人類的知識分為理論知識、實踐知識和創(chuàng)制知識。[5]94十七世紀英國哲學家洛克(John Locke)認為“知識不是別的,只是對我們的任何一些觀念的聯(lián)系和一致或不一致和排斥的知覺,知識就在于此。一有這種知覺,就有知識,沒有這種知覺,我們盡管可以幻想、猜測或相信,然而我們卻永遠沒有知識?!盵6]515也就是說,知識一方面是要有人的知覺,沒有知覺就沒有知識;二是認為知識是觀念的聯(lián)系、一致、不一致、排斥的知覺。這一觀點強調觀念和知覺,特別是知覺對知識形成的重要意義。十八世紀德國哲學家康德創(chuàng)造了革命性的知識論,這就是時空的先驗感性論和范疇的先驗知性論,知識取決于這樣兩重建構。[7]康德的目標是尋求知識的客觀有效性和普遍必然性。這在西方知識論上產生了重要影響。
西方關于知識的定義和論說至多,“知識是什么”“知識何以可能”這兩大問題的追問構成了具有西方特色的知識論??傮w上講,西方知識論作為哲學研究的重要內容之一,強調知識的絕對性、普遍性、可證明性、形式化。
在中國,作為學科意義上的知識論是20世紀三四十年代受西方影響之后建立起來的,張東蓀、金岳霖、牟宗三等哲學家創(chuàng)建了中國現(xiàn)代的知識論。但是關于中國古代有無知識論的問題,目前學界還有爭論,主體意見認為中國古代沒有像西方那種邏輯化的知識論。金岳霖先生說:“中國哲學的特點之一,是那種可以稱為邏輯和認識論的意識不發(fā)達。……中國哲學家沒有一種發(fā)達的認識論意識和邏輯意識,所以在表達思想時顯得蕪雜不連貫,這種情況會使習慣于系統(tǒng)思維的人得到一種哲學上料想不到的不確定感?!盵8]352成中英先生認為中國知識哲學不包含強烈的懷疑論傾向,從未脫離過實在論和實踐論,中國知識論同形而上學、本體論和倫理學一起發(fā)展,因此“中國哲學沒有提出像康德和其他后康德分析哲學家們提出的知識論是不爭的事實”。[9]
至于造成中國古代和西方知識論差異的原因,不少學者進行了分析,比如劉愛軍說:
中國傳統(tǒng)哲學中的知識論具有很強的以德為宗的人文特質,其強調的是天人合一的生命自我覺知,重視的是觀物取象與類比推理的方法。中國傳統(tǒng)哲學與西方哲學具有不同的知識論形態(tài),總體看來,中國哲學知識論無外乎有兩種類型:一是知識論與形而上學不分而附屬于形而上學的類型,二是知識論雖與形而上學有聯(lián)系但又具備獨立性存在的知識論類型。由于中國哲學的基本特質,前一種類型的知識論一直占據著中國哲學的主流,并決定著中國哲學的整體性建構;后一種類型的知識論雖然與西方意義上的知識論相似,但因其不符合中國哲學的主流而始終未能在其形成后的中國傳統(tǒng)哲學舞臺上扮演主要角色。[10]
通過上面簡要敘述可知,關于知識,既有一般意義的理解,也有哲學認識論中的理解。不管何種角度,知識是人類認識成果這一基本含義是無疑問的。只是,知識是什么,人如何獲得知識,人怎么可能夠獲得知識,知識的性質、陳述、內容及特征,檢驗知識的標準等,構成了中西知識論的差異,并由此形成了中西知識論各自民族特色的內容和分類方法。
二、中國古代“分類”知識論的主要內容
中國古代分類的知識論內容很復雜,這里僅從四個方面進行分析,即什么是分類?為什么要分類?根據什么來進行分類?如何檢驗和判斷分類的正確性?
(一)何謂“分類”
《辭?!窂倪壿媽W角度來解釋“分類”,并將其與“劃分”進行了區(qū)別。現(xiàn)代一般認為,分類是人類根據特定的需要和標準,通過比較的方式把人類的全部知識按照相同、相異、相關等屬性劃分成為不同類別的知識體系,以此顯示其在知識整體中的應有位置和相互關系。這一認識包含了如下理解:第一,分類根據人類特定需要和標準而確定;第二,分類是通過“比較”這種思維方式來進行的;第三,分類是根據概念與概念之間的關系,即概念的相同、相異、相關等屬性;第四,分類顯示的是知識在整體中的位置及其相互關系。
以上為分類的現(xiàn)代認識,那么,中國古代是如何理解“分類”的呢?我們先就“分類”語詞的出現(xiàn)、意義進行說明。漢語中“分類”作為詞語最早出現(xiàn)在《古文尚書·舜典》中:“帝厘下土,方設居方,別生分類?!笨讉鹘忉屨f:“生,姓也,別其姓族,分其類,使相從?!盵11]352“別生”“分類”是并列結構,“別” 就是“分”,“分”也是“別”。別生分類是對不同姓氏族類的區(qū)別。許慎《說文解字》說:“分別也。從八刀。刀以分別物也?!盵1]28按其本義,“分” 是用刀將物分開。由“分”的本義可以伸出以下理解:第一,“分”是人類的具體行為,不論是對物體等具體對象的劃分、分解還是對抽象的知識的劃分和分類,都是人類的有意識的行為;第二,“分”是將整體分割、解剖、劃分成具體、細小的部分。也就是說,“分”是處理整體與部分關系或者說屬種關系。許慎《說文解字》解釋“類” 說: “類,種類相似,惟犬最甚?!盵1]205段玉裁說:“說從犬之意也。類本謂犬相似,引申假借為凡相似之稱?!盵2]476這說明“類”最基本的意思是相似,故現(xiàn)代漢語合成詞有“類似”一詞。古代漢語中,“類”還有類比、類推之意,如《墨子·公輸》說“義不殺少而殺眾,不可謂知類”。[12]294關于“類”含義的多樣性及其在中國邏輯思想史上的地位,可參見吳建國先生的詳細分析。[13]
古籍中常將“類聚”和“群分”對舉,《周易·系辭上》說:“方以類聚,物以群分”[14]76,“類聚”與“群分”對舉,說明古代在討論分類的時候不僅是“分”,還包含了“聚”。也就是說,古代的分類實際上包含了“歸類”和“分類”兩個不同思維方向。類聚的目的是了歸納匯總,以求得整體的認識;區(qū)分是將整體分解為部分或分別屬種關系,獲得具體的、個別的認識。由此,中國古代的“類”不僅是區(qū)分、分類,還是匯總、概括,以及類推、類比。類推是由相似性進行推理。類比是由兩個對象相同或相似的性質,推斷它們在其他性質上也可能相同或相似的一種推理形式。由此可見,中國古代“類”一詞的確與認識和知識具有密切關系。
中國古代關于“分類”一詞的認識,一方面指出分類是由整體分解為部分,另一方面又指出分類具有不同和類似兩種關系,即認為分類不僅僅是劃分、分類,也是匯總和歸并。如果說前者是強調關系的不同,那么后者則是強調關系的相同相似,因此古代“分類”一詞實際包含了分類和歸類兩個相反相成的層面。
(二)中國古代分類的原因
分類的前提是人為何要求知。因為分類的前提是有認識所獲得的名詞、概念。荀子說:“凡以知,人之性也;可以知,物之理也?!盵15]240荀子不僅肯定求知是人的本性,也承認事物之理是人認知的對象。莊子說:“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16]18肯定了人以有限生命追求無限知識的本性。《墨子·經上》說:“知,材也。”[12]190這說明“知”是認識的能力。《墨子·經說上》:“知材。知也者,所以知也。而必知,若明。”[12]203這說明具有認知能力的主體是獲得“知”的條件,而主體具有“知”的能力則如人有眼睛則必然能看見東西一樣。這些都肯定了求知是人的本性、求知必須具備的主體條件。可見,中國古人充分肯定了人類求知的天性。[17]
中國古代在探討人性之時多涉及到人的求知問題,儒家在這方面較為突出。儒家創(chuàng)始人孔子從學習的角度談到認知問題,比如生知學知、學思關系、下學上達、學而不厭等等。當然孔子不是泛泛討論求知或知識,更多是從德性角度來討論。他不僅強調聞見之知,更強調德性之知;不只討論“知”,更常常將知、行連在一起討論,強調知行合一,行重于知。有研究者認為,孔子的知識論具有仁智合一、上下通貫的特征,具體表現(xiàn)為認知的目的是為己與成人,認知的對象是意義世界,認知的原則是德性優(yōu)先與自覺志道,認知的途徑是一以貫之與下學上達??鬃拥闹R論初步確立了儒家的認識論、知識論范式。[18]孟子提出了“四端”,即人有“惻隱之心”“羞惡之心”“辭讓之心” “是非之心”[19]2691,四端皆“善”,即仁義禮智。荀子說:“水火有氣而無生,草木有生而無知,禽獸有知而無義;人有氣、有生、有知亦且有義,故最為天下貴也?!盵15]85荀子認為人有氣、生、知、義四個方面,故最為天下貴。荀子認為人能“群” 能“分”,以其有“義”。“凡生乎天地之間者,有血氣之屬必有知,有知之屬莫不愛其類”[15]217,“材性知能,君子、小人一也。好榮惡辱,好利惡害,是君子、小人之所同也,若其所以求知之道則異矣”[15]29,這是肯定凡人皆有“知”。荀子還說:“不聞不若聞之,聞之不若見之,見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學至于行之而止矣?!盵15]73雖然這是強調知行的統(tǒng)一,但對見、聞、知都予以了肯定。
中國古代討論人為何求知最主要的原因,一方面是源于人性中求知的本能和要求,另一方面,求知是為了促進人的道德人格的發(fā)展。此與西方求知是求得真理和科學有所不同。不過,肯定人類求知的本性以及強調求知的重要性則是一致的。
那么,求知何以要進行分類呢?前面已經說到,分類是對概念的相同相似、不同以及相關的屬性進行分解和歸并。我們知道任何知識都是一個系統(tǒng),而系統(tǒng)又是由部分所構成的。僅僅是一種整體、系統(tǒng)的認識尚不足以真正深入把握對象,因此必須深入到系統(tǒng)內部,通過相同、不同、相關等屬性的比較而獲得對事物的聯(lián)系和區(qū)別的認識。先秦典籍中多有“知類”“不知類”的表達。①盡管“類”并不只有“分類”的意思,但充分說明“知”和“類”具有密切聯(lián)系。
(三)中國古代分類的依據
在中國古代關于知識的討論中,墨家、儒家、名家較為突出。墨家首先對知識的來源進行了分析?!赌印そ浾f上》說:“知:傳受之,聞也;方不障,說也;身觀焉,親也。所以謂,名也;所謂,實也;名實耦,合也;志行,為也?!盵12]211這里是對知識的來源和名、實、行三者關系的說明。墨子認為知識有三種類型:聞知、推知、親知?!懊庇脕碇阜Q,“實”則是指稱的具體內容。名和實之間必須要符合。墨子關于知識論的分類如下。[20]
此外,《墨子》對概念做了較多論說。分類首先要有概念。所謂分類實際上就是對概念的區(qū)分和歸并?!赌印そ浬稀氛f:“名,達、類、私?!盵12]193此乃對概念外延的劃分?!斑_名 ”即通名、共名,包括一切事物,因此外延最大。類名是某類事物之名,較“達名 ”外延小。私名為具體特殊之名,因此外延最小?!赌洝愤€舉例說:“物,達也。有實必待之名也命之。馬,類也。若實也者,必以是名也命之。臧,私也,是名也,止于是實也?!盵12]211“物”是通名,包括所有物;“馬”是一類事物,因此,馬是某一類動物的名稱。“臧”是某人的名字,是特殊具體的名稱,屬于私名,僅用在 “臧”一人身上??梢钥闯?,墨子對名稱 (概念)的分類包含三個層級:通名、類名、私名。
荀子對知識的來源和概念的命名也有清晰的認識,他說:
然則何緣而以同異?曰:緣天官。凡同類同情者,其天官之意物也同;故比方之疑似而通,是所以共其約名以相期也。形體、色、理以目異;聲音清濁、調竽奇聲,以耳異;甘、苦、咸、淡、辛、酸、奇味,以口異;香、臭、芬、郁、腥、臊、灑、酸、奇臭,以鼻異;疾、養(yǎng)、凔、熱、滑、鈹、輕、重,以形體異;說、故、喜、怒、哀、樂、愛、惡、欲,以心異。心有征知。征知,則緣耳而知聲可也,緣目而知形可也,然而征知必將待天官之當簿其類然后可也。五官簿之而不知,心征之而無說,則人莫不然謂之不知,此所緣而以同異也。
然后隨而命之:同則同之,異則異之;單足以喻則單;單不足以喻則兼;單與兼無所相避則共,雖共,不為害矣。知異實者之異名也,故使異實者莫不異名也,不可亂也,猶使異實者莫不同名也。[15]246-248
這是直接對 “制名 ”的認識?!懊笨梢暈槊~、概念。如何區(qū)別名實之間的同和異呢?荀子認為認識來源于兩個方面:一是源于人的“天官”,即自然感官 ——耳、目、口、鼻、身、心六個方面;二是來源人心征知?!罢鳌奔础白C”,是指通過感官感知而后進入思維,這樣就能夠證實判斷。有學者認為 :“所謂‘心有征知’,‘征’者,感召萬物而知之也。心能接應外界事物,進而形成感性心理反應,這是心區(qū)別于其它官能的獨特之處。荀子的貢獻在于,他又辯證地看到了心知之能對于其它官能的依賴性?!盵21]區(qū)分清楚異同之后,就可以給事物命名了。事物相同則名稱相同,事物不同則名稱不同,事物的名和實應該一致,這樣就不會造成混亂。同時可以看第到荀子關于事物的分類,如對形色理、聲音的清濁、各種味道、氣味、身體感覺和內心情感等都進行了分類。可見,制名和分類也是緊緊聯(lián)系卷在一起的。
荀子還提出了名稱分類的問題。他說 :“故萬物雖眾,有時而欲徧舉之,故謂之物。物也者,大共名也。推而共之,共則有共,至于無共然后止。有時而欲偏舉之,故謂之鳥獸。鳥獸也者,大別名也。推而別之,別則有別,至于無別然后止?!盵15]248這里是對名(概念)的類屬或屬種進行區(qū)分,說明“名”大小之別,即不同名稱包含的內容和外延是不一樣的?!拔镉型瑺疃愃?,有異狀而同所者,可別也。狀同而為異所者,雖可合,謂之二實。狀變而實無別而為異者,謂之化;有化而無別,謂之一實。此事之所以稽實定數(shù)也,此制名之樞要也?!盵15]248這里指出了形狀(形式)與實體(內容)異同之間的關系,說明應該名實一致,強調作為概念的內涵的重要性?!懊劧鴮嵱?,名之用也。累而成文,名之麗也。用麗俱得,謂之知名。名也者,所以期累實也。辭也者,兼異實之名以論一意也。辯說也者,不異實名以喻動靜之道也。期命也者,辨說之用也。辨說也者,心之象道也。心也者,道之工宰也。道也者,治之經理也。心合于道,說合于心,辭合于說,正名而期,質請[情]而喻。辨異而不過,推類而不悖,聽則合文,辨則盡故?!盵15]250這對名、辭、辯說的作用、運用以及三者之間的關系進行了明確論述。
對于荀子有關概念和分類的知識論,侯外廬等說:“‘類’‘故’兩概念的承藉與修正,規(guī)定了荀子邏輯思想的具體面貌,這首先表現(xiàn)出分類法與定義法的特點。此所謂特點,一方面指其由于‘類’‘故’兩概念的把握,在邏輯的分類與定義上有了獨特的成就,另方面指其由于儒家立場的修正,在這分類與定義上又有了種種的偏見與限制?!盵22]358
余多星也說:“荀子的名稱分類思想是建構在‘類’和‘故’兩概念的基礎之上的,……荀子的‘類’是事物屬性的意思,‘故’是指事物的本質,只有把握了事物的本質及其屬性,才能對名稱進行分類。對‘類’和‘故’概念的闡釋是荀子建構其概念論的名稱分類思想前提?!盵23]
從上述引證可知,中國古代對知識分類,或從知識來源途徑的角度,如墨子的聞知、推知、親知;或從人類獲得知識的生理、心理(包括思維)的主體條件來認識,如荀子關于天官和征知的論說;或從概念的名稱和實際內容關系,如墨子和荀子上所說;或從概念關系角度來認識,如墨子所說達名、類名、私名,荀子大共名、共名、別名、小別名等。墨子和荀子所說名稱的種類實際涉及到屬種關系。荀子雖然沒有明確說到分類有幾個層級,但至少可以認為有大共名、共名、別名、小別名四個層級。
可見,中國古代關于知識的分類,首先,區(qū)別名詞、概念的種類,說明不同的概念內涵外延不一樣;其次,明確名和實關系,即概念的內涵和外延之間的關系提出了明確要求,即名稱(所以謂)和實際所指(所謂)必須一致;再次,從知識獲得的主觀條件,即主體認識的生理感官和心理兩個方面說明知識的來源;最后,把握事物的屬性,即“類”“故”是進行分類的關鍵。
(四)如何檢驗和判斷分類的正確性
一般而言,由于知識和知識分類既然來源于人類社會的實踐活動及其認識,那么檢驗知識包括分類是否正確恰當,就應該從認識對象和認識來源上去尋求答案。但是除了用事實、實踐來證明之外,邏輯學上更強調判斷、推理、證明等邏輯形式的證明和驗證。中國古代當然也面臨著如何來驗證知識以及知識分類的正確性的問題,如前面已經談到的名實相符的問題。圍繞“名”和“正名”,孔子提出了名正言順、聽言觀行等觀點。正名之說更是在先秦引起了廣泛的討論,無論儒家、墨家維護正名的觀點,還是名家對概念差異性和同一性的論說,都說明名稱問題是先秦知識論的重要內容。
《墨子》多處講到名實之間的關系,如《墨子·小取》說“以名舉實”[12]250,《經上》說“舉,擬實也”[12]192,《經說上》說“所以謂,名也。所謂,實也”[12]211,都說明名稱必須含有實際的內容,名稱和實際之間具有一致性。墨子對判斷知識(論說)的正確與否提出了著名的“三表法”。墨子說:“何謂三表?子墨子言曰:有本之者,有原之者,有用之者。于何本之?上本之于古者圣王之事。于何原之?下原察百姓耳目之實。于何用之?廢[發(fā)]以為刑政,觀其中國家百姓人民之利。此所謂言有三表也?!盵12]164“本”是根據。根據什么呢?根據上古圣王的事例,這是考察歷史上是否有類似情況。“原”是推究。怎么推究呢?根據百姓耳目聞見的事實來推究?!鞍l(fā)”是施行,通過刑政的施行來看是否符合百姓人民的利益。“三表”的實質是通過事實和效果來證明言論、知識等的正確性。
荀子強調“稽實定數(shù)”為“制名之樞要”,說明定數(shù)之確否必須首先“稽實”,即檢驗名稱與實際是否一致。名實一致的是“善名”(正確的概念、命題),反之則是“亂名”。荀子認為,“見侮不辱”“圣人不愛己”“殺盜非殺人也”,此惑于用名以亂名者也。驗之所以為有名而觀其孰行,則能禁之矣?!吧綔Y平”“情欲寡”“芻豢不加甘,大鐘不加樂”,此惑于用實以亂名者也。驗之所緣無以同異而觀其孰調,則能禁之矣。“非而謁楹”“有牛馬非馬也”,此惑于用名以亂實者也。驗之名約,以其所受悖其所辭,則能禁之矣。[15]249這里所謂的“名”實際上是命題。他認為“亂名”有三種情況:一是用名以亂名,即采用錯誤的命題來混淆正確的命題;二是用實以亂名;三是用名以亂實。怎么來揭穿這些錯誤的命題呢?荀子說,針對第一種情況,可以用它判斷的理由加上觀察它怎樣行動;針對第二種情況,可以用它判斷同異的理由和觀察它是怎樣調和說辭的;針對第三種情況,可以用名稱約定的原則去檢驗,用這些人所能接受的觀點去反駁他們所反對的觀點。
荀子上述關于亂名的三種情況以及揭穿這些錯誤判斷的方法,除了名稱與實際一致外,還強調以客觀事實和辯說的邏輯來檢驗概念、判斷、推理的正確與否。因此,他說:“今圣王沒,天下亂,奸言起,君子無執(zhí)[勢]以臨之,無刑以禁之,故辨說也。實不喻然后命,命不喻然后期,期不喻然后說,說不喻然后辨。故期、命、辨、說也者,用之大文也,而王業(yè)之始也。名聞而實喻,名之用也。累而成文,名之麗也。用麗俱得,謂之知名。名也者,所以期累實也。辭也者,兼異實之名以論一意也。辨說也者,不異實名以喻動靜之道也。期命也者,辨說之用也。辨說也者,心之象道也。心也者,道之工宰也。道也者,治之經理也。心合于道,說合于心,辭合于說;正名而期,質請[情]而喻;辨異而不過,推類而不悖,聽則合文,辨則盡故。以正道而辨奸,猶引繩以持曲直;是故邪說不能亂,百家無所竄?!盵15]250論述了君王應該重視期、命、辨、說等表達和邏輯的力量,說明名、辭、辨、說與心、道的密切關系以及名、辭、辨、說的作用。
公孫龍以“離堅白”“白馬非馬”等所謂名家詭辯而聞名于世,似乎他反對名實一致。其實,公孫龍不僅強調概念的差異性,也強調名稱(概念)與實際的一致性。比如他一再強調:“天地與其所產焉,物也。物以物其所物而不過焉,實也。實以實其所實[而]不曠焉,位也。出其所位非位,位其所位焉,正也?!盵24]88這里明確涉及概念的內涵和外延的關系,概念的內涵要充足,概念的外延要符合事物的實際?!耙云渌?,正其所不正;[不]以其所不正,疑其所正。其正者,正其所實也;正其所實者,正其名也?!盵24]91這里說明正確的概念能夠正確反映事物的實質?!胺蛎?,實謂也。知此之非此也,知此之不在此也,則不謂也;知彼之非彼也,知彼之不在彼也,則不謂也?!盵26]96這里說明名稱或概念是實際事物的指稱,因此,當事物發(fā)生變化之后,就不能再用原來的名稱來指稱了。比如水疑結成了冰,于是用“冰”指稱“冰”而不是用“水”來指稱冰。
要言之,中國古代關于知識的分類正確與否的驗證,一是從知識所獲得的主觀條件,即人的感官覺知和心的征知,二是從名詞概念的名實關系入手,要求名實一致,三是檢驗名實是否一致則要用客觀的歷史事實和實際效果。如果沒有歷史的事實,也沒有實施的實際效果,則概念、命題就存在問題。除了墨家、名家而外,中國古代缺少邏輯學的知識論也是事實,即或墨家和名家不能與西方數(shù)理邏輯相提并論,沒有將邏輯符號化、數(shù)學化。但是不可就此否認中國古代有邏輯學和知識論,只能說中國古代的知識論和邏輯學具有自己的民族特色。
三、中華民族思維方式及特征對中國古代“分類”知識論的影響
知識及其分類問題與民族的思維方式、思維特征具有密切關系。中國古代分類的知識論既然有這樣的內容和特點,它就必然與中華民族的思維方式和思維特征具有直接的關系。因此,尚需對中華民族的思維方式及其特征進行簡要分析,以說明中國古代分類知識論形成的緣由及其民族特色。
關于思維,張立文說:“思維是人腦借助于語言對客體的本質、特征的間接的、概括的反映,是一個復雜的心理過程。它表現(xiàn)為人腦對各種信息的分析、綜合、比較、抽象和系統(tǒng)化、具體化等過程,它在人的心理、氣質活動中的作用,是使人的知覺具有理解性和概括性,記憶具有邏輯性和意義性,想象具有深刻性和創(chuàng)造性,它是高級情感和意志產生和發(fā)展的重要力量,使人具有高尚的道德感、理智感和美感。”[25]據此,思維首先是人類運用大腦對事物本質和特征的反映、認識;其次,思維是分析、比較、綜合、抽象和系統(tǒng)化、具體化的過程;再次,思維是直覺、記憶、想象、情感、意志等綜合的心理活動;最后,思維的目的是探索與發(fā)現(xiàn)事物的內部本質聯(lián)系和規(guī)律性。
關于中國古代思維的特征,20世紀以來有不少研究成果,如蒙培元說:“如果說,傳統(tǒng)思維方式有一個最基本的特征,那么在我看來,這就是經驗綜合型的主體意向性思維。就其基本模式及其方法而言,它是經驗綜合型的整體思維和辯證思維,就其基本程序和定勢而言,則是意向性的直覺、意象思維和主體內向思維,二者結合起來,就是傳統(tǒng)思維方式的基本特征?!盵26]張立文認為中國傳統(tǒng)思維的特征是比附性、直覺性、整體性;[25]劉長林認為“系統(tǒng)思維乃是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的主干”;[27]彭華認為“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思維有三大特征,即整體思維、辯證思維、直覺思維”;[28]趙平之認為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的特征有直覺和邏輯的結合、整體思維與分析的結合、辯證中的相對主義傾向、內容的經驗性和形式的教條性、實用性五個特征;[29]代杰認為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的特征有經驗綜合性、整體思維、直覺思維、辯證思維、務實思維、意象思維、保守思維。[30]
上述關于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及其特征的討論,角度、方法不完全一致??偟恼f來,這些探討多從中西文化比較的角度進行論述,其主要方面大體一致。
關于中國傳統(tǒng)思維的優(yōu)缺點,不少學者在討論中國傳統(tǒng)思維特征之時多有涉及,如李菊霞指出:“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存在著嚴重的缺陷,主要表現(xiàn)為:重倫理道德,輕科學技術;重整體聯(lián)系,輕個體分析;重歷史傳統(tǒng),輕創(chuàng)新發(fā)展;重和諧統(tǒng)一,輕差別對立?!盵31]彭華認為:“在中國傳統(tǒng)思維中,重視整體思維而忽視分析思維(長于綜合而短于分析),注重辯證思維而忽視實證思維(重思辨而輕實驗),推崇直覺思維而忽視邏輯思維(重模糊而輕定量),凡此等等?!盵28]易杰雄也說:
中華民族是個智慧的民族。民族的聰明和智慧主要表現(xiàn)在具有很強的感性直觀的能力和憑直覺正確地把握事物的能力上,而不是表現(xiàn)為善于推敲概念、提法,通過分析、推理,利用反映事物本質的概念、范疇和人們在實踐中重復了千百萬次的格——邏輯來揭示事物本質、事物與事物之間的內在的、必然的聯(lián)系及其運動規(guī)律的那種特別思辨的抽象思維能力上。這種主要是憑直覺而非通過邏輯把握事物的特征,決定了我們在很多情況下得到的知識是整體的而非分析的,是模糊的而非清晰的,往往也是表面的、不深刻、不精確、不易得到關于事物本質及其運動規(guī)律方面的系統(tǒng)知識。[32]
中國人的分類很概括,比如傳統(tǒng)哲學中的“道”就包含了太多含義。相比之下西方人的分類就更細,而分類越多,看一個單獨事物就更細致,能更好的認識這一類的特性,特性越突出。分類越少,能從個體里發(fā)現(xiàn)的特點就很少,分類之后特性就被忽視,結果導致很多應該發(fā)現(xiàn)的規(guī)律沒有被發(fā)現(xiàn)。[33]
誠然,中國古代沒有發(fā)展出西方那樣的形式邏輯,也沒有產生出西方那樣的近代科學。中國古代知識分類總體上受制于中國古代思維的一般特征,即具有經驗概括性、整體綜合性、直覺模糊性、辯證思維、實用特征等。其中,經驗性、模糊性、實用性等的確是給中國古代知識分類帶來了局限性。承認中國古代知識分類存在缺陷,這是科學的態(tài)度,但是不等于說中國古代邏輯思維能力薄弱、分類能力很差。事實上,中國古代不僅有豐富的分類知識,還顯示出較強的分類能力。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中國古代的知識分類還與中國很早就出現(xiàn)“類思維”具有密切關系?!邦愃季S”的出現(xiàn)說明中國古代很早就產生了明確的分類意識和分類概念。有學者認為,“‘類思維’建基于類觀念之上,是整個中國思維史乃至世界思維史上最為重要的思維形態(tài)之一。分類思維作為其發(fā)端最早、運用最普遍的分支形態(tài),影響深遠。事實上,早期先民面對具有多樣性與差異性的外部世界,首先發(fā)展起來的就是分類思維。需要著重強調的是,分類思維的形成實則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觀察是分類思維產生的起點與根源,識別與分辨是分類思維發(fā)展的直接動因。這些都是分類思維發(fā)生發(fā)展的必要條件與必經路徑。”[34]
中國古代“類思維”來源于先秦思想家的認識,如《墨子》“經上”“經上說”“大取”等篇關于“異同”的論說,《周易·系辭上》“方以類聚,物以群分”[14]76、《周易·同人》 “君子以類族辨物”[14]29的看法,荀子的《勸學》《非相》等關于“類”“辨”的論說等。
中國古代不僅有知識分類的理論總結,更有大量的知識分類實踐,如《山海經》對地理、動物、植物的分類,《尚書·禹貢》根據土壤、礦藏、物產等對九州的分類,《管子·地員》對平原、丘陵、山地不同地理類型的分類,《爾雅》對地丘山水草木蟲魚鳥獸等各類事物的分類。這些主要是對自然物的認識,至于對人以及社會的劃分則更多,如孔子對君子小人、仁人佞人、雅音鄭聲、上下尊卑、君臣父子、益友損友、德行、言語、政事、文學四科等,涉及到人的道德、地位、人倫、學習、交往等多方面;孟子有王霸之道、仁君暴君、四端、五不孝、諸侯三寶(土地、人民、政事)、五爵(公侯伯子男)、君子五教(如時雨化之者、成德者、達財者、答問者、私淑艾者)、人之六美(善信美大圣神)等分類。荀子的分類更多,如《正名》篇對四類“名”的劃分(刑名、爵名、文名、散名)、六情(好惡喜怒哀樂) 等不同分類。儒家因為關注的對象是人和社會,因此,其分類多圍繞人和社會展開,這種分類體現(xiàn)出以道德、政治為標準的分類思維。自然這些都是受到中國古代思維實用性特征影響。謝廣山說:“中國古代的知識分類是按照事物對人的功用來區(qū)分的,以信仰和倫理性為功能取向,把人的信仰倫理觀念外在地與某種事物聯(lián)系起來,關注的不是知識發(fā)展的內在邏輯,而是知識得以存在表達的社會規(guī)范?!盵35]
分類思維是求同辨異,是歸納概括、比較分析。參照前人的研究,我們認為類思維包括三個方面,一是相同相似, 這是匯總各種具有共同特征的事物以形成“類”,這是類似或類同;二是匯總各種事物以尋求差異性,這是“類分”或“類別”;三是根據相同相似推論不同事物之間具有共通性特征,這是類推、類比。從思維角度而言,第一種情況是歸納,第二種情況是分類,第三種情況是推理。因此,中國古代的類思維實可從這三方面進行把握。
綜上,本文從知識和知識論的一般含義出發(fā),闡釋了筆者對“知識”的理解,介紹了知識論在西方和中國的簡要發(fā)展;從何謂分類(內涵)、為何分類(原因)、根據什么分類(標準)、如何驗證分類的正確性(效果)等四個方面回答了中國古代“分類”知識論的具體內容;從中華民族思維的整體綜合性、經驗概括性、直覺模糊性、實用功能性以及“類思維”等方面分析了中國古代“分類”知識論受到的影響和制約。中國古代“分類”知識論的優(yōu)缺點也體現(xiàn)在具體知識的分類上,比如中國古代圖書的分類、集部的編纂、文體分類或文章分類等等??傊袊糯P于“分類”的知識論及其形成分類知識論的思維方式和思維特征具有中華民族特色。
注釋:
①見《墨子·公輸》“ 不可謂知類”、《孟子·告子上》“ 此之謂不知類也”、《禮記·學記》“九年知類通類”、《呂氏春秋·有始覽》聽言》“乃不知類矣”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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